文案

這是一個重生復仇的爽文,寵文!
前世,溫子笙輸得很慘,恩愛了五年的丈夫對自己原來都是虛情假意,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死了整個家族,最後更是被那人送上一杯毒酒了卻一生。
這一次,上天給了他機會,讓他重生回十年前,他還沒認識那人的時候。他發誓,定要把屬於自己的一切,全都拿回來!
更要讓前世害過自己的人受到該有的懲罰!
重生文,1v1,渣攻受不賤,換攻,攻寵受,有生子情節,結局h e。
內容標籤:報仇雪恨 宮斗 宮廷侯爵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溫子笙,南宮夜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章 001毒酒賜死【01】

臘月二十,天色暗淡無光,寒風凜冽,厚達三尺的白雪讓暗紅色宮牆變成了一條有著白色脊背的巨龍,向遠方蜿蜒而去,迎向遙遠的天際。
    到處張燈結綵的皇宮卻絲毫未受到這種天氣的影響,放眼便是一派喜慶、熱鬧非凡的景象。侍女宮人步履匆匆,臉上帶著滿滿笑意,彷彿是有著天大的喜事降臨一般。
    事實上,對於卿國百姓而言,今日的確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因為今日是他們剛登基不久的帝王迎娶丞相的義子蕭陌軒為帝后的日子,如此舉國同慶的日子,眾人的面上自然都是笑意滿滿。
    丞相的義子蕭陌軒出身比不上原先的太子妃,卻是卿國公認的第一才子,相貌氣質皆是少有人能比得上,如此才子,站在他們丰神俊朗的年輕帝王身邊,實屬天作之合。
    張燈結綵的大廳一派喜慶,卿國的新帝斐君昊一襲滾金邊的大紅喜袍,襯得他更加地意氣風發、氣度不凡,在眾人的祝福中,一向冷漠的面容柔和了不少,帶著少見的笑意,他的身邊站著同樣一身大紅喜袍的蕭陌軒。
    「恭喜」聲一聲接著一聲,「天作之合、神仙眷侶」之類的讚美更是不絕於耳,整個婚宴現場一派喜氣洋洋。
    而在這樣的熱鬧喜慶下,絕少數人會想到,皇宮中的另外一處地方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光景。
    沒有掌燈的宮殿一片漆黑,破敗的宮牆以及瘋長到半人高的野草昭示著這所宮殿已經許久未曾修葺,四周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彷彿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偶爾可以聽到風的哀號。
    除卻這個,這所宮殿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座死城,只剩下一個軀殼,全然沒有了生命氣息的黯然,就連月光灑下來也變得暗淡孤冷許多。
    沿著破舊的走廊進去,隱約可以看見一抹清瘦的身影倚坐在柱子邊,雙足打著赤腳垂在廊外,一頭烏黑青絲略帶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雙目低垂,安安靜靜地坐著,彷彿已經與這孤冷的天地融為一體。
    他便是卿國新帝未登基前的太子妃溫子笙,不知想到了何處,他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意,充滿了嘲諷的冷笑。
    一朝天堂,一朝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可是落得如此下場,能怪得了誰呢?真正要算起來,也只能是他自己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好人!
    什麼溫柔體貼的丈夫,什麼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切全都是假象,一個蒙蔽了他近五年的假象。
    從斐君昊登基為王之後,這個假象其實就已經開始出現破綻了,只不過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承認罷了,非得等到最後一刻,才幡然醒悟。
    為了得到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好助自己登上皇位,斐君昊不惜對他演了五年的戲,而自己就真的如同一個傻瓜一般,被斐君昊的假象溫柔欺瞞了整整五年,要有多隱忍的心,才能五年間毫無破綻?要有多傻,才能五年間毫無懷疑?
    溫子笙只笑自己太笨!
    三個多月前,斐君昊登基為王,他就如同被打入冷宮一般,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裡能見到斐君昊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後一次見面,竟然是自己赤身*跟一個陌生男子躺在床上的時候。
    抓奸在床。
    多麼好的借口,慌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張開口想要解釋,卻在看見面無表情的斐君昊時,須臾間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個設好的局,再多的解釋也是白費。
    那個陌生男子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他根本連想都不用再想,還需要解釋什麼呢?那個設計他的人究竟是誰?他不敢也不願繼續想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斐君昊佛袖離去,而他馬上就接到了聖旨,廢除掉他太子妃的稱號,就此打入冷宮,罪名是有孛婦德,不配貴為太子妃。
    呆在冷宮的日子並不好受,身邊除了他的貼身侍僕之外想要找到說話的人都沒有,終日淒清孤冷,但他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五年的恩愛夫妻,即便只是演戲,至少也該存有一絲絲的情分吧?
    只是他終究還是太過天真,也太過高估自己在斐君昊心裡的地位。不過兩日的時間,便傳來了斐君昊即將迎娶蕭陌軒為帝后的消息,
    他的丈夫,竟然要迎娶自己最好的朋友……
    隱隱的好像有什麼快要浮出水面,他不敢深思下去,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聽到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可是時至今日,喜慶的鑼鼓炮仗聲響徹天地,大紅花轎都已經進了宮門,他終於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他最好的朋友,跟他的相公,一起背叛了他。
    他終於相信,那個專門為他設下的局,是他的丈夫,以及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設下的。
    好像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剜著他的心一般,一下一下的,凌遲著他的精神,而極致的疼痛過後,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似乎就只剩下了死寂一般的平靜。
    天氣很冷,他身上衣著單薄,而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只因為心裡面早已經是寒涼如冰,連心都冷了的人,又如何會害怕外界的寒冷?
    靜寂的庭院裡,忽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一動,緩緩地扭頭望向聲源,只看見一群宮人由遠而近。走在前頭的宮人他認得,是斐君昊最信任的瓊海。
    溫子笙愣了愣,看著瓊海走到他面前,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眼裡卻滿是對他的憐憫,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不安,蒼白的面上卻是鎮定如常,完全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溫公子——」瓊海開口喚他,不再是從前的「太子妃」,而是一句「溫公子」,溫子笙愣了愣,聽慣了五年的「太子妃」,突然聽到一句「溫公子」竟是如此的不適應,斂去眼中思緒,他靜然無言地看著他。
    瓊海不為所動,示意身後的侍從端著托盤的侍從上前一步,才輕聲道:「溫公子,瓊海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送溫公子上路的。」
    溫子笙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褪得一乾二淨,他怔怔地看著瓊海,似乎無法理解他說出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心裡的絕望卻是如同洶湧襲來的海浪,瞬間將他淹沒了。
    如果說今天過來說這句話的人是其他人,也許他會不相信,可是現在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瓊海,嫁給斐君昊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瓊海在斐君昊身邊的地位如何?
    整個皇宮裡,除了斐君昊之後,誰能有這個耐可以指使瓊海做事?就連他這個曾經的太子妃,也不敢隨意命令瓊海做事。
    「我要見陛下!」一顆心死寂一般的平靜,他的臉色幾乎如同死人一般蒼白,漆黑的瞳仁靜靜地望著瓊海,瓊海隨之一愣,又很快回過神來,心中忍不住一歎,道:「溫公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事到如今,就算被你見到陛下又如何?既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溫子笙恍惚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並不明白,而瓊海卻沒再給他想明白的機會,端過那托盤上的酒杯,蹲下身子遞到他面前,輕聲道:「溫公子,莫要讓瓊海難做了,喝了它,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吧,也好讓瓊海可以早點回去交差了。」
    「我是不會喝的!」他抿緊了嘴巴,平靜的眸中卻漸漸地浮現出一絲絕望,他竟然真的要自己死……
    瓊海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溫公子又何必呢?自己順順當當地喝下去,姿態也不會太難看,非得逼得瓊海用硬手段才行!」
    那麼平和的聲音,可是他下達指令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含糊,「按住他,讓他張開嘴。」
    溫子笙猛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想要逃開,動作卻及不上那些人的快,不過是一瞬間,他就被人牢牢地制住了,瞪得大大的瞳孔裡,是瓊海越來越靠近的身影,「抱歉了,溫公子。」
    這麼說著的同時,杯子裡的液體卻是不偏不倚地被他倒進了溫子笙的口中,被人捏的緊緊的嘴巴無法合攏,冰涼的液體一滴不剩地全流進了他的喉嚨,一路滑下去皆是火辣辣的感覺,不過是片刻,肚子便如同被刀子翻攪一般,疼痛如同潮水般襲來,讓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痛呼出聲!
    瓊海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根本沒有留意,肚子裡一陣比一陣強烈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緊摳著地面的十指早已鮮血淋漓,可是那樣的痛,卻絲毫比不過心中的痛。
    這五年的幸福,竟當真全都是假象,在斐君昊眼裡,只看得到他的價值,而一旦他的價值沒有了,竟是毫不猶豫地除掉他……
    眼中的絕望漸漸地清晰起來,就在他意識逐漸模糊下去時,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原來我們高貴的太子妃,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呢!」

  ☆、第2章 章 002毒酒賜死【02】

走廊外,一襲大紅喜袍的蕭陌軒緩步走了過來,看著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溫子笙,面容是一貫的溫和,嘴角卻勾出一抹不屑,眼中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思緒混沌不清,溫子笙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來人,腹中強烈的疼痛讓他的大腦變得遲鈍,好一會兒他才認出,此刻正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人,是蕭陌軒,自己所以為的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極度的疼痛讓他只能發出最簡單的質問,他苦苦思索了許久,也想不起自己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如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算計他的人,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兩個人。
    「為什麼?」蕭陌軒卻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笑到最後,他的臉色卻變得陰霾起來,「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問問老天?憑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就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憑什麼我就要一輩子跟在你後面撿你不要的東西?」
    「你——」溫子笙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我們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那時若不是自己救下他,蕭陌軒早就被人賣到小倌館去了,他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最後竟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最好的朋友?哼!」蕭陌軒冷哼一聲,「你是救了我,但那又如何?難道我就該一輩子對你搖尾乞憐嗎?」
    「……我從未有如此想過——」說到此,他忽然瞧見蕭陌軒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一怔:「你恨我?」
    蕭陌軒原本笑著的臉孔變得猙獰,「我為何不恨你?你輕輕鬆鬆就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良好的出身,優秀的相公,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甚至還要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為了你背後的勢力跟你在我面前百般恩愛,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到底哪裡比你差了?」他恨,他恨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溫子笙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設計害我的人,真的是你?」
    蕭陌軒微微一笑,俯下身,他湊到溫子笙的耳邊,輕笑道:「你以為,沒有陛下的默許,我能算計得了你嗎?」
    「你——」一口氣血猛地湧上來,口中一股腥甜味瀰漫開來,所有的真相一一揭開,偽裝的表層揭開,真相竟是如此地醜陋不堪,此時此刻,恨意在溫子笙心中交織洶湧,上天究竟是跟他開了一個怎樣的玩笑!
    跟他恩愛五年之久的丈夫是假,最好的朋友也是假,而此刻,他們竟然還勾搭在一起,甚至在最後賜了他一杯毒酒了斷了他的一生!
    溫子笙痛苦的表情取悅了蕭陌軒,他輕笑一聲,眼中的洋洋得意愈加濃厚,「陛下真正愛的人是我,而你,不過是陛下登基用的一顆棋子!」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可以不用再刻意維持那張溫和偽善的面容,此時此刻,那張清秀斯文的面孔滿滿的都是惡意的笑容。
    他道:「陛下待你也不薄,擔心你孤身一人走黃泉路太孤單,將溫家一大家子都送去給你作陪,明天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省得你一個人在下面孤零零的。」他笑得溫柔,神情仿若平時說話般溫和,「陛下正愁著如此除去溫丞相的勢力,倒是一舉兩得了。」
    溫子笙瞧得心寒,斷言否定掉:「不可能!」就算斐君昊想要懲治他的家族,出於忌憚溫家的勢力,他也絕對不敢做得如此出格,蕭陌軒一定是在騙他!
    豈料蕭陌軒卻是嗤笑一聲,不屑道:「你還以為你家族的勢力有多大嗎?早在三個月前,陛下就開始尋理由削減他們的勢力了,因為顧及到你,他們一直忍氣吞聲,到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一個空殼子罷了!」
    心中的恨意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恨!他恨不得殺了眼前這人,恨不得殺了斐君昊,恨不得殺了所有害得自己落得如此地步的罪魁禍首!但是他更恨自己,當初要不是自己執迷不悟非要嫁給斐君昊,他跟溫家又何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蕭陌軒一個耳光,蕭陌軒沒有料到他都這樣子竟然還有力氣打他,一時不察就被得手了,氣得他猛地站起身狠狠地一腳踹過去,「賤人!」
    打完那一巴掌已經是溫子笙的極限了,蕭陌軒的那一腳更是讓他的身體負荷不起,耳邊聽著蕭陌軒的怒罵,心中所有的恨意交織在一起不停地翻滾沸騰,身體的疼痛愈來愈強烈,腥甜的液體從他的嘴角溢出,意識也開始漸漸地模糊,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疼痛,但是最痛最冷的,卻是他的心!
    費力地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蕭陌軒那張充滿了得意忘形的嘴臉,不想再對著這副嘴臉,他努力地將視線移到一旁,看見的卻只是一片猩紅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地襲來,意識漸漸飄遠,那雙曾被人形容如同星辰一般的黑瞳,終究是一點一點地灰暗下去……

  ☆、第3章 章 003再世為人【01】

意識朦朧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下一瞬間,卻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一扯,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知過了多久,急速的下墜感終於停了下來,隱約可以聽到周圍漸漸大起來的聲響,有男有女,似乎是在爭吵著什麼。
    喧鬧聲吵得他頭痛欲裂,後腦邊更是傳來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疼痛,方纔還輕飄飄的身體也一下子變得沉重無比,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子卻如同千斤重,半夢半醒之間,周圍的喧囂聲漸漸地遠去,他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痛苦,不僅是來自身體的,更多的是來自心裡的痛苦。溫子笙的記憶停留在蕭陌軒那張得意到扭曲的臉孔——
    恨!向來性子溫和不願與人爭的他從未試過這樣痛恨一個人!
    睜開眼,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當他看清楚周圍的情況,滿是疲憊的雙眼一下子睜得大大的。
    滿是難以置信。他不是應該已經死了麼?可為何此刻他竟是在他出嫁之前的房間裡醒過來?
    他愕然地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掙扎著從柔軟的床坐起身,明顯的暈眩感讓他臉色一白,可他顧不得這些了,他茫然地看著這個熟悉的房間,心理的疑問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蕭陌軒分明說過,溫家已經被打入天牢等著秋後問斬了,可為何他竟還可以在自己從前的房間裡醒過來?他不認為以斐君昊的殘酷絕情會輕易放過他及他的家人。
    掙扎著下床,腦袋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暈眩感也越來越明顯,他不得不扶著床柱才能讓自己站穩。
    「少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充滿驚喜的熟悉嗓音,溫子笙不由得一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已經一個箭步奔到他身旁了,「少爺,你終於醒了!」
    溫子笙錯愕地看著面前一臉焦急的少年,甚至連腦袋上傳來的疼痛都忽略掉了,「雲清……」短短的兩個字,卻彷彿費勁了他所有的力氣,尾音也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慕容剛出去,我馬上去叫他回來!」少年好像一點兒也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似的,一轉身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溫子笙茫然地看著少年離去的身影,心裡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他一定是在作夢!
    不然,此刻他為何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見到了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的人!他的書僮雲清,在三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已經去世了。
    他迷惘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掃過房間裡的每一角落,一樣,全部都一樣,跟他記憶中的一切全都重疊在一起!心中隱隱浮現出一絲顫動,他的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那個鏡子上,一步一挪地移過去。
    所有的一切在那個鏡子裡,全都變得無所遁形。
    鏡子裡的人,是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大概因為剛清醒過來,臉上猶帶著蒼白,漆黑的眼眸揉進了一絲震驚。
    他低下頭,疲憊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的手,骨架纖細膚色白皙,十個手指頭都修剪得很圓潤,指甲甚至還帶著光澤,但是!
    這隻手並不是他的!不,應該說這隻手,並不屬於已經二十三歲的溫子笙!二十歲那年,因為一場意外,他的雙手受了很嚴重的傷,最後雖然治好了但是也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不僅天氣不好時會酸痛,手型骨節更是嚴重變形,有些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看到自己的手!
    他緩緩抬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面上的神情已經從最初的震驚漸漸恢復成了平靜,漆黑的眸子一點一點地冰冷下去,淡淡的冷笑從他的嘴角浮現。
    ——看來,連老天爺都選擇站在他這一邊了!
    原本以為會就那樣死去,卻沒想到,老天爺竟然讓他回到了過去,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的過去!

  ☆、第4章 章 004再世為人【02】

當雲清帶著人回來的時候,溫子笙正一臉平靜地坐在床邊,微垂著臉,幾縷髮絲散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雲清腳步不由得一頓,心裡莫名生出一絲違和感。
    ——方纔那一瞬間,他隱隱閃過一個錯覺,少爺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
    「少爺——」他的聲音不自覺就帶上了一絲遲疑,溫子笙正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聞言循聲望去,看見雲清跟一名少年朝他走過來,視線轉了一圈,落在雲清身旁的少年身上,他不由得一怔。
    他記得他,慕容書。
    雲清總是語調輕快地喊他慕容,而人前總是一副高傲模樣的慕容書,面對雲清時總可以變得那麼柔和,眼神裡的寵溺從未曾遮掩過。
    而這所有的一切,卻都因雲清的逝世而消失了。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慕容書抱著雲清冰冷的身體時,那從骨子裡所散發出來的絕望。
    那個時候以為雲清的逝世真的只是因為意外,可是如今回想起來,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個局,專門為他設下的局。
    三年前,他在回娘家探親的路上遇到山賊,差點喪命,最後雖得救了,卻因為重傷而昏迷了三天四夜,他的手也毀於這場意外,等他終於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時,就聽見雲清已經失蹤了一天一夜的噩耗,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活生生的雲清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從前是他太笨,那麼明顯的事情他竟然都沒能看清,以雲清的性子,在他昏迷的期間必定是半步也不願離開他的身邊,又怎麼可能會在去祠廟祈福的途中被山賊抓走?
    而那個時候即便他曾有過懷疑,卻因為對斐君昊跟蕭陌軒的信任,三言兩語就輕易被他們哄騙過去,此刻回頭想想,那樣的說詞分明是漏洞百出的!雲清的死,跟那兩個人肯定脫不了關係!
    或許就是在他昏迷的期間,雲清撞見了那兩人的曖昧,所以才導致了雲清的殺身之禍。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雲清,他那顆已經充滿了仇恨的心終於感到了一絲欣慰,真好,從小到大待他如親弟弟一樣的雲清還活著,慕容書的眸中還未被絕望所佔滿,他還能看見慕容書再繼續寵著雲清。
    老天如此厚愛他,給了他補救這一切悲劇的機會,這一輩子,他定然不要讓那些悲劇再次發生!
    「快回神!」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悅,一下子將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現實中,一抬眼,就看見慕容書沉著一張俊臉看著自己,雖然面無表情,但卻不難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對自己的不滿。
    「你怎麼這樣對少爺說話!」還未等溫子笙回答,雲清已經扭頭不滿地瞪他一眼,「少爺剛醒過來,你就不會溫柔點麼?」
    「……」慕容書被他一頓搶白,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惡狠狠地瞪了溫子笙一眼,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來!」
    有多久沒見到這種場景了?久到他幾乎都要忘記了,慕容書對著雲清的時候可以變成全天下最溫柔的男子,但是在面對著他的時候,卻可以變成全天下最毒舌的人,因為在他看來,自己奪走了雲清太多的注意力,導致了他的嚴重吃味。
    可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偏偏看不清一點,雲清的確是對他好,可是卻從來不會在面對他的時候臉紅,能讓他臉紅的,從來就只有他慕容書而已。
    乖乖地把手伸出來,溫子笙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慕容書,久遠的記憶也開始一點一點地復甦了,他終於想起來此時此刻是什麼時候了。
    這是發生在他十三歲那一年的事情,他跟書院裡的一個同窗賽馬,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撞到腦袋,昏迷了幾天幾夜才醒過來,當時給他看診的就是慕容書的師傅,江湖上有名的神醫,後來因為有急事先走了,就把慕容書留了下來。
    這一年慕容書也才十三歲,但是他神童的名號早已經傳開來,就連他師傅也鐵齒斷言過,不出三年,慕容書的醫術絕對超過他!
    「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其他已經沒什麼大礙。」慕容書收回手,故作老成道:「這段時間不要到處亂跑,沒什麼事情就不要出房間,不要吹風。」
    聽到這話,溫子笙頓了一下,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上一世他也聽過這句話,那時他還真的是傻乎乎地一直呆在房間裡,一步都沒出去過,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只是他為了不讓自己經常霸著雲清而耍的小手段。
    「看什麼?」慕容書皺眉,眉梢間的稚氣一覽無遺。
    溫子笙搖搖頭,不去揭穿他那小孩子的把戲,倒是雲清聽到慕容書這樣說就緊張地要他躺回床上去,「少爺,你才剛醒來,還是快躺下休息吧。」
    他的確是有些累了,腦袋漲得發疼,便順從地坐回床上,問:「我爹跟我娘呢?」
    雲清道:「已經讓人去通知了,老爺面聖去了,夫人去祠廟為少爺祈福了。」這幾天,溫府天天都籠罩在烏雲下一般,老爺夫人終日鬱鬱寡歡,除非有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否則終日都守在少爺的床邊,好在少爺吉人自有天相,終於醒過來了。老爺夫人聽到這個消息該有多高興啊!

  ☆、第5章 章 005再世為人【03】

見溫子笙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神情有些鬱鬱的樣子,雲清又道:「老爺夫人應該沒那麼快回來的,少爺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有侍女稟告:「三少爺,堂小姐來了。」
    溫子笙心中微動,抬頭往門口望去,他才剛醒來,田婉心就過來了,果真是對他「關心」得很呀。
    雲清卻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面上一喜,扭頭對溫子笙道:「少爺,你看堂小姐多關心你呀,剛聽到你醒過來,立即就過來探望你了,你昏迷的時候堂小姐也過來探望了你好多次呢。」
    溫子笙點點頭,還未及說話,侍女已經自外面掀開簾子,一名美貌少女緩步走了進來,嘴角帶著溫暖笑意,一襲淡粉色長裙襯托得她更加溫婉動人,一雙美眸波光流轉,也難怪帝京有這麼多的公子哥兒為她折服。
    田婉心的母親溫佳倩是溫子笙的親姑姑,在田婉心三歲那年,她父親戰死在戰場上,出於對妹妹的照顧,怕溫佳倩孤兒寡母的在將軍府中受欺負,溫家便將溫佳倩母女接了回來,那時溫子笙剛出生,可以說從小就跟田婉心一起長大。
    若不是經歷了上一世的事情,他也會跟雲清一樣,一直將這個心如蛇蠍的女子當成最親的姐姐,哪成想過,最親的姐姐,卻是害得他痛失愛子、身敗名裂的幫兇,甚至連整個溫氏家族的滅門也有她在當中的推力!
    從他重生開始,從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曾經有一段時間雲清對田婉心特別抗拒,好幾次欲言又止,可是自己卻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兩人鬧了點小矛盾,如今想來,怕是雲清一早就知曉了田婉心在背後搞的小動作,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直說,而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雲清就逝世了。
    那正是他失去腹中胎兒前發生的事情,雲清逝世之後,他情緒特別低落,於是在田婉心邀他一起去寺廟為雲清燒香祈福時他並沒有拒絕,回去的路上,卻遇上了山賊,受了驚嚇的馬兒變得失控,而他,就被失控的馬兒帶著一起滾下了山崖,腹中已有三月的孩兒就在那一次意外中沒了。
    在那場意外中,田婉心並沒有跟他同坐一輛馬車,以至於除了他跟一名侍兒滾下山崖之外,田婉心卻只是受了點驚嚇,那時候他還當真以為這只是巧合,在她自責時還要拚命忍住心中的傷痛去安慰她。
    自己被斐君昊抓奸在床打入冷宮之前,便是跟田婉心一起用的晚膳,那些她帶過來的親手做的晚膳。怎麼會那麼天真呢?身為將軍府的大小姐,即便從小在娘家長大,也是養尊處優,即使後來嫁了也是嫁給了皇親貴族,又怎麼可能會親自下廚呢?
    雲清逝世之後,慕容書明明曾經警告過他田婉心不簡單,他卻沒放在心上。事實上,很多事情如果真的要追究,並非是無跡可尋的,只是那時候他太過信任她了,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心中最親的姐姐會聯合外人來害自己。
    他其實不傻,只是總會將人性看得太過美好,不願意對每個人都抱有戒心,以至於讓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個好捏的軟柿子。
    「子笙,你總算是醒來了。」他還陷在自己的沉思中,田婉心已經快步走到他床邊來了,滿臉的關懷擔憂,儼然就是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姐姐,溫子笙只能說她真的太會演戲了。
    田婉心大他三歲,如今也不過剛滿十六歲罷了,為人處世就已經可以做到這樣滴水不漏了,他甚至臨死之前都沒有懷疑過她。
    「讓堂姐擔心了,是子笙的錯。」他微笑道,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她的手中掙脫開了,田婉心微微一愣,但是看著他充滿了親暱的笑臉,很快又將心中的那一點兒違和感拋開了,笑道:「怎麼說話的呢,姐姐擔心自己的弟弟天經地義,子笙又怎麼會有錯?」假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好姐姐。
    溫子笙笑著點點頭,「子笙錯了,不該說這種話來傷堂姐的心。」
    「這才是姐姐的好弟弟。」
    兩人又寒暄了好一會兒,溫子笙便以累了想歇息為由,讓田婉心先回去了,大概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確是個關心弟弟的好姐姐,田婉心臨走之前還一再地叮囑他要好好歇息。
    雲清去送田婉心出門,溫子笙臉上掛著的淺笑馬上就消失了,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實際上他的心裡卻一點兒也不平靜,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剛重生到過去,馬上就見到自己上輩子的仇人的衝擊力絕對不小,他竟然還能保持著微笑著跟仇人談笑風生,他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抬首不經意間看見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慕容書,愣了愣,下意識問道:「你還在?」方纔他一直沒出聲,他都幾乎忘了他還在這裡。
    慕容書一瞪眼,「雲清在我肯定就在!」
    溫子笙忍不住微笑,這個時候的慕容書還是一個傲嬌的小少年,面對陌生人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但並不冷漠,在熟悉的人面前也會表現出內心的情緒,可是自從雲清逝世之後,他就完全變了,冷漠冰冷,無論什麼都無法引起他的情緒變化。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慕容書那張冷漠疏離的面孔拋開,望著面前這張鮮活的面孔,清亮的黑眸帶著欣慰,「那你此刻不應該跟雲清一起出去麼?」
    「不想見到田婉心那個婆娘。」慕容書皺眉,很不滿道:「虛偽得很。」
    溫子笙心中一動,好像慕容書一直都很不喜歡田婉心,以前他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吃醋,但如今看來,好像並不只是吃醋那麼簡單。
    「你很討厭我堂姐麼?」
    慕容書冷哼一聲,沒接話,但他的表情卻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溫子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這時送完田婉心的雲清回來了,慕容書的注意力又回到雲清身上去,兩人的話題就此打住。

  ☆、第6章 章 006柳家公子【01】

田婉心離開沒多久,溫相爺跟溫夫人便都回來,第一件事情便是過來看望溫子笙,此時溫子笙正在雲清的循循教誨中再三保證以後覺得不會再做跟人賽馬這樣危險的事情的了。
    溫相爺跟溫夫人的到來可謂是解救溫子笙,天知道雲清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嘮叨起來比女子還讓人受不住。
    跟記憶中一樣,溫相爺還是一副溫和的模樣,但眼裡眉梢沉澱著的威嚴卻讓人不容忽視,而溫夫人,仍舊是清清冷冷的模樣,一雙美麗的眼眸似乎看不到一絲情感,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溫夫人的心,比任何人的都要軟,若不是,前世也不會受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答應讓他嫁給斐君昊。
    那時候得知他要嫁給斐君昊時,反對得最厲害的人便是溫夫人,只是自己鐵了心非要嫁給斐君昊,磨到最後溫夫人實在沒辦法,才冷著臉無奈地答應了,在他出嫁那天,情感從不外露的溫夫人破天荒地紅了眼眶,眼裡除了不捨之外,便是濃濃的擔憂,想必,在那個時候溫夫人便已經看出斐君昊這個人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他眼眶忍不住泛紅,幾乎有些控制不住喜悅的激動,而他這些激動的情緒被理解成是因為受了委屈跟父母撒嬌,溫相爺握住他的手,溫和的笑容裡也難掩高興,不住地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相較而言,溫夫人的情緒控制得好一點,但也能從隱隱泛著水光的眸中窺出一二,「這次是個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頑劣!」口中說著訓斥的話語,眼神卻是欣慰的。
    「讓爹娘擔心,孩兒知錯了。」溫子笙回握住溫相爺的手,眨了眨眼,微笑道。
    溫相爺拍了拍他的手背,轉頭對溫夫人道:「好了夫人,笙兒剛醒過來,就別再訓他了。」
    溫夫人抿唇瞪了他一眼,「就是因為你太縱容了。」卻也放緩了臉色,轉而吩咐侍女端上早已經準備好的藥膳。
    溫夫人是個不多話的女子,對自己的孩兒儘管疼得入心,卻也只是疼在心裡,很少表露在外,這一次要不是溫子笙傷得太重,差點就醒不過來了,也難得能看到她外露的情緒,外人只道她是個冷情冷心的女子,只有親近的人才能知曉一二。
    溫相爺公務在身,無法停留太久,又囑咐了幾句讓他多多注意休息的話語後便匆匆離開了,溫子笙目送著溫相爺離去,心中不住地告訴自己,上一世因為他得一意孤行,害得始終忠心報國的溫相爺最後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一世,他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心中再如何暗波洶湧,溫子笙面上始終還是一片平靜,又陪著溫夫人聊了須臾後便在溫夫人的監督下喝下了滿滿一碗藥膳,之後想到他大病初醒需要休息,吩咐了雲清幾句便也離開了。
    「少爺,你看老爺夫人多關心你。」送走了溫夫人後,房間裡便安靜下來了,雲清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忍不住笑道。
    聞言,溫子笙笑笑,也沒說什麼。他爹娘對他的疼愛,他一直都很清楚,生活在這種侯門貴族的人,很少能有所謂的真情,為了家族的利益,將自己孩子當做棋子籌碼的不計其數,他何其有幸,有這樣真正為自己的幸福著想的父母。
    「對了,少爺,在您昏迷這段時間,柳家公子一直想過來探望您,早上聽聞您醒過來便送來諫子,想在明日上午登門探望,若是少爺覺得身子不適不宜見客,那雲清便讓人推了吧?」
    溫子笙微微搖頭,「無礙,讓他過來吧。」柳家公子就是跟他一起賽馬的同窗,兩人年齡相近,溫子笙比他大了一歲,平時兩人並沒什麼接觸,但不知為何,柳家公子好像一直不怎麼待見他。
    這次賽馬也是柳家公子提出來的,溫子笙本著不傷和氣的份上便答應了,卻不成想最後竟出了這個意外,導致自己重傷昏迷幾日。

  ☆、第7章 章 007柳家公子【02】

柳家身為三朝元老,在帝京的地位自然是不低,而柳家公子柳淵作為謫子,其受寵程度可想而知,可貴的是柳淵身上絲毫沒有驕縱的劣習,待人處事皆是彬彬有禮,就是不知為何,對待溫子笙時總是顯得很有敵意,這種敵意在前世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但那時因為並沒有過多接觸,因此並沒有多放在心上。
    但這一世不同,在知道柳淵以後將會受封卿國大將軍之後,這一世的溫子笙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對方打好關係了,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前世若是有個身份不一樣的人拉自己一把,也許斐君昊也不至於做得那麼明目張膽。
    雖然不明白柳淵為何不待見自己的,溫子笙還是有信心可以讓對方對他放下成見。
    第二日一早,柳淵就帶著禮品登門造訪了,同行的還有柳婷,柳淵的親姐姐。跟田婉心一樣的年紀,聰慧冷靜,此時會跟柳淵一同前來,大概也是怕柳淵說錯話,也怕柳淵會受到為難,畢竟這件事情雖錯不在柳淵,但柳淵還是需要承擔部分責任。
    「家弟胡鬧連累子笙弟弟受傷,家弟很是過意不去,這幾日家父家母已經訓斥過家弟了,還希望子笙弟弟莫要太怪責家弟,這一點小禮品不成敬意,希望子笙弟弟會喜愛。」柳婷不愧是大家門戶出來的,說話做事滴水不漏,一聲子笙弟弟無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真誠的目光也讓人心生好感。
    溫子笙微微一笑,「婷姐姐太見外了,此事我也需要負責任,柳淵年紀比我小,是我不該跟著柳淵一起胡鬧才對,若論起來,真正要責怪的人應該是我,此次受傷,也算是一次教訓。」說著,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抿唇不發一語的柳淵,見對方白淨的小臉蛋繃得緊緊的,不由得略感好笑,這個時候的柳淵,哪裡還看得出來日後大將軍的威武?
    見他看向自己,柳淵小臉繃得更緊了,明明想要狠狠瞪他一眼的,但一想到來之前姐姐對他囑咐的話語,又硬生生地將白眼收了回來,只在鼻腔輕輕地哼了一聲便扭開頭去不說話了。
    溫子笙微微訝異,前世跟柳淵的接觸不多,對他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對方不待見自己,但是如今再次接觸下來,突然發現與其說柳淵不待見他,不如說柳淵是在跟他鬧彆扭?
    這倒是奇了。
    「子笙弟弟不生家弟的氣就好。」柳婷微笑道,心裡暗暗讚歎,莫怪外面傳言「溫潤如玉」這四字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只因除了這四個字之外,真的找不出其他的詞語來形容了,君子潤如玉,溫和而不失光彩,她細細的打量著溫子笙,不得不感歎一聲,待其長大後,該引得帝京多少公子姑娘失了心。
    此次會面,結果自然是兩大歡喜,柳婷帶著對溫子笙滿心的讚賞回去,無視柳淵繃得緊緊的臭臉硬是將他留了下來,她的用意是打算讓兩個小孩好好相處一下,最好是能夠成為至交,她也是有私心的,自家弟弟若是能夠跟宰相公子成為至交,那以後不管是對柳家還是對他自己,都是有幫助的。

  ☆、第8章 章 008柳家公子【03】

柳婷的私心溫子笙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惜柳淵似乎對自己姐姐的良苦用心一點兒也不知道,柳婷離開後,他就一直板著臉坐在原位,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就如同坐在他對面的溫子笙是個空氣一般。
    溫子笙心中好笑,重活一世,他自然不可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那麼多,不過他也不打算主動理會對方,端著雲清遞過來的碧螺春細細地品飲,也當對面的人不存在。
    柳淵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沒多久就忍不住用眼角余元偷偷觀察溫子笙,而在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打算理會自己時,就又忍不住生氣了,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氣呼呼地瞪著溫子笙,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一字一頓指責道:「漠視客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麼?」
    站在一旁的雲清下意識地看向溫子笙,卻見自家少爺只是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道:「你不是不喜歡我麼?會留下來也是因為婷姐姐要你留下來,我自然是要識趣點不去煩你呀。」
    聞言柳淵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假思索地道:「誰說我不喜歡你的?」話剛說出口,柳淵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一張小臉呼啦一下漲得通紅。
    溫子笙心中好笑,表面上卻只是微微睜大了雙眼,做出十分驚訝的樣子,問道:「這麼說,柳淵弟弟不是不喜歡我了?」
    「誰是你弟弟了?」柳淵馬上反駁,但並沒有否認他方才說的話,漲得通紅的小臉上明顯就是惱羞成怒。
    溫子笙眼神柔和下來,看著面前的小孩那副彆扭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溫聲道:「你比我小,自然是該喊你弟弟的。」
    前世他跟柳淵並沒有什麼交集,他受傷之後柳婷帶著柳淵登門道歉時他並沒有在場,一直到最後,兩人也沒有什麼深入的接觸,而他也一直以為柳淵不喜歡自己,跟柳淵的接觸是能免則免,卻沒想到,這一世再次經歷曾經的事情才發現,其實柳淵並沒有不喜歡自己。
    看見溫子笙笑了,柳淵呆了一呆,不知為何剛剛褪了熱度的小臉一下子又燒了起來,溫子笙就看見對方頂著一張爆紅的小臉,卻板起臉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若無其事說道:「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也就勉強應你一聲。」
    溫子笙眼中笑意更濃,他當初怎麼就不知道,原來威名響徹天下的柳淵大將軍也曾有如此彆扭的時候?
    他端過雲清遞來的碧螺春,推到柳淵面前,「這是我最喜歡喝的茶,柳淵弟弟試一下?」
    柳淵下意識地接過來,一口就給喝光了,茶是什麼滋味他一點兒也沒有品出來,舔了舔嘴唇,他一直繃得緊緊的小臉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總歸還是小孩子,還不懂得記仇,沒多久他就子笙哥哥、子笙哥哥地喊得親熱了,在他認為,此刻兩人就相當於已經和好了,於是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接下來的時間溫子笙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小孩子的粘人。
    柳家下人奉命過來接人時,柳淵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再三重複明日還會過來探望之後才終於在自家下人的護送下回去了。
    雲清將他們送到門口,回來就看見溫子笙一手撐在額上,臉色有些疲憊,但不難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挺愉悅的。
    雲清走過去給他披上一件衣服,無奈道:「慕容明明叮囑過少爺要注意休息,少爺還陪著柳家公子說那麼久的話。」
    隨著天色暗下來,氣溫也變得有些低了,溫子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眼神柔和,輕笑道:「你不覺得他很可愛麼?」
    雲清拿他沒辦法,只好歎了口氣,道:「明日柳家公子再過來,少爺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在得到溫子笙肯定的回答之後,雲清才放下心來去吩咐侍女準備晚膳。
    兩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在雲清的緊迫盯人之下,溫子笙的傷勢已經全部痊癒了,而在這兩個月,柳淵也儼然成了溫府的常客,幾乎天天纏著溫子笙,柳家人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能跟丞相府打好關係,對他們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這日,柳淵一大早就跑來找溫子笙,纏著要他帶他出去逛廟會,而被柳淵這麼一弄,溫子笙才想起來,再過兩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

  ☆、第9章 章 009中秋燈會【01】

八月十五中秋節對於傾國來說是一個僅次於春節的重大節日,中秋節也意味著家人的團圓,只要不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各家各戶的子孫都會待在家裡跟家人一起度過這個重大的節日。
    而且每年的中秋佳節帝京都會有一場為時三天的燈會,從八月十三開始,帝京便到處可見張燈結綵的喜慶氣氛,其熱鬧精彩的程度也只有真正經歷過人的才能體會一二。
    八月十五中秋節當日的燈會是最為盛大的,那日皇宮也會舉辦盛大的宴會宴請各大臣,而這場宴會也是被皇帝陛下恩准過可以帶上家屬,因此一些抱著讓自家孩子在皇帝陛下面前多露露臉的官員都會帶上自己的孩子前往赴宴。
    柳淵會選在八月十三這天找溫子笙出去逛燈會,也是因為他父親跟他提起過會帶他一起前往皇宮赴宴,他私心裡是不想去,與其跟一堆不認識的人呆在一起,他還不如跟他的子笙哥哥玩呢,可惜他父親的命令他不敢違抗,所以也只能提前過來找溫子笙了。
    只是可惜了,燈會雖然是有三天,最精彩的環節卻往往都是安排在中秋節當天。
    他悶悶不樂地出了柳家的大門,在看到溫子笙笑得彎彎的眉眼時又馬上把鬱悶的心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高高興興地拉著溫子笙的手就出門去了。
    溫子笙微笑著任由柳家小少爺拉著自己的手出去,雲清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而有雲清在的地方,又怎麼會少得了慕容書呢?對於柳家小少爺經常纏著溫子笙這個事兒,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慕容書了,被柳家小少爺纏著的溫子笙就少了來跟他搶雲清的機會了。
    溫子笙看見他那小模樣又怎麼會不清楚他心裡的想法,一邊在心裡感慨著慕容書的佔有慾,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地給慕容書製造跟雲清獨處的機會,前世他是親眼目睹過慕容書對雲清的癡情,他不想也不願再一次看到那個從骨子裡透出絕望的慕容書了。
    除了他們四人之外,愛子心切的溫丞相還派了幾名侍衛跟在身後暗中保護他們,隨著夜幕的降臨,大街上的人流越來越多了,而在溫子笙的刻意而為之,他跟柳淵很快就跟雲清和慕容書走散了,有慕容書跟在雲清身邊,他很放心。
    而柳淵其實也是個佔有慾挺強的小孩,早就恨不得能夠跟自己喜歡的子笙哥哥單獨呆一塊兒,只可惜每次總會有其他人在場,這下子發現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後別提多開心了,連步伐都變得輕快多了。
    「子笙哥哥,那邊有猜燈謎,我們過去那邊看看吧?」小孩子總是喜歡湊熱鬧,看到哪兒人多就想往那邊去,也不等溫子笙回答,拉著溫子笙的手就往那邊去了。
    溫子笙微笑不語,也沒有拒絕他的樣子,任由他拉著自己往那邊去,柳淵聽不到他的回答,於是回頭看他,一扭頭便看見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淺淡的微笑,周圍人聲鼎沸,卻好像絲毫影響不到他一般。
    他一個人,便自成一個世界。
    柳淵愣了一愣,心裡朦朦朧朧地生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心口漲漲的,卻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他還小,還什麼都不懂,想不通的事情也就不願再去想了,反正她他只要清楚地知道,他喜歡跟他的子笙哥哥呆在一塊兒就可以了。
    於是,他只是糾結了一下子就拋開了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高高興興地拉著他的子笙哥哥去看熱鬧了。
    隨著夜色漸漸深了,四周的人流也越來越多了,原本緊拉著的手不知何時就被人流給衝散了,等到溫子笙發現那只原本緊拉著自己的手不見了的時候,四周圍已經看不見柳淵的身影了。
    他舉目四望,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找一個人無疑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心裡有些擔憂,但隨即想到柳家不可能讓柳淵一個人出來,肯定會派人在暗中保護後又放下心來。
    周圍人來人往,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吁了口氣,便信步朝著人流的反方向而去,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只是出於不想掃了柳淵的興頭才答應出來逛燈會。

  ☆、第10章 章 010中秋燈會【02】

周圍人來人往,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吁了口氣,便信步朝著人流的反方向而去,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只是出於不想掃了柳淵的興頭才答應出來逛燈會。
    前世他也曾經逛過燈會,那時候陪在他身邊的是斐君昊,他如何也想不到,那時候那麼小心翼翼地護著自己不讓人流衝撞到自己的溫柔男子,從頭到尾竟然只是在跟自己演戲。
    那些所謂的溫柔體貼,竟全都是假的。
    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地緊握成拳,許久許久才緩緩地鬆開,薄唇微微抿著,星子般明亮的黑眸漸漸地沉澱下來,看不出悲喜,一絲帶著涼意的夜風輕輕拂過,吹亂了他額前的髮絲,也將他游離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遠離喧囂的地方,此處安安靜靜的,燈火闌珊下,竟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並沒有驚慌的感覺,目光隨意地掃視了一圈,往前幾步便是河道,從上游那方晃晃悠悠地飄來數不清的河燈,隱約可以看見河道上游的熱鬧。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目光卻是很平淡地看著那晃晃悠悠飄蕩著的河燈,那是承載著一個個少女嬌羞心事的物件,愛情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虛無縹緲得很,卻總是讓無數癡男怨女如飛蛾撲火。
    四周安安靜靜,只聽得見河道潺潺流水的聲響,柔和的光亮從那銀盤一般的圓月披灑下來,落在湖面又折射上去,波光粼粼,依稀映照出少年那張溫潤的面容,真正是面如冠玉。
    秋日的夜裡氣溫也是寒涼得很,絲絲寒氣四面八方襲來,溫子笙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轉身準備離去,自重生以來,他一直都很愛惜自己的身體,重活一世這種事情,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擁有的,他自然是該好好珍惜的。
    這樣想著,他的腳步卻是一頓,視線轉向旁邊的草叢,清亮的眸子揉進了一絲疑惑。
    ——他方才好像聽到那邊傳來聲響?
    只在原處思索了片刻,他便抬腳往那邊去了,如果他方才沒有聽錯的話,他聽到的似乎是人的聲音,而且是帶著痛苦的低吟。
    他不擔心會遇上什麼危險,他父親派來保護他的人一直很盡責地跟在他身後,雖然並沒有現身。
    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草叢,下一瞬,溫子笙就驚訝地挑高了眉毛。
    躺在草叢中的,是一個昏迷的小少年,光線太暗,看不清模樣,但看身形,大概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染紅了少年身上的衣裳,周圍的草地也被紅色的血暈染了一片。
    溫子笙又走近了幾步,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樣,很平凡的一張臉,臉色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很蒼白,眉頭緊蹙著,顯然是連昏迷都覺得不舒服,方纔那聲帶著痛苦的低吟應該就是少年忍受不住之下才發出來的。
    溫子笙抬手摸了摸小少年的額頭,觸手所及一片滾燙,而他冰涼的手心顯然是讓少年舒服了點,昏迷著的少年在溫子笙收回手時下意識地伸手抓住,隨即像隻貓兒一樣用臉輕輕地蹭了蹭溫子笙的手。
    細微的驚訝從眸中褪去,溫子笙目光平靜地看著昏迷的少年,而後輕輕地將手抽回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帶他回去。」
    若是放任不管的話,這名少年大約便熬不過今晚了。

  ☆、第11章 章 011帶回府中【01】

慕容書剛收回手,站在一旁的溫子笙便問道:「他怎樣了?」
    「性-命無礙,傷勢有點嚴重,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聞言,溫子笙這才點點頭,視線重新落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少年身上。大概是身上疼得難受,小少年的眉頭一直是緊皺著的,唇也是抿得緊緊的。
    慕容書道:「他臉上帶著□□,需要揭下來麼?」雖然少年臉上的□□幾可亂真,還是逃不過慕容書的眼,他自己本身就擅長易容,區區一張□□又怎麼可能騙得了他?
    溫子笙愣了一下,倒是沒有想過少年的臉上竟然帶了□□,他下意識地看向少年的臉,那是一張十分平凡的面容,普通得沒入人群就瞬間被淹沒也不過分。
    想了想,他搖了搖頭,「不用了。」少年既然這樣做,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等少年醒了再說吧。
    而聽到少年帶了□□,雲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謹慎問道:「少爺,你是在哪裡救下這名少年的?就這樣帶回來,會不會惹麻煩上-身?」
    溫子笙笑笑,只道:「不用擔心。」
    但雲清的表情還是一點兒也沒有放鬆下來,眼裡甚至還有些自責,若不是今晚的燈會他們跟少爺走散了,也不至於讓少爺就這樣貿貿然地帶了個來路不明的人回來,最後還是少爺派人把他們從燈會上叫回來的。
    溫子笙又怎麼會看不出他的想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有分寸。」他自問不是什麼大善人,但若是讓他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流逝,他又實在做不到,更何況,倒在他面前的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
    雲清眉頭還是皺的緊緊的,「少爺,要救他也不一定要帶回丞相府呀?我們可以給點銀子交代別人照顧他呀。」
    慕容書安慰地握住雲清的手,聲音不自覺輕柔下來,「不用擔心太多,就算是麻煩又如何,就如今丞相府的地位,誰還敢來找你們麻煩?」
    雲清長長歎了一聲,終於妥協了。其實心裡也知道慕容書說得很有道理,生性謹慎的他還是忍不住擔心,如若不是什麼大麻煩,又何必戴著□□來掩人耳目呢?
    但他心裡也明白,他家少爺的決定,很少是有人能夠改變得了的。
    這時,外面傳來侍女的聲音:「少爺,柳家少爺求見。」
    溫子笙這才想起,他們在燈會上走散了,以柳淵的性格,在發現兩人走散了之後定然會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想到這裡,他轉身對慕容書道:「該用什麼藥你儘管用,列個單子讓雲清去準備即可。」說完,便離開去找柳淵了。
    雲清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少年,又看了看溫子笙離去的背影,最後還是留了下來,歎了口氣,對看著自己的慕容書道:「就按少爺說的做吧。」便拉著他出去了,「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既然少爺執意要救了,那便聽他的吧。
    慕容書反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吃味地說道:「在你心裡,就你家少爺最重要……」聲音漸漸遠去,隱約聽得到雲清輕聲哄了對方幾句,直到完全聽不見。
    偌大的房間安靜了下來,月光透過半敞開的窗戶投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銀華一般的光暈,夜風拂過,房間裡的燭光輕輕晃動了幾下,光影在牆上搖曳不停。
    靜靜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子夜般漆黑明亮的眸子帶著一絲絲的茫然,他忽然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摸索了幾下,隨即愣了一下,彷彿難以置信般將手放到自己的眼前,但他的目光是完全沒有焦距的,良久,他終於緩緩回神,彷彿已經接受了什麼一般,神情已經趨於平靜。
    怔怔地望著上方,眼睛連眨一下都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終於抵不住身體的疲憊,閉上雙眼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第12章 章 012哄小孩子【01】

柳淵平時看起來十分好相處了,除了粘人了點之外倒是說不出什麼不好的,沒想到鬧起彆扭來是那麼難搞的,不管溫子笙說什麼,他就打定主意抱著溫子笙不撒手,溫子笙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派人去請柳淵的姐姐柳婷過來。
    一聽到要叫柳婷過來,方纔還死不撒手的柳淵立馬就乖乖地鬆開手了,小臉繃得緊緊的,委委屈屈地控訴道:「子笙哥哥一點都不在乎我!」
    溫子笙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天色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去,你家人該多擔心你。」
    「我跟他們說過我跟你呆在一起,所以他們才不會擔心呢!」別看他年紀小,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家人都很讚許他跟他的子笙哥哥交好。
    「即便是這樣,時間也不早了,你要早點回去休息才對,哪能如此胡鬧呢?」
    「那我——」那我跟你一起睡!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柳淵抿唇看著溫子笙,稚氣未脫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子笙哥哥,你是不是煩我了?」
    「怎麼會呢?」溫子笙訝然,他沒想到柳淵竟然是這麼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柳淵抿抿唇,聲音小小地說道:「以前子笙哥哥就不愛搭理我,要不是上次我應纏著你要跟你賽馬,你壓根兒就不會理會我,你肯定是因為被我纏地煩了才不得已搭理我的。」越說越感覺像那麼回事,柳淵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哭笑不得簡直都不能夠來形容溫子笙的心情,他輕輕拍了拍柳淵的腦袋,無奈道:「柳淵弟弟這麼可愛,我怎麼會不愛搭理你呢?」
    「那為何每次我送東西給你你總是不接受?後來索性看到我就跑?」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將藏在心裡許久的疑問說出來,說到後面,他的表情簡直已經委屈到不得了。
    聞言,溫子笙愣了一下,隨即努力回想了一下,奈何記憶太過久遠了,只隱約想了個大概了,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兒,他跟柳淵還不熟悉時,對方的確經常拿些小玩意兒來給他,那時候他好像的確都拒絕了。
    他父親是丞相,自然會有很多人給他送禮,但無奈他父親從不亂收別人的禮物,所以那些人就轉移目標到自己的身上,希望可以從自己的身上找到突破口,也因此,他父親從小就叮囑過他不能隨意接受別人送的禮物,而自己也是嚴格遵守著父親的叮囑,卻沒想到這樣的舉動竟然給柳淵造成了自己不愛搭理他的錯覺。
    想到此,他不禁笑了一下,「柳淵弟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只要記住,我既然叫你一聲弟弟,那自然是會將你當成弟弟般來疼愛的。」
    聽了他的話,柳淵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隨即想了想,又很快高興起來,雖然他不太理解那句話的全部意思,但是他還是聽懂了一句話,他的子笙哥哥說了,會將他當成弟弟般疼愛的。
    想到這裡,柳淵忍不住傻笑起來,小臉上一張嘴咧得大大的,「我也會將子笙哥哥當成自家哥哥來尊重的。」
    溫子笙有些欣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
    「那子笙哥哥——」他抓住溫子笙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蹭了蹭,得寸進尺道:「——我今晚可不可以在這裡睡呀?」
    溫子笙一愣,就看見跟自己同等身量的少年睜著一雙充滿了期待的眼睛看著自己,那明亮的眸子活像是一直等著主人投喂的小狼犬,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為何不可?」
    柳淵高興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馬上抱緊了溫子笙的手,生怕他反悔了一樣,溫子笙有些拿他沒辦法,轉身去對柳家下人叮囑道:「勞煩回去跟柳大人稟告一聲,柳淵弟弟今晚留宿丞相府了。」
    又吩咐了在一旁候命的侍女給柳淵收拾一件客房出來,方纔還很興奮的柳淵一下子就失望下來了,「子笙哥哥,我要跟你一起睡。」他還特意強調了一起睡三個字。
    溫子笙微笑,「柳淵弟弟莫不是害怕一個人睡覺?」
    「誰說我害怕一個人睡覺?」柳淵馬上就反駁,「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
    溫子笙還是微笑,摸了摸柳淵的腦袋,讚許道:「柳淵弟弟真勇敢。」
    站在一旁全程看著的柳家下人恨不得擋住視線當沒看見,簡直是太丟人了,自家少爺跟丞相府的公子明明只差了一歲而已,怎麼就被牽著鼻子走了呀!
    柳家下人忍不住憂傷地歎了口氣。

  ☆、第13章 章 013眼睛失明【01】

秋日的早晨帶著寒意,晨曦透過雲層投射下來,柔和而帶著淡淡的暖意,清晰地映照出屋子裡的格局。
    睜著眼睛的少年安安靜靜地靠坐在床榻上,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彷彿沒有焦距一般望著上方,周圍的氣息陌生得很,從小就習慣的作息讓他在天色未亮之前就醒了,但即便是睜著眼睛,眼前所見仍是一片黑暗。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陌生的環境裡醒來,但絕對是他傷得最嚴重的一次,竟然落了個目不能視的下場。
    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聲源,只可惜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憑借腳步聲猜測來人。
    輕緩的腳步聲一聽就不是習武之人所有,但這並不足以讓他放下戒心,他盯著聲源的方向,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自己面前,他可以感覺得到來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隨即,他感覺到自己面前有一股輕微的風拂過,出於警覺性,幾乎是馬上的,他抬手就抓住那隻手。
    觸覺細膩纖細,明顯不是一個成年人會有的手腕,隨即就聽到一聲帶著訝然的聲音,「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溫和的嗓音顯示來人是昨晚救了他的那名少年,他微微頓了一下,放開對方的手。
    「除了眼睛,還有哪裡感到不舒服麼?」溫子笙又問道,看向少年的眼神不由帶上了一絲認可,看少年的模樣也不過十一二歲的,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而且眼睛還看不見了,竟然沒有流露出一絲的驚慌,的確是夠淡定的。
    少年搖搖頭,還是沒說話,溫子笙也不介意,道:「你的家人想必很擔憂你吧?需要通知你的家人麼?」
    少年頓了一下,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轉向溫子笙,儘管早已經知道少年的眼睛此刻是看不見的,溫子笙還是瞬間有一種被少年凝望著的感覺,微微晃神了一下,就聽見少年低聲說了一句:「……不用。」聲音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但語氣卻是壓得十分平淡。
    溫子笙點點頭,隨即想到少年並不會看到,便輕應了一聲,「好。」視線在少年平凡的面容上掃了一圈,想了想,還是將心中那一絲絲細微的好奇壓了回去。
    「你安心在這裡休養,需要什麼只需要吩咐一聲即可。」說話的同時,溫子笙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臉上,就看見那張平凡的面容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由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
    心中不由得將少年的冷淡沉默跟柳淵的粘人多話做了下比較,結論是小孩子還是活潑一點討人喜歡。這樣想著,他又說道:「至於你的眼睛也無需太擔憂,等會兒讓人來給你看看。」對於慕容書的醫術他是很肯定,這世上估計還沒有什麼難得到他的病症。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又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說這話時,少年的臉上只有一片平淡,溫子笙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問少年的名字,即便問了,得到的大概也不是真正的名字,既然已經打算救人了,就救人救到底吧。
    轉身便打算出去叫慕容書過來。
    慕容書對少年的病狀顯然是心中有數,聽完溫子笙的闡述,也沒打算過去,只是說了一句:「不過是撞到重物,腦中有淤血造成暫時性失明而已,休養個大半月就能好了。」
    聞言,溫子笙也放下心了,對於病人,慕容書從來都是很負責。
    一醒來就著急找溫子笙的柳淵聽到他們的談話,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子笙哥哥,你們在說的是誰?」
    「一個受了傷的下人而已。」溫子笙隨口搪塞道,關於少年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所幸柳淵也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此刻想到的另外一個問題,「子笙哥哥,明日晚上的宴會,你去麼?」
    溫子笙一怔。
    柳淵再接再厲,「聽說皇宮裡很好玩的,一年也只有幾次機會,子笙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第14章 章 014眼睛失明【02】

溫子笙不清楚失明的感受是怎麼樣,只知道總歸不會是好的。不過少年的反應很出乎他的意料,少年看樣子也不過十一二歲,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看不見竟然連一點驚慌都沒有,很平靜就接受了看不見這個事情,也不知道是少年太會掩飾了還是他真的不在乎。
    自從醒來之後,少年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失明的人,反應平靜得很,就連向來高傲的慕容書都對他另眼相看一番。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溫子笙答應了今晚陪柳淵一起參加皇宮的宴會,出發之前忍不住過來探望一下少年。
    院子裡安安靜靜的,他吩咐留在這裡照顧少年的侍女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外,房門敞開著,少年就靜靜地靠坐在床上,一腳曲起,一條手臂放在膝蓋上面,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相較於外面的熱鬧,這裡實在冷清得很,問了侍女才知道,少年已經這樣發呆了一整天。
    溫子笙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驚動了少年,他微微一動,沒有焦距的黑眸就望向門口,溫子笙在心裡一歎,少年的警覺性太強了,絲毫不像是這個年齡階段的人,想必少年以前的日子絕不會太輕鬆的。
    「今日是中秋節,你在想家麼?」
    少年微微一頓,沒有焦距的瞳仁一瞬間彷彿浮現出一絲茫然,但當溫子笙仔細去看時,那一絲茫然又沒有了,幽深漆黑的黑眸只剩下淡然。
    少年的沉默寡言溫子笙已經領教過了,因此他也並不介意,走到少年身前,略帶試探地說道:「這兩天帝京有些不平靜,有人在尋找一名受了傷的少年。」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少年的表情,「他們在找的人,是你麼?」
    只是不管溫子笙如何觀察,少年的表情始終只能用波瀾不驚來形容,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溫子笙,明知道此刻他是看不見的,溫子笙卻還是有一種在他眼神底下自己無所遁形的錯覺,有這種感覺,還真是一件不怎麼愉快的事情。
    就在溫子笙打算放棄時,少年卻微微點了下頭,「……是我。」
    聞言溫子笙並不意外,這樣的答案他早有預料,因此只是挑了挑眉,視線定定地落在少年臉上,隨即便點點頭,道:「你只管安心養傷吧。」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官道上,車輪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這裡不是鬧市,除了三三兩兩往皇宮的方向去的馬車之外幾乎看不見其他人,柳家的馬車就跟在溫子笙乘坐的馬車後頭,柳淵偷偷表示了想要跟溫子笙乘坐同一輛馬車,但是最後還是被柳大人嚴肅的眼神給鎮壓了,一步三扭捏地上了柳家的馬車。
    「笙兒,說起來,這還是你第一次進宮面聖,在聖上面上,要記得慎言慎行。」溫相爺的聲音很溫和,對著自家孩子的時候,絲毫不見在朝堂上的凌厲強勢。
    溫子笙點頭,笑瞇瞇道:「爹爹放心,笙兒明白的。」
    聞言,溫相爺輕輕拍了拍溫子笙的手,輕輕笑了一下,也沒再說什麼。
    不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溫子笙轉頭望去,趕馬車的下人已經掀開了簾子,恭敬道:「相爺,皇宮到了。」
    宏偉壯觀的宮殿屹立眼前,溫子笙下了馬車,微微仰頭望著眼前這座熟悉的宮殿,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真真正正的,恍如隔世。
    他輕輕按了下左胸膛裡跳動著的心臟,難以形容的感覺溢滿胸腔。

  ☆、第15章 章 015宮廷宴席【01】

每年一度的中秋宴席自然是華貴盛大的,舉辦這樣一場宴會,需要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準備,五品官階以上的京官都會受邀參加這場宴會,而這也是難得的可以向皇帝陛下引薦自己孩兒的機會,因此,在宴會上可以看到很多年輕的公子,若是在宴會上表現突出,給皇帝陛下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對日後的仕途發展也是大有助益的。
    像今日這樣的宴會,前世的溫子笙也曾經參加過,但那是在他十七歲那年的事情,也是在那場宴會上,他認識了五皇子斐君昊,更是因為那場宴會,他陷入了斐君昊的甜言蜜語中,死心塌地地愛上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了斐君昊,最後才落得了前世那樣慘烈的下場。
    淡淡的自嘲閃過眼底,得體的微笑卻始終未從他臉上褪去,他坐在溫相爺的旁邊,笑看著他父親游刃有餘地周旋在眾多官員之間,此刻宴會還未正式開始,皇帝陛下也還未出現,偌大的殿堂裡隨處可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人,淡淡的絲竹之樂沿著殿堂順延而去,連邊角處也沒有落下。
    柳大人的官職沒有溫相爺的高,因此他的桌子比溫相爺的落後了兩個位置,原本以為到了皇宮就可以跟溫子笙呆在一塊兒的柳淵只能看著離自己好遠的溫子笙乾瞪眼,看著被很多人圍著的溫子笙,心裡懊惱得直咬牙。
    ——早知道就不叫子笙哥哥過來了!
    隨著一聲尖細的「陛下駕到」,宮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朝著宮殿高台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一道威嚴的嗓音響起,台下眾人才從地上站起來,溫子笙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皇上,此時的皇上還很年輕,雖然已經四十五了,但因為保養得宜,再加上勤加鍛煉,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微微上揚的嘴角昭示著他愉悅的心情,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輕易就可震懾住人。
    哪裡能看出一絲半點十年之後那種老態龍鍾的樣子?
    忽然感覺到有一道毫不掩飾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溫子笙微微一驚,也不敢去看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是誰的,馬上將自己的視線從皇上身上收回來,垂眼望著地面。
    但他仍可以感覺到那道視線並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似乎還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好一會兒,直到上面皇上發話了,才感覺到那道視線離開了。
    「眾位愛卿入座吧,無需拘束。」
    皇帝都發話了,底下眾人自然是遵從吩咐的,須臾,偌大的殿堂便恢復了之前的一派祥和,絲竹之樂環繞而上,直衝屋頂。
    宮人忽然雙手高舉,輕輕地拍了數下,很快,十幾名穿著束腰水袖的舞女從殿堂兩側蜿蜒而入,而此刻,方纔還只是隱約可聞的樂聲驟然一停,下一刻,卻是曲風一轉,細細聽來,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佔據心頭,彷彿一切塵囂皆已遠去,只剩那仿若天籟般的音符。

  ☆、第16章 章 016宮廷宴席【02】

伴隨著天籟般的音符而來的,是翩然舞動起來的曼妙身影,領舞的是一名穿著大紅色衣裳的蒙面女子,女子仰起頭,伸出手臂,大紅色的紗衣從手臂滑落至肩膀,露出白瓷般的肌膚,衣袂飄飄,一旋身、一抬首,眼波流轉間,怎一個綺□□惑。
    一曲終了,女子漸漸停下舞動的步伐,微微喘息著,上前一步,對著皇帝盈盈下拜:「民女見過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輕柔話音緩緩落下,大紅色的面紗也飄然落地,露出女子姣好的容顏。
    方才看見領舞的女子時,溫子笙便覺得有些面熟,沒想到面紗摘下之後,才發現原來真的是故人。
    霓妃,十二皇子跟七公主的母妃,曾經榮寵集於一身長達五年之久的女子,十七歲以一曲「羽舞」得到先皇的垂青,進而入宮為妃,得到先皇無上的寵愛,甚至還得先皇親自為其住的宮殿命名「舞霓宮」,一時間可說是風光無限。
    可惜自古帝王多無情,曾經再怎麼多的寵愛,也抵不過後宮裡越來越多的新鮮臉孔,曾經受寵無限的霓妃,也在那一張張更年輕、更漂亮的容顏中被先皇漸漸地遺忘了,而曾經熱鬧非凡的「舞霓宮」也變得十分冷清,鮮少有人踏足。
    溫子笙見到霓妃的時候,是先皇駕崩沒多久的時候,按照卿國國令,一代帝王駕崩,遺留下的妃嬪除了先皇身前十分受寵的妃子需要殉葬之外,其餘的都遷往「淨心庵」修行,長伴青燈。
    而那時,不同於其他哀聲低泣的妃子,一直面無表情的霓妃引起了溫子笙的注意,那張姣好的容顏上,只剩下歲月留下的疲憊感與滄桑感,當年名動一時的美艷女子,原來早已經消失在那一日日的失望及等待上了。
    哀莫大於心死,那時候的霓妃,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想,或許,霓妃是真正愛著先皇的吧?不為他的身份地位,僅僅只是因為先皇這個人,可惜,這樣一個癡心待他的女子,先皇沒有珍惜。
    視線下意識地停留在霓妃的身上,此時的霓妃身上哪有一絲半點前世他所見的疲憊滄桑?一雙靈動的眸子眼光流轉,巧笑倩兮之下,分明就是一個充滿靈性的少女。
    這個時候霓妃大概還未成為霓妃,這一場舞才是真正讓皇上注意到她的契機,而正是今日這一場舞,才有了日後名動一時的霓妃。
    果然,當霓妃摘下面上輕紗時,端坐在高台龍椅上的皇上明顯地眼前一亮,更是帶頭鼓掌,連聲稱讚了三個「好」字。
    霓妃眼裡的笑意更濃了,那雙靈動的大眼盛滿了喜悅,大概也還有愛慕吧。只是,此時這個滿眼皆是歡喜的霓妃,能夠料想得到,數年之後自己的下場竟會是那樣的淒涼麼?
    「笙兒,在發什麼呆?」身旁響起父親低低的詢問,溫子笙這才冥思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父親,對上溫相爺那略帶擔憂的眼神,他微微笑了一下,搖頭道:「沒什麼。」
    抬眼再看向大廳,滿面紅霞的霓妃已經退下了,而高台上的帝王正低聲對一旁彎著腰的宮人吩咐著什麼。
    溫子笙默默收回視線。
    ——那名受封霓妃的女子,大概便是在今夜真正入了宮的吧?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喊道:「五皇子到!」
    一瞬間,溫子笙只覺得週遭所有聲響一下子都消失了,頭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第17章 章 017再見故人【01】

「五皇子到!」
    尖細的嗓音在殿堂裡並不顯突兀,卻讓溫子笙一瞬間臉上褪盡了血色,頭腦只剩下一片空白,視線膠在一步一步緩緩走進來的身影上無法收回,週遭所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一直怔怔的望著那個曾經與他相互扶持數年的熟悉身影,心口彷彿緊緊壓著一塊重石般讓他幾欲喘不過氣來。
    透過那道身影,他仿若看見了那雙始終溫柔注視著自己的黑眸,但更多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瓊海硬掰開他的嘴灌入□□的場景……
    直到——
    「兒臣見過父皇!兒臣來遲,請父皇責罰!」
    與印象中有些不同的嗓音,帶著一種熟悉的語調,穿透了重重人牆,直直鑽入了溫子笙的耳中,他猛地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卻是如夢初醒一般,從那個幾近讓他窒息的夢魘中脫離開來。
    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臉色依舊蒼白,神情卻已經收拾乾淨,淡定從容再看不見方纔的那絲慌亂。
    彷彿察覺到溫子笙的視線般,斐君昊微微側臉,朝溫子笙看了過去。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少年微微垂著臉,又濃又密的睫毛自然向上翹著,細緻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顯得愈加柔和,嘴角淺淺上揚。
    即便看上去還十分稚氣,也已經隱約可見未來的清新俊逸。
    耳邊忽聞皇上道一聲「平身」,斐君昊立即收回視線,收斂心神細聽皇上的說話:「此次江南剿匪困難重重,皇兒不僅成功剿滅土匪賊子,還日夜兼程趕回來,又有何錯之有?數日前朕已收到當地巡撫的傳信,皇兒果然不負朕所望!」
    江南一帶土匪猖獗的問題已經困擾江南百姓長達數年之久,朝廷一直派人圍剿,卻次次不無法大獲全勝,土匪數量眾多是一回事,而土匪佔據了有利地勢才是無法剿滅他們的最主要原因。
    而這一次,斐君昊的剿匪成功無疑是大大地鼓舞了士氣,更是解決了困擾朝廷數年之久的難題,皇上怎能不龍心大悅?
    賞賜肯定是有的,但此刻明顯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於是皇上只是寥寥數語便將這件事情一帶而過,大手一揮,道:「賜座!」
    「謝父皇!」站起身的時候,他朝方纔的方向望了一眼,方纔那名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倒是溫相爺發現了他看過來的視線,便朝他禮貌地頷首打招呼。
    ——相府的公子麼?
    同樣微微頷首示意,斐君昊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在宮人為他準備好的位置上優雅落座。
    而此時,跟溫相爺借口說要出來透透氣的溫子笙正站在斑駁樹影下,望著夜空上那一輪圓月出神。
    在答應柳淵過來參加宴會時,他就已經有心裡準備會遇上斐君昊,他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緩衝,他再見斐君昊時定然可以做到冷靜自持,只是沒想到,真正見到時,自己竟然還是無法做到完全的漠然。
    ——果然,他終究還是低估了斐君昊給自己造成的影響麼?
    略帶苦澀的弧度在朦朧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單薄的身影在在廣垠的天地間顯得那麼渺小,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墨黑的柔軟髮絲便輕輕舞動。
    「裡面正到精彩之處,溫公子怎麼獨自一人躲在此處呢?」

  ☆、第18章 章 018再見故人【02】

「裡面正到精彩之處,溫公子怎麼獨自一人躲在此處呢?」
    安靜的空間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的嗓音,溫子笙轉身望去,便看見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庭院中間,對他盈盈微笑,雪色衣裳在夜色下彷彿微微透出一層柔和的光暈。
    溫子笙不由得在心中低低一歎,又是前世故人。
    一邊彎腰作輯,「見過三皇子。」只是對於眼前之人,他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前世,若不是他執意要嫁給斐君昊,溫相爺也不會選擇站在斐君昊這一邊,他知道,若不是因為他,眼前這名少年,才是他父親心目中真正的下一任國君。
    「此處沒有外人,溫公子可不必如此客氣。」三皇子斐君琛十分自如的走到溫子笙的面前,微微低下頭,笑盈盈地看著他,上挑的眉梢透露出他的興味。
    「三皇子說笑了。」對於三皇子,他心裡也許是覺得有所虧欠的,若不是他,也許前世的三皇子會榮登九五之尊,更不會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聽聞子笙前些日子墜馬受了傷,可惜本皇子前些日子才回到帝京,沒來得及登門探望一番,實屬不該。」
    「三皇子言重了,只是小傷而已,沒大礙的。」溫子笙道。心裡忍不住有些納悶,聽見三皇子如此自然地將對他的稱呼從溫公子換成子笙,分明是欲與他親近起來的樣子。
    可是前世的時候,他跟三皇子並沒有什麼交集,更不用說三皇子會主動來親近他。
    不過他內心再活躍,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重活一世,別的本事沒增加,掩飾情緒的本事倒是提高了不少,至少他已經可以對著讓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擺出一臉的從容。
    「這樣吧,為了聊表本皇子的誠意,本皇子將此玉珮贈予你吧。」斐君琛漫不經心地將腰間的掛玉取下來,送到溫子笙面前,含笑的眉梢使他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但溫子笙知道那只是假象,外表看上去再如何無害,對方仍舊是皇家子弟,階層的優越感是與生俱來的,如果他因為此刻對方刻意展示出來的平和就忘乎所以地跟對方稱兄道弟起來,也許下一刻怎麼死都不知道。
    而在看清他手上的那塊玉珮時,溫子笙更是心中一驚,立即道:「在下惶恐,如此重禮,在下受不起。」
    斐君琛笑了笑,也不說話,直接抓過溫子笙的手,將玉珮塞到他的手上,「本皇子決定要送出去的禮物,從來都不會收回來。」
    微涼的指尖拂過他的手心,如同柳絮一般,還未回神,便被手心裡溫潤的觸感所拉走了注意力,溫子笙低頭,瑩白色的玉珮在月華下彷彿會發光一般,單從那溫潤的觸感就可以知道,這玉珮,絕非平凡物什。
    他抬起頭,撞上一雙言笑晏晏的眼眸,眸光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溫子笙無聲地歎了口氣,心中無半點喜悅,「在下,謝過三皇子。」手上那玉珮沉甸甸的,幾乎給他一種重逾千斤的錯覺。
    柳淵送的禮物,他可以拒絕,可是三皇子送他的禮物,他無法拒絕。此刻,他忍不住在心裡歎息,也許斐君昊注定就是他的剋星,若不是斐君昊,他不會想要出來透氣,也就不會遇上正巧出來的三皇子,自然也不會有手上的這塊玉珮。
    此處雖然看著只有他們兩人,但他相信,不用一個晚上,三皇子贈予溫府公子玉珮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皇宮,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但千不該萬不該,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皇太后正在為三皇子挑選皇妃的時候。

  ☆、第19章 章 019玉珮事件【01】

溫子笙想,他這次大概是真的惹上大麻煩了。有一句話是怎麼講的?有些時候,你不去招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也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將懷裡那塊燙手山芋般的玉珮拿出來,細細端詳著,圓形的玉珮在暈黃色的燭光下彷彿自帶光芒,觸感溫潤,再如何細看也絲毫看不出瑕疵。
    的確不是凡品,可惜卻是個麻煩所在。
    關於這塊玉珮的淵源,活過一世的溫子笙自然是知道的。
    這是三皇子的母妃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對三皇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而且不同於宮中其他皇子,三皇子的母妃淑妃身子一向虛弱,在生下三皇子之後便撒手人寰了,留下不足滿月的三皇子,皇上憐惜三皇子年幼失母,便將三皇子交予宮中另外一名妃子靜妃撫養。
    靜妃比淑妃早入宮三年,也算是比較得寵的,卻一直無所出,眼看著其他妃子膝下都有子承歡,心中也是暗暗著急的,為了懷上龍子,私下裡也是找了不少偏方,可惜卻一直沒有成效。
    如此平白得了一個孩子,就算以後繼續一無所出,也不用擔憂無子倚仗,心中哪能不高興?只是,這孩子,終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即便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也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再加上靜妃心中其實也還是想生個皇子出來的,對待三皇子時就有所保留,而且宮中對三皇子的身世並沒有避諱,三皇子自然也知道靜妃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此種種因素下來,三皇子跟靜妃的感情實在是談不上親厚,
    若是繼續這樣相安無事下去,兩母子倒也可繼續維持著表面上的相敬如賓。
    變故發生在三皇子七歲那年。
    那年,靜妃十歲大的侄女從本家過來探望靜妃,正好遇上前去給靜妃請安的三皇子,兩個孩子在御花園裡打了個照面,原本這也沒什麼,誰料到靜妃的侄女竟然一眼就相中了三皇子掛在腰間的玉珮。
    這姑娘也是個刁蠻任性的主,遇到喜歡的東西向來是要討到手才罷休的,在開口向三皇子討要遭到拒絕之後,她竟然直接動手上前來搶,三皇子自然不可能讓她輕易得逞,而且向來好脾氣的三皇子難得在那一次中發了好大的脾氣,當時的場面用一個混亂來形容也不為過。
    靜妃的侄女是女孩子,即便比三皇子大了兩歲,在力氣上也是比不過的,後來在推搡間不小心跌下了御花園裡的池塘,雖然很快就被救了上來,受的驚嚇也不小了,躺在床上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件事情的結果以三皇子被皇上罰去抄寫「心經」而落下帷幕。自那以後,帝京無人不知三皇子對那玉珮的重視程度,而三皇子跟靜妃的關係,也自那一次之後降到了冰點。
    溫子笙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也是那個時候斐君昊告訴他的,記得那時候正是三皇子跟斐君昊爭奪皇位最激烈的時候,幾乎達到了白日化的程度,斐君昊不知道怎麼地拿到了三皇子視若生命的玉珮,還利用這個狠狠地算計了三皇子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一直處於上風的三皇子自此落了下風。
    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在那樣如履薄冰的皇位爭奪中,走錯一步,往往就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如此重要的一件物什被自己拿在手上,當真不是件好事呀!
    溫子笙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猶帶稚氣的臉上卻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一邊小心謹慎地將玉珮收好,一般尋思著這事兒究竟要怎麼解決才好。
    而這件事情他還沒理出一個答案來,第二日,雲清便風風火火地跑來告訴他,他帶回來的那名失明的少年,不見了。

  ☆、第20章 章 020玉珮事件【02】

而這件事情他還沒理出一個答案來,第二日,雲清便風風火火地跑來告訴他,他帶回來的那名失明的少年,不見了。
    那時溫子笙正在去少年房間的路上,聽到雲清帶來的消息,微微頓了一下,隨即便加快了速度,走到那少年房間的時候,果然就看見房間裡空蕩蕩的,那名總是安安靜靜坐在靠坐在床頭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房間很整潔,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而且很顯然房間已經被整理了一番,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桌椅什麼的都擺放地規規整整,摸了摸柔軟的被褥,入手一片冰涼,看來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要離開怎麼也不說一聲呢?」雲清皺著眉頭,在一旁自言自言地納悶著,溫子笙倒是表現得比較平靜,似乎少年的離開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的影響,雲清只聽見他用淡淡的語氣說道:「離開了便離開了吧!」
    原本也就是萍水相逢,不必在意。
    然後便在雲清微微訝然的眼神中轉身離開了房間。而此時,他還不知道皇宮裡發生的事情,相比於他這裡的平靜,皇宮裡就明顯熱鬧多了,三皇子中秋節贈送他玉珮的事情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在有心人士的傳播下,不到一日光景,便已傳遍了整個帝京。
    早朝散了之後,皇上將溫相爺單獨留了下來,旁敲側擊地向他打聽這件事情的始末,對於三皇子,皇上是一直覺得有所虧欠的,這也間接造成了皇上對三皇子的寵愛,一般三皇子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的,皇上都會應承下來。
    雖然相府公子是個男子,年紀也確實小了點,但若是三皇子當真喜歡,那也沒關係,反正大卿國也不是沒有過立男子為皇妃的先例,而且大卿國的男子一樣可以傳宗接代,這樣他可以先下旨賜婚,等相府公子到了適婚年齡了再為他們舉行婚禮也是可以的。
    對於自家孩子收了三皇子玉珮的事情,溫相爺也在他人的話裡有話中知道了個大概,因此面對皇上的旁敲側擊時也不會措手不及,只是面上表現得再從容淡定,也掩蓋不了心裡的納悶及疑惑。
    身為溫子笙的父親,他從不曾聽過溫子笙跟三皇子有過什麼接觸,更不用說熟稔到可以贈送如此重要信物的份上了,突然聽到這麼個消息,他不驚奇那才怪了。
    更何況,他也知道,溫子笙並不是那種會隨便收下別人禮物的人,因此,這件事情,絕對是另有隱情。
    溫相爺在官場上待了這麼多年,想問題自然是比他人透徹很多,這件事情,他就怕自家孩兒受了什麼委屈,到最後淪為皇位爭奪下的犧牲品。
    皇上從他身上打聽不出什麼來,卻還是不死心地再三觀察著他的神情,希望能夠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蛛絲馬跡,只是很可惜最終還是失敗了。終於不得不放溫相爺離開。
    保持著表面上的從容淡定,溫相爺離開了皇宮,一回到相府,他便直奔溫子笙的院落,而此時的溫子笙,並不知道外面已經因為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各種關於他跟三皇子的傳言都有,而最多的,不外乎關於三皇子婚事的猜測。
    雖然不知道此刻外界發生的事情,但溫子笙是個心思何等通透之人?
    當他看到下了朝連官服都還沒換下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溫相爺時,心中已經將溫相爺此次的來意猜測了個大概。
    「爹爹。」溫子笙喚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本迎上前去。
    溫相爺也不急著開口,隨意掃視了一眼被他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閒聊般開口:「在看書?」
    「嗯。」溫子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同樣看著那本被自己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微笑道:「受傷的這段時間慕容書囑咐過不能傷神,被雲清禁了看書,功課都落下了好多,再過多數日便要回到學院上學,便想著有時間多溫習溫習,也不至於落後其他同窗太多。」

  ☆、第21章 章 021玉珮事件【03】

溫子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同樣看著那本被自己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微笑道:「受傷的這段時間慕容書囑咐過不能傷神,被雲清禁了看書,功課都落下了好多,再過多數日便要回到學院上學,便想著有時間多溫習溫習,也不至於落後其他同窗太多。」
    溫子笙話音剛落,便見溫相爺欣慰地點了點頭,眼裡現出幾許笑意,「笙兒向來懂事,為父很放心,溫故還能知新,很好。」
    聽完他說的話,溫子笙內心卻浮現出一絲苦澀,某種也不由得出現一絲愧色,怕被溫相爺看出什麼,便趕忙垂下眼臉。
    若他當真懂事,前世也不會落得那樣下場,他聽話乖巧了大半輩,唯一做錯的一件事情,卻導致了整個溫家慘遭滅門之禍,若不是老天垂愛讓他翻盤重來,九泉之下他也沒臉面去見溫家列祖列宗了。
    思及此,他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起氣,收斂起內心奔湧的思緒,微笑著上前幾步,親暱地拉住溫相爺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輕聲道:「爹爹的教誨,子笙一直謹記於心,絲毫不敢有所鬆懈。」
    聞言,剛覺得溫子笙有點不對勁的溫相爺壓下心裡的那絲違和感,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溫子笙話裡所隱藏的含義,心中欣慰的同時,又不禁擔憂起來,歎息著問道:「既然如此,事情又為何發展到此番地步?」
    此刻,在他的眼中已經看不到方纔的笑意,只餘下深深的擔憂。
    溫子笙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略帶無奈地看著溫相爺,隨即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
    在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溫相爺只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他心中所擔憂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笙兒,你應該有所耳聞,再過一段時日便是三皇子的十七歲生辰,皇太后在此前就提及過,準備在三皇子十七歲生辰過後便為他選擇一門親事。」
    「笙兒知道。」
    「在這個時候,三皇子卻將他視若生命的貼身玉珮送給了你,你知道,這在他人眼中,意味著什麼麼?」
    溫子笙點頭。
    他並不是那種遲鈍的人,又如何會不知道此中所代表的意思。
    「那你是怎麼想的?」
    溫子笙抬頭看他,「爹爹的意思是?」
    「若是皇上當真賜婚與你跟三皇子,你又將如何?」
    「笙兒不願意!」溫子笙想都沒想地斷言道,前世裡捲入了皇位爭奪中,其中的血腥殘忍已經足夠他下定決心遠離這些紛爭,這輩子,他都不願也不會再跟皇室有任何牽扯。
    無論是娶妻還是嫁人,他只希望他這輩子的另一半,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看著溫相爺,說道:「笙兒知道,若是笙兒不願意,爹爹就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溫相爺被他故作奸詐的模樣逗樂了,「調皮。」
    笑過之後表情卻有些凝重起來,突然說起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話題,「此前五皇子下江南圍剿土匪大獲全勝,這段時間在皇上面前定然是會風光一時的。」
    但溫子笙明白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用意,「所以,三皇子是想利用此次機會拉攏相府,以達到扳回一城的效果麼?」
    現在皇子之間的黨派之爭還不至於那麼明顯,按照這幾年的情況看來,將來的太子人選很有可能會是三皇子,但五皇子斐君昊是個很有野心的人,而且懂得隱忍,在太子人選還未正式確定下來之前,他一直很努力且謹慎地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近一年來,皇上明顯對五皇子的態度有所不同,而這次江南剿匪的事情更是讓皇上對他讚賞有加。
    繼續這樣下去,太子之位落在五皇子身上也並非沒有可能。
    面對這種情況,三皇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與相府結親,拉攏相府,大概便是他所採取的其中一個手段。

  ☆、第22章 章 022玉珮事件【04】

面對這種情況,三皇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與相府結親,拉攏相府,大概便是他所採取的其中一個手段。
    但他記得,前世的時候,三皇子也採取同樣的對策,只是他選擇拉攏的對象並不是相府,而是幾乎跟相府地位並列的將軍府。
    前世三皇子有沒有將玉珮贈與他的妻子他不清楚,但在三皇子的十七歲生辰之後,將軍府確實跟三皇子結為親家。
    而這一世也不知何處出了差錯,竟變成如今這樣。
    對這種奇怪的發展,溫子笙表示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怎麼說,三皇子將玉珮送給他的用意已經是足夠清楚了的。
    溫相爺道:「三皇子的用意很清楚,他就是想讓我們相府站在他那一邊,以便提高他的勝算。」
    溫子笙道:「但在這件事情中,三皇子的用意連我們都可以看得清楚,皇上又怎麼可能會看不透?」
    「三皇子受皇上寵愛是卿國上下皆知的事情,如此便可想而知,即便皇上看穿了三皇子的用意,最終的結果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溫子笙認同,從前世的結果三皇子最終如願娶到將軍府的二千金就能知道一二,若是現在三皇子真的執意要拉攏相府,皇上大概也會在背後做一把推力吧?
    「爹爹,這件事情既然始於三皇子,或許也只能從三皇子那邊入手了。」他並不認為三皇子是真的對他有意思,「我明日去一趟三皇子府拜見一下三皇子吧。」
    溫相爺歎了口氣,但也沒反對,只道:「三皇子為人處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你自己小心點。」
    「嗯,爹爹放心。」
    溫相爺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帶回來的客人現在如何了?」
    相府中的事情要想瞞過溫相爺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溫子笙對於溫相爺知道他帶人回來的事情也沒感到驚訝,「已經離開了。」又頓了一下,溫子笙看向溫相爺,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又問道:「爹爹不責怪笙兒擅自帶來路不明的人回來?」
    溫相爺一笑,「笙兒做事向來有自己的理由,爹爹相信笙兒不會亂來。」
    溫相爺離開之後,溫子笙回頭看向那本被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也沒心思繼續看下去了,滿腦子的都是關於那塊玉珮的事情,想了想,他叫來雲清,讓人去三皇子府遞上拜見柬。
    玉珮的事情雲清多少也聽說了,聽到溫子笙的吩咐,也不敢耽誤,馬上叫人了去辦這件事情。
    第二日,溫子笙帶著雲清如約去了三皇子府,在候客廳裡等著下人去通報的時候,溫子笙便將周圍的環境打量了一番。
    卿國國法規定,皇子滿十六歲週歲便要從皇宮中搬出來另立府邸,滿十八週歲便可獲得封號,如今三皇子從皇宮中搬出來已經將近一年了,但還沒獲得封號,因此府邸此刻還是成為三皇子府。
    從府邸中的佈置裝潢等就可以看出,皇上對這個皇兒的寵愛絕對是目前絕無僅有的,已經擁有自己府邸的大皇子跟二皇子的府邸絕對比不上三皇子的府邸。
    三皇子斐君琛並沒有讓溫子笙等很久,沒過多久,方才去通報的下人便回來了,「溫公子,主子有請!」
    穿過一道圓形拱門,面前便出現了一道常常的廊道,那名帶路的下人停下腳步,轉身恭敬地朝溫子笙行了個禮,禮貌道:「主子就在前面的亭子等著溫公子。」
    順著那名下人所說的方向望去,溫子笙果然看見了一座修建在小湖上面的亭子,距離有點遠,他只能依稀看到那裡只有一個身影,想了想,他轉身跟在他身後的雲清說道:「你在這裡等我。」
    雲清點了點頭,「雲清知道。」
    溫子笙安撫性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才轉身往那個亭子走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楚,一身雪色衣裳的三皇子側身對著他,一手執筆,而筆尖下面,是一副幾近完工的山水圖。

  ☆、第23章 章 023玉珮事件【05】

秋日的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雲層縫隙投射下來,柔和中帶著絲絲涼意,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清脆的鳥啼時斷時續,偶爾夾雜著秋風拂過樹葉的輕微聲響,編織出一首秋日的樂曲。
    「見過三皇子!」
    明顯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輕輕響起,溫和的音調融入這大自然的音符中並不讓覺得突兀。
    「不必多禮。」淡淡回應道,斐君琛手上的動作也不停,筆尖在白色的宣紙上流暢地劃出墨色的線條,寥寥數筆,形象而生動地勾勒出在山水間自在遊玩的少年身影。
    溫子笙站直身子,看了一眼面前正專注作畫的身影,很快便將視線投注在平鋪在石桌上的畫作上。
    在前世他就曾聽聞過三皇子在書畫方面很有造詣,但他只見識過三皇子的書法,一直不曾見過他的畫作,原因就在於三皇子幾乎從不作畫,留存於世上的畫作絕不超過十份。
    沒想到隔了一世,倒是讓他見識到了。
    他仔細打量著那副幾乎就要完成的畫作,心裡讚歎了一聲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簡簡單單的幾筆,就連畫中少年嬉笑的神韻都躍然紙上,讓人看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沒有很高的造詣,根本無法達到這種效果。
    這不僅需要努力,更需要的應該是天賦吧。
    「子笙覺得如何?」
    帶笑的溫柔嗓音瞬間將他游離在外的深思拉了回來,溫子笙抬頭看向斐君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對方已經放下毛筆,正微微笑地望著自己。
    溫子笙一笑,實話實說道:「驚為天人。」活了兩世人了,在書畫方面能夠達到三皇子這種造詣,絕不在多數。
    「子笙若喜歡,便送與你吧!」他說得輕巧,溫子笙心裡卻幾乎壓滿了黑線。
    先是玉珮,如今又來個親筆所作的畫作,他這是打定主意要讓他跳入黃河也洗不清的意思麼?
    「三皇子錯愛,子笙實在受之有愧。」不管怎麼說,這次絕對不能再收下了,更何況,他這次過來拜見三皇子,就是為了解決昨晚上的事情,可不能再讓事情變得更嚴重。
    斐君琛勾唇一笑,薄唇輕啟,道:「不過就是隨手之作,子笙何來受之有愧呢?」
    溫子笙道:「家父從小教誨,無功不受祿。」
    斐君琛微微挑眉,溫子笙趕在他開口之前,上前一步,輕聲問道:「不知三皇子可認識司泉此人?」
    從一開始斐君琛的態度就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意味,但當他聽到楚溫子笙口中所說的人名時,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震驚,即便他很快就掩飾了下來,一直關注著他的溫子笙還是注意到了,他在心中一笑,其實有些無奈,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想這樣做。
    斐君琛還是笑著,只是這一次他的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子笙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溫子笙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頓了一下,他又道:「不過三皇子無須擔心,子笙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心中有幾句話,想要說與三皇子聽罷了。」
    斐君琛不語,平靜地看著他,顯然是在等著他的下文。
    「子笙知道,人生在世,便會有所追求,至於所求為何物,那自然是大不相同,若作為子笙自己,所求不過平淡二字,若所求之事能不受影響,他人追求如何,於子笙而言,大抵都是無關緊要的。」
    他的聲音不緩不急,明明還是孩童一般的嗓音,偏生話語裡卻帶著成年人才有的沉穩,委實有些違和,但此刻在場的兩人都無暇去注意這個。
    斐君琛的臉上已經不見了方纔的微笑,微微瞇了眼的面容看上去只剩下平靜,黑眸久久凝視著面前的小少年,明明還不到自己胸口的身量,但此時,竟意外地讓他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感覺。

  ☆、第24章 章 024玉珮事件【06】

良久良久,斐君琛忽然勾唇一笑,又恢復成方纔那個帶點漫不經心的貴公子,帶著審視的視線在溫子笙身上轉了個來回,才緩緩開口說道:「倒真是有趣得很,榮華富貴,哪個世人不追求?倒是沒想到子笙的追求如此特別。」
    溫子笙溫聲道:「不過是人各有志罷了。」態度恭敬有禮,他微微低下頭,感覺到有兩道視線牢牢地釘在自己身上,讓他有一種鋒芒在刺的感覺,但很快的,那兩道視線忽然就消失了,他聽見那名高貴的皇子說道:「子笙跟本皇子也算投緣,子笙所求,本皇子自然是願意相助一二。」
    聞言,溫子笙心中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次總算是矇混過關了,微笑著抬頭,卻不料撞上一雙興味盎然的黑眸,他微微一愣,再望去,卻仍是漫不經心的眼神,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子笙先在此謝過三皇子,方才多有冒犯,請三皇子恕罪。」
    說完,他又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像此刻這樣打啞謎一般的談話,說實話,前世他經歷得已經夠多了,多到足夠讓他心生疲憊了,但他也明白,他們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他們說話處事必須要步步為營,不可能做到平民百姓那般隨心所欲的。
    「哦?」斐君琛故作不懂,道:「子笙特地前來探望本皇子,又何罪之有?」
    溫子笙道:「方纔子笙說話多有冒犯,實屬不該。」
    「既然如此,那——」斐君琛勾了勾唇角,笑得頗有意味,「——子笙留下陪本皇子用午膳,如何?」
    「三皇子盛情相邀,這是子笙的榮幸,但子笙已經答應了家父,今日會趕回去跟家人團聚,因此——」他沒繼續說下去,臉上現出些許為難的神色,抬頭望向對面高貴的皇子。
    斐君琛不說話,黑沉沉的眼珠子緊緊盯著他看,即便此刻唇角輕揚帶著淺笑,也無法讓溫子笙完全放下心來,從他方才提起司泉這個人名之後,他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是沒那麼容易過關的。
    他口中所說的司泉,是當今皇上身前的大紅人,御前侍衛,在聖上面前那是能夠得到絕對信任的角色,而在兩年後,也是五皇子斐君昊年滿十八歲那年,被聖上賜給五皇子斐君昊。
    那年卿國周邊小國入侵,五皇子自動請纓上場殺敵,當今聖上龍心大悅,於是將自己最自豪的侍衛司泉賜給斐君昊,讓他完全服從五皇子的安排,那年在戰場上,名為司泉的青年侍衛幫五皇子解決了多少困難暫且不提,真正讓五皇子對司泉信任的,是他在戰場上為五皇子擋下的那致命一劍。
    但又有誰知道,這名名為司泉的青年,真正聽令的主人,不是當今生聖上,更不是五皇子,而是三皇子斐君琛!
    那是斐君琛的母妃除了玉珮之外留給他的第二樣東西,一個忠心耿耿的只服從他的命令的暗衛,那麼多年,因為這名潛藏在暗處的暗衛,斐君琛想要做的事情順利了不知多少,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司泉被聖上送給了斐君昊,更是幫他在爭奪皇位這條道路上掃清了不少障礙。
    因此,關於這名司泉的事情絕度是機密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除非是身邊最為親近的親信,這次為了那塊玉珮的事情,溫子笙貿貿然就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可想而知給斐君琛造成的震驚會有多大。
    本以為絕不可能被人知道的事情,此刻竟然被一名少年郎就這樣隨口說了出來,他第一時間肯定是會懷疑自己的身邊除了背叛的人。
    而溫子笙的猜想也是正確的,當斐君琛聽到司泉這個名字時,震驚之下的確是立即就猜想是誰洩露這些事情。他身邊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絕不超過三個人,但這三個人都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也算是他母妃給他留下的人,性質跟司泉幾乎是一樣的,只是所處位置不同罷了,因此,若說背叛,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向溫子笙,身量尚不及他胸口的少年身姿挺立,雖然身形纖細清瘦,卻從容淡定絲毫不見半點弱勢。
    「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也就不強人所難了。」他緩緩說道,溫子笙反應過來他這算是同意了自己不留下來用午膳的事情,但隨即又聽見他說道:「但在子笙離去之前,本皇子要知道,子笙是如何知道這個事情,或者說,是誰,跟子笙透露的這個事情。」

  ☆、第25章 章 025玉珮事件【07】

聲音輕緩,甚至他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可他說出來的話語卻直截了當,倒是跟他之前那種迂迴的說法方式有多不同。
    好在溫子笙在決定這樣做之前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因此他在聽到這直接的問話時倒也沒有什麼驚訝的表現,想了想,便道:「三皇子大可放心,三皇子身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至於這件事情,子笙唯一可以跟三皇子擔保的,出了這個門之後,今日子笙所說之話,子笙會全都忘記了,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而作為三皇子的不怪之恩,子笙還可告知三皇子一個消息。」
    「哦?」斐君琛挑挑眉,「既然都是可信任之人,子笙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若是那麼容易便被糊弄過去,三皇子也便不會是三皇子了。
    溫子笙微微一笑,似真似假地說道:「若子笙說是仙人如夢來指點子笙的,三皇子是信或不信?」
    「這麼說,子笙還是有仙緣之人?」他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又笑了一下,「子笙方纔所說,作為交換告知本皇子的消息,莫不是也是仙人如夢來指點的?」
    溫子笙還是笑,含糊道:「誰說不是呢?」半真半假地眨了眨眼,略帶幼稚的舉動不見之前的半分穩重,倒是挺像一名孩童了。
    斐君琛瞇了瞇眼,看著這樣的溫子笙,心中也許仍是戒備,但緊繃的精神多少鬆弛了下來,便笑道:「說來聽聽又何妨?」
    「五皇子在江南剿滅的土匪雖然損失慘重,但其實還有漏網之魚,大約一兩個月之後,他們將會捲土重來,如果不加以防範,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想而知。」說到這裡,他觀察了一下斐君琛的神色,見對方聽得認真,一副深思的樣子,便知道他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於是繼續說道:「至於要怎麼做,那就看三皇子的了。」
    聞言,斐君琛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看向溫子笙,「此話當真?」
    這一次斐君昊下江南圍剿土匪大舉成功的事情帝京沒人不知道,但斐君昊回京覆命的時候,卻沒有提及有漏網之魚逃出去,聖上也因為這樣龍心大悅,早朝的時候對斐君昊大大地論功行賞了一番。
    若是自己貿貿然提出江南土匪仍有漏網之魚,得不到聖上讚賞的同時可能還會被冠以善妒的名頭,因為見不得其他皇子立下功勞,便出言污蔑什麼的。
    心中一合計,他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這種事情,溫子笙沒必要拿來騙他。
    溫子笙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中已經相信了,「千真萬確。」他也不怕斐君琛會不信他,將這件事情告訴他,也是因為他相信斐君琛是個聰明人,具體應該怎麼做,他肯定比自己還清楚。
    今日過來要講的事情都講完,跟他料想中的一樣順利,於是又閒聊了幾句之後,溫子笙便提出告辭了,心中有事的斐君琛也不多加挽留,讓人將溫府主僕兩人送出門口,他自個兒望著眼前的池塘若有所思地出神。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年約二十的黑衣青年,靜默無言地佇立在一旁,面容俊美卻冷峻異常,斐君琛沒有回頭,卻彷彿早知道那邊有人一般,淡淡開口道:「墨卿,你有什麼看法?」
    名墨卿的黑衣青年微微垂首,面無表情道:「留著危險。」
    「留著危險?」斐君琛輕聲重複了一遍,口中反覆咀嚼著這句話,須臾,忽然微微勾唇,道:「但你不覺得,很有趣麼?」究竟什麼有趣,他沒有說明,但墨卿卻聽懂了,他微微抬頭,略帶不贊同的眉梢緊蹙著還沒來得及鬆開,便恰巧撞上了對方回過頭來的視線。
    他一怔,立即低下頭去,抿緊唇一言不發。他知道,一旦他的主子下了什麼決定,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更改的,就像昨夜送出的玉珮一樣,他人總以為主子將這玉珮送給溫子笙就是因為喜歡溫子笙,但他知道,那不過是主子的隨性所為。
    他相信在那一刻主子的想法,絕對是「娶誰不是娶?只要能夠達到目的,那不都一樣麼?」,而且溫子笙的年紀相對來說更小,也許更好操控一些,但究竟真正原因是什麼,那大概就只有主子自己才知道了。
    畢竟,主子做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
    斐君琛對他的沉默不多加理會,仔細回想著方才與少年的相處,深邃的黑眸中竟不自覺地揉入了一絲興味。
    ——倒是個挺讓人意外的發展吶。

  ☆、第26章 章 026皇妃人選【01】

溫子笙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三皇子府,無疑是給還未平息下去的玉珮事件煽了把風,而外界關於溫子笙收了三皇子的玉珮之後緊接著又前往三皇子府拜訪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傳遍了帝京。
    但是出乎眾人意料的,在大家還未來得及對此事作出任何評價之前,另一則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在帝京傳開了。
    三皇子與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定親了。據說還是三皇子主動向當今聖上求下來的婚事,日期就定在明年的中秋節。
    這樣的結果當真是讓人大掉眼球,前兩日才有三皇子心儀相府公子溫子笙還用玉珮定情之說傳出,在這個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之際,結果真正與三皇子定親之人竟然變成了將軍府的二千金,這樣的結果,用峰迴路轉來形容都不為過。
    三皇子與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定親的消息一傳出來,馬上就引起了眾人的議論紛紛,還有人偷偷將溫子笙跟吳若衿做起比較來,有人說,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相較於相府公子溫子笙來說,的確是更加適合三皇子的人選。
    不說身世背景,這個沒什麼可比性,身份地位都接近。吳若衿更加適合三皇子,主要還是因為她是女子,而且今年剛滿十五週歲,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溫子笙今年還未滿十三週歲,若三皇妃的人選真的是溫子笙,那三皇子豈非還要等多好幾年?
    而且大卿國雖然沒有正式律令反對皇子迎娶男子為正妃,但男子真正被立為正妃的實在是少之又少,說出去難免惹人笑話。
    於是說著說著,便有更多的人覺得三皇子的選擇是正確的。
    外面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溫子笙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當他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定親的聖旨已經送到將軍府中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自然是不意外的,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的,畢竟前世沒有他這個小插曲的時候,三皇子成親的對象便是吳若衿。
    倒是雲清,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反而有些失落的樣子,一整日下來看向溫子笙的眼神都是帶著複雜的,終於,在他多次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自己時,溫子笙忍不住合上手中的書本,擔憂地問道:「雲清,發生什麼事了麼?你一整天好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被他這麼一問,原本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的雲清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一下子便迎上少年那雙溫潤的帶著擔憂的黑眸,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也不管這話被人聽到會不會被治個不敬之罪,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溫子笙的手,認真道:「少爺,三皇子不選你,那是他的損失,少爺犯不著為這事傷神!」
    「呃?」溫子笙明顯一愣,一時間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還沒等他開口,便又聽到雲清繼續說道:「之前都說三皇子喜歡少爺,而且三皇子還將自己那麼珍貴的玉珮送給了少爺,證明三皇子心裡其實還是喜歡少爺,雖然最後三皇子選的皇妃另有他人,但雲清覺得,三皇子絕對不會因為不喜歡少爺所以才不選擇少爺的,有可能是迫於壓力最後才選了將軍府的二千金,畢竟對方是名女子!」
    一口說了這麼多,雲清覺得他家少爺應該能夠體會到他的苦心,盡快從不開心中走出來。
    一開始他聽到消息說三皇子送了玉珮給溫子笙,而他又在第二日特地去拜訪了三皇子,在沒有聽到他們兩人談話的前提下,他自然以為溫子笙跟三皇子是兩情相悅的。
    他的想法很單純,雖然在他看來溫子笙的年紀是小了點,在這個時候談婚論嫁也的確是早了點,但他認為只要少爺開心就好,他都會全力支持。
    但沒想到,就在他等著樂見其成他家少爺跟他喜歡的對象雙宿雙棲時,竟然傳出了三皇妃人選另有他人的消息,這在他看來,對他家少爺所造成的傷害該有多大呀!
    於是,今日溫子笙安安靜靜認真溫習功課的表現,硬生生被他給理解成了受到傷害於是用看書來逃避現實……
    隔了這麼久,溫子笙差點都忘了雲清的想法一向是異於常人的,在聽完了他一大串的安慰話語之後,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最後在雲清茫然的眼神中,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雲清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得可愛吶!
    「雲清,你誤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像自重生以來,他還沒試過笑得這麼開懷的,「我不喜歡三皇子,何來傷心之說呢?」

  ☆、第27章 章 027皇妃人選【02】

「雲清,你誤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像自重生以來,他還沒試過笑得這麼開懷的,「我不喜歡三皇子,何來傷心之說呢?」
    「不喜歡三皇子?」雲清微微瞪大了雙眼,眼神很是茫然地看著他,「少爺,你——」他停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而看著溫子笙帶著微笑的面容,後知後覺地想到——
    他家少爺,好像……真的沒有傷心呢。
    溫子笙又道:「雖然雲清方才猜錯了,不過你倒是提醒了,三皇子的玉珮還在我這兒,還要找個機會將玉珮還給三皇子才行。」
    雲清終於理清楚他說的話,眼睛瞪得更大了,「少爺真的不喜歡三皇子?可是三皇子是那麼優秀的人物,少爺怎麼會不喜歡呢?」雲清曾經見過三皇子,在他印象裡,那樣丰神俊朗的一個人,高貴得如同天神一般,多少少年少女羞於提起卻又暗暗藏於心中呀,在他看來,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夠配得上他家少爺。
    但此刻他家少爺告訴他,他並不喜歡三皇子!雲清覺得自己有點蒙,他需要好好理清楚一下,敢情讓他糾結了一早上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想多了?
    溫子笙失笑,「那樣優秀的人物我就一定要喜歡麼?」更何況,他如今的心思也不在這裡,愛情這種東西,太虛無縹緲了。「再說了,雲清難道不覺得,以我現在的年紀,說這個有點太早了麼?」
    雲清:「……」所以說,他今日的糾結苦惱,全都是自己想太多造成的。
    雲清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看得溫子笙一陣好笑,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門外的身影,他忽然起了壞心,咳了咳,一本正經地問道:「雲清既然覺得三皇子那麼優秀,那想必雲清對三皇子的印象定然是很好的,那不知在雲清心目中,三皇子較之慕容書又如何?」
    他話音剛落,門口那抹原本打算進來的身影果然頓住了腳步,悄無聲息地站在原地,背對著對方的雲清沒有看到他的臉上那怎樣掩飾也都帶了點緊張的表情,溫子笙在心裡偷笑,果然即便平時裝得再怎麼穩重老道,說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在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時總會多少露出緊張失措的一面。
    雲清在聽完溫子笙說的話後,瞬間就鬧了個大紅臉,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忽然發現溫子笙的笑容裡滿是促狹,終於反應過來他家少爺是在捉弄他。
    一下子就瞪大了雙眼,「少爺,你太壞了!」羞惱又無奈的語氣,逗得溫子笙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餘光瞥見門口那人略帶失落的表情,本著好人做到底,便追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雲清的臉很紅,但他對著溫子笙向來是從不隱瞞的,因此雖然他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還是如實說道:「……他們……沒有可比性。」頓了一下,又小小聲地加了一句:「慕容是很重要的人。」
    溫子笙笑了,看著站在門口的慕容書一下子露出一抹傻氣得很的笑容,替他們開心之餘,心裡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羨慕,像雲清這樣,能夠被人深深地在乎著,其實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
    前世因為他的疏忽,導致這對有情人陰陽相隔,這一世,他定然要護他們一世平安。
    贈與玉珮的事件因為三皇子與將軍府的定情而漸漸地平息下來,數日之後三皇子在過完十七歲生辰之後,便向聖上提出要下江南遊玩一番,聖上自然是應允的,也順便讓三皇子視察一番。
    而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因為跟三皇子訂了親的原因,聖上本著讓小兩口培養感情,也便讓她跟著斐君琛一起下江南。
    十月中旬,晨曦柔和的光線之下,三皇子帶著十幾名人馬低調地離開了帝京,而隨行的馬車裡坐著他未過門的皇妃。
    那時,溫子笙正仰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聽見斐君琛下江南的消息時,唇角微微上揚,閉上眼睛,感受著柔和的光線投射在自己身上,暖暖的,讓人心生睡意。
    三皇子,果然是個聰明人呀!

  ☆、第28章 章 028準備大禮【01】

三皇子斐君琛的離京並未在帝京引起多大的注意,溫子笙的日子又恢復成眼來的平靜,時間晃晃悠悠地向前推進,不知不覺,樹上的葉子枯黃了,飄飄蕩蕩地落到地上,鋪成厚厚的一層。
    等雲清開始往房間裡放暖爐時,溫子笙才突然回過神來,原來已經是初冬了。不知不覺,三皇子離開帝京已經兩個多月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果然,沒過幾日,在用晚膳的時候,突然聽見溫相爺隨口提起了三皇子在江南的事情。
    屋外「呼呼」地吹著寒風,屋內四個角落都放著炭爐,屋子裡烤得暖洋洋的,溫相爺給溫夫人添了碗湯,狀似隨口地說道:「前些日子,三皇子在江南遊玩時,在一個廟會上遇到先前那群土匪的餘黨下山報復,虧得三皇子身上帶了足夠多的人手,事情才不至於鬧得無法收尾。」
    為了報復,那群土匪已經喪失人性了,幾乎是見人就殺,不管老弱病殘,若不是正巧三皇子在場,也許就會連累無數的百姓家破人亡了。
    溫子笙拿著筷子的手一頓,轉而看向溫相爺,正好迎上溫相爺投過來的帶著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恰到好處地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道:「先前不是說江南的土匪已經盡數被五皇子剿滅了,為何還會有餘黨呢?」
    溫相爺淡淡一笑,道:「笙兒覺得呢?」
    溫子笙有些心虛地避開了他父親的目光,總覺得他父親好像知道了點什麼一樣,忍不住在心裡歎息一聲,雖然自己重活了一世,但跟他父親這隻老狐狸比起來,還是差太遠了呀!
    「或許當時土匪有人逃出來了,五皇子並不知道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溫相爺笑道,斜睨了他一眼,繼續道:「不過因為此事,聖上龍顏大怒,在朝廷上當場責罰了五皇子。」
    溫子笙悻悻地笑了下,不知道怎麼接話,此時方才一直沒有吭聲的溫夫人突然放下喝湯的勺子,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吃飽了。」
    溫相爺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轉移了,他看了看溫夫人碗裡還剩一半的湯,擔憂道:「今日吃得這麼少,是否哪裡感到不適?」
    溫夫人沒理會他,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便站起身準備離開了,溫相爺馬上也跟著站了起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跟著溫夫人離開了。
    溫子笙打從心裡鬆了口氣,他那老狐狸一般精明的父親,也只有在面對他母親的時候才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他母親性子雖然冷淡了些,但從她的言行舉止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對溫相爺的情意,因為看多了他父母的恩愛,因此他才會對愛情那麼憧憬吧。
    輕歎了口氣,他放下筷子,看著面前的菜餚發呆。
    ——其實他還是相信愛情的,只是已經不再相信愛情會降臨在他的身上罷了。
    那時候斐君昊為了一己私慾,讓他錯以為愛情降臨,卻在最後將他送到了地獄深處,從他再次醒來的那一天起他就發過誓,這一輩子,他絕對會將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來的,更要讓所有曾經加害過他的人得到相應的報應。
    前世時,江南土匪的餘黨是被斐君昊暗地派過去的人員剿滅的,他一開始就知道那些土匪有同黨,但是為了在聖上面前邀功,他隱瞞了這個事實,虛報了結果,然後一直派人在那裡潛伏著,只等著土匪的同黨出現就一舉殲滅。
    前世他的確是成功了,那些土匪的同黨一出現就被他派過去潛伏在那裡的人員悄無聲息地解決了,聖上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而這一世,多了斐君琛這樣一個變數,斐君昊的計劃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前世從這江南土匪的事件開始,斐君昊在聖上面前一直不停地立功,也因此聖上對斐君昊的讚賞也是越來越明顯,這也是他最終能夠登上皇位功不可沒的一部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硬生生將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中,一抬頭就看見被下人擁簇著走進來的田婉心,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前段時間將軍府的老夫人辦七十大壽,田婉心雖然只是將軍府一個分支的庶子之女,也還是要過去賀壽的,而這一次將軍府的老夫人將壽宴選在了他們老家舉辦,在一個遠離帝京的小鎮子裡,田婉心一來一回的,差不多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了。
    而他太久沒看見這個人了,差點就忘了還有這號人物的存在了。
    在田婉心走進來之前,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唇角微揚帶著一抹喜悅的笑容迎了上去,「堂姐回來怎麼也不跟子笙說一聲,好讓子笙去接你呀!」
    田婉心還是那副溫婉的模樣,笑容甜美溫柔,拉住溫子笙的手,親親熱熱說道:「子笙真有堂姐的心,不過外面天冷,堂姐又怎麼捨得讓子笙去外面等呢?」
    溫子笙笑了笑,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回來,「堂姐這個時候回來,該是還沒用膳吧?正好,一起吧。」
    田婉心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眼裡閃過一絲不悅,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甜美了,「堂姐在路上已經用過膳了,此刻並不餓,就是身子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了。」
    若是以前的話,溫子笙大概是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的,就算注意到了,也肯定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田婉心大概是嫌棄桌上的菜餚都已經被動過了,因此才拒絕的吧。
    心裡明白,面上倒是不動聲色,溫子笙道:「是子笙想得不周到,堂姐舟車勞頓的,的確是辛苦了,那堂姐就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子笙再過去找堂姐說話。」
    田婉心微微笑了一下,隨口應付了幾句,然後便在下人的擁簇下回房去了,溫子笙望著那一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漸漸勾出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容。
    也該是差不多時候了,他可是正在精心為她準備著一份大禮呢。

  ☆、第29章 章 029準備大禮【01】

第二日,溫子笙比平常時候早起了些會兒,雲清進房來的時候他已經梳洗完畢坐在窗台下的軟榻上了,手上捧著本書籍,注意力卻不在這個上面。
    他在想著有關田婉心的事情。
    田婉心比他大了三歲,今年已經滿十六週歲了,一般家中有女子的,在女子滿了十五週歲之後就會開始為其談門親事的。
    但田婉心的情況有點特殊,因為父母雙亡,如今是寄居在舅父家裡,她的親事,理所應當是由溫相爺來幫她主持,但因為溫相爺一心想為她找門好親事,可是像她這樣無父無母沒有一個強大的背景的女子,想要找到一門好親事哪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她的親事便拖到現如今了。
    溫子笙知道,他父親是打從心底裡疼愛田婉心這個侄女的,也是真正將她的親事放在了心上的,但田婉心的心裡大概不是這樣想的,也許在她看來,是他們溫家根本沒有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導致了她的親事一拖再拖。
    而這一次她去給將軍府的老夫人賀壽,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搭上了昌候府的謫子孫謙,雖然不是謫長子,侯爺的頭街輪不到他來繼承,但在帝京至少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若是嫁過去當了正妻,也算得上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田婉心也的確算是有手段的人,除去一來一回在路上的時間,她與孫謙相處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個月,竟然就讓孫謙對她死心塌地了,回到家中還死活要娶她為妻。
    可是他哪裡知道,以田婉心的野心,她怎麼可能會真的委屈自己下嫁一名空有虛名卻無實權的人?她的目標,是這名謫子的兄長,昌候府的謫長子孫宇。
    她的目的是嫁給孫宇成為昌候府的女主人,孫謙不過是她用來實現自己野心的踏腳石。也是,像孫謙這種二世祖,以田婉心的心氣,是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的。
    他知道,孫謙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說服昌候爺,這幾日內便會過來溫府提親,而田婉心自然會跟前世一樣表現出一幅苦惱的模樣,讓他父親出面幫她擋掉這門親事,他父親本來就不喜孫謙這樣的二世祖,自然是二話不說就將這門親事給拒絕了。
    後來孫謙就開始針對溫府,但對田婉心卻是一如既往地憐惜,就算田婉心另嫁他人,成為他的嫂子,他也還是對她很好,前世他想不明白,如今回過頭來一想,其中大概又有田婉心在從中搞鬼了,搞不好,孫謙是一直將溫府看成棒打鴛鴦的那根棍棒,而他跟田婉心就是那可憐被拆散的有情人。
    他一邊想著,一邊將視線放在進房裡之後開始忙東忙西的雲清,前些日子慕容書收到他師傅的信件,信裡講得很明白讓他回去,慕容書磨蹭了好幾日,最後還是只能不情不願地回去了,他回去之後,雲清就開始變得有些安靜下來了,經常像現在這樣做事做到一半就突然發起呆來。
    「雲清——」他喚他,不出意料地,雲清猛地回神,臉上那副若有所失的表情還未收起來,卻還是下意識地問道:「少爺,怎麼了?」
    他道:「柳家是否派人送了請柬過來?」
    雲清驚訝道:「少爺怎麼知道的?柳大人的小公子擺滿月宴,邀請了老爺過去。」
    溫子笙隨口道:「柳淵告訴我的。」柳淵這段時間經常過來找他,告訴了他這件事情也很正常,因此雲清也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少爺也想過去麼?」
    溫子笙點點頭,輕笑道:「去看看柳淵的小弟弟,似乎挺不錯的。」
    將這件事情跟溫相爺說了一下,換來溫相爺微微挑高的眉,以及略帶驚訝的眼神,「笙兒以前不是最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面麼?」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去參加宴會了。
    溫子笙早料到他會這麼問,也早準備好了一套說詞,「拗不過柳淵弟弟的粘人,而且,參與過之後才發現,其實人多熱鬧也挺好玩的。」反正柳淵黏他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都推到柳淵身上就沒錯了。
    溫相爺沒再多說什麼,算是同意了。而沒過一會兒,外面有下人進來稟報:「老爺,昌候府的三公子來了,還帶著提親的隊伍,說是來向堂小姐提親的。」
    溫子笙看見溫相爺的眉微微皺了起來,然後對他說道:「笙兒,你先進去,爹爹要處理點事情。」
    「好的。」
    溫子笙離開之前聽見溫相爺壓低了的聲音在說道:「讓他們在偏廳等候片刻,讓堂小姐過來一下。」
    轉進一個拐角之後,再多的就都聽不見了,溫子笙停下腳步,站在廊道裡往外望去,初冬給人感覺略帶冷清,光禿禿的樹枝被金黃色的陽光所包圍,偶爾拂過的冷風也難以造成什麼動靜。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他不用參與其中都能知道事情的走向,如果沒有意外,就會跟前世所發生的事情一樣,田婉心會得償所願,就彷彿上天是眷顧著她一般,只要她想要的都能夠得到。
    但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他要讓田婉心知道,為了一己私慾而犧牲他人的幸福,是一件多麼錯誤的事情!
    這也是他提出要參加柳家小公子滿月宴的初衷。
    在柳家小公子的滿月宴上,將會發生一些事情,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也是這些事情,導致柳家小姐柳婷往後不幸的人生,還有,造就了田婉心日後的幸福!那時候他以為那些事情都是意外,田婉心也是受害者,但如今回頭想想,也許所有事情都是她設計好的,就等著別人踩進她提前設好的陷阱裡了!
    可惜這一次多了溫子笙這個變數,田婉心是注定無法再事事順心的!

  ☆、第30章 章 030柳家宴席【01】

時間繼續晃晃悠悠地向前推進著,很快就來到柳府小公子辦滿月宴的日子。
    傍晚,溫子笙被雲清收拾打理一番,頂著一臉的微笑跟著溫相爺去了柳府,還未到柳府,遠遠便看見柳府門口人來人往地好不熱鬧,再走近一看,便看見一個小身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著,看到溫府的馬車時,還不等馬車停下就奔了過來。
    「子笙哥哥——」聲音裡的喜悅不用仔細分辨便可以聽得清晰,溫子笙掀開簾子,一眼便看見站在外面笑得燦爛的柳淵,小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臉上的神情卻還是激動得很,不由得也笑彎了眉眼,「外面這麼冷,怎麼不在屋裡待著呢?」
    這時馬車已經停下來了,柳淵伸長了脖子,神情很是雀躍,「我不冷。」
    溫相爺笑瞇瞇地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柳淵這才想起馬車裡並不只溫子笙一人,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見過溫相爺。」脆生生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尊重。
    「柳二公子無須多禮。」
    簡單地客套了一番,溫相爺便讓兩個小的自己玩去了,自己慢悠悠地朝人群走去。
    溫相爺一走,柳淵立馬就原形畢露了,一把拉住溫子笙的手興奮道:「子笙哥哥,我帶你去看看小天兒」他口中的小天兒便是柳家小公子的乳名。
    溫子笙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往小天兒的院所走去,眼角餘光看見昌候府的馬車出現在相府門口,嘴角微微揚了揚。
    今晚,大概會有好戲上演呢。
    府宅內院並不是男子可以隨便進的,不過雖然溫子笙是男子,但一來他如今的年歲還小,二來身邊還有柳淵跟著,倒也不用擔心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經過內院花園時,他下意識地朝周圍看了一下,出門的時候他狀似隨意地問了他母親田婉心的行蹤,一點兒也不意外地聽見他母親告知田婉心出門找閨中密友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田婉心所找的閨中密友大概便是柳婷吧。他想起,前世時田婉心的確曾經跟柳婷交好,兩人跟帝京中其他的小姐經常小聚,賞花賞月什麼的,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柳婷就完全跟田婉心斷絕來往了,如今想想,好像就是從柳婷被迫嫁人之後開始的。
    柳淵一回頭就看見溫子笙心不在焉地看著四周,「子笙哥哥,你在看什麼?」
    溫子笙頓了一下,收回視線,從善如流道:「我堂姐今日說要過來找柳姐姐,所以我看看能不能遇到她呀。」
    柳淵指了個方向,道:「田姐姐在我姐姐的院子裡,你要過去找她麼?」說著,他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可是子笙哥哥不能進去我姐姐的閨房呀!」連他在現在都不能隨便進去他姐姐的房間裡。
    「你想多了,我就問問。」溫子笙略帶哭笑不得地看著柳淵一臉的苦惱,不過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果然被他猜中了。
    說話間,柳淵已經拉著溫子笙到了一所別緻的小院子裡,「子笙哥哥,小天兒就在裡面哦,方才乳娘正在小天兒洗澡,不知道現在洗好了沒有。」一邊說著,兩人已經敲門進去了。
    小天兒正在乳娘抱在懷裡,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襯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兒更是精緻可愛,看見房間突然多了兩個人也沒有感到害怕,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來回看著,那小模樣,別提多惹人喜愛了。
    溫子笙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娃娃,前世他無緣做父親,這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每次看到小娃兒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種習慣不知不覺竟還帶到了這一世。
    小娃兒一點兒都不怕生,盯著溫子笙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咿咿呀呀地說著只有他自個兒才能聽懂的話語,乳娘在一旁笑著說道:「小少爺很喜歡公子呢!」
    柳淵在一旁吃味地說道:「小天兒就是偏心,我是他親兄長,都沒他見對我笑得這麼開心呢!」
    「定然是你這個兄長不夠稱職。」溫子笙打趣道,笑瞇瞇地捏了捏柳淵胖嘟嘟的小臉蛋,而看著自己兄長被人「欺負」著,小娃兒竟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
    見狀,柳淵氣呼呼道:「小天兒就是個小壞蛋!」逗得溫子笙跟乳娘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小娃兒看見大家都笑了跟著笑得更開心了。
    一時間房間裡歡聲笑語不停,直到有侍女進來提醒乳娘到時辰要帶小公子出去了,今日這場滿月宴小公子才是主角,自然是要出現的。
    於是一行人移步到宴會,溫子笙跟柳淵被安排到同一桌,一眼望去都是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最小的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小天兒被乳娘抱到柳大人手裡,只在眾人眼中露了一會兒臉就又被抱回去了。
    溫子笙入座之前不著痕跡地對現場打量了一番,在看見昌候府二公子孫謙的時候視線頓了頓,然後才特地找了個方便觀察的位置坐下,柳淵自然是緊挨著他坐下的,不過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住了,也顧不得纏著溫子笙了。
    而溫子笙雖然看似跟周圍的人聊得很融洽,但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孫謙身上,果不其然,宴席開始沒多久,他就看見孫謙手抖了一下,故意將一碗湯灑到自己身上,現場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柳大人馬上叫來人帶孫謙下去換套衣裳。
    看著跟在柳家下人出去的孫謙,溫子笙心中冷笑一聲,又看了一眼還在跟其他客人談笑風生的柳大人,歎息一聲。柳大人大概不知道,他的這個舉措,有可能會斷送掉他女兒一生的幸福吧?
    一邊想著,他找了個借口跟著出去,而柳淵見他出去,馬上也跟著放下筷子表示要跟他一起去,溫子笙沉吟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
    離開宴會大廳,溫子笙對柳淵說道:「我方才好像看見婷姐姐在找你,似乎有什麼急事的樣子,看上去很著急,你要不要先過去看看呢?」
    「真的麼?」柳淵完全沒有懷疑的樣子,也跟著急了起來,在他印象中從來就沒見過他的姐姐著急過的樣子,一聽這話,自然也跟著急了起來,「那我先過去看看。」也顧不得方才說要帶他去茅廁的事情了。
    溫子笙看著柳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隨即往方才孫謙離開的方向跟去,快走幾步,沒走多久就看見了走在前面的孫謙,溫子笙快步追了上去,「孫公子——」

  ☆、第31章 章 031柳家宴席【02】

孫謙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叫他,便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然後便看見一名少年快步走了過來,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相府公子,瞬間臉色就沉了下去,他可記得前些日子他上門求親被溫府拒絕的事情。
    溫子笙也不介意他的冷臉,一張笑臉無懈可擊,道:「孫公子,你是要去找我堂姐吧?」
    孫謙心中一驚,失口道:「你怎麼知道?」話剛說出口他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瞬間滿臉戒備地看著他,在他眼裡溫子笙儼然成了一個會拆散他跟心上人的棍棒。
    溫子笙心中一跳,果然被他猜中,面上卻還是一派溫和的笑容,「孫公子不必緊張,堂姐已經將你們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這次也是她讓我過來找你的。」
    「你?」孫謙雖然是個二世祖,但也不是個完全沒腦子的草包,這會兒正孤疑地上下打量著溫子笙,「你不反對我跟婉心的事情麼?」
    ——婉心?叫得倒是挺親密的。
    「你跟堂姐是兩情相悅,我為何要反對?只要堂姐心中高興,她做什麼我都支持。」說著上輩子的心裡話,可是此刻他內心卻是無波無瀾,連絲起伏都沒有。
    一聽這話,孫謙果然信了大半,戒備的神情從臉上消去,轉而換上一副哥倆好的笑容,「真是婉心的好弟弟。」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從鼻腔裡狠狠地哼了一聲,氣憤道:「還好不像你父親,我跟婉心明明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有情人,他卻硬是要棒打鴛鴦!」話語中多有不滿,倒是一點兒也沒想到溫子笙作為人家兒子可能會有所介懷。
    不過他這話一出,溫子笙大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田婉心在他父親面前做出一副多不願意嫁給他的模樣,但是孫謙面前肯定不是這樣說的,很有可能被她那麼一潤色,他父親便儼然成了她們這對有情人的阻礙了。
    想著,他便試探著道:「堂姐這幾日一直在努力說服我父親同意你們的婚事,可惜一直都沒什麼成效。」
    「這個我知道,婉心已經跟我說過了。」孫謙馬上接道,神情更加氣憤了,「不僅這樣,你父親還將她軟禁了起來,不准她出來見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父親不在家這個機會,婉心才有機會溜出來,若不是苦無辦法,我們又怎麼會約在這裡見面?」
    果然!
    溫子笙心中冷哼一聲,看著孫謙的目光不僅帶了一絲憐憫,這個男子,雖然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二世祖,但這樣被一個女子玩弄於鼓掌之中,甚至一輩子都逃脫不了,也真是夠可悲的。
    溫子笙看了看周圍,不出所料的,方才為孫謙帶路的那名下人已經不知所蹤了,大概是讓孫謙給打發了,看這個孫謙熟門熟路的樣子,估計他跟田婉心也不是第一次約在這裡見面了,所以孫謙才一點兒懷疑也沒有吧?
    估計柳婷也一直以為他跟田婉心兩人是兩情相悅的,卻礙於他父親而無法在一起,因此便同意了給他們打掩護,讓他們在自己的家裡相會,只是沒想到,她的一番好意卻被自己的好友給利用了,生生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孫公子,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過去跟我過去找堂姐吧,莫讓她久等了。」溫子笙道,「等了這麼久,堂姐心裡定然很著急了,快莫要讓她擔憂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孫謙瞬間如夢初醒,想著馬上就想見心上人的那股子急切,讓他急急忙忙地轉身就走了,溫子笙微笑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直到看不見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清冷的月華下,那雙想來清潤溫和的黑眸閃爍著一絲冷冷的光芒。
    只需要將時間拖住這麼一會兒,大概就足以讓田婉心的計劃整個毀掉了。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忽然聽見柳淵咋咋忽忽的聲音傳了過來,「子笙哥哥,你怎麼站在這裡?」
    循聲望去,又蹦又跳地跑過來的小身影不是柳淵是誰?視線再往後望去,跟著柳淵身後慢慢走著的不就是柳婷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雙方才明白的眼神,他看見柳婷微微繃緊的臉蛋,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與傷心。
    「柳淵,方纔你父親在找你。」溫子笙故技重施,將柳淵給打發走了,一下子,灑滿月華的庭院就只剩下他跟柳婷兩人。
    柳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溫子笙只是面色淡淡地回望著,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的這種經歷,他不是沒有,滋味肯定不好受,可惜那時候他並不像柳婷那麼聰明,也不像柳婷那麼幸運。
    溫子笙問:「她喝了?」
    柳婷緩緩點頭,「她以為是我喝了。」
    她想起田婉心自以為沒人發現背對著她下藥的舉措,心中湧現出濃濃的失望,她剛收到那封信時,信上所說的一切她並不完全相信,但她也不會傻到完全不放在心上,事出必有因,不管是有人陷害還是很有其事,只要她今晚多存一個心眼兒,一切便很快會水落石出。
    可是當她看見田婉心端著那杯下了藥的茶遞給她的時候,她的心瞬間涼了,原來她所以為的好友,真的想要害她。
    溫子笙點點頭,並未多問,田婉心雖然心機深沉,但柳婷也不是愚笨之人,相反,她聰明得嚇人,心思玲瓏一點就透,自然會有她的辦法將那杯下了藥的茶水調換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田婉心喝下去。
    前世柳婷會著了道,也許只是因為對田婉心完全沒有戒心吧。
    溫子笙說:「你有親眼看著孫謙進去麼?」
    「……嗯。」柳婷微微點頭,表情卻是略有些遲疑的,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而言,發生這種事情絕對是最致命的,但是一想到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了她,也許此刻遭受此厄運的人便會是她……
    臉色一下子冷凝了下去,她很懂得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果斷道:「現在只需要等,等會兒我們就引人過去!」

  ☆、第32章 章 032撞破醜事【01】

柳婷的聲音帶著一絲狠絕,跟她以往給人的溫婉形象很有一段距離,溫子笙不禁朝她望了過去,昏暗的光線下,柳婷那張漂亮的臉蛋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直視著前方,讓人無法看到她眼裡的情緒。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緩緩地收回視線,眸子微微垂下望著地面斑駁的暗影,明滅不定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臉上,有些模糊。
    柳婷看向他,敏感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間閃過的情緒,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恨她?」
    恨?
    溫子笙仔細想了下。
    或許不該用恨來形容,他不過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不想落得跟前世一樣的下場,若是這一世的田婉心能夠收斂起所有的心思,他大概也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
    只是可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田婉心來說,用盡心機耍盡手段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便是踩著別人的屍體上去也無妨的觀念已經深深地植入她的內心,只有她自己的需求才是真正重要的,任何會阻擋到她或者是威脅到她的人事物,她都會想盡方法除去。
    「你為何選擇幫我?」沉思間,又聽見柳婷疑問地問他,「她是你堂姐,你們的感情似乎還不錯。」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從她的描述中的確是這樣的。」
    溫子笙收斂起心思,淡淡地笑了下,道:「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你不需要有什麼心裡負擔。」
    柳婷道:「即便如此,你幫了我是不爭的事實,我欠你一個人情。」她不敢想像,若是她今日真的中了田婉心的計,那等著她的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她完全不敢想像。
    溫子笙不可置否,看向柳婷,微微一笑,從心底裡感歎,道:「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
    前世的柳婷下場很可悲,在自己弟弟的滿月宴裡被人撞見與孫謙私通,一時間,帝京裡曾經才藝雙絕的才女淪為一個笑柄,而迫於流言等種種因素,柳婷被逼嫁給了孫謙,成親之後的日子並不好過,丈夫的冷言相待,外界的有色眼光,終於壓垮了這名聰慧的女子,下嫁孫謙不到一年,她便跳河自盡了。
    而這一世她的人生已經被改寫了,她不會流言纏身,也不會被迫下嫁自己不喜歡的男子,更不會紅顏薄命,他知道,如果沒有這件事情的發生,柳婷的下場絕對不至於那麼悲涼。
    柳婷想起了心裡的那個人,露出了一抹有些羞澀的笑容,「無論如何,謝謝你。」
    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有人奔跑著喊「走水了、走水了」,方纔還一片靜謐的內院瞬間顯得熱鬧起來,溫子笙抬頭看向不遠處,隱隱可以看見那邊正在冒煙,灰色的煙霧裊裊上升,正是柳婷住的院子的方向。
    「這是你安排的?」
    身邊的女子神情太過冷靜,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自己房間失火的驚慌,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早知道這一切。
    果然,柳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這樣既能吸引大家過去,又不會讓人懷疑,挺好的方式不是?」
    溫子笙默然。
    「放心,火勢不會很大,很快就可以撲滅的,我們現在差不多要過去了。」好戲已經上演了,她又怎麼能錯過呢?
    待她們姍姍來遲時,火已經被撲滅了,看來只是煙霧有些大而已,火並沒有蔓延起來,可以說是毫無損失,除了著火的那間房有些焦黑之外。
    院子裡擠滿了人,不少是方才在宴席上的官員,都是聽說了柳府內院走水後跟過來查看一番的,但他們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撞見這樣的事情,一時間眾人臉上的表情都精彩萬分。
    方纔還很熱鬧的庭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於是那間門扉緊閉的房間傳出來的曖-昧聲響就變得更加清晰了,站在最前頭的柳大人臉色鐵青,在場的人都不是沒有經歷過的人,這種聲音他又怎麼會聽不出來裡面的人此刻正在做什麼?
    可這是他女兒住的院子,即便只是在客房,可是竟然傳出了這種聲音,此刻眾人心中所想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溫子笙跟柳婷繞過眾人走到最前頭時正好是柳大人強壓下怒火想要推門進去的時候,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兒竟然會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這絕對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下人在這裡偷晴!
    「爹——」輕柔溫婉的一聲,在這安靜得過了頭的院子顯得異常清晰,柳大人猛地轉身,便看見他向來引以為豪的女兒站在那裡,眉頭輕蹙,一臉疑惑的樣子,「——發生什麼事了麼?」
    柳大人心中一喜,上上下下地看著柳婷,他的女兒就在這裡,而前面門扉緊閉的房間還在持續傳來聲響。
    ——裡面的人不是他柳家的千金!
    柳大人緊繃的神經終於鬆緩下來,臉色卻猛地一沉,果然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下人做出的不知羞恥的事情,若不是此刻他女兒出現在眾人面前,在場的人都會怎麼想?傳出去他女兒還需要做人麼?
    這樣一想,心中的怒火就再也掩不住了,猛地伸手推開了面前緊閉的房門,瞬間,方纔還隱約可聞的曖-昧聲響一下子明晰了起來。
    敞開的門扉帶進了一陣夜風,暈黃色的燭火被吹得一陣搖曳,明明滅滅間,清晰映照出那在地上糾纏成一團的兩條人影,凌亂的衣裳遮不住外洩的春光,曖-昧的聲響讓門口的眾人一陣臉紅心跳。
    突來的意外讓地上糾纏成一團的兩人停下動作,身體卻還是遵循原-始-沖-動地緊貼在一起,他們茫然地抬頭望向門口,清冷的月光將地上兩人的容貌清清楚楚地映照在眾人的瞳孔裡。
    被眾人自覺擁簇在前頭的溫相爺臉色一變,站在他旁邊的柳大人也認出了地上兩人的身份,臉色瞬間大變,立即轉身驅逐眾人出去,隨即示意站在兩側的人員將房門關上。

  ☆、第33章 章 033撞破醜事【02】

房門當著眾人的面「砰」的一聲關上了,方纔還熱鬧一片的院子安靜得詭異,大家面色各異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人開口。
    最後大家的視線都有意無意地落在同樣被趕出房間的溫子笙身上,雖然只是看了一眼,但基本上大部分人都已經認出來,那衣衫不整被昌侯府二公子壓在身下的女子,就是從小寄居在相府裡的溫相爺的侄女田婉心!
    頓時,大家都開始心思各異起來,沒想到今日參加柳大人小公子的滿月宴竟然還會撞破這種事情,鄙視的有之,不屑的有之,但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更有之!
    溫子笙知道,今日這事情雖然是發生在田婉心身上,直接受害人也是田婉心,但是相府做為田婉心從小長大的地方,也是絕對脫不了干係的,一時間大概也會淪為帝京的笑柄,但是他不後悔。
    這些後果在他決定這樣做之後就已經有想過了,與其坐以待斃讓田婉心如願以償,一步一步達到她的目標,還不如從一開始破壞掉她的計劃,將她的企圖扼殺於搖籃之中。
    這件事情頂多也只會讓相府顏面有點受損,但絕對不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而且他知道,他父親即便再怎麼疼愛田婉心,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也定然會對田婉心大失所望的。
    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帝京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絕對不會再願意娶她的,因此,即便田婉心再如何不願意,她也只剩下孫謙這個選擇了。
    柳大人的臉色實在不太好看,今日是他小兒子的滿月宴,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雖然已經弄明白了那偷-情的對象並不是他的女兒柳婷,但是他小兒子的滿月宴是無法再繼續進行下去的了。
    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客人都打發離開了,最後現場只剩下幾個有關聯的人了,同樣留了下來的昌侯府的謫長子孫宇站在幾人中間,臉色卻顯得很是難看。
    溫子笙相信,他臉色難看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情的當事人之一是他的弟弟孫謙,更是因為這件事情的當事人之一是田婉心。
    以田婉心的本事,這個時候她絕對已經搭上了孫宇,前世柳婷嫁給孫謙之後沒多久,田婉心緊跟著也跟孫宇完婚了,按照那個速度,這個時候的孫宇定然是已經對田婉心情根深種了。
    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衣衫不整地躺在自己弟弟的身下,甚至臉上還帶著沉迷其中的表情,他能夠壓抑住情緒沒有當場爆發已經算很有風度了。
    柳大人看了看孫宇,又看了看溫子笙,最後卻只是歎息一聲,什麼都沒說,而這時,緊閉著的房門突然打開了,溫相爺面無表情地從裡面出來,他的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的田婉心,只見她低著頭,身上的衣裳雖然已經穿戴整齊了,但還是有幾處被扯壞了,髮型也有些凌亂,整個人顯得無比狼狽。
    她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望站在溫子笙身邊的柳婷,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怨恨的眼神,柳婷面色平靜地望著她,然後,緩緩地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頓時,田婉心的眼神更加怨毒了,那抹微笑,看在此刻的田婉心眼裡,無疑是在炫耀著她的勝利、嘲笑著自己的失敗。
    溫相爺在柳大人面前停下腳步,道:「給你帶來麻煩了,改日再登門拜訪,今日先告辭了。」
    柳大人惶恐道:「相爺言重了,下官隨時恭候相爺的大駕光臨。」一路送著他們出了柳家大門,經過那件門扉大開的房門時,溫子笙往裡面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孫謙臉色忐忑,但卻不難看出忐忑下隱藏的那絲喜色,以至於忽略了站在不遠處孫宇那難看的臉色。
    溫子笙收回視線,嘴角微微上揚,沉默地跟上溫相爺的腳步。
    一路無話,回到相府,溫相爺直接讓溫子笙回房休息,然後屏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廳堂裡只剩下他跟田婉心。
    一直不出聲的溫相爺讓田婉心有些心慌,她從來沒有見過溫相爺用這種態度對待她,「舅父,我——」她欲言又止,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著轉,「——舅父,你要替婉心做主,婉心……」話還未說完,眼淚已經滴落下來了。
    溫相爺終究還是心軟,長長地歎息一聲,他的聲音裡滿含痛心,「你讓舅父如何替你做主?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傳出這種事情你還怎麼做人?為今之計,也只有答應孫謙的提親了。」
    「不——」田婉心想也不想地就拒絕,聲音淒厲,「舅父,婉心是被人陷害的,婉心不要嫁給孫謙,舅父你要替婉心做主呀!」
    溫相爺皺起眉頭,田婉心不等他回答又接著說下去,「婉心完全是不知情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婉心被人下藥了,舅父,婉心不喜歡孫謙,婉心不要嫁給他……」
    「夠了!」溫相爺冷下臉,「即便你是被人陷害的,你跟孫謙有了肌膚之親是眾人都看見了的事情,就算證明你是被人陷害的,現如今帝京還有哪個人家願意娶一個身子不清白的姑娘?」
    溫相爺講的,田婉心又如何能不明白?她只覺得雙腳一陣無力,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地,臉色蒼白。
    她不甘心!
    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她分明已經都安排好了,為何最後竟然會變成這樣子?柳婷怎麼可能會知道她的計劃,那杯下了藥的茶為何到了最後竟然是被她自己喝了?
    身上還殘留著孫謙的氣息,讓她臉色一陣難看,她方才甚至都不敢看孫宇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亂了。
    不!她不甘心!
    溫相爺看著她的眼神無比失望,是不是被人下藥,他又如何會看不出來?被人撞破時她臉上哪裡有意思神志不清的模樣?除了被發現東窗事發的驚慌,哪裡有一點像是被人下藥了的樣子?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這麼疼愛的侄女竟然會做出這種不知自愛的事情!
    「從現在開始,你好好待在房裡,我會跟孫家商定成親的吉日,在那之前,你就待在房裡好好反省!」話落,也不等田婉心回答,轉身拂袖離去。
    田婉心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看著溫相爺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痛苦不甘漸漸變成憤恨怨毒。
    ——柳婷,你等著,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安安靜靜站在門口角落裡的溫子笙默默地將田婉心的反應看在眼裡,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離開,說起來,溫相爺會不相信她被人下藥,還得歸功於她自己的心思縝密,她原本給柳婷下的藥,除了讓人全身無力及催動原-始-沖-動之外,並不會讓人失去意識,換言之,由始至終,被下了藥的人都是神志清醒的,只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罷了。
    自作孽,說的大概就是此刻的田婉心。

  ☆、第34章 章 034意外突發【01】

第二日,一臉喜色的孫謙帶著上次被拒絕的禮品上門提親了,在這件事情中,最開心的莫過於孫謙了,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雖然難免會被外人笑話,對田婉心的名譽也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害,不過無所謂,結果是好的就可以了。
    滿心喜悅的孫謙自然不會知道,此時此刻,在他心目中如仙子般美麗的心上人,正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滿心惡毒地詛咒著他,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去改變這個既定的事實。
    一番商討之後,孫謙跟田婉心的婚事定在了十日之後,正巧那時有個黃道吉日,確定了日期之後,孫謙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孫謙離開之後,溫相爺看著堆放在面前的禮品長長地歎了口氣,在他看來,孫謙絕對不是一個夫婿的好人選,現在看來似乎是對田婉心癡心一片,但他一貫以來的品行,卻實在無法讓一個父親放心將自己的女兒交付過去,田婉心在他的心目中,是幾乎等同於親生女兒的存在呀。
    可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即便他再如何不願意,也只能妥協了。只希望,孫謙可以一輩子都保持著對田婉心的癡心。
    這個婚禮定的非常倉促,時間也很緊,溫相爺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溫夫人去負責,至於田婉心,已經被溫相爺下令禁足房內,直到婚期那一日。
    聽到這個消息的雲清長長歎了口氣,感慨道:「原本還以為堂小姐應該會嫁給周公子這樣的人物呢。」他口中的周公子,叫做周念,在帝京也算是挺有名氣的公子哥兒,人品佳,家世也算是挺不錯的,父親是三品京官,最重要的,是溫相爺對周念也是挺滿意的,原本溫相爺還打算將田婉心許配給周念的。
    溫子笙微微愣了一下,想了片刻終於想起雲清口中的周公子是何許人,在前世這個人也曾經追求過田婉心,若不是後面田婉心又搭上了孫宇,估計最終跟田婉心成親的人就是周念了。跟作為昌候府謫長子的孫宇比起來,周念簡直是不值一提。
    「世事難料,誰也說不准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情。」溫子笙淡淡道,視線落在窗外,零零散散的幾顆星子點綴著漆黑的夜空。
    此刻的溫子笙心中思緒卻是有些複雜的,在前世,孫謙對田婉心也算是癡心一片了,即便後來田婉心嫁給了他的兄長孫宇,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對田婉心好,甚至還心甘情願地被田婉心利用。
    無論外人眼中孫謙有多差勁,但在田婉心這裡,他卻只是一個癡情人。如今這個結果,他相信,只要田婉心安分守己下來不再想著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她是可以過得很快樂的。
    但若是田婉心當真能夠安分守己下來,那她也不會是田婉心了。像她這種野心那麼大的人,又怎麼可能甘心嫁給一個一事無成的二世祖?
    婚期一日一日地往前推進著,在婚禮的日子只剩下三天的時候,田婉心突然病了,身上高燒不退,而且一直昏迷不醒,叫了好幾個大夫過來都束手無策,誰也無法診斷出她得的是什麼病,最後無可奈何,只能將婚期無限期推後。
    溫子笙去探望過田婉心,不像是裝的。只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病了,也的確是太巧合了點。他原本打算讓慕容書過來看看的,以他的醫術,一看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惜慕容書這個時候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根本找不到人,連雲清都沒有辦法聯繫到他。
    於是只能暫且放下此事。田婉心一直不醒,溫夫人便決定去郊外的祠廟為田婉心祈福,溫子笙也被叫去了。
    一路上都是沉默,馬車有些顛婆,溫夫人拿著一本書看得聚精會神,溫子笙稍稍撩開了馬車的窗簾,望著外面熱鬧的景象,心裡想的卻是田婉心的事情。
    田婉心的病情很奇怪,他這幾日都在思索這件事情,與其說田婉心是病了,倒不如說田婉心像是中毒了,看過那麼多大夫了,卻沒有一個大夫能夠診斷出她的病因,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要不就是那些大夫都被收買了,但這個可能性太低了,要不就是,田婉心真的這麼恰巧地生了怪病,讓帝京這麼多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任由她繼續昏迷不醒。
    到了祠廟,溫子笙並不想進去,溫夫人也不勉強他,交代了幾句之後便進去了。
    溫子笙站在原地,稚嫩的臉上一抹不符合他年齡的哀傷一閃而過,須臾,他才轉身,往後山的方向走去。
    雲亭寺向來香火鼎盛,即便今日不是佛日,來來往往的信徒還是很多,溫子笙逆著人流,逕自往後山走去,不多時,人煙便越來越少,最後,一個人也看不見了,而此時他正站在一個斷崖上。
    初冬的陽光很暖和,溫柔地將站在斷崖旁的溫子笙包裹起來,溫子笙靜靜地看著遠方,思緒飄得很遠。
    他以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到這裡來了。
    纖細修長的手帶著冰涼,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腹部,那裡一片平坦,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如何也忘不了,前世,他便是在這裡,失去了自己的孩兒。
    那種刻骨的疼痛,來自心靈的痛苦,他永遠也不想再回憶起來,絕望而無能為力。
    十三歲的少年露出這種刻骨悲傷的表情其實是給人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無聲無息出現的少年默不作聲地站在不遠處的樹下,臉上是平靜到看不出表情的表情,眼神清澈帶著一絲絲的茫然,瞬也不瞬地望著斷崖邊的少年。
    變故發生的時候很突然,誰也說不清,為何這個時候會有一隻癲狂的黑馬出現在這裡,而且還直直的往溫子笙的方向衝過去,不遠處的少年反應很快,撿起一顆小石子擲過去,正中黑馬的前肢,黑馬整個往前一跌,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站在斷崖邊的溫子笙被這個突來的變故嚇了一跳,看見一隻癲狂中的黑馬直直往自己衝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後退,卻不料一腳踩空,整個人往後摔去。
    這時右手卻猛地被一拽,溫子笙抬頭望去,一名陌生的少年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手上緊緊地拽住自己的手。

  ☆、第35章 章 035意外突發【02】

還來不及驚訝,那名陌生的少年已經一個用力,連眼都沒有眨一下,直接往上一拽,竟是硬生生將搖搖欲墜的溫子笙從斷崖邊拽了上來。
    一切發生得都太快了,溫子笙瞪大了雙眼,腳下懸空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好不容易踩在地面上的雙腳卻一軟,直直地往前栽去,站在斷崖邊的少年一時不察,被他撲倒在地,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後邊重疊著倒在地上,不遠處前肢受傷的黑馬發出一陣陣的嗚咽。
    身下柔軟的觸感讓溫子笙從驚訝中猛地回過神來,撐起身子,這才發現那名救了他的少年正被他結結實實地壓在身下,仍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一雙清冷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心中微微一怔,下一刻卻看見少年的眉頭微微蹙起,不由得一驚,慌亂間掙扎著想要從少年身上起來,不料這時腰上卻忽然多出一隻手,正正搭在他的後腰上,隨即那隻手的主人往下一個用力,這下他是跟少年胸口緊貼著胸口地倒在地上了。
    「別動!」
    清冷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際,還未及做出反應,被他壓在身下的少年已經攬著他的腰就地一滾,只聽見不遠處傳來「嗖嗖嗖」幾聲,定睛一看,才發現方纔他們躺著的地方,儼然多出了數支閃著寒光的匕首。
    溫子笙臉色一寒,顧不得此刻自己正被少年壓在身下的姿勢,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果然不出所料,就在那只黑馬身後不遠處的樹木異常地抖動了數下,隨即便看見數名蒙著面的灰衣男子從樹後面竄了出來,露在面巾外面的眼睛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芒。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那名少年來的。
    正尋思間,將他壓在身下的少年已經拉著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隻手依舊是搭在他的腰上,下一刻已經微微一用力,將溫子笙推到自己的身後,單薄的身形將那群灰衣男子的視線全都擋住了,竟是一副將溫子笙護在身後的保護者姿態。
    溫子笙微微有些吃驚,抬頭望向擋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詫異。
    並沒有比自己強壯多少的體魄,充其量也就比他稍稍高了那麼一點,跟眼前這幾個灰衣男子比起來,那簡直就不夠看,在對比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少年竟然連想都沒有想,直接就將他護在了身後,動作自然得彷彿他就應該這樣做一般。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種想法,最終卻統統轉換成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情緒,,滿滿的充斥在心口。
    「又來多一個,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不過」站在最前頭的那名灰衣男子不懷好意地開口,賊忒忒的眼神將少年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圈後,猥瑣地笑了起來,「身段倒是挺不錯的。」
    他這話剛說完,其他幾名灰衣男子也跟著笑起來了,笑聲滿是不懷好意,任誰都能夠聽得出那人話裡隱含的意思。
    「乖乖跟我們走,不然我們可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情了。」那人估計是想到什麼下流的事情,笑容愈加淫-穢起來。
    思緒轉了幾通,溫子笙已經大概能夠猜到這些人是做什麼的,想必這是一個人販子團伙,專門挑一些模樣清秀的少年少女下手,轉手就賣給一些青樓或小倌館,以此來換取酬勞。
    溫子笙瞇了瞇眼,始終平淡的面色閃過一絲冷意,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就這麼幾個痞三,他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他父親安排在他身邊暗中保護他的暗衛隨便哪一個都可以輕鬆解決掉這些個角色。
    只是他很好奇,這些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盯上他的?
    見溫子笙沒有回答,說話的那名灰衣男子自覺面上有些掛不住,表情一下子變得惡狠狠起來,「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們這些粗人可都不懂得憐香惜玉!」說完,竟是直接就撲上來,其餘的幾名灰衣男子也跟著圍上來。
    可惜,他們根本無法靠近溫子笙,才剛跑了幾步,四個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的藍衣男子攔在了他們的面前,身手利落,一看就知道是受過訓練的,簡簡單單地幾下,方纔還囂張得很的灰衣男子已經倒下幾乎一半了。
    溫子笙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輕輕拉了拉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衣服,示意他往後退一下,少年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聽話地退了幾步,期間,微涼的手一直緊抓著溫子笙的手腕,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鬆開。
    被人這樣握住手腕的感覺有些奇怪,但是意外沒有排斥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剛才少年救了他的原因,再加上少年那副理所當然的保護者姿態,溫子笙意外地不覺得討厭。
    結果根本就是毫無懸念的,不消片刻那群灰衣人便全都倒在地上叫苦不迭了,根本不用溫子笙吩咐,早已經有人將他們綁了起來,直接送官府去了,完成了任務的藍衣人也在請示過溫子笙之後悄無聲息地隱藏起來了。
    方纔還熱鬧得很的後山瞬間就只剩下溫子笙跟少年兩人,溫子笙輕輕轉動了一下手腕,少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彷彿突然驚醒一般,很快放開了手,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平凡的臉上一雙清冷的眸子卻是漂亮得讓人幾乎移不開視線。
    對於自己盯著一個少年的眼睛看得出了神的情況,溫子笙稍微有些郝然,掩飾性地咳了咳,他輕聲道:「今天的事情,謝謝你了。」
    雖然他知道即便少年沒有出現,隱藏在暗處的暗衛也是不會讓他掉下斷崖的,少年奮不顧身撲過來救他的舉措還是讓他很感動。
    少年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卻忽然伸出手送到溫子笙的面前,聲音清冷,「給你。」
    溫子笙低頭,只見一枚暗紅色的藥丸靜靜地躺在少年的掌心中。

  ☆、第36章 章 036紅色藥丸【01】

溫子笙低頭,只見一枚暗紅色的藥丸靜靜地躺在少年的掌心裡。
    「這是?」他有些驚訝地抬頭,猛地撞上一雙清冷的黑眸,不由得微微一怔,那瞬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以至於讓他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語。
    少年卻彷彿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驚訝,黑眸瞬也不瞬地看著他,伸到他面前手一動不動地攤開著,大有他不接受就一直這樣僵持下去的樣子。
    明明少年由始至終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溫子笙卻似乎總是可以捕捉到他那微妙的情緒變化,像此刻這樣,他竟然可以從他的眼神中莫名地解讀出一股執拗的意味。
    半響也沒見少年有將手收回去的樣子,溫子笙沒轍,最終還是只能伸手接過那枚藥丸。他不擔心少年會害他,那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出來的直覺,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方才少年救了他的原因吧。
    「我已經接受了,這下你可以告訴我這是什麼了麼?」他隨意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藥丸,自然沒想過能夠看出點什麼,「還有,為何要給我這個?」
    「長留夢的解藥。」少年言簡意賅地道,黑眸緩緩一瞬,望著溫子笙微微睜大了的雙眼,繼續道:「可以讓田婉心醒過來。」
    少年話音剛落,溫子笙心中一動,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被少年這麼一提醒,之前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田婉心為何那麼巧在這個時候病了?那麼多大夫為何都無法診斷出她的病因?這些困擾了他多日的疑問統統都有答案了。
    原來,田婉心是服用了長留夢!她的那些症狀,不正是服用了長留夢的症狀麼?
    所謂的長留夢,顧名思義就是可以讓人陷入長時間的昏睡當中,昏睡的時間有多長是由服用此藥的劑量所決定的,服用得越多昏睡的時間越長,而服用了此藥之後,不同人的體質會出現不同的身體反應,有些人可能會渾身發燙就好像發燒了一般,就跟田婉心如今的反應一樣;而有些人可能會一點症狀也沒有,就如同普通的昏迷,更重要的是,服用了此藥之後,尋常的大夫根本無法診斷出病因。
    也難怪之前請了這麼多大夫都無法診斷出田婉心的病因,原來她是服用了長留夢。
    溫子笙心中冷笑一聲,果真是不能小瞧了田婉心,為了逃避跟孫謙的婚事,竟然還想出了這種法子來拖延時間,按照她如今昏睡的時間,怕是服用了不少的劑量吧?短時間內大概是無法醒過來了,她大概是想著這樣拖時間來讓這件事情不了了之吧?或者是想這樣拖延時間直到她想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也說不定。
    只能說,嫁給孫謙在田婉心看來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大劑量地服用長留夢是會對身體造成不可修復的損害的,竟然寧願這樣也要逃避跟孫謙的婚事,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是注定要落空的了。
    不管她服用了多大劑量的長留夢,只要餵她吃下解藥,不出一日她就可以醒來,而長留夢對身體造成的損害也已經無法修復了,這樣簡直就等同於賠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這裡,他抬頭看向少年,意料之中地迎上少年的視線,「你怎麼知道她是中了長留夢?」從一開始他就發現了,只要自己一抬頭,總能看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被他抓到凝視著他的視線,少年一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只是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淡淡道:「症狀符合。」
    溫子笙一頓,又問:「那你為何幫我?」他想不通少年突然幫他的原因,經歷過前世,他早就已經明白了這個世界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麼美好的,想要得到就必定要要付出的,少年這樣幫他,應該也是因為自己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吧?
    少年沉默地轉開視線,顯然不願多說的樣子,溫子笙眨了眨眼,這種沉默的情景,這麼不愛說話的性子,還有那雙熟悉的黑眸——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明白了為何一直覺得少年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雖然容貌完全不相似,但是這種感覺,無疑就跟他前段時間救回去的那名失明少年一模一樣。
    「是你,對麼?」溫子笙都不明白自己的反應為何會這麼大,「你的眼睛治好了麼?」對於自己的激動,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或許是因為少年是不辭而別的原因,所以才讓他一直記掛著。
    少年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他只是轉回視線,靜靜地看著溫子笙,由始至終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微微的疑惑,彷彿不明白溫子笙的反應為何這麼大。
    溫子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真的是你!」隔著這麼近的距離,他仔細打量了少年片刻,微微上揚的嘴角昭示了他心情的愉悅,「你是特地過來給我送藥的麼?」一邊這樣說著,他一邊有些失望地發現,這一次少年的臉上,似乎還是帶著□□。
    面對著他的問話,少年仍舊是沉默,清冷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事實上,他的確是特地過來給他送藥的,而他原先也並沒有打算現身,只想趁著溫子笙不注意的時候將藥送到他手上,不過中間出了癲狂的黑馬跟灰衣男子這出意外,情急之下才有了下面的發展。
    對於少年的沉默,溫子笙已經習慣了,所以他還是笑著,完全不介意的樣子,「不說話,是默認的意思麼?」
    這時,忽然隱隱約約傳來雲清在喊溫子笙的聲音,少年的眼神微微一動,還不等溫子笙做出反應,少年已經毫不猶豫地轉身,足尖一點,躍上旁邊的樹梢,幾個跳躍,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溫子笙的視線之中。
    溫子笙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莫名的有些悵然若失,上一次少年是不告而別的,而這一次,他是眼睜睜看著少年消失在自己眼前,也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可以見到少年,或者說,下一次見面他還能認出少年麼?
    兩次會面,少年都是帶著□□……

  ☆、第37章 章 037紅色藥丸【02】

兩次會面,少年都是帶著□□……
    「少爺——」雲清的聲音已經清晰可聞了,溫子笙轉過身,便看見氣喘吁吁的雲清跑到自己的面前停下來,半彎著腰大口地喘著氣,臉頰泛紅,「——終於找到你了!你怎麼跑到這兒來啦?夫人已經祈完福了,要準備回去了。」
    「嗯。」溫子笙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給他順氣,隨即率先走在前頭,「走吧。」
    雲清有些納悶地審視了他一會兒,相較於來之前的沉默,溫子笙此刻微微上揚的唇角明顯是心情十分愉悅的樣子,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左右,怎麼變化就這麼大呢?
    甩甩頭,雲清將疑惑甩出腦海中,快步跟上溫子笙的腳步,語調微微上揚道:「少爺,上次你受傷昏迷了好幾天,夫人過來祈完福之後少爺就醒了,這次堂小姐肯定也會很快醒過來的,少爺不要太擔心了哦。」他將溫子笙這段日子的沉默當成是對田婉心的擔憂。
    「嗯,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了。」溫子笙附和道。
    有了少年給的那枚紅色藥丸,若是不出意外的話,田婉心明日就可以醒過來了,如今距離婚期還有兩天的時間,只要田婉心趕在明日醒來,勉強還是能夠趕上婚期的。
    而他此刻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田婉心醒過來之後的表情了,白白損害了身體,卻還是無法逃過這場讓她厭惡的婚事,想必,她的表情會很精彩吧?
    也該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一定的代價了。
    「沒事吧?」
    見到溫子笙,溫夫人的視線在溫子笙的身上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後,才淡淡地問出口,溫子笙點點頭,答道:「沒什麼大礙。」他知道方才遇到灰衣人的事情暗衛肯定是已經跟他母親匯報過了,也沒想著隱瞞。
    「嗯。」溫夫人點點頭,不再說話,於是溫子笙便知道談話到此結束。對於他母親冷淡的性子他一早就已經習慣了,能夠讓她問出剛才那句話,就已經可以證明她心裡的關懷了。
    同樣一路無話,回到府中已經是下午了,溫子笙告別了溫夫人之後,便叫上他院子裡服侍的侍女鈴兒一起往田婉心居住的清暉園去。
    來到清暉園的時候,正好看見田婉心的貼身侍女彩兒正將陳大夫送出來,看陳大夫的神情,就知道他仍舊是沒有找出讓田婉心昏迷不醒的病因。
    長留夢若是這麼容易就被人看出來,也就不會在江湖上這麼出名了。
    趁著彩兒去送陳大夫這個時間,溫子笙將長留夢的解藥餵給了田婉心,隨即便坐到床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床榻上一臉安靜的田婉心,心中始終無法明白,如此美麗的女子,為何會有這樣一幅毒蠍一般的心腸?
    明明是跟自己一起長大的,為何性格會差別這麼大呢?他始終想不明白。
    片刻之後,彩兒送完陳大夫回來了,一眼就看見走在床邊專注看著她家小姐的溫子笙,加快腳步上前行了一禮,「彩兒見過少爺。」
    「起來吧。」他淡淡地道,視線依舊停留在田婉心的臉上,「大夫怎麼說?堂姐怎麼樣了?」
    他對長留夢並不是很瞭解,只是在前世的時候有聽過罷了,此刻看著田婉心的樣子,才知道長留夢對人體所造成的損害的確是挺大的,田婉心向來紅潤的臉頰此刻是蒼白一片,連她向來引以為傲的紅唇也是慘白慘白的。
    彩兒不疑有他,如實回道:「大夫說還是無法找出病因,但好在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之外,無需擔憂會有什麼性命之憂。」
    溫子笙點點頭,長長歎了口氣,語帶擔憂地道:「婚期還有兩日,也不知道堂姐是否能夠趕得上。」
    彩兒一直都伺候在田婉心身邊,這麼多年來溫子笙對田婉心的感情她是看在眼裡的,因此一點兒也沒有懷疑過溫子笙竟也會有對田婉心虛情假意的時候,聽到他這麼說,也只是配合著歎了口氣,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回道:「少爺無需擔心,小姐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但願吧。」他歎息道,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彩兒,關懷道:「看你臉色不是很好,這幾日照顧堂姐是不是很辛苦?」
    彩兒畢恭畢敬道:「這是彩兒應該做的事情,無所謂辛苦不辛苦。」
    「這樣吧,我讓鈴兒留下來幫忙吧。」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鈴兒是他的侍女,對他一直忠心耿耿,而這次留下鈴兒也是為了防止田婉心醒了之後又重新服用長留夢,來之前他已經吩咐過鈴兒了,不管如何,一定要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田婉心,等田婉心醒了第一時間通知他父親。
    彩兒皺了皺眉,正在心裡思索著如何回絕,溫子笙已經轉過頭去看著田婉心,道:「這場婚事定的實在匆忙,真是委屈堂姐了。」
    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田婉心並沒有跟彩兒多講,她只知道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田婉心的掌控,而且變得完全無法控制,原本按照她們之前的計劃,此時跟孫謙定下婚約的應該是柳婷的,彩兒雖然不知道為何會變成田婉心,但也知道絕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作為下人,她並不敢對田婉心多問,如今聽見溫子笙這樣說,她除了納悶之外也不敢多嘴,而溫子笙似乎也沒有想要她的回應,自顧自地又繼續說下去:「不過只要堂姐自己喜歡,我都會支持她的。」
    聞言彩兒忍不住在心裡嗤笑一聲,她家小姐才不會喜歡這樣,孫謙這樣的人哪裡配得上她家小姐?但她面上還是一副恭順的表情。
    而到了最後,直到溫子笙離開了,彩兒才反應過來,在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被溫子笙繞進去了,竟然真的讓他把那名叫鈴兒的侍女給留下來了!
    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是她也沒多想,反正她相信她家小姐服用的劑量足夠讓她昏睡到婚期之後,就算多了個外人在這裡也是無需擔心的,這樣一想,她又安心了下來。
    只不過,她這樣的安心,只持續到了晚上。

  ☆、第38章 章 038壞她計劃【01】

戌時三刻,在彩兒預計中應該還要昏睡多幾日的田婉心忽然清醒過來,她都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白天溫子笙留下來的玲兒已經激動地將這個消息傳出去了,連一刻鐘的時間都沒用到,整個溫府上下都知道了田婉心清醒過來的消息。
    接到消息時溫子笙正在看書,等他趕到清暉園時,房間裡已經擠滿人了,白天剛見過的陳大夫正在給田婉心複診,而溫相爺跟溫夫人則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候著。
    躺在床上的田婉心臉微微向裡側著,臉色是意料之中的難看,甚至比起白天看到的時候還要蒼白一些,嘴唇抿得緊緊的,就不知道她臉色這麼差,是因為身體損耗導致的,還是因為事情沒有按照她所設想的那樣發展給氣的就不得而知了。
    「爹爹,娘親。」他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堂姐怎麼樣了?」他看著自己的父親,明明白白地在他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關懷,他知道,他父親對田婉心是出自真心的疼愛,若不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嚴重影響到田婉心的聲譽,他是絕不可能違背田婉心的意願讓她嫁給孫謙的。
    溫相爺低低歎了一聲,沒說話。
    這時陳大夫收回了把脈的手指,神色有些奇怪的模樣,自言自語道:「真是怪哉。」
    聞言溫相爺立即緊張起來,「怎麼了?」
    陳大夫斟酌了片刻,才說道:「下午過來診斷時,小姐體內還持續著不明因由的高燒,而此刻,高燒卻已經降下去了,而且——」他皺眉思索片刻,對這種從未遇到過的情況有些拿不準,「——從方才小姐的脈象來看,除了身子有些虛弱之外,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果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無緣無故的昏睡,怎麼也找不出的病因,還有現在莫名其妙的清醒,整件事情都透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古怪。
    陳大夫的話語剛落,溫相爺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懸在半空中好幾日的心口大石終於放下了,又聽見陳大夫說道:「接下來小姐只需靜養兩日便可痊癒,老夫會給小姐開幾劑安神調養的藥,每日按時服用即可。」
    而聽到此話的田婉心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從醒來到現在她一口氣就一直憋著,心口隱隱作痛,卻只能維持沉默,她怕一開口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將自己辛辛苦苦維持了這麼多年的溫柔假象給破壞了。
    可是極度的憤怒又讓她平靜不下來,她不甘心,為何連這件事情都無法按照她的意願去發展?
    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服用了大劑量的長劉夢,可不是為了在最後關頭醒過來的,後日就是成親的日子了,按照她所服用的計量,是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至少也還要等到婚期之後,她會突然醒過來,絕對是因為有人給她服用了解藥!
    想到這裡,她冷冷地掃視了一眼站在床邊的彩兒,在看見對方有些躲閃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已經幾乎可以肯定她內心的猜測是正確的,眼神一冷,她狠狠地剜了彩兒一眼,才隱忍地閉了閉眼睛。
    ——果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這種完全脫離了她掌控的發展差點就讓她維持不了一貫的溫柔假面了,低垂下的眼瞼遮擋住了她眼底的怨毒眼神,從小跟在她身邊清楚她為人的彩兒忍不住心中一抖,想起她家小姐的手段,臉瞬間一白,竟然比田婉心的臉色還要更差。
    默默站在一旁觀察著的溫子笙自然是將一切盡收眼底,溫相爺可能會將田婉心那難看的臉色歸咎於大病初癒,但溫子笙可不會,他自個兒門兒清著呢。
    就憑方纔她剜彩兒的那一眼,就能大致猜測出她此刻的想法,等他們離開之後,她肯定會向彩兒算賬,一追問下來,彩兒定然會將他下午來過的事情說出來,以田婉心那多疑的性格,絕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到時候讓她有了戒心,那很多事情做起來就不方便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反正總會讓她知道,還不如自己主動招供好些。
    「爹爹——」他忽然出聲,正專心聽著陳大夫囑咐一些細節的溫相爺抬起頭,就看見向來溫和的溫子笙嚴肅著一張臉,蹙眉道:「笙兒認為,有人想要破壞堂姐跟孫公子的婚事。」
    此話一出,眾人一下子都驚訝地看向他,溫相爺詫異道:「此話怎講?」
    就連田婉心也將視線投到溫子笙身上,目光沉沉帶著隱約的審視,溫子笙裝作沒有看見,表情有些不忿的樣子,「爹爹,事實上,堂姐是中了長留夢才會一直昏迷不醒的!」
    這話無疑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下投入了一塊石頭,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溫相爺表情瞬間嚴肅起來,而旁邊的陳大夫則是在微微一愣之後恍然大悟,激動道:「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講得通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老夫竟然可以見識到長留夢這種傳言裡的東西,真是不枉此生了。」
    相較於陳大夫的激動,溫相爺就顯得平靜多了,他深深地看了溫子笙一眼,那眼裡隱含的情緒讓溫子笙心中一驚,下一刻便聽見溫相爺問道:「這種事笙兒又是如何知道的?似乎並沒有見過笙兒對醫術有所鑽研的。」
    溫子笙鎮定自若地迎向溫相爺的視線,半真半假道:「笙兒曾經聽慕容書提過長留夢,知道長留夢的解藥對人體不會有傷害,這次也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試一試,所以下午過來的時候就將解藥給堂姐服下了,沒有及時告訴爹爹,是因為怕讓爹爹失望,笙兒也是在聽到堂姐醒了之後才敢確定是長留夢。」
    說著,他看向田婉心,對方也正看著他,那雙向來帶著偽善的眸子深處隱隱閃爍著忿恨,若不仔細查看根本無法發覺,溫子笙只當沒看見,「也算是老天保佑,慕容書在走之前給了我一顆長留夢的解藥,否則,這場婚事就當真要被有心人士給破壞掉了。」
    他口中的有心人士田婉心氣得幾乎要內傷,但是看著溫子笙那副慶幸的開心表情時,卻什麼話都不能說,還要勉強自己同樣做出一副感激的樣子,心口那隱隱的痛感彷彿更強了。
    她精心策劃的一切,竟然就這樣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給破壞了!
    而她在這個時候醒過來,即將面對的,就是即將如期舉行的婚禮!前面做的一切都變成了無用功,越想越氣,最後她竟然氣到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第39章 章 039壞她計劃【02】

田婉心這麼一暈,還未離開的陳大夫馬上又派上用場了,診斷結果出來,田婉心只是因為身體虛弱,又一時氣急攻心才會暈過去,自然不會有什麼大礙。
    這邊謝過陳大夫後溫相爺便吩咐下人送陳大夫出去了,溫相爺又轉身對彩兒跟鈴兒說道:「好好照顧堂小姐。」語畢,便轉身離開了。
    溫相爺一走,其他人也都自覺跟著離開了,溫子笙亦步亦趨地跟在溫相爺身後,故作不解地問道:「爹爹,你覺得會是何人想要破壞堂姐的婚事?」
    面對溫子笙的問話,溫相爺卻只是長長地歎息一聲,彷彿很無奈的模樣,只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歇息了,你堂姐那邊——」說到這裡時,他停頓了一下,好半響,才又說了句:「——大概也不會有其他問題了。」
    聞言,溫子笙停下腳步,望住走在前頭的溫相爺,單單從他的背影上看,彷彿有著說不出的無奈,這下子溫子笙幾乎可以肯定了,他父親心裡已經懷疑那長留夢是田婉心自己服用的,不然這會兒他就不會只是吩咐人照顧好田婉心而已,而是讓人徹查此事了。
    最不想這場婚事繼續的人,不就是田婉心麼?只可惜,她的計劃注定要被他破壞掉的了。
    看著他父親對著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子百般疼愛,溫子笙幾乎有一種衝上前去將田婉心的真面目告知溫相爺的衝動,田婉心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溫家人當成自家人,在她眼裡,從來就只有她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他真的衝上去將田婉心的真面目說給他父親聽,對方也是不會相信的!他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再繼續被田婉心蒙蔽下去,他一定會找辦法讓田婉心的真面目自個兒暴露在他父親的面前!
    接下去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被留在清暉園的鈴兒得了溫子笙的吩咐完全是寸步不離地伺候在田婉心身邊的,而且溫相爺也打著防止再被有心人士阻撓的旗號派了幾個人守在清暉園,這下子就算田婉心還想故技重施也完全沒有機會了。
    時間不緊不慢,終於來到婚禮當天。
    田婉心再如何不願,當孫家的花轎停在溫府大門時,也只得乖乖地坐上花轎,然後直接抬進了孫府,拜了天地後直接送入洞房,周圍道賀的聲響絡繹不絕,但是無人知道,那張紅蓋頭下面的嬌美容顏卻是怎樣一張怨恨到扭曲的臉孔。
    即便是再如何美麗的容顏,當帶上那麼惡毒的表情時,總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不似大堂宴席上的熱鬧,所有人都被遣開了的新房是絕對的安靜,但是這樣的安靜卻一下子被杯碟摔在地上的聲響給打破了,摔到腳邊的瓷器嚇得彩兒驚叫了一聲,碎片砸到腳踝,薄薄的衣料無法阻擋地在皮膚上劃出一道口子,鮮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可是彩兒卻不敢喊痛。
    像今日這種情況,這幾日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田婉心心中有氣,作為她貼身侍女的彩兒便是她怒氣最直接的承受人,掩在衣裳下的皮膚早已經青一塊紫一塊,可她卻不敢有所抱怨,否則絕對不僅僅是青一塊紫一塊這麼簡單的。
    事到如今,連天地都已經拜過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回頭的機會了,彩兒其實很想勸告一下田婉心接受現實的。
    但她只敢瑟縮在角落,什麼話都不敢講,生怕她又將所有的怒火發洩在自己身上,若是這個時候過去講這些話,絕對是在觸田婉心的霉頭。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異響,主僕二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對視一眼,又馬上將視線轉到門口,這個時候不應該會有人過來,但田婉心還是快速地坐回到床邊,彩兒也將被田婉心扔到地上的紅蓋頭撿起來重新蓋到田婉心頭上,仔細檢查了一遍才略略放下心來,對著門口揚聲問道:「誰?」
    「是我!」刻意壓低了的嗓音在門外響起,田婉心心中一跳,猛地又掀開紅蓋頭,立即示意彩兒過去開門。
    門剛打開條縫,門外那人已經一閃身擠了進來,那陰沉的臉色嚇得彩兒差點就驚叫出聲,那人根本不理會彩兒,逕自就走到房內,陰霾的眼神直直地落在田婉心身上,彩兒回頭望去,不出意料地發現此刻的田婉心,已經是一副泣然欲泣的柔弱模樣。
    「孫宇……」帶著哭腔的溫柔嗓音,滿滿都是委屈,看見那含淚的眼眸時,孫宇的心下意識地一軟,但是一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所做的事情,胸腔一把火又燒得更旺了。
    他冷著臉,眼神愈加陰霾,冷冷道:「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麼?」
    聽到這話,田婉心卻是看向彩兒,柔聲道:「彩兒,你先出去一下。」
    彩兒的眼神來來回回地將他們看了幾遍,儘管內心不太贊同,但還是依言走了出去,輕手輕腳地帶上門,不出所料的,門外一個人都沒有看見,她不敢走遠,便守在門口,以防有什麼突發意外的時候可以提醒一下她家小姐。
    也不知道房間裡田婉心是怎麼跟孫宇講的,半響之後孫宇出來,臉色已經不似之前的冰冷了,反而隱隱帶著怒氣以及一絲憐惜,彩兒看著慢慢遠去的身子,只更加地佩服她家小姐,似乎只要她家小姐願意,任何男子都可以被她玩弄於掌心之中,像這孫家兩兄弟不就是最好的例證?
    彩兒想著,已經進房去了,此時田婉心還是坐在床邊,眼神盯著面前一點不知在想什麼,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彩兒注意到,她家小姐的嘴唇微微有些紅腫,方才遭遇了什麼似乎根本不用猜就能知道。
    但彩兒只是裝作不知道地轉開了視線,然後重新將那紅蓋頭撿起來。
    房內兩人卻都不知道,方纔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被一雙黑眸盡數看在眼裡,等到房間裡重新歸於安靜之後,那藏身於院中陰暗處的身影才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原本是應該直接往大門口的方向去的腳步卻忽然拐了個彎,直接往婚宴的現場去了。
    藏身於樹梢中,他平靜的視線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婚宴上穿梭一遍,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身影,而這時,忽然聽見熟悉的溫潤聲線在下面響起:「五皇子誤會了。」
    低頭一看,那熟悉的身影不正是自己在找的那個人,只是,那人的面前怎麼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他沒有發現,他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刻正不自覺地微蹙起眉。

  ☆、第40章 章 040玄衣少年【01】

溫子笙覺得,有些時候人就是不能太過得意。一旦太過得意了估計老天就看不下去了。
    從決定破壞田婉心的計劃到現在,他都覺得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這也是他近來心情大好的主要原因,可是這樣難得的好心情,在看見斐君昊的時候完全被破壞掉了。
    在婚宴上坐得好好的,為何非要矯情地跑出來透氣呢?不然也不會遇上斐君昊,想要轉身離開時對方已經發現他了,只能勉強上前去打招呼。
    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二次跟斐君昊見面,第一次是在皇宮裡舉辦的中秋宴會,那次兩人並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一開始當他上前去打招呼時,發現斐君昊竟然認得他時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隨即想了想,上次他跟三皇子斐君琛的事情也算是鬧得帝京裡人盡皆知了,斐君昊記得他也就不算奇怪了。
    「裡面如此喜慶熱鬧,子笙卻獨自一人跑到外面來,可是因為堂姐出嫁而感到難過?」
    溫子笙淡淡道:「五皇子誤會了,堂姐出嫁這是高興的事情,子笙又怎麼會感到難過呢?」
    微微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眸底那絲淡淡的厭惡,在經歷過那些讓人絕望痛苦的事情,此時再看到這個前世讓自己傾盡所有負處於一切的人,他滿心裡只有厭惡,厭惡對方更厭惡自己,怎麼就跟瞎了眼似的對這麼一個虛偽到了極致的人死心塌地呢?
    若是按照前世的發展,這個時候斐君昊還沒有注意到他,兩人真正開始有交集是在他十五歲那年,很俗氣的一出英雄救美。
    他雖然不是美女,遇上了這樣一個開場自然是對斐君昊有了很好的第一印象的,再加上在之後兩人不時地偶遇和那人不停的示好,毫無經驗的自己對斐君昊心生好感也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那時他還鬼迷心竅地以為自己真的遇上了這輩子的摯愛,如今想起來,只覺得諷刺至極。
    什麼英雄救美?什麼偶遇?不過是那人一手安排的戲碼,也只有傻得可憐的他信了個十足。
    這輩子如果可以他真想跟這個人沒有任何交集,可惜,他不僅沒能如願,甚至還跟斐君昊的交集提前了整整兩年,這對他來說當真是一件痛苦到了極點的事情,他一點兒也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一點兒也不!
    可是他無法表現出自己的厭惡,甚至還要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當真是夠折磨人的!
    斐君昊微微挑高眉,面前的少年微微低著頭,白皙的膚色在夜色的襯托下透著細膩柔和的光澤,明明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給人一種非常乖巧的感覺,墨色的髮絲有幾縷散落在額前,莫名地讓人有一種想要伸手替其撩到耳後的衝動。
    而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少年對他的態度,該有的禮數少年一樣沒少,但完全不似其他人見到他時的慇勤,少年的態度除了有禮之外幾乎可以說是冷漠得很,讓他心裡有了一絲惱怒之外莫名的還有了一種想要逼出少年其他情緒的奇怪想法。
    而且,這應該是他真正意義上地跟對方見面,但不知為何,他竟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弄得他困惑非常。
    「聽聞子笙跟田姑娘的感情十分之好,倒是讓人羨慕得很。」那語氣中的淡淡艷羨,若不是溫子笙熟知他虛偽的性格,肯定會以為他是在羨慕所謂的姐弟情深,進而聯想到皇室無手足之情而對他產生同情,然後因為同情而慢慢產生其他的情感。
    不管是何時遇到,他的手段還是一樣沒變!
    想到這裡,溫子笙心中厭惡更深,但他面上卻是微微一笑,疏離道:「五皇子廖讚了,兄弟姐妹之間互相關愛,這是很應該的。」若要虛偽,誰不會呢?看看最終是誰噁心了誰。
    說完這話,也不等斐君昊回答,繼續道:「五皇子,子笙該進去了,不然等會兒家父找不到子笙該著急了。」說著不時地看向屋內,的確是一副著急著進去的模樣。
    斐君昊不想這麼快讓他離開,但是他一下子找不到其他理由留他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只能點頭同意。
    「子笙告辭。」
    看著溫子笙即便努力克制但還是隱約看得出迫不及待離開的身影,斐君昊的眸色微微加深,嘴角那絲假笑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很清楚這次是他第一次跟溫子笙有所交流,但是對方那隱隱的排斥是怎麼回事?他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對方,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想起前段時間斐君琛跟溫子笙的傳言,他很自然地將這個罪名安在了自己最大的敵人斐君琛的身上。
    想到這裡,他的臉色更冷,哼了一聲轉身拂袖離去。
    這場婚宴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溫子笙跟溫相爺作為娘家人自然是要等到最後才離開的,於是在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之後,溫相爺跟溫子笙才坐上溫府的馬車離去。
    深夜的街道上十分安靜,只聽得見車輪咕嚕嚕轉動的聲音,月光有些暗淡,跟白天的喜慶熱鬧形成強烈的反差。
    今日奔波了一整日,無論是溫相爺還是溫子笙都有些累了,而且馬車上的兩人心思各異,都沒有心思聊天,於是便一路沉默著回到了溫府。
    回到溫府,父子倆互道了晚安之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雲清伺候完溫子笙沐浴洗涮之後便出去了,溫子笙泡過熱水之後有些精神,於是又看了會兒書才準備上床歇息。
    就在他站起身準備吹滅蠟燭時,窗戶忽然「卡噠」一聲開了,他一驚,轉頭看向,便看見一名陌生的玄衣少年悄無聲息地站在窗邊,一雙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波瀾不驚地睨著自己。

  ☆、第41章 章 041玄衣少年【02】

溫子笙只是愣了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那雙漆黑的眸子已經太過熟悉了好麼,溫子笙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來了。
    有些忍俊不禁地說道:「為何你每次過來總要換一張臉呢?」話音剛落,溫子笙竟然從少年的眼中看見一絲喜悅飛快地閃過,不等他再細看,少年的眼神又變成一開始的波瀾不驚了,速度快得他差點以為是錯覺。
    心中有著淡淡的雀躍,但少年還是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在溫子笙走過來之後,似乎遲疑了一下,但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你知道我是何人?」
    這種「猜猜我是誰」的既視感不要太強烈了,溫子笙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來了,他莫名有一種少年每次都用不同的臉孔出現在他面前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夠將他認出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怪想法瞬間就讓他笑彎了雙眼,「我自然不知道你是何人,畢竟算上這一次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可你還是一直沒將你的名字告訴我。」
    少年完全忽略了他那略帶揶揄的笑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卻是說起另外一個話題,「今天晚上,孫宇進了田婉心的房間。」
    溫子笙挑眉,看著少年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思,少年想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田婉心如今作為孫宇的弟妹,單獨在房間裡跟孫宇見面那絕對是非常不恰當的事情,只不過這樣的事情,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你今天晚上也在孫府?」
    見少年沒有否認的意思,溫子笙又問:「能冒昧問一句麼,你去孫府所為何事?」他現在對少年的身份是越來越好奇了,前世他好像並沒有接觸過跟少年有任何相似的人,他將前世自己認識的人一個個對比了一下,然後又一個個排除掉了,因為沒有一個是對得上的。
    但是這樣並不能消除他對少年的好奇。
    面對他的疑問,少年還是沉默以對,溫子笙算是發現了,一旦有少年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時,他直接就給忽略掉了,還真是夠簡單粗暴的,也虧得他夠有耐心,在對上這麼一個悶葫蘆時才不至於抓狂。
    見少年不回答,溫子笙又換了個問題,「你這一次過來,就是特地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
    這次少年倒是沒有繼續沉默了,就是實在太簡短了,「你想知道。」
    短短四個字,溫子笙琢磨了半響,終於明白少年的意思,因為少年覺得他想要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就特地跑過來告訴他。
    當溫子笙想通了之後再看向少年,莫名地有一種詭異的感覺,為何他此時總有一種少年在求表揚的感覺?但那明明就是一張完全看不見表情的面具以及一雙毫無波瀾的黑眸......
    溫子笙沉默半響只能說道:「......謝謝。」
    少年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離開前提醒了一句,「小心孫宇。」
    溫子笙忙叫住他,「你真的不打算將你的名字告訴我?」
    回答他的是少年從窗台上躍出去的身影,清冷的月光從空蕩蕩的窗台照射進來,徒留一地清輝。
    溫子笙深吸了口氣,對少年這種來去無蹤的行程完全不知道說啥好了,相府說什麼也是戒備森嚴得很,對於少年來講竟然好似如入無人之境一樣,他在考慮是不是要提醒一下溫相爺,讓他加強對相府的戒備。
    少年離開前留下的那句「小心孫宇」他倒是沒多放在心上,畢竟前世裡那些事情他都是經歷過的,對於孫宇這個人自然也算是瞭解。
    孫宇是個很有野心的人,能力也還算不錯,在娶了田婉心之後,夫妻倆狼狽為奸,仕途倒是一路高昇,在他被迫服毒自盡之前,孫宇已經取代了溫相爺在朝堂上擁有穩固的一席之地了,而田婉心也被冊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而且按照那樣的趨勢下去,這對夫妻的發展只可能更好。
    這輩子由於他的重生,雖然事情在一開始就有了變更,田婉心最終嫁給了孫謙,但是溫子笙一點兒也不敢掉以輕心,而且根據少年今晚跟他講的事情,田婉心大婚之日孫宇竟然還冒著大不諱的風險跑去田婉心的新房,由此就可以看出孫宇對田婉心還沒有完全死心,而以田婉心的為人,她跟孫宇舊情復燃的可能性絕對不小。
    孫宇是個狠角色,但對田婉心似乎也是真愛,前世他那樣風光,卻一直沒有納妾,由始至終都只有田婉心一個夫人,這一世難保孫宇不會為了得到田婉心而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出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種可能性給杜絕了,若是能夠讓孫宇對田婉心完全死心那是最好的,若是不能,那也要讓田婉心不敢再纏上孫宇。
    思緒來來回回轉了好幾遍,他忽然又轉到少年的身上。

  ☆、第42章 章 042柳淵離京【01】

思緒來來回回轉了好幾遍,他忽然又轉到少年的身上。比起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迷般神秘的少年更讓他好奇不已,從少年的言行舉止以及身上的氣質之類的來看,少年絕不可能是普通人
    他似乎好像已經很久不曾對一件事情或者有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興趣了,少年給他的感覺很奇怪,明明是兩個不熟悉的人,見過三次卻連他真正的樣子都還沒見過,但心裡卻是莫名的對少年十分信任,那種篤定少年不會傷害到他的想法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
    也或許是少年的眼神,冷淡卻格外地澄澈,專注地看著他的時候,總讓他有一種移不開視線的魔力。
    他望向敞開的窗戶,夜風輕輕拂過,地面上是一大片細微搖曳著的暗影,他不自覺地笑了笑,自己對少年的關注似乎有些太過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此刻的心情卻是十分的愉悅。連帶著睡了一個十分滿足的覺,一夜無夢,第二日精神飽滿地醒來,較之以往的時辰有些晚了,雲清早已經備好洗涮用的臉盆毛巾柳枝青鹽在旁邊等候。
    洗涮好,就有下人進來匯報:「少爺,五皇子府遞了請帖過來,邀您今日過府一聚。」
    一聽這話,溫子笙因為睡了一個好覺而難得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他輕蹙眉頭,接過雲清遞到他的手邊的帖子,連翻開的想法都沒有,如果問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是誰,那毫無疑問絕對是斐君昊!
    「回復五皇子,就說我感染風寒不便出府,改日再登門謝罪。」
    下人領命下去了,雲清一邊侍候著溫子笙更衣,一邊好奇地問道,「少爺,你為何要拒絕五皇子的邀約?」如今帝京誰人不知五皇子聖寵正濃,誰不忙著討好五皇子?多少人遞了帖子都還被拒之門外,他家少爺竟然還拒絕了五皇子的邀約,要是傳出去,難保不會被人閒話。
    溫子笙道:「如今時局不明,跟各位皇子們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較好。」
    這一次的拒絕大概會讓斐君昊心生不滿,但是他更明白,此刻的斐君昊正要拉攏相府,因此即便他心中有再多不滿,面上也絕對不會難為他。
    雲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那三皇子呢?跟三皇子少爺也要保持距離麼?」他還一直認定他家少爺跟三皇子的關係不錯。
    「自然是同樣對待。」溫子笙回道,忽然想起現在這個時候已經差不多是江南那邊的土匪捲土重來的時間了,應該再過不久就會傳來三皇子剿滅江南土匪餘黨的消息了,而五皇子那所謂的聖寵正濃,大概也該時候到頭了。
    果不其然,七日之後,江南急件,五皇子口中盡數被剿滅的土匪在一個廟會時捲土重來,造成了一定的混亂,幸好當時三皇子在場,帶來的人手即使控制住了當時的情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但饒是這樣,還是造成了不少百姓受傷,不幸中的萬幸是並沒有造成人員死亡。
    消息一傳回帝京,聖上雷霆大怒,下令徹查此事,而前一日還正受著聖上寵愛的五皇子也被下令禁足三個月,沒收半年的糧餉!
    一個月之後,三皇子回京,當今聖上派溫相爺親自到城門迎接,一時間,朝中風頭紛紛轉向三皇子,遞向三皇子府的帖子不計其數,可惜都被拒之門外,自回京之後,除非上朝,不然三皇子都是閉門謝客。
    雲清跟溫子笙說起這事時還十分不解,「三皇子剛立下大功,皇上對三皇子的寵愛也很明顯,怎麼三皇子竟然選這個時候來閉門謝客呢?」
    「誰知道呢?」溫子笙回答得很漫不經心,「大概是因為他比較聰明吧。」斐君琛很明白,越是受矚目的時候就越要低調,只有這樣步步為營方能走的長遠。
    「對了,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麼?」
    「已經準備好了,少爺準備什麼時候要呢?」
    「就今晚吧。」
    從他重生以來就一直纏在他身邊的柳淵如今要遠離帝京前往邊疆去保家衛國了,而且歸期不定,前幾日跑來跟溫子笙說這事時還紅著一雙眼,分明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而這個小孩,再過數日就要啟程前往那偏遠的地區去了,溫子笙心中多有不捨,但也明白這是柳淵人生中必經的經歷,只能壓下心中的些許惆悵,微笑祝福他。
    他讓雲清準備了一些可隨身攜帶的傷藥,在那樣的環境下總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按照前世的發展,柳淵這一次離家要等到五年後才能回來,而五年之後,柳淵早已經從一個稚嫩的小孩兒長大成一個強大的英俊青年了,大卿國立國以來最年輕的的大將軍,也著實讓柳府大大地風光一把,只是前世時柳府再風光,死去的柳婷也都無法看見了。
    好在這一世的歷史改寫了,本來因為嫁給孫謙而不堪受辱跳湖自盡的柳婷如今還活得好好的,聽聞還跟一名正要考取功名的秀才交往甚密,而柳大人似乎也打算著等那秀才考取了一定的功名之後就將柳婷許配給對方,看樣子,柳婷這一世也不會再跟上一世一樣淒慘悲涼了。
    自從知道自己要離開帝京之後,這段時間柳淵恨不得是天天都膩在溫子笙身邊才好,可惜現實不能讓他如願,柳大人每天逮著他了就給他說教,這次前往邊疆本身就是柳大人的意思,不指望柳淵能夠建功立業,真希望柳淵可以遠離帝京,如今皇子間的鬥爭雖然還不至於激化,但如今各皇子都在拉攏大臣,柳府也是屬於被拉攏的一個,在這個時候,將柳淵送出去是最好的,少了柳淵,柳大人才能後顧無憂地在各皇子間周旋。
    收到溫子笙的邀約時柳淵正在被柳大人進行日行一例的訓話,一聽到下人的稟報,幾乎是馬上躍了起來,一改剛才垂頭喪氣的模樣,整個人瞬間就活過來了,忙不迭地就奔出門去,連隨從都沒帶上。
    柳大人是一直都知道自己兒子跟相府公子的感情好,知道此次離開柳淵心中定然是諸多不捨的,因此也沒阻止,只歎了口氣,示意暗衛跟上保護好公子的安全。
    柳淵趕到相府時已經是傍晚了,艷紅色的晚霞佈滿了整個天空,遠遠望去彷彿燃燒得正旺的烈火,渲染出一股帶著悲壯的色彩,一襲白衣的少年站在深深庭院下,艷紅色的晚霞充當了他的背景。
    他微微仰著頭,寂靜的眼神停留在天際,那是一種言語無法言表的寂寥的。
    這麼久了,他已經數不清第幾次看見他的子笙哥哥露出這種不應該在他臉上出現的表情了,每次他看到他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所以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到。
    「子笙哥哥——」隔了大老遠,他大聲叫了他,然後在溫子笙愕然回頭的瞬間,飛快地奔過去,一把撲到他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抱住少年的腰肢。
    溫子笙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少年的瘦弱的身子,但還是被少年猛撲過來的力道弄得退了一大步,不由得有些好笑,「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會撒嬌了,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呀!」
    柳淵不滿地皺皺鼻子,明明就只比他大了一歲而已,總愛用這種大人一般的口吻教導他。
    「要是我還沒長大,那子笙哥哥肯定也還沒長大。」
    溫子笙好笑,搖搖頭不跟他爭論,「這麼早過來,今日柳大人沒找你談話麼?」
    柳淵皺了一張小臉,憤憤道:「怎麼可能會沒有?日日都講,我都快受不了了!」
    「你父親也是為了你好,外邊不比在家裡,一舉一動都要謹慎言之,你父親也只是擔心你而已。」
    「我知道。」柳淵還是皺著一張臉,「所以我才天天乖乖受教,誒,不說這個了,子笙哥哥,你今日叫我過來是因為什麼呀?」
    溫子笙道:「你再過數日便要啟程了,你家人定然會給你辦個踐行宴的,我到時候就不參加了,先在這裡提前給你單獨餞別一下。」像那種人多的餞別宴定然是說不了多少話的,還不如這樣單獨給他餞別一番,還可以說上幾句話。
    柳淵瞬間就給感動到了,「子笙哥哥,你對我真好!」伸手又是一個熊抱,還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在溫子笙臉上不停地蹭來蹭去。
    溫子笙被他蹭的有些好笑,說起來,柳淵比他小了一歲,但身量幾乎已經跟他一樣了,他依稀記得,長大之後的柳淵,自己似乎還需要仰望才行呢。
    「好了,總是像個小孩兒一樣。」他的語氣裡帶著不自知的寵溺,也許在他心裡,他是真的將柳淵當成弟弟來疼愛了。
    這一次的分別,要等到五年之後才能再相見,也不知道五年之後柳淵還會不會記得他,想到這裡,溫子笙心裡不由得有些惆悵。

  ☆、第43章 章 043柳淵離京【02】

柳淵是在一個陰天裡離開的,他的離開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溫子笙不喜歡離別的場景,因此在那日給他餞別之後就已經跟他說過不會去送他了,只是柳淵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小小的身子端坐在高大的馬匹上,更顯得瘦弱,他一步三回頭,可惜始終沒有看到那個他希望看到的身影。
    漸漸的離得遠了,他再回頭時已經看不見那宏偉壯觀的城門,少年小小的心裡升起了一絲濃濃的不捨,但他只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地跟上他師傅的身影。
    這不過是暫時的離開而已,等他再次回來他會變得很強,強大到足以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任何人!
    瘦弱的身影漸行漸遠,帶著一個堅定的目標慢慢地消失遠處,天色微微有些暗淡,隱隱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片刻之後,天邊傳來一陣悶雷的響聲,走在大街上的百姓紛紛加快腳步,沒過多久方纔還很熱鬧的街道上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清。
    雲清抬起頭,望了望窗外陰沉沉的天空,有些擔憂地說道:「看樣子好像快要下雨了,也不知道柳公子此刻走到哪裡了,附近應該有得避雨的地方吧?」
    房間裡悠揚淡雅的琴音停了下來,溫子笙停下撫琴的手,抬起頭同樣看向窗外,果然看見天空一片陰沉沉,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表情有著怔然。
    雲清道:「少爺,這一次分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柳公子,你為何不去給柳公子送別呢?柳公子肯定很希望少爺在的。」
    溫子笙回神,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動了一下琴弦,聽著手下發出的音調,語氣淡淡地:「喜相逢,傷離別,等他回來的那日,我會親自到城門口去迎接他。」他從來都不喜歡離別的場景,看著別人遠去的背影,他會覺得很難受。
    雲清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主僕二人都望著窗外的天空,須臾之後,陰沉沉的天空果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只能看見霧濛濛的一片。
    少了柳淵的蹦躂,日子似乎變得一成不變,過得也很快,眨眼間竟然已經過去又過去一個月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很晚,已經都快臨近春節了,竟然才下了第一場雪,柳絮般輕柔的小雪,下足了一個夜晚竟然也在地面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雪,人踩在上面,便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淺淺的腳印。
    一樹一木,皆帶著冬日裡的清寒,冰冷到刺骨的風吹拂在臉上,彷彿刀子刮過一般,馬車慢悠悠地行走著,發出一陣陣咕嚕嚕的聲響,車輪在雪地上留下兩條長長的痕跡,透過輕輕搖晃著的簾子能夠看見內裡的情景。
    手端著一本書本看得正入神的少年穿著一襲白衣,身上披著一件大氅披風,整個人包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了一張玉雕般的臉孔,細膩白皙,微微低垂的眼瞼遮住了他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揚,掛著一抹溫和的笑容,在這樣寒冷的冬日,少年卻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將視線在他身上流連。
    馬車簾子忽然被掀開,從外面探進一張清秀的面容,「少爺,外面雪下得有些大,將去舅爺府邸的道路給封住了,最快也要明日才能開路,所以老爺說今晚先住在驛站,明日再上路。」
    雲清口中的舅爺是溫夫人的哥哥,春節之後便是舅爺愛女出嫁的日子,特地邀請了溫相爺跟溫夫人參加,因此自然是不能不參加的,溫相爺跟溫夫人一商量,似乎也很久沒有跟溫夫人的娘家相聚了,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相聚一番。
    於是特地跟聖上請示了,聖上大筆一揮,准了溫相爺一個月免上朝的時間,於是臨近春節,溫相爺便帶上溫夫人跟溫子笙,前往舅爺的家中過這個春節,正好過完春節便可參加舅爺愛女出嫁的喜宴。
    馬車停在驛站,坐了一天的馬車,大家也都累了,簡單地用過晚膳之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溫子笙同樣也累了,但躺在驛站的床上卻一點兒睡意也沒有,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最終還是披衣從床上坐了起來。
    離了暖和的被窩,寒氣一陣陣地襲來,溫子笙披著大氅披風,站在窗台下,四周顯得格外安靜,飄飄揚揚的雪花仍舊是下個不停,地面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月光照射下來,折射出白晃晃的光線,一眼看過去,倒有些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了。
    一片白晃晃裡,忽然有一個小小的灰色影子一晃而過,溫子笙莫名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神思不僅有些恍惚,久遠的記憶漸漸被喚醒,他的神情卻一點一點地變得冰冷。
    向來溫和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冷光,他緩緩出了房間,逕自走到樓下的院子裡,關於這一段他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只是憑藉著直覺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穿過驛站的庭院,走過驛站的大廳,出了驛站,又往左走了片刻,在穿過零零散散的幾棵樹,然後便看見一間有些破舊的屋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情景,他面無表情地站定了片刻,終於抬腳往那間小屋走去,隨著距離的縮小,他漸漸能夠聽見從那邊傳來的細微的聲響,仔細聽去,還可以聽得出來夾雜著好幾個人的聲音,隱約還可聽見一個充滿了驚嚇的聲音在呼救,但很快就聽不見了,彷彿是被人緊緊摀住嘴巴,只能無助地發出「嗚嗚嗚」的聲響。
    終於靠近了那間屋子,房門是緊閉的,但是旁邊的窗戶卻是虛掩著的,他沒有絲毫的遲疑,直接走到那虛掩著的窗戶,透過那細小的縫隙便將裡面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
    一名纖細的少年無助地被數名大漢壓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了纖細的肩膀,但少年還在不停地掙扎著,秀美的臉孔充滿了驚恐,嘴巴被緊緊地捂著,睜得大大的雙眼含著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其落下。

  ☆、第44章 章 044三章 為一

那張熟悉的容顏再次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溫子笙有些恍惚,久遠的記憶完全被喚醒,他終於將這一段的記憶完全想起來了。
    前世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在跟家人去舅爺家過年的時候因為大雪封住了道路不得不在驛站度過一晚,那晚他也是因為睡不著,便獨自一人在院子裡散步,後來看見一隻灰色的小動物從他面前跑過,他好奇這種時候怎麼會有小動物在這裡出現,隨即便追了過去。
    那時大概也是因為無聊,好奇之下便一路追了出去,但沒追一會兒那隻小動物就失去蹤影了,他一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跑出了驛站,稀稀疏疏的幾棵樹後面獨自屹立著一間有些破舊的屋子,他原本沒打算過去查看,但卻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從那間屋子裡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那聲音充滿了驚恐以及絕望,他當下沒有任何的遲疑就跑了過去。
    跟此刻一模一樣的場景,他跑過去之後便看見一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被幾名大漢緊緊地壓在床上,即便不停地掙扎著卻還是無法撼動半分,而少年身上的衣裳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纖細的肩膀,嘴巴被其中一名大漢緊緊地摀住,眼見著身上最後一件衣裳也要被扯下來了。
    前世溫子笙便是在這個時候推開門的,門扉「碰」的一聲砸在兩邊的牆壁上,發出一聲很大的聲響,突來的聲響讓屋子裡的幾人回頭看了過來,那幾名大漢一開始嚇了一跳,但是當他們看清楚來人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時,便紛紛曖昧地笑了。
    溫子笙生平最恨看到這種恃強凌弱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經被他看見了他自然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而且他也不擔心自己會有什麼危險,他身邊跟著的暗衛可是隨時待命的,即便是在時候,他身後跟著的暗衛也絕對不會少。
    於是在那些大漢鬆開那名少年跑過來圍截他的時候,隱在他身後的暗衛突然出現了,經過嚴格培訓的暗衛對付起數名山野村夫自然是綽綽有餘的,不消一會兒,之前還盛氣凌人的大漢便一個一個被打趴在地上,哭喪著臉不停地求饒。
    溫子笙表情冷漠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只說了一句「送官」便逕自朝那名受欺辱的少年走去,脫下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披風披在少年的身上。
    當時那名少年睜著一雙充滿驚嚇的眼睛怔怔地看著溫子笙,而溫子笙當時還慶幸自己來得及時,在少年還沒有收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時趕了過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此刻——
    溫子笙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屋子裡的場景,此時此刻,屋子裡的少年身上最後一件衣裳也已經被扯落下來,輕飄飄的衣裳被隨後仍在床底下,被摀住嘴的少年眼睛睜得更大了,秀美的臉上只剩下一片絕望。
    他後悔了,當初為何要出現得那麼及時呢?若是當初沒有救下這麼一個人,也許往後的很多事情也都不會發生吧?
    耳邊不時傳來男人淫邪的話語,偶爾夾雜著少年帶著絕望的呼喊,但是很快又被掐斷,溫子笙背過身子,選擇視而不見,靜待片刻,一直到聽見一聲粗喘之後,一句「美人兒,重頭戲要上咯」落下,溫子笙終於動了。
    用力地推開門,脆弱的門扉重重地砸在兩側的牆壁上發生很大的一聲,正在嬉戲淫笑的幾名大漢嚇了一大跳,全都回頭看向門口,當他們看見門口站著的只是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時,又全都笑了。
    「哈哈,今日艷福不淺呀,又來了一個!」其中一名大漢瞇著眼上下打量著溫子笙,充滿淫-穢的眼神讓溫子笙心中一陣厭惡,他冷著臉,將視線落在被壓在床上不得動彈的少年身上。
    此時此刻少年全身已經接近赤-果了,白皙的身上佈滿了各種青紫紅痕,雙腿被大大地扯開壓在兩側,全身上下透著非常*的感覺,其中一名大漢正扶著他身上那個醜陋的東西,正要往少年身上施虐,因為溫子笙突然的闖入,生生停在了半途。
    少年原本已經充滿絕望的眼神在發現有人來的時候一下子亮了,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但是當他看見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少年時,眼神一下子又灰敗下去了。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名小少年冷著一張臉,玉雕般的臉孔帶著不亞於屋外的冰冷,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幾個朝他走過去的大漢,那冷淡的眼神就好像他看著的不是想要傷害他的人,而是一群死人。
    在大漢們距離小少年還有三步遠的時候,屋子裡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四名穿著藍色衣裳的男子,在看到對方那利落狠辣的招數時,大漢們終於慌了,但是依舊晚了,不消片刻,方纔還十分飛揚跋扈的大漢依舊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送官!」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小少年的嘴裡說出,接著小少年看都沒看那些人一眼,逕自朝自己走過來,少年睜大了雙眼怔怔地看著他,連自己身體已經恢復自由都猶不自知,直到一件帶著體溫的大氅被披在自己幾近赤-果的身上,他才猛地回過神。
    他得救了!
    他不敢想像,若是眼前這個小少年再晚來片刻,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毀天滅地的災難,幸好,在最後一刻,他得救了!
    溫子笙冷著臉,轉身就想離開,但是身後已經回過神來的少年卻出聲叫住了他,他停了下來,卻沒有轉身。
    少年撿起床底下的衣裳快速地穿上,有些衣裳因為那些大漢的粗暴已經被扯爛了,但還是勉強可以蔽體,穿戴整齊的少年上前幾步,繞到溫子笙的面前,跪在溫子笙的面前,「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若公子不嫌棄,便讓在下跟在公子身邊伺候吧。」
    溫子笙微微抿著唇,面色平淡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少年,少年秀美的臉孔微微仰著,水潤的眼眸帶著滿滿的感激,溫子笙猛地移開視線。
    他原本是想著等少年被侮辱之後再出現的,或者直接就不出現了,這輩子永遠都不要跟這個人牽扯上關係了,可是當他站在窗子邊聽著裡面傳來少年那絕望的聲音時,他終於還是無法完全硬得下心來,在最關鍵的時刻他還是選擇跟前世一樣的做法。
    曾經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那人對自己的關懷,那人對自己的寵溺,以及最後,那人對自己的背叛,從來沒有忘記,從來沒有消失過,重生以來他刻意讓自己不再去想關於那個人的事情,但是直到今日才忽然發現,原來關於那人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整整十年的相處,真正十年的感情,他如何也想不通那人為何可以狠得下心來背叛自己,其人的背叛他可以很快釋然,但是唯獨這個人的背叛,他始終無法釋然,那個人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他把他當成哥哥、當成知己般看待,明明不是家人卻已經是家人般的感情,卻在最後狠狠給了他一擊!
    曾經有多依賴喜歡那個人,如今就有多恨那個人!
    可是即便再如何怨恨,當他看見那個人被人壓在身下欺負時,他卻還是無法做到完全視而不見,他還是忍不住出手救了他。
    「公子?」
    久久等不到回應的少年表情帶上了些許的疑惑,溫子笙回過神,眼神平淡地看向少年,淡淡道:「報答不必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說完,抬腳就要離開,但是面前的少年卻並不打算讓他這樣離開。
    「公子,家父一直教導在下,做人要知恩圖報,公子今日救了在下,大恩大德,在下無以為報,只希望公子給在下一個機會好好報答公子。」
    溫子笙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握起來,但下一刻又聽見少年繼續說道:「況且在下家道中落,家中只剩下在下一人了,天下之大,卻無在下的容身之處,還請公子大發善心,收留在下吧!」
    跟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的說詞,溫子笙有些悲哀地發現,他竟然還記得前世初見那人時對方說的話語。
    他忽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在那十年間,那人對他的好、對他的寵溺全都是在演戲,這個念頭大概是一直都存在著的,得知被那人背叛時產生的不甘心此時此刻變得愈加清晰起來,於是,他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說了一句:「你想跟那便跟著吧。」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那少年露出大大的笑容,那彷彿發自內心的喜悅讓他整張臉都顯得生動起來,他忽然重重地叩了一下頭,再抬起頭時,額頭上已經出現一抹淡淡的紅痕了,他卻毫不在意,大聲道:「墨軒謝過公子的大恩!」
    蕭墨軒!
    溫子笙閉了閉眼,強壓下內心奔騰不已的情緒,抬腳往門口走去,這次蕭墨軒沒有再攔住他,而是站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一同出去了。
    站起身的蕭墨軒高了溫子笙大半個腦袋都不止,但是身形卻是跟溫子笙一樣的纖弱,即便披著厚厚的大氅披風還是無法掩蓋掉那纖細的身形。
    外面又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白點仿若天上偷跑出來的精靈一般,迫不及待地奔落向地面,一陣風吹過,刮起了一個小小的白色圈圈。
    回去的路上身上少了一件大氅披風,溫子笙覺得有些冷,之前還暖呼呼的手腳也變得冰涼起來,盡職盡責的暗衛已經再次隱藏起身形,寂靜的道路上只剩下溫子笙跟蕭墨軒兩人,蕭墨軒大概也還沒從放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一直沉默著,而溫子笙表面平靜,內心思緒卻有些凌亂,於是一路上兩人沉默著回到驛站。
    此時夜已深,大家都已經休息了,溫子笙不好再麻煩別人,便只讓暗衛燒了點熱水給蕭墨軒擦擦身子,等蕭墨軒擦好身子之後,便看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套嶄新的衣物。
    蕭墨軒愣了愣,眼神有些複雜地撫上那套嶄新的衣物,溫子笙見他遲遲不換上,以為他是嫌棄衣裳的料子不夠好,便解釋道:「我的衣裳給你穿有點小,這是我的侍從的衣裳,你先將就穿著吧。「
    蕭墨軒搖了搖頭,秀美的臉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不是這樣的,墨軒只是——」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一點一點地柔和下來,「——有些感動罷了,公子與墨軒素昧平生,不僅救了墨軒,還待墨軒這樣好。」說到最後,他甚至忍不住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自從他家道中落以後,短短數月的時間便看盡了人間冷暖,他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變成一無所有的平民,從前曾經受過他恩惠的人竟全都翻臉不認人,對他的困境視而不見,曾經圍繞在他身邊巴結著他的人不僅沒有伸出援手,竟還落井下石。
    這一次會遭遇這樣不堪的事情,便是因為他被曾經交好的友人設計陷害,竟然將他迷暈了送到這幾個一直對他有所企圖的人手裡,此次若不是剛巧遇見了這名小少年,也許他蕭墨軒從此便會消失在這個世間了。
    以他的性子,在遭遇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他不可能還願意苟且偷生下去,方纔他就已經在心裡下定決心,如若這一次真的逃不出去了,那便咬舌自盡吧,反正留在這個世上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好在上天垂憐,在最重要的時刻,他得救了!救他的人是一名比他還小的小少年,但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看到了希望,反正他如今也是煢然一人無牽無掛地,還不如跟著小少年的身邊,好好地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少年不僅救了他,還待他如此之好,從他家道中落之後已經好久不曾有人對他這樣好了,蕭墨軒想到這裡,眼眶有些濕潤,但嘴角卻是高興地上揚著,他將自己身上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的衣裳脫下來,換上溫子笙給他重新準備的衣物。
    換好衣裳,蕭墨軒走到溫子笙面前,微笑問道:「公子,墨軒今後一定會盡心伺候公子的。」
    在蕭墨軒換衣服的期間,溫子笙一直如有所思地望著窗外,聽到蕭墨軒的問話這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轉而看向身後的少年,不得不說,就外形來講的話,蕭墨軒的確算得上是上天的寵兒,普普通通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也還是掩蓋不了他身上那股貴公子般的氣質。
    溫子笙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片刻,隨即收回視線,淡淡道:「時候不早了,你今晚先在這裡歇息吧,你的房間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就在隔壁,明日一早就出發。」
    蕭墨軒點點頭,溫子笙有些冷淡的態度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溫子笙不過是面上冷漠罷了,就憑他救了自己這件事情,已經足夠讓他堅信對方的善良。
    第二日出發的時候,對於莫名多出了一個人,溫子笙只是簡單地作了下解釋,溫相爺等人也沒有多說什麼,便默許了蕭墨軒的存在,讓他跟溫子笙同乘一輛馬車。
    蕭墨軒說要留在溫子笙身邊伺候他,但溫子笙並沒有打算真的讓蕭墨軒當他的侍從,他的貼身侍從有雲清就夠了,不過也不打算像前世一樣讓他當自己的陪讀,至於要如何安置對方,溫子笙還沒有任何想法,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後再說吧。
    雲清的心思一向很單純,在聽見溫子笙提到蕭墨軒差點被人欺負了之後就開始對蕭墨軒十分同情了,在發現對方一舉一動都非常有教養之後對他更是有好感,看著雲清對蕭墨軒露出毫不設防的笑容,溫子笙心中一窒,冷冷地撇開了視線。
    若是讓雲清知道他以後他因為眼前這個曾經被他們全心信任著的人奪去性命,他還會對待他如此友好麼?
    懷著一種矛盾的心思,一行人繼續趕路,溫子笙捧著一本書,卻久久沒有翻頁,眼睛是看著書本的,但是心思早已經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看著看著,視線便落在坐在對方的蕭墨軒身上了。
    蕭墨軒大概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吧,此刻正靠坐在另一邊閉目養神,秀美的臉蛋帶著淡淡的疲憊。
    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對蕭墨軒的感覺非常奇怪,恨的感覺很明顯,那是因為被背叛了的原因,可是曾經的感情並不是騙人,也許蕭墨軒可以做到對他輕易背叛,但是他卻無法做到對他完全只剩下恨。
    又歎了口氣,他決定拋開這一切雜思,好好地想一下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
    他們家跟舅父家的感情算挺不錯的,前世溫府遭到滅門,估計舅父家也未能完全倖免,這一世他已經打定主意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人,那就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
    半日的行程之後,他們的馬車終於進了城,聽見周圍逐漸熱鬧起來的聲響,溫子笙知道他們此刻已經在城內了,掀開窗簾,遠遠地便看見在大門口等候著的舅父等人。
    馬車停在陳府的大門前,溫相爺等人還未下馬車,陳潭已經迎了上去,喜笑顏開地給了溫相爺一個大大的擁抱,「好妹婿,總算是等到你們了。」說著,鬆開了溫相爺,又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溫夫人,笑得真切:「三妹還是老樣子呀!」
    溫夫人還是一臉冷淡的樣子,但若是仔細看還是能從她的眼中看到閃爍著的喜悅,多年家人般的相處已經讓他們不會再見外了,回到陳府,溫相爺不再是大卿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他只是一個迎娶了陳府千金的女婿。
    「小笙兒也長大了呀,都長這麼高了,前段時間聽說受傷了,現在都痊癒了吧?舅父前段時間本打算去探望小笙兒的,但正巧碰上你妤表姐要出嫁的事情,府中又一大堆事情,一時間就抽不開身去了,小笙兒不會怪罪舅父吧?」
    溫子笙笑了,他舅父還是這麼的豪邁坦率,「笙兒又怎麼會怪罪舅父呢?」
    「好了,要說話進去裡邊再說吧,都站在大門口說話,冷不冷呀。」說話是溫子笙的舅娘,不同於其他女子的溫婉,溫子笙的這個舅娘是江湖世家出身的,性子十分潑辣,做事風風火火的,是個女中豪傑來的。
    這個春節過得十分快樂,跟兩個表姐也都相處得十分愉快,大表姐陳妤年後就要舉辦婚禮了,因此更多的時間是在準備婚禮的東西,而小表姐陳甜就經常跑過來找溫子笙了。
    陳甜的年紀只比溫子笙大了兩歲,今年十五,性格跟她的娘親一樣,活潑外向得很,他記得前世陳甜也嫁了一戶好人家,對方是個老實巴交的讀書人,對陳甜是寵愛得不得了。
    參加完大表姐陳妤的婚禮之後,溫相爺一行人便打算打道回府了,聖上的旨意也來了,講的大抵就是希望溫相爺能夠盡快回京,於是,在陳府待了大半個月之後,溫子笙等人終於在陳家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相較於離別的不捨,此刻溫子笙跟溫相爺的心思卻是有些凝重,聖上這麼急著讓溫相爺回去,定然是因為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情,而溫子笙心情凝重,是因為他清楚知道接下來等著他們的是什麼事情。
    這個春節過後,一直游離在大卿國邊境的邑人忽然大舉進攻,一夜之間攻佔了一座城池,入城之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地人苦不堪言,卻毫無辦法。
    邑人是遊牧人民,一直都是居無定所的,經常游離在大卿國的邊境,對大卿國一直都虎視眈眈的,但由於雙方實力的差距便一直只能被迫雙相安無事,這一次也不知道是受什麼刺激了,忽然大舉進攻大卿國邊境,而且彷彿一夜之間對邊境的幾座城池瞭如指掌,進攻起來守衛的士兵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這是非常不妙的事情,也難怪聖上會如此十萬火急地召集溫相爺回京。
    一路緊趕慢趕,只用了兩日的時間便趕回了帝京,回到帝京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剛到溫府門口,聖上派來的人員已經等在門口了,於是溫相爺又馬不停蹄地入了宮,這一進去,便是一整夜,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看見溫相爺疲憊的身影。
    溫子笙一直等著,此時見到溫相爺,雖然心裡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明知故問道:「爹爹,發生什麼事情了?」
    溫相爺搖搖頭,疲憊的臉上表情很凝重,但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邊疆那邊出了點事情。」這種事情跟一個小孩子說並沒有什麼用處,但轉念一想,溫相爺還是將事情大致跟溫子笙提了一下,「可能接下來為父可能要出遠門一趟,笙兒在家裡要好好照顧好你娘親。」
    溫子笙皺起眉頭,但還是點點頭,「爹爹放心,笙兒會照顧好溫家照顧好娘親的。」
    「嗯。」溫相爺有些欣慰地點點頭,拍了拍溫子笙的肩膀,「笙兒也是個小男子漢了。」
    果然,溫相爺話才剛說完,沒過數日便傳來消息,溫相爺啟程前往邊境一趟,而且是即刻啟程。
    溫子笙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更加無法放下心來,此次邑人前來進攻如此順利,是因為有奸細混入了己方的隊伍中,而這一次聖上派溫相爺出去,便是前往邊疆監軍,最要緊的是找出潛伏在己方的奸細,以及查出跟對方勾結的官員。
    而他知道,這一次他父親會順利完成聖上交給他的任務,但卻會在回程的時候遭遇奸細的報復,肩膀中了一箭然後從馬上摔了下來,雖然性命無憂,但是受了傷的腳卻留下了後遺症,以至於後來每當天氣不好就酸痛不已。
    但是看著溫相爺凝重的表情,再多的話語也說不出來。他知道他爹爹有多看重這個天下,如今正是大卿國需要他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有所退縮的。
    因此,即便溫子笙知道溫相爺這次出門會有危險,但他還是沒有阻止,他知道他父親的為人,即便告訴他這次出門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父親也還是一樣不會退縮的。
    而此次跟溫相爺一同前往的,還有三皇子斐君琛,這是唯一的一個意外,前世的時候滾溫相爺一同前往的是五皇子斐君昊,而這一世大概是因為江南土匪的餘黨這個事情,導致聖上對斐君昊有些失望,最終決定將這個任務交給剛立下大功的斐君琛。
    溫子笙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慶幸,他知道他沒有辦法阻止溫相爺,但是他可以讓事情有所改變。
    他不清楚斐君琛的為人,但是他還是願意嘗試一下,用自己手中的籌碼,換來一個平安無事的父親,他覺得這個買賣絕對是自己賺了。
    收到溫子笙遞來的帖子時,斐君琛有些驚訝,挑眉思索了片刻,便讓下人去將溫子笙請了進來。
    想一下,他們似乎已經數月未見了,溫子笙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他有些好奇溫子笙突然來找他的原因,但他沒有想到,溫子笙一來,直接就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讓本皇子更快地完成任務?」斐君琛微微挑眉,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他片刻,「子笙倒是說說,如何讓本皇子更快地完成任務?」
    「我知道跟邑人勾結的官員名單,你只需要徹查名單上的人員,這比起毫無目的地查找,自然是可以有效減免無用功。」
    斐君琛眸光一閃,卻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本皇子倒是不知道,子笙消息這麼靈通?」當然,對於溫子笙說的話,他不會小看,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消息來源是什麼,但顯然,對方知道的事情不少,上次江南土匪的餘黨事件他不就是最終的得益人麼?
    溫子笙面色不變,淡淡道:「三皇子無須擔心,子笙這輩子絕不會成為三皇子的障礙。」他知道斐君琛此刻定然是對他十分防備的,這樣一個人,如果可以為他所用肯定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若是被他的敵人所用了,那便是一個巨大的危險。
    「子笙最大的願望,就是家人平安一世無憂即可。」
    斐君琛了然道:「你這次過來,是為了溫相爺?」
    溫子笙也不避諱,「是的,我可以將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三皇子,而我只要我父親毫髮無傷地回來。」
    三皇子探究般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許久,眼眸微微瞇著,那是他正在衡量利弊的表現,許久許久,他終於微微一笑,爽快道:「這又有何難?本皇子答應你了!」
    聞言溫子笙也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喜悅,對於這個結果他早已經有所預料,「明日子笙便將名單雙手奉上。」
    斐君琛卻忽然邪氣一笑,猛地上前兩步,兩人原本也只隔了三步的距離,斐君琛這樣一靠近,兩人就離得極近了,溫子笙一驚,下意識地往後退,卻意外地撞上了一隻手臂,溫子笙轉頭一看,便發現斐君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手放在自己的後面,自己這樣一後退整個人就直接撞上了他的手臂。
    而不待溫子笙反應過來,那隻手臂已經往前一用力,溫子笙踉蹌著往前撲去,瞬間整個人就撲到斐君琛的懷裡,斐君琛唇角笑意更深,微微低下頭,曖昧的氣息噴灑在溫子笙的耳際。
    他壓低了聲音,湊在溫子笙的耳邊說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本皇子就一直很想看一下除去平靜表情的子笙是怎麼樣的......」話音緩緩落下,他忽然伸出舌尖,在溫子笙的耳垂上輕輕地舔了一下。
    溫子笙微微皺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任由他將自己攬在懷裡也不掙扎,淡淡道:「三皇子還真惡趣味。」
    斐君琛仔細觀察著溫子笙的表情,看得再仔細還是找不出破綻,不由得有些遺憾,剛才那驚慌的表情他還沒有看夠了,一下子又變回現在這幅雷打不動的樣子,又看了一會兒,心中得出結論。
    果然還是剛才有情緒起伏的子笙更可愛些呀!
    有些無趣地鬆開溫子笙,斐君琛直起身子,低頭看著溫子笙表情平靜地往後退了兩步,直到兩人拉開安全距離。
    「三皇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子笙先告退了。」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溫子笙是連停留一下都沒有,行了個禮就轉身離開了。
    斐君琛似笑非笑地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心中還在回味這個方纔的觸感,纖細的少年被他攬在懷裡,那感覺果然跟他想像中的一樣好,他向來不怎麼喜歡跟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但是溫子笙是個例外,他意外地不排斥,相反,還覺得感覺很好。
    而已經離開的溫子笙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知道既然斐君琛已經答應了他的會保他父親毫髮無傷之後,定然是會盡力做好的,多了這一層保障,他父親的安全也能多一個保障,他想起前世每當天氣不好他父親的雙腿就酸痛難忍,他不希望他父親這一世再繼續忍受這種病痛的折磨。
    第二日,便是溫相爺啟程的日子了,溫子笙站在大門前,看著溫相爺對溫夫人溫聲細語地說著什麼,向來情緒很少外露的溫夫人此刻眼眶也有些微微紅了,看得出來溫夫人心中也是十分擔憂的。
    溫子笙也走上前去,只重之又重地說了一句:「爹爹,你千萬保重!」
    溫相爺微微一笑,欣慰地拍了拍溫子笙的肩膀,道:「扶你娘親進去吧,笙兒,記得你答應為父的事情,照顧好溫家,照顧好你娘親。」
    「嗯。」溫子笙點點頭,溫相爺深深地看他的妻兒一眼,這才轉身坐上馬車,在眾人的目送之下,漸漸地遠去。
    「回去吧。」已經看不到影子了,溫夫人還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溫子笙不得不出聲提醒,溫夫人這才回過神來,看了溫子笙一眼,隨即默不作聲地進去了。
    溫子笙看了看他娘親的身影,再看了看溫相爺離開的方向,長吁了口氣,他娘親是個情感很少外露的人,外人看來好像他父親付出的感情更多一點,但實際上他從來沒有懷疑他娘親對他父親的感情。
    他娘親有多在乎他父親,那是母庸置疑的。
    「少爺,外面天冷,你也進去吧。」溫夫人已經進去好久了,溫子笙還站在原地沒有進去的意思,雲清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了。
    溫子笙無聲地點點頭,緩緩走了進去。

  ☆、第45章 章 045

不管邊疆出的戰事有多告急,但是遠在帝京的人們卻是絲毫沒有感受到那種氛圍的,甚至帝京的百姓們還沉浸在春節的熱鬧氛圍中,而且春節一過,緊接著就是元宵節了。
    按照慣例,卿國人民對元宵節的重視程度不亞於春節的,家家戶戶都會掛上紅燈籠,而且元宵節當天更會有隆重熱鬧的燈會,對於一些被養在深閨裡的小姐們,這種燈會是非常難得的消遣,可想而知元宵節當天燈會的熱鬧程度。
    相較於外面的熱鬧,溫府卻是顯得有些冷清,溫相爺離開帝京已經有十來天了,按照路程,此時應該還未到邊疆,數日前收到溫相爺的來信,信上沒有講太多事情,只是略略介紹了一下沿途的情況,而在信的末尾溫相爺還特地提了一下南方的景色,等到他回來之後就要帶著溫夫人去看看那邊的風景。
    看完信之後溫夫人表情沒有什麼變化,除了眼神有些柔和下去,而且溫子笙注意到溫夫人將那薄薄的兩張信紙折了又折,然後才收了起來。
    怕溫夫人一個人呆在府中無聊,溫子笙特地提出要陪溫夫人出去外面的燈會走走,自從溫相爺跟溫夫人成親以來,每年的元宵節燈會都是溫相爺陪著溫夫人出去逛的,今年溫相爺是不能陪溫夫人出去的了,就由他這個當兒子的代替他父親吧,說起來,他還沒單獨跟他娘親一起逛過街,這次倒是個機會。
    溫夫人沒拒絕,大概也是覺得一個人呆在府中也是閒著沒事做的,還不如出去外面看看熱鬧,帝京的燈會每次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精彩節目出現,而且花樣百出,絕不會無聊。
    於是簡單地用過晚膳之後,母子兩人帶著幾名僕人便出門去了,兩人都穿得比較低調,雖然身上的氣質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但好在帝京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達官貴人,隨隨便便遇到的可能就是什麼達官貴人的家眷,因此母子兩人倒也沒引起別人多大的注意。
    畢竟是常年不出門的人,逛了有好一會兒,溫夫人便有些累了,溫子笙左右看看,前方正好有一間茶樓,便帶著溫夫人進去了。
    茶樓小二也是個人精,一看進來的兩人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立即慇勤地迎了上來,「兩位客官晚上好。」
    溫子笙環視一圈,發現大廳裡人還是挺多的,便淡淡問道:「二樓的雅間還有麼?」
    「自然是有的。」茶樓小二馬上答道,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客官請歲小的來。」
    一行人跟著茶樓小二上了樓,期間溫子笙隨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茶樓不算大,比起帝京有名的茶樓,這間茶樓的裝潢只能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勝在地理位置好,從二樓望出去,便能將外面的景色盡收眼底,因此倒是挺多貴人喜歡上這裡來的。
    溫子笙他們來得不算晚,但這間茶樓已經差不多客滿了,只剩下最後一間雅間了,不過他們運氣倒是不錯,雖然是最後一間,但地理位置還是算挺不錯的,至少從雅間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大半的景色。
    「上一壺碧螺春,再上幾盤這裡的茶點。」雲清說著,一邊塞給茶樓小二一塊碎銀,茶樓小二立馬笑開了話,連聲應著就退了下去,沒過多久他們要的東西就送上去了,速度之快讓雲清十分滿意,果然那塊碎銀沒白給。
    「夫人,少爺,請喝茶。」
    聽見雲清的話,溫夫人這才將視線從外面收回來,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一整晚下來溫夫人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溫子笙歎了口氣,知道她心裡是在擔心溫相爺。
    大概是因為他跟他娘親都是那種情感不怎麼外露的人,他很少跟他娘親講什麼貼心的話,雖然知道溫夫人心裡疼他,但兩人倒是不像其他的母子那般顯得親密無間,在外人看來總是有些疏離的樣子,平常時候也很少像現在這樣兩人單獨出來,一般情況下溫相爺都會在場。
    溫夫人看著手中的茶杯怔怔出了回神,忽然回過神來,看著溫子笙,淡淡道:「笙兒不必特地在這裡陪為娘的,為娘再休息一會兒便回去了,你去找你的朋友吧。」
    她想到這種時候,想溫子笙這種年紀的少年少女都是跟自己同齡的人成群結伴出來玩的,帶著自己的父母出來倒是顯得無聊了。
    聽到溫夫人的話,溫子笙只是笑了笑,道:「爹爹出門之前特地吩咐過笙兒,要笙兒照顧好娘親的,況且——」他微微一笑,眼神溫潤柔和,「——爹爹不在,笙兒便是府中唯一的男兒,自然是要照顧好溫府照顧好娘親的。」
    溫子笙的聲音很柔和,話中的意思讓溫夫人心中一暖,不由得想起溫相爺曾經跟她講過的話,她們的笙兒,真的長大了,已經是一個小男子漢了。
    想到這裡,溫夫人的眼中浮現出些許的欣慰,唇角微微上揚,忽然想到她們曾經探討過的問題,想了想覺得此時問出來倒是挺恰當,便問道:「笙兒,你如今也快要十四歲了,也該是為你訂個婚事的時候了,不知你心中可有屬意的人選?」
    溫子笙心中一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雲淡風輕道:「娘親,笙兒覺得此刻談這個為之尚早,過多兩年再談論也不晚。」
    溫夫人道:「只是先訂下來,你若是心中有喜歡的人選了,娘就讓你爹爹去跟人家姑娘提親,等時間到了再成親也好。」
    「娘親言之有理,但笙兒如今還沒有這方面的想法,等笙兒有了喜歡的人選之後再跟娘親講,可好?」
    「也好。」溫夫人點點頭,溫子笙的年歲還小,其實也沒必要那麼急,等再過多兩年再來操辦也不遲。因此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
    元宵節的燈會一如既往的有趣,只是身邊少了那個人之後總覺得如何也提不起興趣,於是溫夫人便早早地回去了,溫子笙對這種熱鬧本身就不太感興趣,本也打算陪溫夫人回去的,卻不料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熟人。
    柳婷對於能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遇到溫子笙感到很驚訝,她跟溫子笙的接觸不多,對溫子笙的瞭解多是從自己弟弟口中得知的,也知道自家弟弟有多喜歡溫子笙,因此連帶著也對溫子笙挺有好感。
    「子笙弟弟,你們也來逛燈會呀?」她親暱地叫了一聲,態度落落大方,很容易讓人有好感。溫子笙掃了一眼站在她身側的青年,同樣回以一笑,「好巧呀,婷姐姐。」
    柳婷甜甜一笑,視線落在溫子笙旁邊的溫夫人身上,彎著眼睛乖巧道:「溫夫人您好,小女是柳霖之女,溫夫人可以喊小女婷兒。」
    溫夫人微微頷首,對柳婷的印象挺不錯,可惜對方年紀比笙兒大了一點,不然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溫子笙要是知道自家娘親此刻的想法保準額上三條黑線。
    柳婷邀請道:「溫夫人,子笙弟弟,今日既然巧遇到了,不如一起聚一下吧?我們正要過去東湖那邊,遊船上有猜謎會呢,聽聞去的人很多,今日的獎品也是很特別的。」
    溫子笙剛要出聲拒絕,不料溫夫人已經幫他應下來了,「笙兒不妨過去參加,娘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吧。」
    溫子笙知道他娘親的用意,大抵是覺得他一晚上陪著她擔心他感到無趣吧,因此才自作主張幫他應了下來,不忍拂了他娘親的一番心意,也便同意了下來,只叮囑幾名侍衛保護好他娘親的安全。
    溫夫人走後,柳婷笑著說了一句:「子笙弟弟跟溫夫人的感情倒真是很好。」
    溫子笙只是微笑。
    這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地方,他知道其他家族的人就算是親手足,為了爭奪爵位或者是財產自相殘殺那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他卻有一個只信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父親,他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曾經他因為自己的愚昧與執迷不悟,使得這個幸福的家庭毀於一旦,而今,他會盡自己所有的努力保護好這個家庭!
    溫子笙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便看向一直站在柳婷身側的青年,疑惑問道:「這位是?」
    聞言柳婷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但態度卻很是落落大方,「這是楊旭楊公子,京中人士,也是今年的考生。」
    溫子笙點點頭,但笑不語,也不去揭穿他們。
    兩人都已經單獨出來逛燈會了,看來已經是互定終身了,看楊旭的樣子,長相不錯,也挺老實忠厚的一個人,應該是個挺可靠的男子,柳婷這輩子若是嫁給這個人,若是不求大富大貴,應該也能婚姻幸福美滿的,比起上一世的結果,簡直不能再好了。
    來到東湖時,周圍已經有很多人了,大多是慕名前來參加湖上的猜謎會的,因為是跟柳婷一起過來,溫子笙跟柳婷上了同一艘船,但是他沒有料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他最不想遇到的人。
    看著站在另外一條船上的斐君昊,溫子笙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心裡暗自思索著這個時候提出離開可不可行,可惜還沒等他思索完畢,那邊斐君昊已經發現他了。
    在看到溫子笙的身影時,斐君昊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兩艘船相隔並不是很遠,但也有一定的距離,可是斐君昊足尖一躍,硬是跳到了過來,站定在溫子笙面前,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彬彬有禮,「子笙,真讓人意外,你也過來了。」表情是恰到好處的喜悅,彷彿在這裡看到他是件讓人多麼愉悅的事情般。
    而聽見前世的仇人竟然這麼自然地就對他喊得那麼親熱,溫子笙心裡是很不悅的,甚至很有一種甩手直接走人的衝動,可惜現實不允許他這樣做,於是只能硬逼自己擠出一絲微笑,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開,這才疏離道:「見過五皇子。」
    斐君昊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的疏離,笑容還是十分親切,道:「如今是在外面,子笙不必多禮。」那語氣,倒好像兩人有多熟一樣。

  ☆、第46章 章 047

溫子笙忍不住皺了一下眉,對於斐君昊這種自來熟的態度有些厭惡,前世不清楚他的為人時還好,只是覺得他有些熱情得過分,除了有點怪異之外倒沒有真正感到厭惡,而且因為自己向來是不怎麼擅長拒絕別人,因此即便不是很喜歡跟別人套近乎,在對方不停的熱情接近之下,沒多久就跟對方熟稔起來了。
    但此時此刻,在心裡已經清楚斐君昊的為人時,再看見對方用跟前世一模一樣的方法接近自己時,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對方的一舉一動,在他看來,只覺得虛偽至極!
    即便心裡清楚對方的身份,但是心裡滿滿的厭惡卻是讓他無法做出熱情的反應出來,再努力頂多也只能態度冷淡一些,他覺得自己沒有當場拿把刀捅過去已經算是很有忍耐力了。
    柳婷跟楊旭在上了船之後就站在船頭竊竊私語著,突然一回頭發現船上多了個人,便有些驚訝地看著那邊,又因為距離有些遠,只能看到溫子笙在跟對方說話,說的是什麼卻是聽不清了,她沒有進過宮,自然是沒有見過斐君昊的,只是看著對方的穿著打扮以及氣勢,覺得對方不像是普通人家。
    觀察了片刻,她還是帶著楊旭走了過來,溫子笙正煩著要如何擺脫斐君昊,就看見柳婷走了過來,「子笙弟弟,這位是?」
    溫子笙看了斐君昊一眼,見對方並沒有阻止的意思,才開口介紹道:「婷姐姐,這位是五皇子。」
    聞言柳婷一驚,再看向斐君昊時神情已經大不一樣了,忙福神行禮道:「民女柳婷見過五皇子!」站在她旁邊的楊旭也跟著行禮。
    斐君昊微微一笑,端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微笑道:「柳小姐不必多禮,相請不如偶遇,柳小姐不介意與本皇子同游東湖吧?」
    柳婷自然是搖頭說不介意的,「能跟五皇子一起同游東湖,這是民女的榮幸,如何會介意呢?」
    溫子笙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已知事情已成定局,原本挺期待的一件事情,因為斐君昊的緣故,只覺得無比膈應,只期望時間快快過去,好遠離對方。
    四周漸漸熱鬧起來,船隻已經緩緩劃出岸邊,抬眼便可見大大小小的船隻緩緩往同一個方向行進,紛紛朝著湖中心的那艘大畫舫靠近。
    所謂的燈謎會,便是由那艘大畫舫主辦的,遠遠望去,可見那艘大畫舫的四周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燈籠,形狀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十分精美華麗。
    而最是引人注目的,無疑是掛在大畫舫二樓最高處的那盞琉璃燈,其精美程度幾乎讓其他燈籠黯然失色,估計這就是今晚的重頭戲了。
    果然就見旁邊的柳婷有些激動起來,拉著楊旭的手興奮道:「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琉璃燈。」
    柳婷展示在眾人面前的從來都是溫婉大方的一面,很少能夠看見她這幅小兒女姿態的樣子,抓著楊旭的手興奮的臉都有些微微泛紅了,果然平時再怎麼穩重嫻熟,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會不自覺展現出小女子的姿態出來的。
    溫子笙忍不住含笑望了她一眼,柳婷還在興奮地看著那盞精美至極的琉璃燈,並沒有發現到他的視線,倒是站在他身側的斐君昊發現了,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隨即舒展開了,湊到溫子笙耳邊低聲問道:「子笙也喜歡那盞琉璃燈麼?」
    耳邊溫熱的氣息十分清晰,溫子笙只覺得好不容易愉悅了一點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糟糕透頂,皺了眉頭不著痕跡地偏了偏腦袋,以拉開兩人的距離,這才淡淡道:「這是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子笙並不感興趣。」
    「是麼?」斐君昊不甚在意地應了一聲,「我倒是覺得子笙似乎挺喜歡的樣子。」
    淡淡地說著,他的視線一直游離在溫子笙的臉上,四周圍滿是點亮了的燈籠,散發出各種柔和的光暈,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少年的面容如同冠玉一般,白皙細膩的肌膚透著淡淡柔和的光芒,五官清秀恬淡,十三四歲的模樣,正是雌雄莫辯的時候,一眼望過去,帶著一種中性的美。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吸引他目光的主要原因,真正吸引住他的,是少年身上的氣質,溫潤如玉,但若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少年身上那種溫潤如玉的感覺都是假象。
    咋看之下似乎很好相處,實際是最難靠近的,隱藏在他那溫潤的氣質之下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卻帶著一種莫名吸引人的特質。
    那是一種十分矛盾的感覺,就是這種感覺,總是讓他忍不住去靠近對方,即便對方總是十分疏離的態度。
    斐君昊完全不否認,他被對方吸引住了,那是一種來得很奇怪的好奇,他很想看見那張冷漠疏離的臉孔對著自己露出溫柔親近的笑容。
    恨不得跟斐君昊遠遠拉開距離的溫子笙根本不知道對方此刻心中所想,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前方大畫舫的動靜所吸引住了,連斐君昊最後講的話都給選擇性地忽略掉了。
    小船已經越游越近,在距離大畫舫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放眼望去,其他的船隻也都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大畫舫上,而這時一名穿著大紅衣裳的女子從畫舫裡面走了出來,美麗的臉上掛著一抹充滿親和力的笑容,揚聲道:「今夜的燈謎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不知道各位可準備好了麼?」
    女子一出來,氣氛瞬間就熱了起來,對於接下來的燈謎會,在場的人幾乎都是非常期待的,若不是因為遇到了斐君昊,溫子笙也會同樣期待的,只是現在他一點兒心情都沒有,只希望這個燈謎會早點結束,好讓自己快快回去。
    趁著大家都將注意力放在大畫舫上,溫子笙悄悄從船頭退了下來,走到船艙裡面,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畫舫那邊,並沒有人發現他的中途離場,進了船艙,隔著一層門,外面的聲響瞬間就小了許多,聽起來彷彿隔了很遠一般,帶著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公子怎麼不跟大家一起參加燈謎會?」
    沙啞的聲音溫子笙嚇了一跳,循聲望去,這才發現船艙的角落裡還坐著一個人,看穿著打扮,是掌托的船夫,大晚上的還帶著草帽,褲腳挽得高高的,露出古銅色的膚色。
    溫子笙反問道:「那大哥怎麼也不參加燈謎會?」
    船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道:「年輕人的玩意兒,老夫一個老人家瞎參合什麼?。」
    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女子的尖叫聲,還有刀劍相撞的聲音,溫子笙還沒來得及驚訝,船艙緊閉著的門已經被人一把撞破了,一名青年重重地摔在溫子笙的面前,幾名蒙著面的黑衣人也跟著竄了進來,而外面吵雜的聲響也瞬間變得清晰了起來。
    看見那幾名來者不善的黑衣人,溫子笙忙站起來,而那名被人摔進來的青年也已經掙扎著站起來了,用力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絲,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軀因為疼痛而有些站立不穩,神情卻是毫不懼怕地緊盯著那幾名黑衣人。
    溫子笙跟那名船夫幾乎是完全被忽略掉的,門口被那幾名黑衣人堵住了,他們想要偷偷離開也不行,只能充滿警惕地站在原地戒備著。
    所幸那些黑衣人的目標也不是他們,由始至終他們都只盯著那名受了傷的青年,「把東西交出來!」為首的黑衣人冷聲喝道,露在外面的眼睛透著徹骨的冰冷,彷彿正吐著信子的毒蛇。
    「休想!」話音剛落,青年已經首先發難,手中的劍已經直直地往為首的黑衣人刺了過去,黑衣人一個措手不及手臂被重重劃了一道口子,但隨即已經反映過來,舉劍迎了上去,一瞬間,周圍滿是刀劍相擊的聲音,數人圍攻一人,饒是青年的武功比他們好,卻也漸漸落了下風。
    溫子笙皺了眉頭,刀光劍影中他只能隱約看見那名青年的臉色越來越差,若是這樣繼續下去,青年必輸無疑。
    而就是這個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更吵雜的聲音,溫子笙往外望去,只見外面一片火光沖天,方纔還華麗無比的大畫舫已經被火紅色的火光所包圍了,上面的人慌不擇路地逃了出來,顧不得此時正在湖面上,紛紛往就近的船隻跳了下去,落水的人無數,「噗通、噗通」的落水聲音不絕於耳。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根本沒有人反應過來,方纔還在熱熱鬧鬧地猜燈謎,突然間畫舫上就多了一群打鬥的人,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群穿著黑衣服的蒙面男子圍攻一名青年,而且打鬥的範圍越來越大,從畫舫到小船,幾乎每到一處就破壞一處,而且周圍的人太多了,稍不注意就被殃及池魚,一瞬間場面都混亂了起來。

  ☆、第47章 章 048

刀劍無眼,黑衣人跟那名青年直接就在船艙裡開打,霎時間各種混亂,而且狹小的空間根本無法支撐他們的打鬥,不多時,船艙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木板猛地就被劈開了,外面的涼風直接灌了進來。
    船艙內的幾人直接就暴露在夜空之下,也不知是誰無意中將船底打了個洞,冰涼的湖水快速地漫了上來,一不留神間,湖水已經浸到鞋背上了。
    而纏鬥在一起的數人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反而愈打愈烈,船隻也因此不停地搖晃起來。
    站在角落裡的溫子笙已經站立不穩,還要避開不時飛過來的物體,整個人簡直可以說是狼狽得很,他想要像周圍其他人那樣跳到其他的船隻上去,但是搖晃不停的船隻連讓他維持站立的姿勢都無比困難,更不用說跳到其他的船隻上去了。
    船上其他人早已經不見蹤影了,溫子笙在混亂中抬頭看了下,除了他跟那名船夫之外,剩下就是那些打成一團的黑衣人跟青年了。
    「子笙小心!」
    突然一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驚慌的叫聲響起,溫子笙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肩上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接著有人重重地撞了上來,眼前只剩下一片晃動,他措手不及間身子一歪,「噗通」一聲,冰涼的湖水已經纏繞了過來,瞬間將他滅頂。
    還來不及呼救,冰冷的湖水幾乎一瞬間就將他淹沒了,身上厚厚的衣裳此刻竟成了負累,將他沉沉地往下拽,寒冷的湖水四面八方地灌了過來,意識模糊間,耳邊聽來「噗通」一聲,似乎有人緊跟著又落了水。
    掙扎著睜開刺痛不已的眼睛,模糊的視線裡卻只能隱約看見一條人影朝他游了過來,很快,他感覺到一雙手攬住他的腰,一個陌生的懷抱將他包圍了起來,還沒看清楚那人是誰,他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農曆一月是帝京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候,幾乎隨處都可以看見結了冰的小溪湖泊,只有到了開春才會慢慢地解凍,但帝京的東湖是個例外。
    帝京裡眾所皆知,東湖之所以遠近馳名,正是因為其一年四季皆是碧波蕩漾,從來不會結冰,這是帝京的一處奇觀,也是冬日裡眾多達官貴族消遣的好去處。
    而這也是今年元宵燈謎會選擇在東湖上舉辦的原因。
    舉辦這場燈謎會的明翠居原本是為了趁此機會提高一下知名度的,卻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種事情,一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將他們的計劃全都打亂,籌備了許久的燈謎會瞬間就給破壞殆盡了,甚至還造成了多人落湖的事故。
    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這場燈謎會中參與的大多是世家子弟,可想而知,掉入湖中的人員也多是世家子弟,若是這些世家公子都能平平安安回來倒還算幸運,但若是出了半點事故,大概明翠居也可以從帝京裡消失了。
    而此時,跟那群黑衣人纏鬥在一起的青年心知自己一人難敵四手,尋了個機會毫不戀戰地離開了,為了防止黑衣人追上來,離去之前還扔了一個煙霧彈,等到煙霧散開之後,哪裡還看得見那名青年人的蹤影?
    為首的黑衣人猶帶不甘,但卻已經無可奈何了,身後聞訊而來的官兵已經趕了過來,最終只能離開了。
    從混亂產生到結束,統共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但精心策劃已久的燈謎會已經被完全破壞了。
    主辦方的大畫坊被黑衣人撞翻的燈油燒了一大半,雖然搶救及時沒有造成沉船,但整個外觀已無法入目,掛在外面當成獎品的燈籠也有很多被損壞了。週遭的船只有很多都沉了船,落水的人不計其數,這場混亂所造成的結果大到無法想像。
    東湖的表面看似風平浪靜,但湖水下面卻是有好多個泉眼的,內裡漩渦更是數不清,此時湖水冰冷懾骨,而且還是在夜晚,在這種情況下落水,幾乎可說是生還幾率為零。
    聞訊而來的官兵兵分兩路,一隊去追逃跑的黑衣人,剩下的都留下來營救落水的人,有些懂水性的掙扎著浮在水面,這種營救起來比較容易,但是有一些不識水性的營救起來就困難多了。
    東湖的範圍原本就大,湖中更是四通八達,曾有人掉入東湖中,搜湖多日卻一無所獲,最終是在郊區的一條河流中發現那人的屍體,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對於落入湖中且不識水性的,很多人已經不抱希望了。
    幸運逃過一劫的柳婷被楊旭擁在懷裡,眼眶通紅地緊盯著下水救人的官兵,生怕錯過任何一丁點消息,心中只能用無限懊惱來形容,若是當初她沒有邀請溫子笙過來,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情發生,意外發生的時候,她是眼睜睜看著溫子笙落水的,除了站在旁邊乾著急之外,連一點忙都幫不上。
    看著下落營救的人救回一個又一個落水者,卻沒有一個是溫子笙,柳婷的心愈發受煎熬,她無法不自責,纖細的身子甚至因為自責擔憂而微微顫抖著,看的楊旭心疼不已,摟住柳婷,不時地低聲安慰著,倒也讓柳婷漸漸平靜了下來。
    不同於柳婷的擔憂自責,此刻的斐君昊更多的是惋惜,一直盯著溫子笙落水的位置看了許久,才慢慢收回了視線。他無法不感到惋惜,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讓他這麼感興趣的人,竟然就這樣沒有了。
    他看得很清楚,溫子笙落水之前肩上中了一劍,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溫子笙沒有受傷生還的幾率也很低,更不用說他在落水前還受了傷,而且看樣子那傷勢還不輕,落水的那一刻,他看見那湖水都被染紅了一片。
    忽略掉心裡那一絲隱隱約約的失落感,斐君昊最後惋惜地看了一眼湖面,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營救的事情一直持續到深夜,落水的人員被救上來一大半,但還是有一小部分的人員沒有找到,其中就包括溫子笙,柳婷堅持留在原地等著,最後受了驚嚇的身子終於是抵不過冬日的寒冷以及精神上的疲憊,在後半夜的時候倒在了楊旭的懷裡,最後被楊旭抱著回去了。
    溫子笙落水失蹤了的消息很快就被人傳回了相府,當時溫夫人已經準備就寢了,接到這個消息時整個人晃了晃,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但反應總算是足夠冷靜,帶著人直接往東湖的方向去。
    倒是雲清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更大,他這幾日因為有些發燒便被溫子笙勒令呆在府中休息,沒想到就聽到這樣的消息,顧不得還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往出事的地方趕去。
    一整夜,相府中無人入睡,除了在東湖營救的人員之外,留在府中的人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神經緊繃著,可是直到天色亮起來,也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大家都說,這個時候還沒找到的,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東湖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已經引起了皇上的重視,特別是還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此次意外中,除了相府公子之外,還有好幾個官員之子也失蹤了,皇上下令徹查此事,定要將那鬧事的一群黑衣人跟那名青年捉拿歸案。
    原本應該還沉浸在佳節中的帝京,因為這個事故,瞬間陷入了愁雲慘淡中,氣氛一時壓抑得很。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等溫子笙清醒過來時,距離那日事故已經過去兩日一夜了,一睜開便看見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一動肩膀那處就傳來鑽心般的疼痛。
    勉力撐起身上,他疑惑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腦海中已經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也想起自己受傷落水的事情了。
    但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蹤了兩日一夜,而且在這兩日一夜裡,斷斷續續在帝京各條支流中找到其他失蹤人員的屍首,在那天夜裡沒有被救起來的人員已經確定全都喪命湖中了,只除了他,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在他的記憶力,他只是受了傷然後不小心落了水,再醒來就已經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模糊的記憶中他隱約知道有人在他落水的瞬間跳下去救他了,那個在寒冷的湖水中緊緊攬在他腰上的手,以及那個陌生的懷抱。
    在那樣的情況下自己竟然都沒能死去,多虧了那個跳下來的人救了他吧?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推開了,他下意識抬頭望去,便看見一名少年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看到他已經醒來時腳步頓了一下,黝黑的眸中飛快閃過一絲喜悅,速度快得讓他懷疑自己是產生錯覺了。
    是他!那名他見過三次卻次次帶了不同面具的少年,而這一次少年是帶著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帶的面具。
    溫子笙還在驚訝中,少年已經收起所有情緒,緩緩朝他走了過來,將要放在床邊的櫃子上,然後坐到床邊,一隻手直接就伸了過來握住溫子笙的手,食指跟中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專心致志地給他把脈。
    少年一系列的動作十分自然流暢,彷彿他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一樣,溫子笙很快回過神來,驚訝全都表現在臉上了,「是你救了我麼?」
    失去意識之前最清楚的記憶就是那名救了自己的人,此時此刻發現那名救了自己的人有可能是眼前的少年,怎麼可能不感到驚訝。
    但隨著驚訝的同時,他心裡又產生了一絲疑惑,少年怎麼會這麼剛巧救了他呢?當時少年也在場麼?
    理所當然的,他方纔的問題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不過溫子笙已經習慣了,少年的沉默寡言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在少年給他把脈的同時,他隨意打量了一下房間的擺設,發現這房間其實非常簡陋,物品擺設都已經十分陳舊了。
    須臾,少年收回手,平靜的臉上並不能看出什麼,溫子笙仔細觀察了片刻,終於還是放棄從他的臉上看出一星半點端倪,只不過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裡?」就算被少年救了,直接將他送回相府不是更方便麼?
    這一次少年竟然開口了,「刺中你肩膀的劍上塗了毒,急性毒藥,半個時辰內必須服下解藥,而且你落水受了寒,傷口有點受感染。」
    這還是溫子笙第一次聽少年說那麼長的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怪不起他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無力,肩膀那處酸麻酸麻的,原來不僅是因為受傷的原因,還因為中了毒。
    少年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往返時間不夠,就直接將你帶了過來。」
    他的話十分簡單,溫子笙卻聽懂了,他中了急性毒藥,必須要在半個時辰內服下解藥,若是將他送回相府再去那解藥的話,一來一回時間便不夠用了,因此直接就將他帶到這邊來了。
    他苦中作樂地笑了笑,「謝謝你,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大概就要喪命湖底,變成魚兒的果腹之物了。」
    少年沒有說話,而是端過旁邊的藥直接遞到溫子笙的面前,示意他喝下去,溫子笙算是個十分配合的病人,雖然在看見那晚黑漆漆的藥汁時忍不住皺了下眉,但還是聽話地接了過來,屏著氣一口喝完了它。
    剛放下碗,口中就被塞了一顆梅子,酸酸甜甜的滋味很快就將口中苦澀的感覺給化開了,他愕然了好一會兒,為少年那麼自然的動作,兩世人加起來,除了斐君昊曾對他做過這麼親密的動作之外,便不曾有了。
    不自覺地嚼了嚼口中的梅子,酸酸甜甜的滋味越來越明顯,他看著少年,意外地發現自己除了有些愕然之外,倒並不排斥少年的舉措。
    「謝謝。」他嚼著梅子有些口齒不清,手裡的空碗已經被少年接了過去,忽然想起一事,「我睡了多久了?」
    「兩日一夜。」
    溫子笙震驚了一下,「我家人知道我得救的消息麼?」若是他睡了這麼長時間,府中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豈不是要把他娘親給嚇壞?
    越想心中越急切,「不行,我要回去。」想要從床上起來,但仍是酸軟的身子卻一點兒也不配合,還沒站起來身體已經軟下去了。
    少年伸手扶住他,將他按回床上,道:「你現在還不能下床,我讓人去你府中通知一聲。」
    言罷,站起來就要出去,溫子笙忙叫住他,「這裡有筆墨麼?我想寫封信回去報平安。」他不用想都知道這短短的兩日一夜定然是將他娘親給嚇壞了。
    聽了他的話,少年點點頭出去讓人準備溫子笙要的東西,等他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將筆墨已經備好了,甚至還有一張小小的可以放在床上的小案台,直接送到溫子笙的面前。
    寫好了信,溫子笙將信封好交給少年,等少年吩咐人送出去之後,溫子笙才略略安心了點,看著坐在床邊的少年,溫子笙才有心思問他一些問題,「那晚你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那裡?」
    不是他疑心重,而是少年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會參加燈謎會的人,他雖然感激少年救了他,但還是無法消去心中的疑點。

  ☆、第48章 章 049

問出那個問題之後,溫子笙已經做好收不到回答的打算了,卻沒有料到少年這次竟然這麼好說話,幾乎是有問必答的,毫無保留道:「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溫子笙一怔,「跟在我後面?為何要跟著我後面?」
    少年卻是不答了。
    但是溫子笙的好奇心已經被挑起來了,「你從什麼時候一直跟在我後面的?從我出府之後?」
    少年微微側開了臉,似乎十分專注地望著地面,一副出神的樣子,溫子笙等了大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的答案,實在是無奈至極,他發現每當問到一些少年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時,少年就是這幅樣子,也不看他,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
    要是稍微沒點耐心的人遇上少年,保不準就要被氣得半死了。
    在心裡無聲地歎了口氣,溫子笙無奈地轉了個話題,「算上這一次,我們也見過四次了吧?都能算得上是朋友了,你還是不打算將你的名字告訴我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可以說是萍水相逢,沒有必要告知姓名,但當接二連三地遇上之後,也算是有緣分了吧?
    「而且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實在有些不公平呀!」
    聞言,少年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遲疑,但是下一刻,他竟然真的開口了,「南宮夜。」
    他說的平靜,但是溫子笙這個聽的人卻一點兒也不平靜,他猜測了很多,卻從來沒有將少年往這個人身上想過。
    南宮夜!
    這個大卿國唯一的外姓王爺,也是大卿國隱藏起來的一張王牌,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是什麼,只知道在他被冊封為王爺之前一直不為人所知。
    在今年的五月份,大卿國將會受到來自鄰國祁國的入侵,帶兵攻打大卿國的祁國將領是祁國二皇子,素有戰神之稱,從他帶兵打仗開始從未打過敗仗,當時得知攻打大卿國的祁國將領時,大卿國一度陷入恐慌中。
    而就在此時,當今聖上突然不顧眾多大臣的反對,執意任命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作為這場戰事的將領,就連大將軍也必須要聽命於該少年,這名少年,就是南宮夜。當時除了溫相爺之外,幾乎整個朝廷都持反對之聲,而事實證明,當今聖上所下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在南宮夜受命之前大卿國已經連輸好幾場戰役被祁國攻佔了數座城池了,但是當南宮夜感到邊疆之後,只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竟然就將被攻佔的數座城池全都收復回來了,而且重傷祁國將領,迫使對方在接下來的戰事中無法親自上場,大大地鼓舞了大卿國的士氣。
    當時舉國上下同歡慶的場面他還歷歷在目,而就這樣一個傳奇般的人物,在眾人認為他有可能會接替大將軍成為大卿國的頂樑柱時,聖上卻將他從邊疆召了回來,兵權回收,冊封為豫王爺,這也是大卿國開朝以來第一位外姓王爺。
    曾有人猜測南宮夜是當今聖上流落民間的皇子,這次不顧眾大臣的反對執意任命南宮夜作為主將也是為了給對方一個立功的機會,好讓當今聖上可名正言順地為其給出封號,畢竟南宮夜立下了這樣的大功勞,就算有大臣提出異議也有借口駁回去,但是這樣的說法一直沒有得到驗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當今聖上在世的時候跟斐君昊說過什麼,一直到斐君昊登上皇位,南宮夜還是穩穩地當著他的外姓王爺,也或許是因為南宮夜手中有著讓斐君昊忌憚的東西,但這些都沒人知道,眾人能夠看到的,便是南宮夜的地位一直穩如泰山。
    想到這裡,溫子笙不由得看向少年,仔細地將對方打量了一番,前世他是見過南宮夜的,但也只是在宴會上遠遠的見過數次罷了,而且因為南宮夜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的,他們連招呼都沒有打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他對他的崇拜!
    他記得,那時候的南宮夜同樣也是頂著一張十分普通平凡的臉孔……
    那是他真正的臉還是…….同樣是一張面具?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就算對方長了一張十分普通平凡的面容,一樣無損對方在他心裡的地位,那是大卿國舉國上下都崇拜著的傳奇一般的存在呀!
    沒想到這一世他隨隨便便救下一個人,竟然就是那個神一般的人物,而這個神一般的人物還多次易容出現在他面容,甚至還特地給他送了藥,更甚至還在元宵節當天救了他一命!
    他的神情中難掩激動,盯著少年看的眼睛亮得驚人,少年似乎被他突然熾熱起來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在自己身上看了看,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才又抬頭看向溫子笙。
    而這時溫子笙已經將激動的情緒深深地壓在心裡面了,臉上的微笑跟平時一般無二,「我可以跟你提一個不情之請麼?」
    南宮夜頓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無聲地望著他,溫子笙知道對方是在等他說下去,便也不拐彎抹角,笑瞇瞇說道:「你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真正的樣子麼?」
    對於他的這個要求,南宮夜明顯地有些遲疑,可以想像的出來,大概沒有幾個人是真正見過他真正的樣子,或許他溫子笙是第一個對他提出這種要求的人也說不定。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一點他心裡突然就有些偷偷的開心。
    不管是多穩重的人,當面對著自己崇拜了許久的人時,總會忍不住有些激動的,溫子笙也不例外,關於南宮夜的傳聞那是數都數不清的,而他也不是那種會因為聽信傳聞就對一個人盲目崇拜的人,真正讓他對南宮夜崇拜起來的,是因為溫相爺。
    有一段時間,溫相爺經常在他面前提起南宮夜這個人,而每次提到南宮夜時,溫相爺的語氣總是帶著十分的讚賞,那種欣賞的神情,簡直就恨不得南宮夜是他的兒子一樣,而能夠得到溫相爺這樣高的評價的南宮夜,想必也不會跟傳言相差太遠的。
    溫子笙知道他提出來的這個不情之請對於南宮夜來說應該是有些為難的,但不知為何,他就是很想知道對方真正的樣子,那種知道崇拜的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激動,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知道的。
    所以當南宮夜沒有第一是拒絕他的時候,他就更加激動了,緊緊地盯著南宮夜,此時南宮夜微微側著臉,似乎正在考慮他說的話,溫子笙也不急著要他的回復,他正在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著對方。
    祁國是在今年的五月份發動戰事的,那就說明南宮夜如今已經十五歲了,之前看著對方的身量,他還以為對方才十二三歲的,沒想到已經十五歲了,他記得成年之後的南宮夜身形很頎長的,難道是因為還沒發育麼?
    ——原來這個神一般的人物發育得這麼晚的麼?
    似乎是知道了對方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一樣,溫子笙高興得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
    南宮夜被他盯著看得久了,心裡不禁有些發毛,看著溫子笙那有些奇怪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面上還是一副雷打不動的面無表情,「不能。」
    溫子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要求,他原本以為對方考慮了那麼久應該會同意,沒想到竟然是拒絕得這麼乾脆。
    這時候溫子笙想要繼續追問為什麼也沒機會,外面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循聲望去,就看見方才送筆墨進來的青年正站在門口,看著南宮夜的神情恭恭敬敬的,南宮夜看了他一眼,就轉身對溫子笙說道:「好好休息。」
    言罷,直接就出去了,那名青年眼角都沒掃溫子笙一眼,低垂著頭跟在南宮夜的身後出去了,順手還給關上了門。
    溫子笙盯著關緊了的門扉,眼神略有些惋惜的樣子,也不知道前世他看到的南宮夜的樣子是不是他真正的樣子,若不是,那南宮夜究竟有多少個形象呢?或者說,南宮夜有多少個身份呢?
    他忽然想到了一點,按照前世的情況,在朝廷中眾多大臣都反對的情況,他父親卻是唯一一個同意南宮夜當主將的人,難不成,在一開始他父親就知道南宮夜的能耐?或許應該說,他父親很早之前就知道南宮夜的存在了,而且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實力?
    若當真是這樣,那他忍不住要懷疑,當初他將受傷的南宮夜帶回相府的時候,他父親就已經知道南宮夜的身份了!
    可是這樣一想,他又忍不住好奇,南宮夜的來歷究竟是什麼?

  ☆、第49章 章 050

溫子笙的親筆信很快就被送到了相府,薄薄的一封信拿在手裡,卻是讓溫夫人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還沒看信的內容,只是看見信封的落款,溫夫人就知道信是溫子笙寫的,自己孩兒的筆跡,又如何會認不出來?
    信的內容很簡單,除了寥寥幾句報平安之外便沒其他了,溫夫人快速審閱了一遍後,掩住心中升起的巨大喜悅,立即就動身趕了過去,同樣一直等著消息的雲清自然是跟著一起去的。心急火燎地往郊外趕去,一個多時辰的路程,硬是被她們縮減成一個時辰不到。
    溫夫人趕到的時候,溫子笙還沉浸在上午剛得知的消息中,對於這個被自己救過、也救過自己的少年竟然就是前世那個聞名大卿國的南宮夜的消息,溫子笙表示無法不感到驚訝,當然,除了驚訝之外,更多的還是對南宮夜的身份來歷的好奇。
    正在出神間,就聽見了溫夫人的聲音,驚得他愕然抬頭,就看見他娘親跟雲清站在門口,下一刻已經快步奔了過來。
    見到溫子笙的那一刻,溫夫人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隱忍了一路的眼淚彷彿絕了提般洶湧而出,但她的表情依舊是繃得緊緊的,只有那雙正在不停掉淚的眼睛洩露了她此刻激動的情緒。
    在擔心受怕了兩日兩夜,周圍還有人不停再給她灌輸溫子笙不可能生還的想法之後,此時此刻見到活生生的溫子笙,叫她如何還能維持平靜?
    即便在周圍各種質疑的聲音裡她夠硬撐下來,一直堅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想法,也深深知道在沒有真正確定溫子笙的生死之前,她不會放棄,也不可能放棄,但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害怕,她害怕自己再也無法見到那個從來都不需要她擔心的孩子,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到當時她內心的害怕擔憂以及痛苦。
    短短的兩日兩夜,對她來說卻是地獄般的煎熬,時間彷彿一下子被拉長了好幾倍,連一秒都覺得難熬。有人苦口婆心地勸慰她放棄,也有人一種同情的姿態說出讓她節哀順變的話語。
    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動過怒的溫夫人,在聽到那些話的時候,卻幾乎無法控制住內心的憤怒,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徹底冷下臉來,將那些名曰來探望開導她的人統統請出附中,冷硬的態度讓那些人紛紛露出不快的表情,但她已經顧忌不了那麼多了,第一次不去考慮那些人會在外面如何編排她的不是。
    她的孩兒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她真正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努力去找到他,而不是聽那些人說一些無濟於事的所謂安慰的話語,更不是看那些人以一副同情的嘴臉過來對她作所謂的開導。
    她只知道,在刀沒有真正切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是不知道痛的,再多的言語也無法表達,世上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說的再多,對他人來說也不過是不痛不癢。
    幸好,上天仍是眷顧她們溫家的,她的堅持是正確的,已經失蹤了兩日兩夜,在外人眼中已經是絕無生還希望的溫子笙,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
    此時此刻,她的落淚是一種終於解放了的崩潰,腦海中的那根繃得緊緊的弦在見到溫子笙的那一刻就「啪」的一聲斷開了,在暈過去之前,溫夫人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十分輕鬆的微笑。
    「娘親——」
    隱約聽到她孩兒充滿擔憂的聲音,但溫夫人此刻心神已經徹底地放鬆下來了,於是數日以來一直繃得緊緊的精神也跟著放鬆了下來,她安心地暈了過去,數日以來一直皺得緊緊的柳眉也舒展開了。
    站在溫夫人身側的雲清反應極快地接住溫夫人軟下去的身軀,抬頭對滿臉焦急奔下床來的溫子笙說道:「少爺不用擔心,夫人只是太累了而已,並沒有大礙,這幾日,夫人幾乎都沒合過眼。」
    溫子笙還是不放心,無奈身子剛大病初癒,一點力氣也沒有,想要將溫夫人抱到床上都做不到,最後還是溫夫人的貼身侍女將溫夫人扶上-床去的,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心疼地看著溫夫人疲憊的表情,在內心責怪自己竟然讓自己娘親承受如此大的痛苦。
    他可以想像的出來這兩日他娘親所受到的煎熬,只是這麼一想,他就覺得心疼得不得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娘親露出像方纔那種表情,向來都情緒內斂的溫夫人,卻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立即紅了眼眶,甚至還控制不住地當場落淚。
    前世再加上這一世,他也只見過溫夫人落過一次淚,那是他前世不顧家人反對,執意嫁給斐君昊的時候。那時候他娘親抱住他,無聲無息地流著淚,眼裡的情緒複雜到無法用言語表達。
    在這一世剛醒過來時他就發過誓再不讓他娘親為了他的事情傷心流淚的,卻不想因為這一次的事情讓他娘親承受了這樣的擔憂煎熬,雖然並非他本意,但也是他間接造成的。
    輕歎了口氣,他替溫夫人蓋好被子,便帶著其他的人出去了。
    外面的氣溫很低,從地面上的積雪可以看出,這兩天曾經下過雪,屋內是放著火盆著,氣溫明顯就比室外高。
    溫子笙之前是躺在床上的,身上便只穿了單衣,這會兒因為溫夫人突然暈倒的事情,他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忙忙穿好了外衣便出去了,被外面的風一吹,才覺出室外的寒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雲清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剛想進去給溫子笙拿件衣服穿上,還沒轉身突然就看見他家少爺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大氅,驚訝地一抬眼,就看見他家少爺旁邊站了一名樣貌十分平凡的少年,對方的手還沒從他家少爺的身上離開,察覺到自己在看他,那眼神就淡淡地掃了自己一眼,隨即就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家少爺身邊了。
    不只是雲清驚訝,肩上突然多了的重量也讓溫子笙驚了一下,轉頭看去才發現是南宮夜給自己披上了一件大氅,那大氅上還帶著人體的溫度,瞬間就將方纔包圍住自己的寒冷驅趕走了,他看著對方那單薄的衣物,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冷,還是你自己穿吧。」
    南宮夜神色淡淡,抬手壓在溫子笙的肩上,雖沒表示什麼,但從他的反應來看卻是不容置疑的,「你是病人。」
    溫子笙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心裡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有再婆婆媽媽地推卻,輕聲道了謝,手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心裡不可謂不受觸動,對於南宮夜的細心,他很意外,也很感動。
    雲清對南宮夜的印象可謂是好極了,先是從溫子笙的信中知道被其所救,如今更是親眼看見南宮夜對溫子笙的細心照顧,於是看向南宮夜的眼神也是充滿了感激的,對著南宮夜真誠道:「這段時間,謝謝您對我家少爺的照顧,對於公子的大恩大德,雲清永記心中,若是公子有什麼需要用到雲清的,雲清定當傾力相助!」
    聞言,南宮夜才又抬頭再次看向雲清,淡淡的眼神彷彿在探究著什麼一般,雲清是第一次跟性子這麼冷淡的人接觸,被他冷淡的眼神看得一陣不自在,但好在對方很快移開了視線,緊抿的唇緩緩吐出兩字:「不必。」
    聲音十分悅耳,但也十分清冷,聽得雲清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卻已經收回視線,只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溫子笙,那眼神,雖然還是一樣淡淡,卻透露著方纔所沒有的柔和。
    雲清還是有些愣怔,卻聽見溫子笙開口道:「雲清,這幾日府中如何了?」
    「前兩日派出了大部分的人出去尋找少爺的下落了,今日收到少爺在此消息,便將所有人都調了回去,只帶了幾個身手較好的人一起過來了。」
    溫子笙點點頭,想起元宵節那日的混亂,「元宵節那日的黑衣人有查出他們的身份了麼?」
    「還沒有。」雲清道,「不過聖上對元宵節那日的事情十分重視,已經將這件事情交給柳大人了,如今好像已經有些眉目了。」
    聞言,溫子笙的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他想起了那日在他面前纏鬥在一起的人,微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地說道:「那日的黑衣人,若是我沒有看錯,他們所使用的武功路子好像沒怎麼見過……」
    他也算是活過兩輩子的人了,見過的東西雖然不能說是所有,但也算見得挺多的,那日那群黑衣人所用的武功招數很詭異,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因此他心裡其實是在懷疑那群黑衣人不是大卿國的人。
    「祁國。」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帶著一向的清冷,溫子笙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對方忍不住又說了一遍:「那群黑衣人是祁國人。」
    溫子笙只疑惑了一下,馬上又追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祁國人?你看出了他們的武功路子?」
    南宮夜道:「祁國從去年開始一直在向江湖中人招安,那群黑衣人所用的武功,是祁國一個叫少陽派的武功招數。」
    聞言,溫子笙微微挑眉,試探性地問道:「你對這些似乎都很清楚?」
    南宮夜轉頭看向旁邊掉光了樹葉的樹幹,上面已經積滿了雪,細長的枝條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猜測下一刻是否就會被積雪給壓斷了掉落下來。
    一看對方這樣子溫子笙就忍不住黑線,每次遇上不想回答的問題就裝作一副沒聽到的樣子,也真是夠讓人無語外加無奈的。
    對於南宮夜這種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律無視的態度,溫子笙也算是習慣了,所以他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方才南宮夜所講的話中。
    如果南宮夜說的是正確的,那群黑衣人當真是祁國的人,又加上這段時間祁國一直在向江湖中人招安,不難想像得出,那群黑衣人是在替祁國朝廷做事,也許跟今年五月份的那場戰事有所關聯。
    若當真是這樣,那日的那名青年的身份又是何人?難道是朝廷隱藏在暗處的人手?那會不會跟南宮夜有關係呢?

  ☆、第50章 章 051

思及此,他忍不住抬眼看向南宮夜,隨即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眼神專注,漆黑深邃的眸子映出自己的身影,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麼?」
    南宮夜沒有回答他,只是再次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
    溫子笙:「……」
    難得看到他家少爺滿臉無奈的樣子,雲清有些不厚道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遭到了他家少爺的白眼一個。平常時候總是見到他少爺一副穩重的大人模樣,明明才十四歲,偏要裝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此時這個表情才算是符合他年齡的活潑,多生動!
    溫夫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完全放下心來的原因,這一覺她睡得十分安心,傍晚醒來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一睜眼就看見溫子笙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臉色仍舊是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總算讓溫夫人放心不少。
    看見她醒來,溫子笙忙湊到跟前去,輕聲道:「娘親,你醒了,餓了麼?晚膳已經準備好了,我去讓人端進來吧?」
    溫夫人一把抓住溫子笙的手,正待轉身出去的溫子笙愕然回頭,就看見溫夫人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娘現在還不餓,笙兒,你過來這邊坐下。」
    溫子笙沒有任何遲疑地坐了過去,看著神情難掩喜悅的溫夫人,輕聲道:「娘親,笙兒已經沒事,這幾日讓您擔心了,是笙兒不孝。」
    「沒事就好。」溫夫人不擅長講那些溫情的話語,此時翻來覆去也只會講這一句話,不復冷淡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將溫子笙打量了好幾遍,知道確認溫子笙的確是完完整整的,才真正地鬆了口氣,「笙兒,你跟娘說說,這幾日是怎麼回事兒。」
    溫子笙不想讓溫夫人心裡難受,但是看著溫夫人那副執拗的樣子,最終只得將事情始末全都說了一遍,在講到自己受傷中了毒的時候只是一語帶過,不過饒是這樣,還是讓溫夫人聽得一陣又一陣的心疼,不住地在心裡慶幸著。
    「救了你的那位公子叫什麼名字?多虧了人家,等回府之後一定要好好答謝人家。」
    溫子笙道:「他叫南宮夜,娘親說的是,笙兒知道的。」
    溫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拉著溫子笙的手又說了一些話,直到南宮夜忽然敲門進來,兩人才中斷了談話,齊齊看向面無表情走過來的南宮夜。
    南宮夜雖然沉默寡言,從那抿得緊緊的薄唇很難挖出一言半語的,但是面對溫夫人這樣的長輩時,卻意外地溫和有禮貌,先是對著無溫夫人點頭示意,然後才轉過頭去看著溫子笙說道:「你該休息了。」
    被他這麼一說,溫夫人終於注意到溫子笙有些疲憊的臉色,方才情緒太激動了,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沒想到竟然還是一個外人過來提醒的,一時間溫夫人忍不住有些自責,又加有些欣慰,沒想到這個冷冷淡淡的公子對她孩兒會如此上心。
    作為母親,她自然是希望自家的孩兒能夠得到大多數人喜愛的。
    「南宮公子說得對,你傷勢還未痊癒,是該多加休息。」
    溫子笙的確是感到有些疲憊,聽到這話也不多加推脫,便站起來對溫夫人說道:「娘親,那笙兒先回房歇息了,您等會兒記得用晚膳。」
    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溫子笙這才放心地離開,南宮夜對溫夫人淡淡地點了頭,便跟在溫子笙的身後出去了,溫夫人看著一前一後出去的兩人,輕輕地鬆了口氣。
    此時此刻,她不會去想那個南宮夜是否另有所圖,為何如此湊巧救了她家笙兒,她只知道,是南宮夜救了她家笙兒,南宮夜是溫子笙的救命恩人,也是相府的恩人!
    況且,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南宮夜那人性子的確是十分冷淡,而且也不知道他來歷如何,但是從他看著溫子笙的眼神,她清晰地知道,這個人,對溫子笙沒有絲毫的惡意,那種打從心底裡流露出來的關懷,是騙不了人的。
    本來打算讓溫子笙馬上跟她回府的,在相府中要什麼都方便,對於養身體也比較有益,但當南宮夜提出溫子笙身上的毒性還未完全清除乾淨,還需要繼續服藥,最好還是留在這裡直到體內的毒性完全清除掉時,溫夫人還是同意了。
    畢竟溫子笙肩膀上還受了傷,雖然路途不算遙遠,但路上顛簸一點兒都不適合養傷,最好還是留在這裡將傷養好了再啟程。只要是為溫子笙好的,溫夫人都不會不同意的。只不過溫子笙留下來的同時,她也要跟著留下來。
    這座府邸雖然一看就是歷史悠久的樣子,但勝在夠寬大,溫子笙之前住的房間因為讓給溫夫人了,現在住的房間是讓人臨時收拾出來的,就在南宮夜住的院子裡,兩人的房間是面對著面的,只要打開門就可以看到彼此的房間,中間是一個不大的庭院,裡面栽滿了花草。
    「這是?」
    南宮夜一路跟在溫子笙身後跟他回房間,兩人在快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溫子笙忽然停了下來,望著掛在走廊上那盞有些眼熟的琉璃燈,努力回想了一下,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明顯,眼神忍不住在南宮夜跟琉璃燈之間來回轉動著。
    不怪乎他會驚訝的,燈謎會那天晚上因為柳婷他有注意到那艘大畫舫上的琉璃燈,十分的典雅別緻,跟眼前這一盞十分相似。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晚的那盞琉璃燈已經被燒燬了,這一盞再如何相似,也不是那天的那一盞。
    南宮夜也跟著停了下來,神情雖依舊是淡淡的,但溫子笙卻莫名地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絲絲的彆扭,「你不是很喜歡麼?」
    聲音淡淡的,眼神卻是無比專注地望著他。南宮夜雖然說是已經十五歲了,但身量卻不及才剛十四歲的溫子笙,才堪堪到他的額頭而已,於是這樣看著他的時候,他是微微仰著頭的。
    溫子笙怔了好一會兒,恍然間便看見南宮夜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進自己的眼中,彷彿要透過自己的眼睛看進他的內心一般……
    一陣風拂過,傳來「啪嗒」一聲,一根積滿了雪的枝條被壓斷了,純白色的雪跟著枝條落了下來,跟地面上的積雪融為了一體,連一絲痕跡都看不出來。
    溫子笙猛然回神,下意識地轉開了視線,在對方那樣專注的眼神下,他竟然覺得有些心慌,迎著對方那坦蕩蕩的眼神,心跳忽然變得有些快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的?」勉強壓下內心的慌亂,他的表情倒顯得挺平靜,只是問出來的問題卻根本不是他想要問的,不過就是一句無心的話語,竟然讓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怎麼說自己也是活過兩世的人,竟然這麼輕易被一個少年擾亂了心思。
    南宮夜卻不知他內心那些心思,只坦白道:「那天晚上,我看你看了它好久。」頓了一下,彷彿有些懊惱般得輕蹙起眉頭,「那盞已經被燒燬了,這盞是我讓人重新做的,大概不是完全一樣。」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有些輕了下去,彷彿透著淡淡的忐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溫子笙,等待著他一如往常地露出那抹溫和的微笑,他喜歡看他的微笑。
    但是這一次,他等了許久,溫子笙卻還是一臉沉默地看著他,眼神雖然溫和但神情卻透著一絲深思,他沉默了好久,才又出聲,問出的問題卻是南宮夜始料未及的。
    「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話音緩緩落下,南宮夜微微蹙起了眉頭,略帶疑惑地看著他,彷彿對他這個問題感到十分疑惑,良久良久,溫子笙一直看著對方的眼眸,彷彿不願意放過他眸中的任何意思情緒,但良久之後,南宮夜卻是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在溫子笙微微錯愕的眼神下,直接離開了。
    留下溫子笙一個人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那一瞬間縈繞在他心裡的感受,錯愕有,但更多的,還是失落以及後悔。
    他知道,他剛才那句話可能已經傷到對方了,那種略帶戒備的話語,直接就將對方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事情都當成了另有所圖,南宮夜是沉默寡言,但是他並不是遲鈍的人,定然是聽明白了他話中隱含的意思,所以才會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人的吧?
    或許南宮夜會將他當成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吧?人家好心幫了他,他竟然還懷疑對方另有所圖。但是方纔那一瞬間,他無法控制地想到了斐君昊,那時候的斐君昊,也是突然這樣沒有任何原因地對他非常好,那時候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在對方一次又一次的示好中,感動到無以復加,直到完完全全陷了進去。
    他害怕,害怕同樣的事情會再次發生,前世輕信他人的教訓,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也導致了他如今的不安,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原來他如今已經變得無法輕易地相信別人了。
    斐君昊,原來他留給他的陰影,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得多。

  ☆、第51章 章 052

那天晚上的談話算是不歡而散,回到房間之後溫子笙的情緒控制不住地有些低落,腦海中一直不停地回放著南宮夜離去時的背影,於是越是想心情就越是低落,越是低落就越是忍不住去想,如此惡性循環,一整晚下來,溫子笙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身體明明在抗議著疲憊,但是精神卻是始終清醒著,一邊留意著隔壁房間的動靜,只可惜無論他聽得如何仔細,隔壁的房間始終沒有傳來一絲一毫的動靜。
    他有些沮喪地從床上坐起來,抱著被子望著半敞開的窗戶怔怔發呆。
    方纔的確是自己過分了吧?南宮夜明明是好心想讓他開心,他卻在質疑別人的用心,換做是他遇到這種事情也會生氣的,明日早上還是去道歉吧?
    下定決心之後,一直沉甸甸的心裡彷彿瞬間鬆了一大口氣一樣,決心去道歉之後低落的心情總算是好點了,他重新躺到床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天,總算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中卻睡得不安穩,許多紊亂紛騰的畫面不停地變換著,一會兒是斐君昊溫柔的臉,一轉臉卻是眼神冰冷地盯著他,那種始終帶點溫柔的臉孔也變得冰冷異常,看著他彷彿看著一個將死的人一般,一會兒又是蕭墨軒充滿感激的笑容,但下一瞬間,那張帶著感激笑容的臉卻忽然變得扭曲瘋狂,仿若惡鬼一般朝他撲過來——
    渾身一激靈,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瞬間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微弱的光亮從半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而方纔那些讓他痛恨恐懼的畫面,全都是夢。
    原來都是夢!
    急促的呼吸終於緩緩平靜下來,他抬頭擦了擦臉,滿手都是冷汗,長長地吁了口氣。而此時,緊閉的房門忽然傳來敲門聲,隨即有人推門而入,是這幾日一直在照料他的侍女,正捧著面盆毛巾走進來。
    看見溫子笙已經醒來表情也沒多大變化,將東西放到床頭邊的木架,恭恭敬敬問道:「公子是要起來了麼?」
    溫子笙點點頭,掀開被子下床,那侍女動作很快,在溫子笙掀開被子下床的時候已經拿過一旁的外衣披在溫子笙的身上了,「天氣冷,主子吩咐過,公子傷勢還未痊癒,要注意保暖。」
    溫子笙頓了頓,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家主子起了麼?」
    「回公子的話,主子已經起了,正在院子裡練劍呢。」
    「嗯。」
    溫子笙不是那種拖拖拉拉的人,既然昨晚上已經決定要向對方道歉了,那就早點過去吧,於是在洗涮好之後,連早膳都還沒用,直接就往院子裡去,果然在院子裡看見正在舞劍的南宮夜,白皙修長的手握住劍柄,乾淨明亮得可以當鏡子用的劍身折射出冷冷的光芒,舞動間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不說招式的攻擊力,單單是這樣看著,都覺得是一種十分養眼的感覺。
    溫子笙沒有馬上過去,而是站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等著對方練完,但南宮夜也沒讓他多等,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收回來了,挽了一個劍花之後手腕微微用力,寒氣逼人的劍半點不錯地對著掛在樹上的劍柄飛去,分毫不差地穿了進去。
    溫子笙看著南宮夜的眼神充滿了驚歎,從之前的幾次接觸中他就知道南宮夜的武功不錯,但沒想到對方的劍術好像也是十分了得的樣子,不僅如此,連醫術都懂,於是忍不住有些疑問,究竟有什麼是他不會的?
    他還在讚歎的同時,南宮夜已經朝他走了過來,那張十分平凡的臉上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只是一直到他在溫子笙面前站定了,還是一直緊抿著唇不說話,莫名讓溫子笙覺得對方是在鬧彆扭,用這種方式在抗議著他質疑他的事情。
    想到這一點,忍不住就有些好笑,看著對方也覺得雖然是這樣面無表情,卻意外地可愛,於是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揚,在看見對方因為他的這個微笑而微蹙眉頭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南宮夜原本是微微皺著眉頭,這樣的表情雖然淺淡,但是出現在他的臉上已經夠讓人無比驚訝了,從跟在溫子笙身後過來的侍女臉上那震驚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一二,而接下來南宮夜的眉頭倒是不皺了,黑眸卻是緊緊地盯著溫子笙,彷彿是在無聲地問他在笑什麼。
    輕輕地咳了一聲,溫子笙微笑著輕聲道:「昨晚的燈籠呢?我方才經過走廊的時候已經不在那裡了,是被你移到別處了麼?」
    南宮夜微微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但溫子笙還讀懂了他那一眼的意思,是在無聲地控訴他昨晚的質疑,便忍不住好笑,外表再淡定能幹,有時候還是會像小孩子一樣吧?
    「我是特地為了昨晚的事情過來跟你道歉的。」他的聲音很輕,低低緩緩的,聽在耳朵裡莫名地舒服,「對不起,我不該辜負你的一片好心,是我錯了。」
    南宮夜微微一頓,視線看向別處,好一會兒,才出聲說道:「我讓人收起來了,你若還喜歡,便再拿出來罷。」語氣雖淡,溫子笙卻眼尖地發現對方的耳垂染上了淡淡的可疑的粉色。
    濃濃的笑意在他的眼眸中暈開,他沒有想到,日後被大卿國傳成了神一般的人物,竟然也會有如此可愛羞澀的一面,竟然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不好意思到臉紅。
    「我很喜歡,謝謝你。」
    微風輕輕拂過,吹落了一樹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那一瞬間,溫子笙清楚地看見,對面站立的少年嘴角那淺淡的微笑,幾乎細不可察的弧度,卻讓少年的表情霎時間柔和了下來。
    一直到許久許久以後,他都還清晰地記得那個淺淡的微笑。

  ☆、第52章 章 053

在南宮夜的精心照料之下,溫子笙的傷勢好得很快,不消數日,肩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了,對此,溫夫人十分欣慰,就是臉色還是一直有些蒼白,而前段時間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也因為這次受傷而消減了下去。
    溫子笙傷勢一好點,溫夫人便提出要回府了,在這裡雖然也被照料得很好,但畢竟不是自己府邸,總歸還是有些不方便。
    對此,南宮倒是沒再反對了,在溫夫人提出要離開的時候也很乾脆地點頭表示知道,在溫子笙離開的前一日,送了溫子笙一瓶藥丸。
    精緻的藥瓶觸手溫涼,溫子笙抬頭望向面前沉默不發一語的南宮夜,疑惑問道:「這是?」
    南宮夜道:「一日一次,一次一顆,連續十日。」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你的身子太虛。」
    溫子笙頓時哭笑不得,雖然知道對方是出於一片好心,但是被這樣直白地指出自己的身子虛實在不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忽然想到一點,他笑得有些壞壞的,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十分明顯的揶揄,「說起來,你醫術這麼厲害,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長高點呢?」這幾日他有意無意地試探了一下,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此時南宮夜剛滿十五週歲。
    溫子笙自己的身量比起同齡人來說已經算是有點跟不上的了,柳淵比他小了一歲,但已經超過他了,而南宮夜比他還大了一歲,身量竟然還比不過溫子笙的,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溫子笙才會將他錯認為十一二歲的少年,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他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少年已經十五週歲了。
    因為實在是,太顛覆了呀!他到現在還在懷疑,南宮夜是怎麼長到前世那樣的身量的?他明明記得長大之後的南宮夜身形雖然不算壯碩,但也是頎長挺拔的。
    視線將南宮夜上上下下地掃視了一遍,才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你比我還大了一歲呢。」
    豈料南宮夜卻根本不在意的樣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眼神略帶無奈,像是正在縱容看著一個正在使壞的小孩子一樣,最後倒是弄得溫子笙有些鬱悶了。
    「還有好一會兒才到,笙兒要不要睡一會兒?」溫柔的聲音輕輕響起,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抬頭就看見溫夫人正看著自己,毫不掩飾眼中的關切。
    溫子笙道:「娘,笙兒不累。」這一次受傷好像是將溫夫人嚇壞了,從前倒是很少看見溫夫人這樣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關切的眼神,「娘無需太過擔心,笙兒已經好多了。」
    「嗯。」溫夫人這才點點頭,但還是不怎麼放心的樣子,雖然看著書,但隔一會兒就要看一看溫子笙,溫子笙也拿她沒辦法,只能打醒十二分精神。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行駛著,此時還在郊外,周圍很安靜,只能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溫子笙掀開馬車的窗簾,相似的景色被不停地拋到後面,那座他住了數日的府邸已經完全看不到蹤影了,遠遠望去,也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
    這幾日的朝夕相處下來,似乎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那麼一個沉默的存在了,此時忽然間要分開,心中似乎湧入了滿滿的不捨。
    雪色佔滿了整個視線,溫子笙本來是看著那一片雪色發著呆的,被溫夫人叫回了神,「在看什麼看的這麼入神呢?這樣盯著雪景看,很容易傷到眼睛的,若是得了雪盲症就難辦了。」
    溫子笙這才笑了笑,收回視線,輕笑道:「也沒看什麼,就是覺得這景色挺美罷了。」
    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了,除了被溫夫人逼著吃各種補身體的藥膳之外,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唯一較為振奮人心的就是溫相爺那邊的進展十分順利,斐君琛的確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因為有了溫子笙提供的名單,皇上交給他的任務完成得更是順利,比起前世算是少走了許多彎路。
    捷報已經送到皇上的手中了,在得知勾結邑人的官員竟然多達接近十人之多時,皇上幾乎是雷霆大怒,立即下令按照情節嚴重處以刑罰,牽頭的官員被滿門抄斬,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放過,剩下的官員根據具體情況一一處以懲罰。
    從數日前收到溫相爺寄回來的信中可得知,暗中調查勾結邑人的官員這件事情定然是已經差不多塵埃落定了,這也意味著,溫相爺等人已經差不多要啟程回來了。
    而此時邊疆那邊的情況已是大好,因為勾結敵人的官員一一落馬之後,先前大卿國一直被壓制著的局勢瞬間就被扭轉過來,雖然戰事一時半會還是結束不了,但至少已經改變了一直處於劣勢的情況了。
    從邊疆傳來的一條又一條的好消息讓聖上龍顏大悅,也讓大卿國的人民無比振奮,仿若已經提前看見了大卿國的將軍凱旋歸來的場景了。
    溫子笙卻不似他人那樣樂觀,因為他是知道事情的後續發展的。他清楚地記得,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大卿國將會在跟邑人的戰事中大獲全勝,邑人會被完全趕出大卿國的邊境,失去的城池也會一一收復回來,且邑人受到的傷亡會讓邑人短時間內無法再對大卿國做出任何的進攻。
    但是在邑人退出大卿國邊境之後沒多久,祁國就趁機來攻打大卿國了。而因為跟邑人這長達四月之久的戰事,大卿國已是元氣大傷,對上有備而來的祁國自然是處於劣勢。
    再加上這次攻打大卿國的祁國將領是素有戰神之稱的祁國二皇子,對方是從來未打過敗戰的戰神,一時之間,本就元氣大傷的大卿國再次陷入危機中,這一次的危機比起之前邑人攻打的那次絕對大得多!
    即便知道最後大卿國因為有南宮夜最終是轉危為安了,但是在這之前對於邊境人民所造成的傷害卻是無法避免的,而礙於種種原因,他就算提前知道事情發展,也不可能提前告知皇上好讓皇上提前做好防範措施,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朝著他所知道的那樣發展下去。
    時間就在眾人歡喜溫子笙擔憂中往前推進,不知不覺一個多月過去了,恍然回神才發現時間過得有多快,分明還沉浸在春節的喜慶氣息中,一眨眼竟然已經到四月份了,溫相爺等人已於數日前回京覆命了。
    三皇子斐君琛實現了他對溫子笙的承諾,溫相爺的確是毫髮無傷地回來了。跟溫子笙知道的那樣,在回來的途中一行人當真遇到了刺客,直接衝著溫相爺去的,但因為斐君琛早有準備,刺客一出現就被拿下了,一經審問才知道刺客是那些通番賣國官員之一的後代,也被一同押回京了。
    此番前往邊境的眾人圓滿完成了任務,自然是被皇上論功行賞了一番,特別是三皇子,不僅被大大地獎賞了一番,從皇上的言行來看,那是對三皇子斐君琛更加地看重了,一時之間朝中對於三皇子是各種巴結討好,幾乎稱得上是風頭無二了。
    原本站在五皇子斐君昊這邊的大臣有一些已經開始有些動搖了,雖然明面上並沒有表示什麼,但是從那已經不那麼熱絡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
    每日下了朝,斐君琛幾乎都是被眾官員擁簇著離去的,跟身邊空落落的斐君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著斐君琛那群人熱熱鬧鬧離去的身影,走在後頭的斐君昊垂在身側的手捏出了青筋。
    面無表情地回到府中,下人們一看他們主子的臉色紛紛避之唯恐不及,能不出現在他們主子面前他們都盡量不出現了,就怕一不小心當了個出氣筒,前日那個因為打翻了茶杯而被杖責五十趕出府中的例子還歷歷在目,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是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五皇子府一時之間充滿了低氣壓。
    書房裡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辟里啪啦地響了好一陣子,站在門口的下人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眼角餘光從門口飄見房內滿地的狼藉,大概就知道他們的主子此刻心情又是非常的不佳。
    「你們都下去吧。」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守在門口的下人抬頭一看,便看見一名穿著黑衣的青年站在他們的面前,頓時鬆了一大口氣,紛紛逃難般地下去了,有一名下人在離去之前遲疑了一下,提醒般地低聲說了一句:「秦管家,三爺心情似乎不太好。」
    被稱為秦管家的青年腳步頓了一下,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抬腳走了進去,此時斐君昊已經發洩完了,臉色陰沉地坐在書桌後面,周圍一地的狼藉,看見青年進來,斐君昊也只是抬頭眼神陰鬱地看了他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青年看了看斐君昊,又看了看房間內那一地的狼藉,隨手撿起了腳邊的硯台,緩緩走了過去,將硯台放在書桌上,才開口道:「是誰惹到爺了?」
    斐君昊沒有反應,甚至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臉色愈加陰沉了。
    青年也不介意,視線在斐君昊陰沉的臉上停留了一下,這才淡淡道:「一直跟你強調過,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即便是在自己府中,殊不知還有隔牆有耳,爺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人抓住把柄了?」
    斐君昊冷笑一聲,終於抬頭看向青年,只是臉色實在是有些嚇人,「秦天,本皇子此刻沒心情聽你教訓!」
    被喚作的秦天的青年似乎已經十分習慣他的脾性了,臉上表情也沒怎麼變化,倒是微微笑了一下,道:「不過就是一群牆頭草,也值得爺如此動怒?」
    斐君昊聲音陰沉道:「就算是牆頭草,那也是懂得審時度勢的牆頭草,按照這樣的形式下去,只怕當真是讓斐君琛給如意了。」
    秦天道:「此時說這個還為時尚早,不過就是立了個小功,爺還有大把機會,最要緊的是要沉得住氣,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
    聞言,斐君昊心中一動,「聽你的意思,你可是有了應對的法子?」
    秦天笑了笑,故弄玄虛道:「總歸爺放心下來,沉住氣就行,接下來怎麼樣,秦天自有妙計!」
    斐君昊皺了下眉,「講明白。」秦天什麼都好,錦囊妙計那是信手沾來,唯一讓他覺得不滿意的就是總喜歡故弄玄虛!
    「自古功過相抵,當功大於過時,錯誤可以被忽略,但若是過大於功了,那就另當別論了。」秦天深知斐君昊已經有些不耐了,便也不再故作神秘了,「既然對方立了功,那咱們想辦法讓他犯下錯誤,不就抵過先前的功勞了?」
    抬頭看見斐君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秦天便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便再接再厲道:「即便三皇子有所防備不會犯錯,那咱們就想個辦法,給他製造一個大錯又如何?」
    斐君昊蹙眉沉吟片刻,「你可有何主意?」
    秦天挑眉反問道:「當今聖上最忌諱什麼?」
    斐君昊幾乎是立即就反應過來,「兄弟自相殘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想起方才秦天提醒的隔牆有耳,特地壓低了聲音說的。
    話音剛落,便看見秦天露出一抹別具深意的笑意,緩緩道:「此番大概要委屈一下爺了。」
    而與此同時,那被斐君昊恨得牙癢癢的斐君琛卻出現在相府中。
    對於三皇子登門造訪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夠讓人深思了,但對方登門造訪的理由竟然是為了探望前段時間落水差點殞命的相府公子就更讓人深思了。
    此時此刻,眾人不由得又想到了數月前三皇子贈玉於相府公子的這個事情,雖然最後三皇子是跟將軍府的二千金訂了親,但從如今這個形式來看,不得不讓人覺得三皇子與相府公子之間的關係的確是有些微妙。
    當然,眾人如何猜測,跟溫子笙並沒有多大關係,他也並不關心,他只苦惱著,眼下這情況要如何應付過去。
    從他決定給出那份名單開始,他就知道斐君琛不會再輕易打消疑慮的了,之前的江南土匪事件本來已經開始讓斐君琛對他有所懷疑了,而這一次的名單事件,則更是加深了他的懷疑。
    「此次查出來通番賣國的官員的名字,跟你給我的那份名單是一個不差。」
    斐君琛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的少年,接近半年的時間沒見了,少年幾乎沒怎麼變化,如玉石般精緻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地帶著他熟悉的溫和神情,在聽見他的話時,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卻很快又恢復平靜。
    「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本皇子一個解釋麼?」他的聲音很溫和,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但溫子笙知道,對方既然已經親自上門來了,定然是不問出個結果是不會罷休的,這點從對方一進來就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們兩人獨處就可以看得出來了。
    不過好在對於這樣的情況,溫子笙是有預想過的,他知道當他說過的事情一一成真的時候,以斐君琛的性子,一定會過來問個清楚的。

  ☆、第53章 章 054

周圍的人早就已經讓斐君琛遣開了,此刻亭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早晨剛下過雪,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雪,一腳踩下去就是深深的一個腳印,方才兩人一路從室內走過來,兩排腳印從溫子笙的房間一路延伸到亭子外面。
    溫子笙將視線從那兩排腳印上收回來,抬頭望向對面站著的斐君琛,毫無意外地撞上對方直視過來的視線,分明是帶著溫柔的,但卻莫名地讓人生生感到一股壓迫,或許這就是身為皇家子弟與生俱來的氣勢。
    可惜,這對溫子笙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前世跟在斐君昊身邊的那幾年早已經讓他對這種氣勢免疫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裝作有些迷惘地說道:「若是子笙跟三皇子說,子笙曾做過一個夢,之前子笙告訴三皇子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夢裡發生過的事情,三皇子會相信麼?」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眼神恰到好處地落在斐君琛的臉上,那是一種有些茫然又有些疑惑的眼神。
    斐君琛輕蹙了下眉,明顯帶著探究的眼神凝視著溫子笙,卻不說話,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隱隱閃爍著什麼。
    而此時溫子笙又微微地笑了一下,帶著淡淡的自嘲,抬眼直視斐君琛,苦笑道:「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三皇子大概不會相信吧?」若有似無地輕輕歎息了一聲,他低聲繼續道:「若不是因為親身經歷,聽到這種事情,子笙也是無法相信的,畢竟,這種事情說出來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斐君琛還是不說話,似乎正在心裡衡量著他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而溫子笙也不指望著對方會一下子接受他的說詞,反正他只需要有個借口可以逃過這一關就可以了,再不濟,稍微迷惑一下對方也是好的。
    「但是,不管三皇子信亦或是不信,這就是事實,子笙絕無說謊!」前世種種,對於如今的他來說,又何曾不是夢一場?他不過是剛巧因為那夢而知道了一些事情罷了。
    許久許久,斐君琛終於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溫子笙站在他對面,也僅能面前聽清而已。
    「子笙又是如何確定,你夢裡的那些事情都將會成真?」
    溫子笙道:「在此之前子笙夢裡的事情都一一成真了,至於其他的一些事情子笙不敢保證一定會實現,但是子笙不敢拿父親的安危做賭注,在三皇子跟父親出發之前,子笙也做了一個夢,夢裡父親被刺客所傷,雖然無生命安危,但卻落了個終生腿腳傷痛的下場,子笙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才膽敢冒著各種猜疑向三皇子稟明此事!」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斐君琛,意料之中地看見對方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後,才繼續說道:「事實證明,子笙夢裡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三皇子在回來的路上也的確遇到了刺客不是?而且那刺客還是衝著我父親去的,對吧?」
    此話一出,斐君琛心中大震,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刺客是專程衝著溫相爺的,鑒於種種原因,也因為根本沒有必要,因此這件事情除了他父皇之外,他並沒有向其他人提及過,眼前的少年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即便如此,他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單單只是這樣還無法完全消除他心中所有的猜疑,他瞇了瞇眼,緩緩道:「既然如此,子笙又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溫相爺,反而告知本皇子呢?」
    溫子笙從善如流道:「父親向來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最為不屑,若是告知父親,只會讓父親感到好笑便再無其他用處了。」
    「子笙的意思就是,本皇子就會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
    「三皇子恕罪,子笙並無這個意思。」溫子笙惶恐道:「只不過是因為子笙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若是要子笙眼睜睜看著父親陷入危難之中,那是絕不可能的,因此才會求助於三皇子。」
    斐君琛道:「說到幫助,倒是子笙提供的名單幫助了本皇子甚多。」若不是溫子笙提供的那份名單,他的任務絕不可能完成得如此順利。
    溫子笙低頭道:「這是子笙的榮幸。」
    斐君琛沉吟了片刻,「若子笙的夢境當真如此神奇,能否告知本皇子,接下去將會發生的事情呢?」
    「回三皇子的話,子笙最多也只能夢見數個月之後的事情,至於再往後的,便是無能為力了,事實上,若不是因為此事關乎子笙父親的安危,子笙也不會將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說出去,到目前為止,三皇子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那句「三皇子是第一個知道的」莫名地取悅了斐君琛,瞇眼看向少年,對方那副認真的表情不似作偽,沉吟了須臾,他忽然一笑,別有深意地問道:「既然如此,那子笙應當知道今日會發生的事情了?也知道今日本皇子會過來?」
    「子笙並不知道。」他低著頭,避開了對方那帶著深意的眼神,中規中矩道:「前面子笙已經說過了,只有一些比較重大或者是比較特別的事情,子笙才會提前知道,至於日常大部分的事情,子笙是一概不知。」
    「是麼?」斐君琛歎息著說道,彷彿感到有些遺憾一樣,說道:「若是這樣,子笙大概便是不知道本皇子此刻想做什麼了!」
    聞言,溫子笙抬起頭,略帶疑惑地望住斐君琛,卻不料一抬頭就近距離地看見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原來斐君琛在方才講話的時候已經無聲無息地朝他走了過來,此時此刻兩人的距離連一步之遙都沒有,近到幾乎是彷彿會碰到對方似的。
    不可否認的溫子笙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料斐君琛的動作比他更快,就在溫子笙往後退開的同時,他的手已經攬住溫子笙的腰肢,稍微一用力往前一帶,於是下一瞬間溫子笙就整個人跌入了他的懷裡。
    還未待他站穩,斐君琛已經低下頭來,湊到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機,聲音低沉而曖昧,「從一開始,本皇子就想這樣做了!」
    半年多的時間未見,他一直都沒有意識到他對眼前這個少年是想念的,直到方才一見面,才仿若忽然間明白了一般,這半年多以來,他想起少年的次數多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一開始只以為是因為少年身上的那種神秘感,也或許一開始的確是因為少年身上的神秘感,可是一直到此時此刻,少年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原先對少年的那股好奇,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變化。
    至於變成了什麼,他並不清楚,也沒想過要去弄清楚,他只是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就彷彿方才一見面他就想著想要擁少年入懷,他不去想為何想要這樣做,他只需要確定自己想要這樣做,於是就做了。
    少年纖細的身子擁在懷裡的感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好到讓他這個向來排斥跟別人有肢體接觸的人一丁點兒的排斥都沒有感覺到,反而是想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只可惜,懷中的少年並不配合。
    溫子笙只在一開始吃驚不小,很快就回過神來,微皺起眉頭不著痕跡地偏過腦袋,避開了斐君琛吹拂在他耳邊的熱氣,聲音呆板道:「請三皇子自重!」他也不掙扎,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的力氣,若是斐君琛不願放人,就算掙扎了只是徒勞。
    斐君琛輕輕笑了起來,緊貼著他的胸膛微微震動了幾下,低沉的聲音近在耳邊,「本皇子喜歡子笙,想要表達一下對子笙的歡喜,不能麼?況且——」他不僅沒有放開,反而抱得更緊了,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地吹拂在溫子笙的耳際,陌生的氣息讓他一陣不適。
    「——子笙與本皇子同為男子,擁抱一下又如何呢?」
    溫子笙:「……」
    斐君琛這話分明就是在耍賴,雖然這樣說好像也沒錯,但是誰都知道,大卿國男子也是可成親,即便是兩個男子,也是需要避嫌的,除非雙方皆是只喜歡女子的,或者是都已經跟女子成婚了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還是說,子笙排斥本皇子的親近?」
    他這話不是在明知故問麼?饒是溫子笙也忍不住心中鬱悶,這個問題只需要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答案了吧?哪裡還需要問出來?更何況,他堂堂一個男子,竟然被另外一個男子抱在懷裡,若是被人看見了要讓他以何種顏面示人?即便是兩個有婚約在身的男子,也斷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此種親密之事。
    在大卿國,男子雖可跟男子成婚,但比起女子來說還是有諸多限制的,也沒有與女子的那樣寬容,若是一男一女大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密,眾人看見了只會笑道一句「真恩愛」。
    但若是兩個男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子,是會被眾人嗤笑的,在大卿國人民眼中,男子與男子在外面如此親密,那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如此雙重標準,卻從來不會有人提出異議,因為民風已定,長久以來的這種想法早已經根深蒂固,想要改變也是改變不了的。
    溫子笙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掙扎,一直都乖乖地呆在斐君琛的懷裡,但是他由始至終一直都木著一張臉,彷彿已經將自己的靈魂與身體驅離開來,說話的聲音也是毫無起伏的:「還請三皇子莫要做出此種會讓人誤會的舉動。」
    斐君琛卻似乎很喜歡看他這幅想要掙扎又不敢掙扎的樣子,眼裡笑意更深,「本皇子倒是很好奇,子笙說的誤會,又是什麼樣的誤會呢?」
    如此逗弄少年,讓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感到愉悅,看著少年年明明臉色微紅,卻硬是要木著一張臉做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來,他就覺得有趣至極。這種奇怪的心情,他才不會承認是自己的惡趣味。
    溫子笙木著臉抬頭望天,內心深深感到無奈。
    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前世的時候斐君琛明明對他丁點兒興趣都沒有的,這一世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竟然三番五次地調-戲他,這種樣子,應該算是調戲了吧?
    他印象中的三皇子,明明是一個隱藏得很深的高深莫測的人物,而眼前這個全身上下無一不透著流氓氣息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表示有些憂傷。
    斐君琛眼中含笑地望著溫子笙,在溫子笙內心不知道第幾次無語的時候,終於戀戀不捨地鬆開手,還不等他完全收回手,溫子笙已經從善如流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方纔還密不可分的兩人瞬間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可想而知,溫子笙退開的那一步是有多大了。
    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被人抱在懷裡!
    「三皇子以後還是莫要再開這種玩笑了。」一恢復自由,溫子笙馬上就提出警告,「子笙是男子,雖然年幼,但並不喜歡被人當成女子般對待!」被人這樣抱在懷裡,不就是女子一般的對待麼?

  ☆、第54章 章 055

對於溫子笙一本正經的話,斐君琛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卻不回應他那話,慢悠悠地扯開了話題:「下個月初,本皇子將會舉辦一場茶會,子笙也過來吧。」
    溫子笙想也不想地回道:「子笙在此謝過三皇子的美意,但——」
    他推脫的借口還沒說話,斐君琛已經笑瞇瞇地打斷了他的話,「那便好,本皇子很期待那一日的到來。」
    溫子笙:「……」
    他忍不住皺眉,這種被人罔顧意願的感覺真是非常差勁,但是斐君琛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真正的意願,因為他想要他參加,所以他就必須得參加!
    總有一種對方其實是隱藏得很深的無賴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斐君琛離開很久之後還一直非常明顯,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跟斐君琛有其他任何的牽扯。
    但因為種種原因,他卻不得不依靠對方的幫助,在往後的日子裡,也許還有需要用到斐君琛的時候。
    而且他也知道今天關於斐君琛提出來的疑問他雖然給出了解釋,對方似乎也沒有多糾結的樣子,但是他心裡還是很清楚,他的那一套說詞,並不能完全取信對方。
    斐君琛心裡還是對他有著懷疑,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他的這種懷疑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而今斐君琛對這個問題並沒有多加糾纏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控制住自己吧。
    想到這一點,他就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他是重生過來的,比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多了一世的記憶,甚至未來的走勢如何他都一清二楚,但是卻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對於未來的走勢,他似乎只能眼睜睜看著,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做出改變。
    就連想要讓他父親避開危險,也只能仰仗斐君琛的幫助,這種無能為力的無力感,只有真正體會過的人才能瞭解。
    如今當今聖上還年輕力壯的,皇子間的鬥爭也只敢在地底下進行,明面上還是一本和氣,真正白熱化起來是在三年之後。
    三年之後當今聖上會突然患上一種急病,雖然最終治好了,但向來強壯的身體卻被這一場急病給拖垮了,一年不如一年,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皇子間的鬥爭開始真正浮出水面,聖上眼睜睜看著,卻已經沒有能力去阻止了,在他生病的那半年裡,身邊的人幾乎已經被收買了。
    他想改變前世的這種局面!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改變這種局面,他不想再捲入皇子之間的鬥爭,如果按照前世那樣的發展,兩年之後也是他十六歲的時候,斐君昊開始利用各種理由來接近他,在然後取得他的信任之後,進而在他答應了他的提親之後更是向聖上求下賜婚。
    他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這一世,他絕對不可能再陷入斐君昊的溫情陷阱之中,他一定要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之前,將這種可能性扼殺於搖籃之中!
    想得太過入神了,就連雲清走過來都沒有發現,直到雲清出聲叫了他一聲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怎麼了?」
    雲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帖子遞給他,「這是三皇子府的人送過來的,說是下個月初茶會的邀請函。」
    紅色鑲金邊的請帖看上去很精緻,上面用漂亮的瘦金體字體寫著「子笙親啟」四個字,也不知道是誰的字跡,溫子笙有些鬱悶地接了過來,動作還真是快,才剛離開沒多久,連請帖都給送過來了。
    「少爺,三皇子過來找你是因為什麼事情呀?」這話雲清已經在心裡憋了好久了,從三皇子出現在相府指名要找溫子笙開始,他就開始納悶了,明明他家少爺說過他跟三皇子並不熟悉的,但為何三皇子卻三番兩次地表現出對他家少爺的親暱呢?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不久關於他家少爺跟三皇子的謠傳,轉念一想,不由得吃了一驚,難道說並不是他家少爺喜歡三皇子,而是剛好反過來,是三皇子喜歡他家少爺?但若是這樣,為何三皇子又要跟將軍府的二千金定親?難道是因為他家少爺是男子?
    看著雲清那副糾結的表情,溫子笙不用問就知道對方腦袋裡此刻在想些什麼了,忍不住無奈出聲解釋道:「雲清,我跟三皇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這句解釋的話語實在是有些無力,從雲清那看過來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對方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溫子笙在心裡歎了口氣,還是放棄了,搖搖頭道:「算了。」
    就算跟雲清解釋清楚了,外面的人該誤會的還是一樣會誤會,倒不如就這樣順其自然,清者自清。
    其實真正要說起來,這種會讓人誤會的假象還是斐君琛故意做出來的,說到底,他根本就沒想過要避諱。雖然他不太清楚斐君琛真正的用意,但時刻保持警醒,跟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總歸是沒錯的。
    雲清忽然想到一事,道:「對了,少爺,南宮公子方才過來找你了。」
    溫子笙訝異道:「南宮夜過來了?他此刻在哪?」
    也難怪他感到吃驚,上次他落水受傷是南宮夜救了他,在他府裡養了好幾天的傷,等他傷勢痊癒回府之後兩人就比較少見面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半個多月前,而且還是因為南宮夜特地過來給他送藥,這段時間南宮夜似乎很忙,那次過來也只是待了一小會兒就離開了。
    雲清答道:「方纔少爺在跟三皇子見面,雲清便自作主張將南宮公子帶到少爺的院子裡候著了,但是沒想到少爺跟三皇子談了這麼久,在來這裡之前雲清到院子裡去時已經不見南宮公子了,估計是有急事走了吧?」
    這段時間南宮夜才過來了兩三次,而且每次都是來去匆匆的,雲清已經習慣了,於是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只是猜測道:「是不是南宮公子上次給少爺的藥丸快吃完了,南宮公子還是過來給少爺送藥的?」
    溫子笙納悶地搖頭,「他上次送來的藥丸還剩下半瓶。」若是按照南宮夜以前的做法,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過來找他的,這個時候過來,肯定是因為有什麼事情。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是傍晚了,天色微微有些暗,要是再過多一會兒,夜幕也就要降臨了,想要在這時候出去找南宮夜也不太可能,於是只能迫不得已放棄了這個想法。
    「明天如果沒什麼事,我們出去一趟吧。」溫子笙道。
    雲清了然問道:「少爺這是要去找南宮少爺麼?」
    「嗯。」溫子笙微微頷首,「他這個時候來找我,定然是因為有什麼事情。」
    「那也是。」雲清附和著道,「那需要跟老爺說一聲麼?」
    溫相爺數日前已經回來了,也大致聽溫夫人說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了南宮夜在元宵節那日救了落水受傷的溫子笙這件事情了。
    當時溫相爺就表示過要親自跟南宮夜表示謝意,這會兒若是他家少爺要過去找南宮夜的話,正好可以跟溫相爺一起過去。
    「再看吧。」溫子笙道,「明日爹爹是否有空都還是個未知數。」
    溫子笙這樣一說,雲清也覺得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了。
    但是有一句話叫做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溫子笙本來已經決定第二日要過去找南宮夜的,卻不料想,當天夜裡,南宮夜就出現在他面前了,當時溫子笙剛好服下南宮夜給的藥丸,隨即便準備睡覺了,一轉身,便看見頂著一張平凡面具的南宮夜站在他的身後,漆黑的眸子燦若星辰,如炬般的目光直直盯視在他臉上。
    溫子笙微微一驚,隨即便笑了開來,驚喜道:「本來還打算著明日過去找你的,沒想到你這會兒就來了。」說完,忽然抬頭望了望窗外黑色的天空,打趣道:「好像大多數見面,都是你半夜潛入我的房間呢!」
    也虧得這個時候他們兩人年歲尚且年幼,若不然,不就像是深夜相會的小情侶麼?
    南宮夜已經習慣溫子笙時不時對他的打趣了,還是一樣的面無表情,伸手將一個比平時大上兩倍的瓶子扔了過去,溫子笙一驚之下,已經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不斜不歪,剛剛好被他接在手裡,沉甸甸的感覺,比平時至少重了兩倍的份量。
    「這是?」他掂了掂手中的瓶子,挑高了眉頭,詢問般地看著南宮夜。
    南宮夜簡潔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短期內應該都不在,瓶子的藥三天服一顆。」
    南宮夜剛講完,溫子笙忽然就明白過來。這個時候已經是四月中旬了,如果他沒有猜錯,南宮夜應該是已經提前接到要前往邊疆的消息,也就是說,這段時間裡,祁國已經開始對大卿國發起攻勢了。
    前期祁國的攻勢還不算太猛烈,除了邊疆之外其他地方並沒有收到什麼消息,因此大卿國上下還沉浸在戰勝邑人的喜慶氣氛中,但朝廷的話肯定是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的,而且算算時間,距離祁國大肆進攻也沒多少時間了。
    前世時南宮夜是在五月份出發的,那時候大卿國邊境已經淪陷了好幾座城池了,這樣看來,朝廷收到的關於邊境的消息定然是不容樂觀的,相信再過多不久,皇上就會下令任命南宮夜為此次戰事的主將!
    而他果然沒有猜錯,南宮夜這次過來找他的確是有事情,他是過來跟他道別的!
    南宮夜只說他要離開,但具體要去哪裡並沒有明說,溫子笙也不問,只是心中忽然有些不捨,明知故問道:「你要離開很久麼?」
    南宮夜微微搖頭,「具體時間不清楚,但估計不會很快。」
    「所以你才準備了比平時多好幾倍的藥丸麼?」溫子笙微笑著說道,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手中的瓶子,「你上次給我的藥丸還剩下很多呢!」
    「有備無患。」
    溫子笙忍不住笑,大概是因為自娘胎帶來的,他的身子向來比別人虛弱,天氣稍微一轉涼,他都很容易生病。
    但自從上次落水被南宮夜救了之後,對方就一直堅持讓他服藥,一開始是一天一顆,如今已經變成三天一顆,藥效有多顯著他不知道,但他的身子變化是非常明顯的,別的不說,單單是畏寒這一點,已經比從前好了很多了。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對待他的健康比他自己還要重視。
    南宮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溫子笙帶笑的視線,卻忽然想到下午無意中看見的情景,於是直接便將在心裡憋了一下午的問題問了出來:「你跟斐君琛的關係很好?」
    聞言溫子笙一愣,一時之間沒怎麼反應過來他說這話的意思,「什麼?」
    南宮夜沉默了好久,微微皺著的眉頭顯示了他此刻的心情並不怎麼好,溫子笙倒是覺得有些稀奇了,很難得能見到他這麼外露得這麼明顯得情緒,不由得又重新問了一遍:「你怎麼會這樣覺得呢?是因為聽了外面的傳言麼?」

  ☆、第55章 章 056

他想了又想,也覺得對方應該是聽了外面的謠言之後才會有這種想法,剛想開口跟他解釋,卻不料南宮夜忽然轉過頭來,深邃的黑眸帶著十分認真的眼神,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外面的傳言我從不信,但我看見他抱著你!」
    溫子笙一怔。
    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南宮夜皺了皺眉,神情有些不快,又繼續說道:「師傅曾經說過,只有關係特別好的人,才會那麼親密地抱在一起!」一般關係不好的人,是不會那麼親密地靠在一起的!
    溫子笙終於弄明白他的邏輯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那樣。」
    「那是怎樣?」當看見南宮夜用這樣一種平靜無波的表情做出這種不依不饒的追問舉動時,溫子笙當下只感到一陣好笑,很少能夠看見南宮夜情緒如此外露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你真的誤會了,事情絕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跟三皇子——」說到這裡他不由得頓了一下,因為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詞語來形容他跟三皇子之間的關係。
    卻不料他這一會兒的遲疑看在南宮夜的眼裡就成了默認,瞬間,周圍的氣氛彷彿凝住了一般,明明南宮夜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就是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不滿。
    南宮夜從來沒有想過為何在看見溫子笙跟其他那麼親密的時候會感到不高興,但他就是非常非常不快,再也不希望看見溫子笙跟別人做出那麼親密的動作。
    一直以來,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或者是對一件東西產生這麼強烈的獨佔欲,這是第一次,溫子笙是第一個讓他產生這種變化的人,但他沒有想過要深究其中的原因,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卻意外地讓他不覺得排斥。
    溫子笙就算再粗心大意也能發覺南宮夜心情的不快了,更何況他一點兒都不粗心大意,忙解釋道:「南宮夜,我跟三皇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甚至我跟他連朋友都稱不上。」只不過是因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跟對方有所交集罷了。
    聞言,溫子笙敏-感地察覺到周圍的氣氛好像緩和了一點,只是南宮夜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看著他,冷不丁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們下午要抱在一起?」他還是糾結著在這個,在他的認知裡,只有關係特別的好才會有這樣的肢體接觸。
    溫子笙有些哭笑不得,「這麼說,你下午有到亭子裡找我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下午你突然離開,就是因為看到我跟三皇子麼?」
    南宮夜抿唇不言,完全就是一副默認的樣子。
    溫子笙道:「那只是一個意外,並不是我的本意。」
    努力地解釋著想要讓南宮夜不再誤會的溫子笙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如果是其他人誤會了,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解釋,但偏偏他此刻就在努力地解釋著,潛意識裡他非常不希望南宮夜對他有所誤會。
    他斟酌著用詞,「總之,事情就是我跟三皇子其實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這樣的解釋其實是有些蒼白無力的,但是礙於他跟三皇子之間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南宮夜解釋,只能暗自祈禱南宮夜不要再追問下去了。
    而事實上,南宮夜真的不再追問下去了,見溫子笙極力想要撇清他跟斐君琛之間的關係,南宮夜心中的那點不快早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有些遲疑地看著溫子笙,黑眸微微閃爍了一下,溫子笙還是第一次看見對方如此躊躇的樣子,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被他這麼一問,南宮夜反倒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上前一步,用向來十分冷淡的聲線說道:「我要抱你!」
    溫子笙:「……」
    他還沒做出反應,南宮夜已經將他的沉默當成默認了,伸出雙手從溫子笙的腰間穿過,牢牢地抱住溫子笙,因為身量的原因,明明是打算像下午看見的那樣將南宮夜攬入懷裡,最後卻變成了自己靠在他的懷裡,這種認知讓南宮夜稍微鬱悶了一下。
    少年柔軟的身子靠了上來,比常人略低一點的體溫,有些涼涼的感覺,但感覺卻是意外地好。
    他低下頭,便看見南宮夜微微皺起眉的樣子,一副鬱悶非常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溫子笙忍不住笑了,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回抱住對方。
    此時此刻在他心裡,他只是將南宮夜當成了一個正在撒嬌的少年,大概是因為分離在即,饒是南宮夜那樣冷淡的性子,也會產生不捨這種思緒,從而變得更加粘人了吧?
    雖然日後這個少年會變得十分厲害,厲害到足夠讓所有人都對他仰望。但在這一時刻,南宮夜給他的感覺,只是一個同樣會因為分離而傷感的平常人。
    從記事以來,南宮夜從來沒有跟人有過這麼近的距離,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產生想要靠近某人的衝動,而出乎意料,這樣緊緊相貼的肢體接觸意外地並不會讓他感到排斥,相反還讓他感到十分舒服,他甚至都不想鬆開手了。
    難怪他師傅那麼喜歡抱人。
    他恍然大悟地想著,當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想了想,他忽然抬頭,黑眸直直地盯著溫子笙的眼睛,直言道:「你以後只能跟我這麼親密。」
    聞言,溫子笙頓時哭笑不得,這段時間的接觸以來,他已經很瞭解南宮夜了,也不知道南宮夜的師傅是以什麼樣的方式教導他的,雖然南宮夜比他還大了一歲,但是實際上南宮夜的思想卻是十分純粹的。
    很多人情世故他一概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跟別人相處,很多事情都只是憑著直覺來判斷,對於不喜歡的人,他甚至連看一眼都嫌麻煩,直接就忽視過去了。而對於他看得順眼的人,就會將所有他覺得好的東西全都送給對方。
    溫子笙不止一次慶幸,還好他是屬於讓南宮夜看得順眼的那一類裡的。
    腰上忽然一緊,溫子笙這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就看見南宮夜微皺著眉頭略帶不滿地看著他,「為何不回答?」
    他剛剛走神了一會兒,沒有及時回答南宮夜的話,這才引起了南宮夜的不滿。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好,我答應你。」
    他也不是一個會喜歡跟別人有肢體接觸的人,說起來,除了斐君琛這個不按理出牌的人跟他近距離接觸過之外,就只有南宮夜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有些遲疑地看了南宮夜一眼,他也是活過兩世的人,並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人,對於南宮夜莫名地黏他這件事情,他心裡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對方喜歡他,關乎情愛的喜歡。
    畢竟南宮夜從來沒有掩飾過對自己的好,但是每次當他有這種懷疑的時候,在看見對方眼眸中那純粹的眼神後總會煙消雲散。
    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南宮夜生長的環境應該跟很多人都不一樣,即便已經十五歲了,但實際上他比起柳淵還要單純得多,估計就只是因為第一次的時候自己救了他的原因,才讓他這麼依賴自己的吧。
    手上的觸感十分好,南宮夜有一種不想鬆手的感覺,但最後他還是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因為他還有事情沒講,「我沒那麼快回來,如果有事情找我,直接將信送到我府裡,會有人送到我手裡的。」
    溫子笙點頭,「好。」
    南宮夜看著他,「這段時間讓凌青跟著你吧。」凌青就是之前溫子笙醒來時見過的那名青年。
    溫子笙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為何不帶上凌青?」他記得前世凌青是一直跟在南宮夜身邊的,是他的得力助手,幫他解決了很多事情的。
    南宮夜看了他一眼,「他跟在你身邊可以保護你。」
    他想起上次元宵節的時候,雖然溫子笙的身邊一直有人暗中保護著,但那些人都比不上他親自安排過來的凌青,因為在那場意外中溫子笙受傷了,若不是當時他一直跟在他後面,溫子笙差點就喪命湖中了,這樣的事情,不能讓它再次發生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安排他信得過的人跟在他身邊。
    聽到南宮夜這樣說,心中不感動那是騙人的,溫子笙重活一世,要說讓他最高興的,除了一切還有機會挽救盡量避免悲劇之外,便是認識了南宮夜這件事情了。
    「謝謝。」他不敢說十分瞭解南宮夜,但也知道南宮夜是一個下了決定之後就幾乎不會動搖的人,誰也不可能說服得了他,與其做徒勞的拒絕,還不如直接接受了。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天色也不早了,南宮夜便打算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忽然又伸手抱了抱溫子笙,隨即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溫子笙站在原地看著南宮夜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裡微微有些失落,身上彷彿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微涼的觸感,卻意外地柔軟。
    此次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如果是按照前世的發展,今年的年底南宮夜就能回來了,但是他不知道南宮夜是否會一回來就來找他,也許到那個時候,南宮夜已經將他忘記了也說不定。

  ☆、第56章 章 057

他有些惆悵地想著,低下頭望著手中的藥瓶,比之前的藥瓶重了快兩倍的份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他不由得會心一笑,不管以後他是否會記得自己,這會兒南宮夜對他的好,的的確確是發自內心。
    過了數日,一派祥和的帝京忽然再次傳來邊境告急的消息,消息來得又急又猛,才剛傳來祁國入侵的消息,很快又傳來祁國已經攻佔了大卿國好幾座城池的消息,一時之間,舉國上下人心惶惶。
    而不出溫子笙所料,果然傳來當今聖上冊封南宮夜為對戰祁國的主將,跟前世的發展一樣,朝廷上下除了溫相爺以及溫相爺一派的官員之外,全都提出反對的意見,但最終當今聖上還是力排眾議,執意冊封南宮夜為對戰祁國的主將。
    聖旨在第一時間就送到南宮夜的府中,領旨之後南宮夜被下令即日出發,浩浩蕩蕩的一條隊伍,從帝京的城門蜿蜒而出,當天帝京的百姓分立兩旁,目送著史上最年輕的的將軍出城,但大多數人的心中卻是絕望的。
    他們幾乎都以為,他們的皇上,大概是太平日子過多了,導致人也糊塗了,竟然派出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迎戰素有「戰神」之稱的祁國二皇子,要不就是他們的皇上已經絕望了索性做出這種自暴自棄的決策出來,因此他們都斷定,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大卿國也許就真的會被祁國侵佔了。
    幾乎沒有人對此是抱著樂觀的想法的,除了溫子笙。
    「真沒想到南宮公子的來頭這麼大呀!」
    溫子笙從書本中抬起頭,就看見正在收拾東西的雲清一臉感慨的樣子,呆愣愣的好像還有些回不了神的樣子。
    「是挺大的。」他隨聲附和道。
    雲清一聽,更是來勁了,「以前看著南宮公子就覺得他不像是普通人,但真的沒想到直接就被封大將軍了,少爺,南宮公子之前是不是有跟你透露過呀?」
    溫子笙笑笑,不甚在意地說道:「沒有,我比你還晚知道這個事情。」
    雲清點點頭,又偷偷瞄了溫子笙一眼,見他表情沒什麼不對勁的,才小小聲地嘀咕道:「之前看少爺跟南宮公子的關係好像挺好的。」便以為他應該多少有跟他家少爺提起過的。
    看他那副小聲嘀咕的樣子,溫子笙都有些被他逗笑了,「你一個人在那裡嘀嘀咕咕什麼呢?」
    雲清眨了眨眼,索性放下手上的東西,朝溫子笙走過去,「少爺,為何你對這個事情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一樣呢?」
    溫子笙道:「為何要驚訝呢?帝京這個地方藏龍臥虎的,最不缺的不就是大人物麼?」
    「話是這麼說……」雲清沉吟了一下,「但是南宮公子看起來還那麼小,真的能帶兵打仗麼?」不僅外面的人對此很懷疑,其實雲清也是抱著很懷疑的心態的。
    「不會跑著跑著就從馬上摔下來吧?」說著,雲清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好像南宮夜的身量都還沒馬匹高大吧?
    溫子笙道:「這是陛下的決定,定然有陛下的考量的,我們又何必想那麼多呢?」他對雲清的懷疑一點兒都不驚訝,這個時候大概整個大卿國上下都對這個決定抱著一種悲觀的看法吧?
    這不怪他們,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有前世的記憶,知道最終的結果是怎樣,他也同樣會有所懷疑,畢竟將大卿國舉國百姓的安危都托付到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的確是太過冒險了。
    就他知道的,整個朝廷中支持陛下這個決定的人就只有他父親了。而想到這一點時,他心裡也忍不住有些疑惑,如果說他支持陛下是因為帶著前世的記憶知道最終的結果,那麼他父親呢?
    他父親究竟是抱著何種心態支持陛下的決定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他父親都是義無反顧地支持陛下做出的這個決定。他曾經有想過是不是因為他父親對陛下的忠誠原因,但後來想了想又覺得不是那樣,他父親對陛下雖然忠心,但絕對不至於愚忠,不可能會做出這種棄全國百姓安危語不顧的舉措出來。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
    他父親,同樣相信南宮夜,對南宮夜的實力抱著百分之百的信任!
    若當真是這樣,那他父親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接觸過南宮夜了。但在前世的時候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甚至一直到最後他都沒看到一點端倪。
    他父親為何要隱瞞跟南宮夜的相識呢?他第一次遇見受傷的南宮夜,還將受傷的南宮夜帶回府裡休養了好幾日,為何他父親一點兒都沒有表露出認識南宮夜的樣子呢?他父親跟南宮夜又是什麼關係呢?
    越想疑雲越多,在前世的時候究竟有多少事情是他毫不知情的?
    「少爺、少爺……」
    溫子笙回過神來,雲清正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少爺在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連他在旁邊叫了好幾聲都沒反應過來。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細想,一旦真的想得深入了,就會牽扯出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問題,溫子笙此刻就有了這種苦惱,他總覺得他父親在前世的時候就瞞了他一些事情,或許是為了他好,也或許只是牽扯到皇室的一些隱秘,但毫無疑問,他父親絕對是有事情瞞著他的,這種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此時,門口有人在敲門,須臾之後,就聽見有侍女的聲音傳了進來,「少爺,老爺讓您到大廳一趟,堂小姐回府了。」
    田婉心?
    溫子笙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
    自從田婉心嫁給孫謙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田婉心的名字,外面也沒怎麼聽見田婉心的消息,不過偶爾聽柳婷提起過一兩次,似乎田婉心婚後的日子過得並不太好,他前世的記憶裡孫謙對田婉心一直都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
    但這一世卻不知為何,竟然一反常態,成親沒多久,孫謙對田婉心的熱情就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又開始恢復那種尋花問柳的日子了,經常有人看見他出入青-樓小-倌-館等場所。
    他納悶過,難道是因為孫謙在前世的時候一直對田婉心處於一種求而不得的狀態,所以得不到的總是最好,而一旦真的得到之後就開始棄如敝履了?
    但不管如何,這一世田婉心嫁得一點兒都不幸福是真的。
    等溫子笙來到大廳時,田婉心正垂首抹淚,向來帶著溫柔笑意的美麗面容此刻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濕漉漉的眼睛滿含憂愁與委屈,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跟以往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樣真是大相捷徑。
    溫子笙心裡大吃了一驚,腳步不由得也頓了一下,從田婉心的樣子來看,她這幅神態絕不可能是在演戲,她那樣子,是在真的委屈的,看樣子,外界的傳聞果然不虛。
    而此刻溫相爺繃緊了一張臉,一直聽著田婉心在哭訴她婚後的生活有多不幸、有多痛苦,鐵青的臉色昭示著他內心的憤怒。
    他心裡考量了一下,隨即掩去內心的想法,出聲提醒在場的人他的到來。
    溫相爺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溫夫人朝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來,而田婉心同樣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還含著淚水,很快又低下頭抹眼淚了,小小聲地啜泣著,瘦弱的肩膀微微的顫抖著,絕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標準模樣。
    「爹爹,這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故作一臉不解的樣子,看看田婉心,又看看他父親,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臉的迷惘。
    溫相爺長長地歎息一聲,卻還是什麼都沒講。
    而田婉心終於沉不住氣了,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去了,「舅父,求你一定要為婉心做主呀,這樣的日子,婉心真的過不下去了,舅父,婉心真的好難過呀……」
    她這麼一跪,在場眾人瞬間就變了臉色,溫相爺一下子皺緊了眉頭,而溫夫人已經快速上前要去將她扶起來,但田婉心卻一點兒都不配合,執意要跪著,溫夫人沒轍,只能放開手,皺眉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雖然她也是同情田婉心的遭遇,但事實上,這樣的結果,不正是她自找的麼?
    而溫子笙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田婉心,視線從她的手臂移到她的臉上,略有蒼白的臉上倒是沒有什麼明顯的痕跡,但是方纔他無意中從她手臂上看到的痕跡,絕對不是他眼花了。
    田婉心的手臂上,有被人打的淤青的痕跡。
    雖然只是無意中看了一眼,但他相信,那絕對不是他的錯覺。田婉心的肌膚很白,於是那種青紫色的痕跡在她的身上就會變得很明顯,那麼大的範圍,顯然也不可能是夫妻房-事所造成的。
    那麼,是誰打了田婉心?
    答案呼之欲出,但是溫子笙有些難以置信,即便這一世的孫謙不再像前世那樣對田婉心言聽計從,但也不至於虐待田婉心吧?
    一直以來從來沒有聽說過孫謙有虐待家眷的癖好,前世對柳婷也只是冷暴力而已,何至於要對田婉心暴力?

  ☆、第57章 章 058

難道是田婉心做了什麼讓他無法忍受的事情?這才招來了孫謙的暴力?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那邊忽然就聽見田婉心一下子激動起來的聲音,只見她一下子甩開溫夫人的手,跪著爬到溫相爺的面前,聲音夾雜著哭腔,「舅父,難道您當真如此狠心,不再理會婉心了麼?」
    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管是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田婉心也的確有讓人將她捧在手心裡的資本,一舉一動皆可以牽動人心,基本上只要是男子看到她如此楚楚可憐,再硬的心腸都會變成軟下來。
    以往哪裡需要她做出這樣的姿態,一旦她臉上稍微露出點委屈的神態,溫相爺都會馬上依了她,想方設法都會滿足她的要求,可是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何,不管田婉心說什麼做什麼,他始終都是緊繃著一張臉什麼都不說。
    「舅父——」
    「夠了!」
    溫相爺猛地重重拍了一下椅子上的把手,低聲喝出的聲音無比眼裡,他看著瞬間被嚇得止住哭聲的田婉心,痛聲道:「你自己做什麼,你心裡清楚,婉心,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田婉心從不曾見過溫相爺對她這樣嚴厲,一下子幾乎有些被嚇傻了,連哭都忘記了,只知道傻傻地望著溫相爺,吶吶地說道:「舅、舅父,你在說什麼?婉心聽不太懂……」
    「是不是真的聽不懂,你自己心裡明白,婉心,舅父不想說你太多,也不想說得太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現在的局面,你難道真的一點兒都沒有反省過麼?」
    聞言,田婉心眼淚也不流了,抿了抿唇,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了,但卻垂下了臉一眼不發,嘴微微顫抖了起來,「舅父——」只喊了一聲,接下來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一直站在一旁觀看的溫子笙忍不住疑惑地微皺起眉頭,心裡的疑惑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看溫相爺跟溫夫人兩人的反應,好像田婉心如今落得這個下場,都是她咎由自取的,而且他們兩人對田婉心落得這個下場的原因似乎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為何他一點兒都不知情呢?究竟田婉心做了什麼事情?
    看溫相爺跟溫夫人的反應,田婉心終於知道已經有人先她一步告狀了,她已經晚了一步了,想到這裡,她的眼裡閃過一絲陰霾,但卻很快被掩藏起來了。
    她抬起頭,無聲地留著眼淚,哀戚淒婉地說道:「舅父,你只聽孫謙一面之詞就將婉心給完全否定了麼?婉心是您一直看到大的,難道婉心的為人舅父還不清楚麼?」
    聞言,溫相爺的臉色稍霽,但還是鐵青著臉,冷聲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若單單只是孫謙的一面之詞,他怎麼可能會不加求證就選擇相信?他就是因為經過求證發現真的確有其事,才真正對田婉心感到失望!
    而此時聽見田婉心這樣說,他的心裡不由得升起了一絲希望,也許事情真的不像是他所知道的那樣,也許真的是他冤枉了田婉心,他多麼希望真的是這樣!
    田婉心仔細觀察著他的臉色,隨即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道:「舅父,婉心在這裡跟您發誓,事情真的不是你聽說的那樣,婉心也是受害者。」
    溫相爺皺起眉頭,「你說什麼?」
    田婉心低聲抽泣了幾聲,彷彿想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一般,眼神變得痛苦難堪,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收住啜泣的聲音,低聲說道:「在那件事情上,婉心也是受害者,婉心是被人陷害的,當時婉心記得明明是孫謙,卻不知為何一覺醒來,竟會變成、變成——」說著這裡,似乎十分難以啟齒一般,她重複了好幾遍才終於將剩下的話語說完,「——變成了孫宇!」
    溫相爺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婉心,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溫相爺在此之前已經去查證過,孫謙跟他講的田婉心跟他兄長孫宇有染的事情是真的!
    但是孫謙卻沒有說明事情的始末,他只知道田婉心跟孫宇被孫謙抓-奸在床,孫謙當場氣得砸爛了整間屋子,而礙於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因,這件事情被孫府壓了下去,但是從此之後孫謙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從一個疼愛娘子的好丈夫,變成了一個流連花叢的風流子弟。
    而他儘管痛心,卻無法去責備孫謙任何話,畢竟在這件事情上來說,孫謙是絕對的受害者!
    可是如果事情是像田婉心說的這樣,田婉心也是受害者的話,那他就當真錯怪了田婉心,同樣身為受害者,他作為她的舅父,必須要替她討回公道才行!
    而這邊的溫子笙在聽完田婉心的話之後,也瞬間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原來是田婉心跟孫宇的奸-情被孫謙發現了!
    怪不得孫謙竟會對她採用暴力,饒是任何一個男子,發現自己的妻子對自己不忠都是絕對嚥不下那口氣的,更何況自己的妻子出軌的對象竟然還是處處壓在自己上面的謫兄!
    而更讓溫子笙無語的是,被發現了姦情的田婉心竟然還有臉上溫府來求助!她難道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是笨蛋,會傻到完全受她愚弄麼?
    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看著田婉心的眼神鄙夷一閃而過。
    還當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田婉心在還沒嫁給孫謙的時候就已經跟孫宇勾搭上了,如今為了擺脫這種窘況,她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謊話,他倒要看看她要怎麼將這謊話圓過去!
    絲毫不知道溫子笙內心想法的田婉心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忍不住痛哭出聲了,幾乎哭得喘不過氣來,為了不讓大家起疑,溫子笙只好跟溫夫人一起上前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一邊安慰道:「堂姐,你先別哭了,有話好好講,若是在孫府受了委屈,爹爹一定會幫你出頭的!」
    田婉心用力地抓住溫子笙的手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溫相爺終究還是不忍心,長長地歎了口氣後,放緩了臉色,歎息道:「事情如何,你詳細說一遍。」
    田婉心抽泣了幾聲,剛想開口,門外卻忽然傳來侍女的聲音,「老爺,堂姑爺來了。」
    侍女的聲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舅父,小婿不請自來,請見諒!」聽到這道聲音的同時,田婉心神情一變,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溫子笙瞭然地瞟了她一眼,這才將視線投到緩步走進來的青年身上。
    短短數月不見,孫謙的變化真的挺大!上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臉的吊兒郎當樣,臉上總是帶著風流的笑容,典型的就是紈褲子弟的樣子,但如今的孫謙,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容,卻絕對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如今的孫謙,他的眼神帶著陰霾,雖然是笑著的,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看向田婉心的眼神也不再是溫子笙記憶中的溫柔深情,而是一絲淡淡的厭惡及憤怒。
    那是被徹底的背叛過之後幡然醒悟般的眼神!
    而說句實話,此時此刻的孫謙,看上去不僅不一樣了,彷彿整個人由內到外都有了變化,若是知道了田婉心的變化可以讓他產生這樣的變化,溫子笙倒是覺得挺值得的!
    頂著眾人各異的視線,孫謙緩緩走了進來,他的視線只在一開始在田婉心身上停留了一下之外,就再也沒看過她了,逕自走到溫相爺面前,拱手行禮,禮貌道:「小婿見過舅、舅母,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見面禮,還請見諒!」
    溫相爺看著他,心裡也閃過一絲驚訝,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此人竟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但面上還是沒什麼變化,只淡淡說道:「賢婿無須多禮。」
    孫謙直起身,笑了笑,這才將視線落到站在溫夫人身旁的田婉心身上,田婉心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子,想起了眼前這人瘋狂起來的樣子,臉色變了變,但想到此刻是在溫府,她底氣也足了些。
    「小婿是今日回府之後才聽說婉心來探望舅父了,婉心也真是的,想舅父了為何不跟為夫說一聲呢?」後面那句話是對著田婉心說的,他看著田婉心,嘴角甚至是帶笑的,但田婉心卻下意識地感覺到身上各處都開始疼起來了。
    無意識地朝溫夫人身後縮了縮,田婉心咬緊下唇,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沒有想到孫謙竟然來得這麼快,快到她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講。
    溫相爺看不下去了,平著聲音道:「孫謙,事情究竟是如何,此刻你跟婉心兩人也在,就一起來說個明白吧!」
    豈料,孫謙聽到這話後只是笑了笑,卻完全拒絕談話,只避開話題道:「舅父,小婿今日過來是要帶婉心回去的。」
    「孫謙……」
    「舅父——」孫謙還沒等他說完一下子就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也冷了下來,「——舅父,小婿不是笨蛋,被蒙騙了那麼久已經夠了,如今這個女人再說什麼,小婿是一個字也不會信的,小婿也奉勸舅父一句話,有些人,長了一副甜美的外表,卻是有著一顆比蛇蠍還毒的心腸!」
    說到最後,他猛地看向田婉心,眼神中透露出刺骨的寒意。

  ☆、第58章 章 059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瞬間都變了臉色,田婉心更是瞬間臉色慘白。
    孫謙話中的恨意太過明顯,絲毫沒有想要掩飾的樣子,而他看著田婉心的眼神也幾乎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田婉心甚至一開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都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見狀,孫謙也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看著田婉心的眼神愈加的鄙夷。
    原先還因為田婉心的話而有些動搖的溫相爺是何等的精明,一看兩人這樣的反應,對於事情真相如何心中已經有數了,而想到田婉心竟然還想著用謊話來糊弄自己為她出頭,臉色不由得更加鐵青了。
    田婉心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究竟是為何原因竟然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曾經在得知田婉心在還未嫁人就跟孫謙做出那種苟且之事時,就已經對她感到失望了,卻沒想到,在嫁了人之後竟然還不安分,竟然跟孫謙的兄長孫宇扯上了關係!
    想到田婉心的所作所為,溫相爺只感到無比痛心及失望!
    但是要他當真完全不理會田婉心的死活,那也不能的,他答應了田婉心的母親會好好照顧田婉心,不管田婉心做了何等錯事,總歸還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賢婿,婉心做出此等錯事,舅父責無旁貸,是舅父沒有教導好她,婉心既然已經嫁入孫府,要如何處置,全憑賢婿決定……」
    「不,舅父——」溫相爺話還未說話,田婉心已經失控喊出了聲,她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輕微顫抖著,完全無法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舅父,你不能不管婉心,你要幫幫婉心,舅父,求您了,舅父——」
    她的聲音淒厲無比,從來都是以端莊形象示人的田婉心會如此失態,想必是當真是被逼到絕境了,只要一想到孫謙那副瘋狂的樣子,她是真的怕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待她那樣溫柔細緻的孫謙,有朝一日翻臉起來竟會是如此的恐怖!
    可惜她的叫聲如何淒厲,頂多也只能讓溫相爺心中難受,該說的話他還是會說,該做的事情也一定不會不做,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田婉心,聲音無比嚴厲,喝道:「住嘴!」
    田婉心被他一喝,嚇得立即閉上了嘴,一時之間大廳裡安靜得嚇人。
    田婉心的眼中已經滿是絕望了,她從溫相爺決絕的眼神中已經看出來了,溫相爺是真的不打算幫助她了,沒有了溫相爺的幫助,她是斷無可能離開孫府的,難道她真的要一輩子都在孫謙的陰影下過活麼?
    不!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絕對不能!
    誰都沒有看見她的眼中閃過的那抹惡毒怨恨,她低垂著頭,極度的怨恨竟然漸漸戰勝了之前對孫謙的恐懼,耳邊聽見溫相爺對著孫謙說道:「——舅父只希望賢婿可以看在舅父的臉上,對婉心網開一面。」
    溫相爺是知道田婉心的所作所為對一個男子來說是有多麼無法容忍的,所以當他對著孫謙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心中是無比羞憤的,也是完全沒有底氣,就算孫謙不答應他絕對不會怪孫謙。
    只是心中是清楚這樣的,他卻還是不能真的完全不管田婉心的死活,按照大卿國的律法,處置不守婦道的婦人向來是殘忍至極的,而像這種大戶人家發生這種事情時,往往都會被秘密地處置掉,然後對外宣稱急病或者其他什麼原因。
    總之,不守婦道的女子一經發現,基本是沒有活命的可能性的。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田婉心真的去死,只能提出這樣無理的請求。
    果然,孫謙聽完他說的話,臉上的嘲諷是愈加濃厚了,輕哼了一聲,諷刺道:「舅父提出的要求,小婿又豈敢不從?」
    他的聲音裡滿是嘲諷,溫相爺卻是打從心裡鬆了口氣,聽孫謙話中的意思,雖然痛恨田婉心,但似乎並沒有取田婉心性命的樣子,不管怎麼樣,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相比起來,被他諷刺幾句就不算什麼了。
    田婉心卻全然不是這樣想的,孫謙此時答應放她一馬,也不過是為了在以後的日子裡折磨她,她是見識過孫謙發起瘋來的樣子的,那樣的孫謙,她絕對不願意再見一次的!
    心中閃過冷笑一聲,下一刻她卻抬起頭,看著溫相爺,聲音淒婉,「舅父,事到如今,婉心也沒臉見人了,您的養育之恩,婉心只有來世再報答了!」
    說完,竟是一頭撞向了旁邊的柱子,周圍眾人一時不察,竟然真的眼睜睜看著她一頭撞上了旁邊的柱子。
    「婉心——」溫相爺驚叫一聲,待要伸手去攔已是來不及,田婉心整個人已經軟軟地倒在地上了。
    溫夫人反應是最快的,在田婉心跌倒地上的時候,她已經上前蹲下去一把將田婉心抱入懷裡,「快點叫大夫!」溫夫人失控地叫了起來,現場霎時間混亂了起來,所有人都圍了過去,只除了孫謙,他一直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幾欲昏迷的田婉心,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弧度。
    心中卻只剩下無限荒涼。
    他曾經究竟是被什麼蒙蔽了雙眼?竟然會將這樣一個機關算盡的蛇蠍女子視若珍寶?
    倒在溫夫人懷中的田婉心還未完全失去意識,只是額上滿是鮮血,一眼看過去有些嚇人,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但是當她看見溫相爺臉上露出的心疼時,她知道,她贏了。
    苦肉計是老套,但是對付溫相爺卻是絕對是有用!
    田婉心被送回她出嫁前住的房間,溫相爺跟溫夫人緊跟著過去了,溫子笙落後幾步,回頭看見孫謙也緩緩地跟了上來,毫不意外地看見他那滿是譏諷的表情。
    溫子笙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心中暗道,看來孫謙只是外表輕浮了點,實際上並不是個愚蠢的人,在深愛著田婉心的時候還能看清田婉心的為人。不過也有可能是田婉心太小看了他,以至於有恃無恐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孫謙緩緩看向溫子笙,以為他是在替田婉心出頭,微微挑了眉,漫不經心道:「怎麼?你是打算替你那好姐姐討回公道麼?」
    此時溫相爺跟溫夫人不在,溫子笙也用不著繼續表演姐弟情深的戲碼,淡淡道:「這是那麼大人的事情,子笙不過一個小孩子,插不上嘴。」一句話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也讓孫謙對他多看了兩眼。
    對於溫子笙,因為沒怎麼接觸,就只有在提親以及婚禮上見過幾次,所以一直以來他對溫子笙的印象都只是停留在田婉心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堂弟這一層,只是此刻,他卻對溫子笙有些刮目相看了。
    淡定沉著,冷靜到可以說是冷酷。
    這是在他對溫子笙的第二個印象,跟他的年齡很不相符的氣質,從他的眼神裡他看得出來,少年是真的一點兒都不關心田婉心的死活。
    他想起從前田婉心偶爾在他面前提到溫子笙時,話語中隱含的不屑一顧及厭惡,那時候被感情沖昏頭腦了一點兒都沒有覺得有有何不對勁,如今再一回想,若田婉心當真如她表現出來的純潔高貴,又如何會在他面前有意無意地貶低自己的堂弟?
    更何況——
    他不由得又看了溫子笙一眼,這樣的人物,當真跟田婉心口中那個愚蠢懦弱的人是同一個麼?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田婉心的房間,溫相爺跟溫夫人都圍在田婉心的床邊,面上的擔憂絕對不是裝得出來的,對孫謙跟溫子笙的到來並沒有多大的表示。
    孫謙看了一眼進了房間之後完全變了副表情的溫子笙,愕然了一下,此時此刻的溫子笙,哪還是方纔那副漠不關心的神情?微皺的眉頭明明白白地表露著擔憂與關懷,但他只是愕然了一下,看到溫相爺跟溫夫人的緊張程度,他自以為明白了。
    肯定是因為因為什麼原因,溫子笙看穿了田婉心的為人,但是又因為他的父母還被田婉心的偽善蒙蔽了,他便只能裝作不知情了。
    孫謙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於是看向溫子笙的眼神不由得便帶上了些許習惺惺相惜的感覺。不過他雖然是胡亂猜測的,倒是讓他猜中了十之*。
    活多一世的溫子笙不就是已經看穿了田婉心的為人麼?
    孫謙不以為意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田婉心,她正閉著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暈過去了還是又在演戲,他撇了撇唇,視線轉到田婉心額上的傷口。
    額頭上的傷口並不是很深,因為撞得不是很用力,血已經止住了,只是看上去有些嚇人罷了。這是孫謙早就知道的,那樣的力度,不過就是為了博得溫相爺的同情罷了,他早就看穿了。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給田婉心的傷口做了處理,又給她詳細地檢查了一遍,然後得出只是皮外傷的結論,溫相爺跟溫夫人這才鬆了口氣,而田婉心也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醒了過來,躺在床榻上看著溫相爺跟溫夫人,眸中帶淚,好不楚楚可憐的樣子。
    「舅父、舅母……」
    孫謙在一旁冷哼了一聲,滿意地看見田婉心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也不拐彎抹角了,對著溫相爺道:「舅父,既然婉心已經沒事了,那小婿也就帶她回府了。」
    溫相爺道:「如今婉心受了傷,不妨讓她先在溫府中休養幾日,等他日傷好了再回孫府吧?」
    孫謙拒絕道:「舅父方才也聽到了,大夫已經說過了,婉心的傷只是皮外傷而已,不影響行走,若婉心覺得無法自己行走,小婿可用八人大轎將她抬回府!」聲音雖溫和,話中的意思卻是十分堅決的。
    溫相爺的態度也強硬了起來,道:「婉心在溫府受了傷,若是就這樣回去,定然會被人說閒話。」
    躺在床榻上的田婉心低垂著眼瞼,遮住了眼中的得意,她就知道這一步棋下對了,溫相爺絕對抵抗不了她的苦肉計。
    孫謙勾起唇角,卻是冷笑,「舅父的意思,是打算介入小婿的家事麼?」
    溫相爺自知己方無理,緩下臉色,解釋道:「還請賢婿體諒一下舅父為人長輩的心情。」
    「那舅父為何又不體諒一下小婿的心情?」孫謙的表情已經完全冷了下去,正待繼續說下去,卻不料被溫子笙打斷了,「爹爹,堂姐夫,子笙有話想講。」

  ☆、第59章 章 060

溫子笙一出聲,成功就奪走了眾人的注意力,瞬間屋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成為焦點的溫子笙卻不見一絲緊張,態度從容地上前一步,說道:「爹爹,堂姐夫說得有理,既然堂姐只是皮外傷,再留下來那便是十分不妥的。」
    聞言,溫相爺微皺起眉頭,對溫子笙的說的話很是不解,也有些不悅,但溫子笙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因為他知道,絕對不能讓田婉心留下來,留下來一天就多一天的變數,保不準什麼時候就將他父母給洗腦了。
    以他父母對田婉心的疼愛程度,這種可能性絕對不小,而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性,他必須要讓孫謙將田婉心帶回去!
    「爹爹,就算是為了堂姐的名譽著想,也斷不能讓堂姐夫獨自一人回去的。」
    溫子笙這話並不是亂說的,大卿國向來有這種傳統,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想要回娘家必須要取得夫家的同意,且需要有夫家的人陪同一起回娘家,如今田婉心在沒有夫家的人陪同的情況回來已經是十分不合情理了。
    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不僅對田婉心的名譽造成影響,也會給人造成一種溫府不懂禮儀的負面印象。當然,溫子笙知道他父親是不在乎這些,而且如今的田婉心,又哪裡還有何名譽可言?
    不過現在他如此直白地將這話講出來,多少還是能起到一點兒作用的,溫相爺不可能完全不顧慮到這些,也算是給溫相爺一點驚醒,田婉心的名聲已經夠差了,要是再添多一條不懂禮儀不識大體,那當真是再沒臉見人了。
    果然,溫相爺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好看,深深地看了溫子笙一眼,終於是什麼話都沒再說了,算是默許了孫謙的做法了。
    從溫子笙說他有話要講時田婉心內心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當她聽見溫子笙說的話時,她就知道她的預感事正確的,她一直看著溫相爺,在看到溫相爺的反應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驚慌地叫了起來,「舅父,你不要聽子笙的,婉心一點兒也不在乎這些……」
    見溫相爺還是沉默著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她終於冷靜不下去了,激動地從床榻上坐起來,情緒失控地對溫子笙喊道:「子笙,你為何要這樣對堂姐?你這是要眼睜睜看著堂姐去死麼?子笙,你為何要這樣做?為何?」
    她的情緒顯然已經失控,如此失態的舉動從來就不是田婉心做得出來的,由此可以想像的出來,她此時是有多麼地害怕回去孫府。
    想到這裡,溫子笙在心裡冷冷一笑。
    她越是害怕,那他便越是要讓她回去孫府!也該是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溫子笙走到床榻邊上,看著田婉心傷心道:「堂姐,你我情如親姐弟,子笙向來都以堂姐為豪,正因為如此,子笙不能再看著堂姐錯下去,堂姐跟堂姐夫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子笙並不清楚,可子笙會觀察,從方纔的樣子看來,想必定是堂姐做了什麼錯事吧?」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眼裡滿是難過,「既然是堂姐你做錯了,如今堂姐夫親自過來接堂姐回去,想必是已經既往不咎了,堂姐只要服個軟,堂姐夫定然不會再生你氣的了,堂姐夫,你說對吧?」
    最後那句話他是看著孫謙問的,孫謙一直冷眼看著,忽然聽見溫子笙對自己說話,稍微愣了一下,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冷冷看了田婉心一眼,隨即轉過頭對著溫子笙微微一笑,溫和道:「當然。」
    溫子笙開心道:「你看,堂姐,堂姐夫已經說了不生你氣了。」
    從他的臉上展現出來的是由衷的喜悅,誰也看不出他的心內此刻正帶著幸災樂禍的冷笑,孫謙方才雖然只是看了田婉心一眼,但不巧已經被他看了個正著,看孫謙的反應,也便知道田婉心回去之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了。。
    他只裝作沒看見,上揚的嘴角帶著清清楚楚的高興,不過是演戲罷了,誰不會呢?
    而田婉心幾乎已經快要被嚇傻了,被孫謙剛剛看她的那一眼,她的眼神就如同看見惡鬼一樣充滿了恐懼,可偏偏溫相爺跟溫夫人卻都因為角度的原因並沒有看見,在看見孫謙露出那樣溫和的表情之後,都以為孫謙真的打算再給田婉心一個機會。
    溫相爺心裡雖然覺得有一絲怪異,卻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並不願細想。
    田婉心眼睜睜看著溫相爺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終於絕望了,她恨恨地看向溫子笙,充滿了恨意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將溫子笙剖-皮-拆-骨,被恨意扭曲猙獰的面容哪還有以往的半絲甜美?
    溫子笙,我決不饒你!決不饒你!
    溫子笙眼神平靜地迎視田婉心那怨恨惡毒的眼神,他知道,今日之後,無論如何他跟田婉心的梁子算是真正結下來了,以田婉心的為人,定然不會放過他的,不過那又有何可怕的?如今田婉心哪還有什麼能力來報復?她都已經自身難保了。
    他一點兒都不後悔,像田婉心這種處心積慮為達目的不惜陷害他人的人,他自然是要盡快除掉的,更不用說他是清楚知道田婉心會在未來陷害溫府的,只有在這樣的事情發生之前提前將田婉心除掉,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最後的結果,田婉心還是被孫謙帶回去了。在離開之前,是溫子笙送他們出去的,田婉心寒著一張臉被侍女扶上馬車,孫謙落後幾步跟溫子笙走在一起,在上馬車之前,孫謙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多謝!」
    溫子笙面色不變,抬起頭時只看見孫謙上馬車的背影。簾子緩緩放了下來,車伕輕喝一聲,精緻華貴的馬車緩緩向前行駛,咕嚕嚕地在雪地上留下兩條清晰的痕跡。
    在門口靜靜地站了片刻,溫子笙才回去,在經過大廳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見正坐在裡面的溫相爺,看樣子顯然是在等他的,他腳步沒有遲疑,直接走了進去。
    「爹爹——」
    溫相爺只看著他,直等到溫子笙走到他面前站定時才低聲問了出口:「為何要這樣做?」
    對於溫相爺的問題溫子笙是一點兒都不意外,甚至是早有預料,因此他的反應很是鎮定,「子笙以為,爹爹是明白子笙的用意的。」
    聞言,溫相爺竟只是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事情你都知道了呃?」
    溫子笙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堂姐既然做得出來這種事情,自然要有會被人知道的心理準備。」
    溫相爺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的樣子,俊美的臉上漸漸露出幾絲幾縷的傷感,「為父真不明白,婉心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溫子笙道:「興許她一直都是這樣,只是我們並沒有看清她罷了。」
    溫子笙的話讓溫相爺怔了怔,須臾,才無聲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實在算不上開心,倒是無奈多一些,「笙兒倒是比為父看得清。」
    「不過是因為爹爹比子笙投入的感情多。」
    就算是精明了一輩子的溫相爺,難免也會有時候感情用事。恰巧,自幼失去雙親的田婉心便是溫相爺的感情用事,因為同情自己的侄女失去了父母的疼愛,他不自覺地用雙倍的疼愛去彌補她,卻不曾想過,有些人,是否值得他去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到,即便隱約察覺到田婉心的虛偽及偽善,也不願深入去想,最後卻遭到田婉心這條毒蛇的反噬。
    這一世,有他溫子笙在,絕不可能再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溫相爺沉默半響,「……你說得對。」
    溫子笙輕吁了口氣,微笑道:「子笙以為爹爹會怪子笙呢。」
    「也許你是對的,一味的寵溺並不好,希望經過這次的教訓,婉心能夠痛改前非。」
    ——那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心裡叫囂這樣的話,但是溫子笙的臉上還是露出淡淡的笑意,道:「也許會這樣也說不定。」
    溫相爺欣慰地看著溫子笙,幾乎用一種全新的眼神在看著他,「笙兒,你真的長大了。」為人處世淡定穩重,較之以前的確是成熟了不少。
    溫子笙微微一笑,眼神飄得有些遠,只淡淡道:「人總是要成長的。」在經過了那樣的慘痛教訓之後,他又豈能再任性愚蠢下去?
    猶帶稚氣的俊秀面容莫名透著一絲淡淡的哀傷,只是稍縱即逝,速度快到讓溫相爺以為是錯覺,他怔了怔,再看去時,哪裡還有什麼悲哀?
    「爹爹,怎麼了?」溫子笙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為何突然這樣看著子笙?」
    溫相爺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微微搖頭,「沒什麼。」
    田婉心被孫謙帶回孫府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並沒有傳來什麼不好的消息,而且孫謙也不再涉足那些風花雪月的場所了。
    聽到這些消息之後溫相爺總算是真正放下心來,想著孫謙也許是真的愛田婉心入骨,已經原諒田婉心了,只要田婉心以後安分下來,從此便能相安無事了。
    他又如何能想到,田婉心如今過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
    沒錯,孫謙如今的確是不再涉足那些風花雪月的地方了,那是因為他現在的興趣已經轉移到折磨田婉心上去了,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折磨田婉心,看著田婉心痛苦的表情,那能讓他感到無比痛快。
    現在田婉心幾乎是一看到他就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恐懼的表情,好幾次都已經被心中的恐懼折磨到暈過去了,再這樣下去,田婉心估計就離瘋了不遠了。
    聽著竹青平板的聲音匯報著查到的關於田婉心的消息,溫子笙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關於這件事情,最讓他在意的,是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示的孫宇,按照前世孫宇對田婉心的在乎程度,孫宇絕不該是這樣的表現,彷彿一點兒都不在乎田婉心的死活一樣。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沉默了片刻,他揮了揮手,示意竹青下去繼續跟蹤這件事情。
    竹青行了一禮,安靜地轉身離開。
    溫子笙看著竹青離開的背影,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竹青是南宮夜留下來保護他的人,估計是南宮夜特地吩咐過的,竹青對溫子笙的命令是一概服從,連疑問都沒有,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不可否認,竹青是個很厲害的人,似乎只要他願意,就沒有他查不到的事情。
    關於田婉心的事情,孫府藏得很緊,除了少數孫府中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田婉心跟孫宇偷-情的事情,也沒有人知道田婉心快要被孫謙折磨瘋的事情,若不是溫子笙派竹青去查探,也許他也不知道。
    不過田婉心日子不好過是他能夠預料的事情,所以也並沒有多驚訝,如今真正讓他在意的,是南宮夜的事情。
    不知不覺,南宮夜離開也將近兩個月了,從這段時間不斷從邊境傳回來的捷報可知道,邊境的情況是十分振奮人心的,被祁國攻陷的城市已經全部收復回來了,這本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溫子笙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就在前幾日他受到來自邊境的消息,南宮夜在最後一戰失去了蹤跡。

  ☆、第60章 章 061

不該呀!事情不該是如此發展的呀!
    在前世,根本就沒有發生過南宮夜失去蹤跡這樣的事情。按照前世的發展,戰勝了祁國之後,這個時候的南宮夜應該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但事實上卻是,如今的南宮夜在最後一戰中失去了消息。
    同樣失去消息的,還有祁國的二皇子,那個被稱為不敗戰神的敵國將軍。前世祁國二皇子在戰敗之後頹然回國請罪,自願上交兵權,這樣的舉動也意味著他放棄了祁國皇位的爭奪,選擇當了一個閒散王爺。
    後來兩國言和之際,祁國二皇子和南宮夜似乎還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溫子笙百思不得其解,那樣的發展才是對的。難道是因為他的重生,導致一些事情的發展開始偏離了之前的軌道,才導致了這樣的變故?
    想了很久也沒有答案,反倒是讓他心情有些煩躁起來。如果真的像他猜想的那樣,那他就無法確定接下來南宮夜是否真的會平安無事了。
    之前他那麼篤定南宮夜不會在戰場上出事,不過也就是仗著自己有前世的記憶,知道事情走向發展,但是他忽略了一點,既然這一世因為他的介入,已經讓許多事情發生了變化,柳婷跟田婉心的變化,不正是因為他的介入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麼?
    還有溫相爺的事情,因為他的介入躲過了腳受傷的命運,還有斐君昊、斐君琛等……
    既然這些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那,是否因為這些變化而導致往後的事情發展產生了變故?
    越想心裡越是無法平靜,溫子笙合上手中的書本,起身往院子走去。
    南宮夜已經失去聯繫兩天了,至今都沒有任何消息,他不願往不好的方向想,但心裡卻總是平定不下來,他想知道南宮夜的消息,迫切地想要知道。
    微涼的清風緩緩拂過,隱約彷彿聞得到初春的氣息,溫子笙抬頭,看著眼前冒出新芽的樹幹,心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惆悵。
    南宮夜離開的時候還是嚴冬,而如今,地面上的積雪已經化開了,光禿禿的樹幹上也開始冒出嫩綠色的新芽,而那個遠征的少年卻失去消息了。
    那麼小的一個少年,身量甚至不及他這般高,卻已經過早地擔起了保護一個國家的重則,事實上,他的確做到了,將入侵自己國家的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百姓們對他的呼聲越來越高,街頭巷尾都在流傳著關於一個叫做南宮夜的十五歲少年的傳奇事跡。
    所有人都等著他的凱旋,可是,他卻這個時刻,銷聲匿跡了,大家甚至都無法得知他的安危與否。
    「……打破了主子的東西,自然該罰!」
    不遠處忽然傳來的聲音將溫子笙從自己的沉思中拉了回來,這裡是獨立的小院子,除了他一個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但傳來的聲音卻不像是在遠處傳來的,倒像就在附近一般。
    循著聲音,溫子笙緩緩找了過去,穿過小院子的石拱門,便進入了茶室,因為溫子笙對茶的偏好,溫相爺特地讓人收拾了出來給他的,平時無事時他也會到這邊來坐一下,靜靜地泡上一壺茶獨自品飲。
    平時這邊很少有人過來得,今日怎麼如此熱鬧呢?
    再走近一點,便發現了有幾個人堵在茶室的外廳那裡,有一個身形單薄的人跪在那幾人的面前,低垂著頭,柔順的髮絲垂落下來,側臉看上去溫和雅致,倒讓人忽生一股憐惜之情。
    「發生了何事?」溫子笙出聲詢問,視線從跪著的那人移到站在旁邊的幾人身上,眼角餘光瞥見地上一地的碎片,七零八落的,隱約看得出來是他常用的那個茶壺。
    「少爺——」帶頭的下人是負責而這間茶室的,這會兒在這種情況下看到溫子笙,無疑是生生嚇了一跳,尤其是在他的管轄範圍內竟然摔壞了主子喜愛的物什時,更是心中難安。
    「少爺,是小的管教不嚴,竟然讓一個笨手笨腳的人過來收拾茶室,還將少爺喜愛的一個茶壺給摔碎了。」那人一下子跪到溫子笙的面前,臉上滿是自責不安。
    溫子笙沒有出聲,只看了看跪在他面前的下人,隨即又將視線落在先前跪著的那個單薄的少年身上,那名少年聽到聲響,有些惶恐地抬起頭來,正巧碰上了溫子笙的眼神,在那一刻,溫子笙看見對方的眼裡閃過一絲喜悅,卻轉瞬即逝,快得幾乎讓人無法看清。
    蕭墨軒。
    溫子笙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緩緩收回視線。時間隔了這麼久,他幾乎都快忘了蕭墨軒這個人的存在了,當時一時頭腦發熱將他從那群歹徒的手裡救了回來,等回過神來後悔的時候人已經被他帶著上路了,最終只能將他帶回溫府了。
    因為不太想在溫府見到蕭墨軒,一回到溫府之後他就將蕭墨軒扔給管家了,吩咐管家看著隨便給蕭墨軒安排個差事,卻沒想到管家是將他安排到了茶室這邊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可謂不少,他都很久沒到茶室來泡茶了,今日也只是一時隨興所至,散步散到這附近,聽到了這邊傳來的聲響才走了過來。
    思及此,他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低垂著臉跪在地上的蕭墨軒,唇角微微上揚,卻是有些冷意的一個笑容。
    今日這件事情若是其他一個奴僕摔碎了那個茶壺,以他的性子也就是讓人說幾句就過去了,但偏偏今日摔碎這個茶壺的人是蕭墨軒,這個他前世的仇人。

  ☆、第61章 章 062

管事的那人看著溫子笙微微皺起的眉頭,心下更是忐忑不安,他們的少爺向來是溫和待人和善,即便是對待下人也從來不曾打罵,下人犯了錯頂多就是告誡一二,是出了名的溫和,如今竟然皺起眉頭,可想而知,這個被摔壞的茶壺對他來說是有多重要。
    但是以他的性子,也許還是會就這樣放過犯錯的那人也不定。
    管事的那人剛這樣想,當下就忍不住了,跪著往前一步,叩首道:「小的帶的人犯了錯,還請少爺責罰!」
    溫子笙淡淡道:「既然是你的人,該如何責罰,便由你來決定吧。」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插手了。而那管事剛剛自己猜測了一番,以為溫子笙被人打破了心愛的茶壺之後又是打算輕易放過犯錯的下人,不由得在心裡讚歎起溫子笙的寬容。
    不過好在溫子笙沒有直接說繞過那犯錯的人,而是將將處罰的權利交回給他了,鑒於想要替溫子笙出頭的原因,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犯錯的人,不好好教訓一下,下面的人也該蹬鼻子上臉。
    他們家少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善良了,不捨得見到別人受苦!
    看見管事的那人臉上的神情,溫子笙在心裡微微一笑,滿意了。接下來蕭墨軒所要承受的責罰估計輕鬆不到哪裡去了。
    如此假借他人之手教訓一下蕭墨軒,既能落下個和善寬容之名,又能教訓到想教訓的人,兩全其美。
    管事的那人重重叩了一下頭,鄭重說道:「小的領命,多謝少爺寬宏大量,小的不會讓少爺失望。」
    溫子笙微微頷首,道:「你們下去吧。」轉而又對那管事的人說道:「燒點兒熱水進來。」言罷,直接進去茶室了。
    「是!」管事的人對著他的背影恭敬應了一聲,便站起身,領著一群人魚貫退下。
    而蕭墨軒大概是因為在地上跪得太久了,在站起來的時候竟然輕微晃了一下,臉色不知道是因為身體虛弱還是被剛才的時候嚇得,蒼白得很,從溫子笙出現到現在,只除了一開始抬頭偷偷看了溫子笙一眼之外,他一直都低垂著臉。
    之前溫子笙絕對沒有錯看蕭墨軒在看見他時眼裡閃過的那一絲喜悅,他想不明白他的喜悅從何而來,溫子笙只能歸結於對方是因為看到他來了,以為自己會幫他躲過這次的責罰而產生的喜悅。
    也許他是以為自己曾救過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吧?如果他打的是這種主意,那就真的是大錯特錯了,誰能奢望被一個仇人來幫助自己呢?這個世上或許有那樣的好人,但那並不是他的。
    他不是這種以德報怨的人,也不願做這種人,若當真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已經步入茶室的溫子笙,沒有看見背後蕭墨軒略微有些失落的眼神,他一直安靜地注視著茶室裡那抹單薄的身影,直到管事的那人衝著他喝了一聲「還不快走!」,才緩緩收回視線,轉身沉默地跟上大家的腳步。
    管事的人吩咐人去燒水,然後又安排了一個比較機靈的侍從去茶室伺候著,這才看向一旁一直被忽略的蕭墨軒,沉著臉說道:「少爺宅心仁厚,這一次念在你是初犯,我也就不多為難你了,就罰你工錢扣兩月,杖責四十,自個兒下去領罰,你有意見麼?」
    蕭墨軒低下頭,「沒有。多謝管事高抬貴手,只是墨軒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管事的可以成全。」
    聽到蕭墨軒前一句話的時候管事的還覺得蕭墨軒挺會做人的,但接下來蕭墨軒說的那句話讓管事的徹底地黑下了臉。
    他怒道:「才剛犯了錯,竟然就敢提要求,誰給你的這個膽子?溫府待下人一向寬厚,但是前提也是做下人要懂知恩圖報,如若不然,溫府也不需要這樣的下人!」他職位雖然不算很高,但若只是開除一個下人,他還是有這個權力的,像這種不聽話的奴僕,留了也沒什麼用。
    管事的話已經說得十分嚴厲了,但蕭墨軒卻一點兒也沒有被嚇到,他的表情依舊是不卑不亢的,低垂著臉,等那管事講完,才不緩不慢地說道:「管事說的話,墨軒都明白,墨軒所說的不情之請,只是想讓管事的暫緩一下墨軒的責罰,給墨軒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聞言,管事的臉色緩了緩,有些孤疑地看著蕭墨軒,「將功贖罪的機會?」
    蕭墨軒道:「墨軒想去茶室伺候少爺,等少爺離開茶室之後,墨軒會自發去領罰的,還望管事的成全。」
    管事的聽完他說的話,只是冷笑了兩聲,道:「你想得倒挺美,打算趁這個機會跟少爺求情麼?」說什麼將功贖罪,說到底不過還是想要找機會跟少爺套近乎,像這種奴僕,他見得多了,礙於對方是少爺帶回來的人,姑且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我勸你還是安分守己地做好分內的事情,別的,就不要妄想了!」說完,管事的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離開了。
    周圍人看了看他,什麼也沒說,快速地跟著管事的離開了,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蕭墨軒一人,他還是維持著方纔的姿勢,微微低垂著臉,彷彿方纔那人說的話都沒有聽到一般,側臉完全看不出表情。
    他緩緩抬頭,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口,一改先前謙恭有禮的表情,白皙秀美的面容微微泛著冷意,清亮的眸子中情緒起起伏伏,良久良久,才緩緩沉澱下來,變得平靜無波。
    這件小插曲很快就被人遺忘了,打碎了溫子笙茶壺的下人被罰了四十大板,扣了兩個月的工錢,這樣的責罰並不算重,但針對此次所犯下的錯誤來說,其實是有些過了的。
    溫子笙在聽說了這事之後,心中十分滿意那管事的做法,假意地說了那管事的幾句之後,便吩咐雲清給蕭墨軒送去療傷的藥膏,做戲要做全套,這種事情是以往的溫子笙會做的,他自然不能落下。
    況且,這樣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也是挺好的收買人心的做法。不過估計以蕭墨軒那扭曲的思想,很難被這種小恩小德所感動,但沒關係,來日方長,他有的是耐心。
    也該讓蕭墨軒嘗試一下他前世所受的痛苦。被自己最信任的好朋友背叛這種事情,他又怎能不讓他嘗試一下呢?
    「少爺,好了!」雲清退後一步,上下端詳著溫子笙,滿意地點了點頭,自豪道:「少爺真是越發出落得好看了!」
    溫子笙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雲清還是笑呵呵的,「放心啦,少爺,時間還很充足的,再說了,就算少爺遲到了,三皇子也是不會怪罪你的。」說到這裡的時候,雲清笑得有些賊兮兮的,讓溫子笙十分無奈。
    「收起你那些胡思亂想,要不然今日就不用你跟了。」扔下這句話,溫子笙逕自往外走去。
    「別啊!少爺。」雲清快步跟上去,「雲清說的是實話呀,三皇子邀請了少爺那麼多次,不管是茶會、酒會還是詩會,少爺都沒過去,明玉說了,這件事情三皇子可是念叨了好幾次的,這次少爺願意過去,三皇子都已經夠開心了,又怎麼會計較少爺遲不遲到這種事情呢。」
    溫子笙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跟三皇子的人混得挺熟呀。」
    雲清理直氣壯道:「這還不多虧了少爺,若不是少爺,明玉又怎麼會多次過來呢!」
    明玉是三皇子身邊的人,多次奉了三皇子的命令過來,不是邀請他參加茶會就是邀請他參加酒會,溫子笙被煩得忍無可忍,這次的茶會終於答應過去了,不過他這次過去最主要的還是讓斐君琛不要再讓他參加什麼茶會了,跟一群不認識人寒暄打交道,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再者,在他看來,斐君琛多次邀請他,不過就是想要製造一種斐君琛跟他交好的假象,讓大家都已經相府公子跟三皇子關係好,斷不是真心想要跟他結交。
    出了門口,竟然看見明玉站在一輛馬車旁等著,見到溫子笙出來,馬上一臉喜色地迎了上來,「溫公子,可總算等到您了,這邊請。」說著,他已經撩開了馬車的簾子,就等著溫子笙上車了。
    溫子笙看向雲清,雲清衝他擠眉弄眼,一副賊兮兮的樣子,彷彿是在說「我沒說錯吧,三皇子都親自派人過來逮你了」。
    溫子笙收回視線,對明玉道了一句:「勞煩了。」
    明玉微笑示意,「溫公子上車吧,爺正等著溫公子呢。」
    溫子笙點點頭,再不言語,謝絕了明玉想要過來攙扶他上車的好意,逕自上車了。
    馬車佈置得非常奢華雅致,座位鋪了一層厚厚的軟墊,旁邊還井然有序地放著一些書籍,溫子笙留心看了一眼,竟然都是他常看的那幾本,周圍飄散著淡淡的香氣……
    不得不說,斐君琛的確是個非常細心的人。
    「溫公子,坐穩了,馬車要出發了。」外面傳來明玉的提醒,溫子笙淡淡應了一聲之後,馬車便緩緩動了起來,朝著三皇子府的方向而去。

  ☆、第62章 章 063

「……子笙,你也來了。」
    馬車停在三皇子府的門口,溫子笙剛從馬車下來,耳邊就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循聲望去,卻是在元宵節曾有過一面之緣的楊旭,柳婷的未來夫婿,前段時間剛訂了親,年底就要舉行婚禮了。
    溫子笙笑了笑,道:「楊大哥,好巧。」顯然楊旭也是過來參加三皇子的茶會。往後看了看,問道:「婷姐姐沒有跟你一起來麼?」
    楊旭道:「小婷今日陪柳夫人上寺廟上香祈福去了。」
    溫子笙點點頭,笑道:「聽說楊大哥跟婷姐姐定親了,子笙還沒恭喜楊公子跟婷姐姐呢。」
    「謝謝。」楊旭笑了起來,一提到柳婷,他的眼裡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悅,溫子笙心裡也替他們感到開心。
    明玉吩咐門童將馬車帶走,這才轉過身對溫子笙等人說道:「溫公子,楊公子,請隨明玉來吧。」
    「勞煩了。」
    茶會是在花園裡舉辦的,溫子笙跟楊旭來得不算晚,但裡面已經來了很多人,大部分面孔都是溫子笙曾經見過的,有些是在前世就見過,其中不乏一些一直跟在斐君琛身邊忠心耿耿的謀士。
    斐君琛其實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這一點從前世跟隨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可以看得出來,其中不乏一些根本不貪圖榮華富貴,單單只是因為斐君琛這個人才願意留下在為他出謀劃策的人。
    而且這些人,在斐君琛爭奪皇位失敗被派遣到邊遠地區去時,也始終緊緊跟隨,絲毫沒有捨棄斐君琛,也許是跟那些人的人格有關,但更多還是斐君琛這個人讓他們打從心底裡願意信服。
    溫子笙剛一出現,斐君琛就看到了,他自己沒有察覺到,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正在跟他聊天的那人時刻都在關注著他的反應,斐君琛的這種變化雖然非常地細微,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順著斐君琛的視線望過去,那人看見了溫子笙,隨即想起了前段時間流傳的關於斐君琛跟溫子笙的傳言,難不成那些傳言並不完全是假的?
    他剛這樣想著,那邊斐君琛已經三言兩語地結束了跟他的談話,逕自轉身走了,他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背影,果不其然,斐君琛是朝著溫子笙的方向走去的。
    「子笙——」
    溫子笙一抬頭,毫不意外地看到站在他前方言笑晏晏的斐君琛,他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行禮道:「子笙見過三皇子。」
    楊旭也跟著拱手作輯,「楊旭見過三皇子。」
    「免禮。」斐君琛擺了擺手,對旁邊的明玉說道:「明玉,你先帶楊公子跟子笙的人過去。」
    很快,跟在溫子笙身邊的人一下子就只剩下斐君琛一個人了,他微微笑著,從他的眼中不難看出他正在得意著,笑瞇瞇地看著溫子笙,意有所指地道:「子笙可真是讓本皇子一陣好等呀。」
    這話,既是指代他這次來得晚,也是指代他前幾次的失約。
    溫子笙又如何會聽不出來他話中的意思,但他只是微微低下頭,裝做聽不懂,道:「是子笙來晚了,請三皇子恕罪。」
    「既然子笙也認錯了,那本皇子自然不能那麼小氣了,要不,就罰等會兒子笙專門為本皇子泡一壺茶吧?」
    這個要求一點兒都不過分,溫子笙自然是應允了的。
    「三皇子若是想喝子笙泡的茶,儘管說一聲便是,子笙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斐君琛聞言淡淡笑了一下,「那本皇子就記下了,子笙這麼熱情,本皇子很高興。日後但凡本皇子想喝子笙泡的茶,就邀請子笙過來,或者,本皇子親自登門也行。」
    溫子笙:「……」
    他還真是低估了斐君琛的無賴程度了,他那樣一句敷衍的話,竟然還被他歪曲出了那樣的意思,弄得好像自己答應了只要他斐君琛想喝茶了,自己就一定會滿足他……
    溫子笙那帶著些許鬱悶的表情取悅了斐君琛,心情很好的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總是往上揚的嘴角,「本皇子聽聞子笙擅長茶藝,今日倒是要好好見識一番了。」
    溫子笙眼都不抬,木著一張臉道:「三皇子廖讚了。」
    「呵呵。」
    「……三皇子,子笙此次過來,其實是有話想對三皇子言明的。」
    「哦?」斐君琛一挑眉,「倒真挺有趣,子笙不妨說來聽聽。」
    「三皇子知道,子笙一向喜靜,對於這種熱鬧的場所,子笙一般比較少涉足,因此很少參加聚會,每次對三皇子的邀約失約時,子笙心中都是十分愧疚的。」
    斐君琛看著他,「子笙想表達什麼呢?」
    「子笙希望以後這類聚會三皇子都不要再給子笙送請柬了,還請三皇子見諒。」
    斐君琛目光沉沉地看了他片刻,溫子笙以為他會生氣,他也已經做好了他會生氣的準備,誰料,斐君琛最後卻是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溫子笙抬頭,「那……」
    「大家都在等我們,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言罷,率先走了過去。
    溫子笙愕然看著他的身影,心中一陣懵懂。
    所以,最後的結果呢?
    果然斐君琛這個人實在太難以捉摸了,長長地吐了口氣,溫子笙無奈地跟上去。
    說是茶會,其實就是大家一起品茗探討,這種茶會,一般都是用來附庸風雅的,斐君琛自然也不例外,這裡所邀請的人,基本都是斐君琛有意願拉攏的。
    因為方才應允了斐君琛要親手為他泡一壺茶的,溫子笙便找了一張空著的茶桌坐了下去,這裡每一張茶桌都會坐著一名茶藝師,專門為客人泡茶的,而旁邊也會空出兩三張桌子,供突然來了興致想自己泡茶的客人使用的。
    溫子笙剛一坐下,斐君琛就跟了過去,而斐君琛一過去,大多數的人也都跟了過去,於是,一張不大的茶桌,前面硬是聚集了一大群人,而大家也認出來了,眼前這個坐著泡茶的少年是相府公子。
    這時斐君琛突然出聲說道:「各位可別跟本皇子搶哦,這壺茶是子笙特地為本皇子泡的。」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心思各異,但反應卻都是一致的,一下子就散開了,於是,方纔還聚集了一大堆人的茶桌,瞬間就只剩下溫子笙跟斐君琛了。
    溫子笙有些無力,不知內情的人在聽到斐君琛方才說的話時,肯定會想到其他地方去了,那麼曖昧的話語,斐君琛絕對是故意的!
    什麼叫做專門為他泡的茶……
    「專門為三皇子泡的茶,不知道本皇子是否也有榮幸品上一杯呢?」
    溫子笙的手瞬間一抖,差點將手上的茶壺給摔了下去,抬頭,站在斐君琛身邊的人不是斐君昊是誰?
    他怎麼也會這裡?這兩兄弟不是明爭暗鬥得很厲害的麼?為何在這種私人的茶會裡斐君琛還會邀請他過來?
    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個疑問,面上還是維持著平靜,他放下茶壺站起身,「子笙見過五皇子。」
    斐君昊道:「不必多禮。」
    他沒有錯看溫子笙瞬間冷淡下來的表情。他跟斐君琛一樣,從溫子笙出現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但他沒有過去,而是在一旁看著他們,而斐君琛對待溫子笙的態度,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溫子笙對斐君琛來說,絕對不一般,也許他可以利用這一點。
    做出結論之後,他就整理好表情上前打招呼了,但是他沒有想到,對待斐君琛還能保持溫和有禮的溫子笙,在聽到自己的聲音時,瞬間冷淡下來的態度,似乎隱隱還夾雜著一絲厭惡?
    這個認知,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溫子笙似乎就對他十分冷淡,這種感覺雖然細微,但他還是感覺到了,溫子笙十分抗拒跟自己的接近。
    可是這是為何?他百思不得其解,他跟溫子笙之前並沒有什麼接觸,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這樣抗拒自己的靠近?
    這樣的疑問被他深深壓在心底,他只裝作看不出溫子笙瞬間冷淡下來的態度,微笑問道:「子笙不介意本皇子坐下來吧?」
    「五皇子說笑了,子笙自然是不敢的。」
    斐君昊笑了一下,便在斐君琛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斐君琛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五皇弟過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跟皇兄說一聲呢?」
    斐君昊說:「皇弟今日閒來無事,聽說三皇兄正在舉辦茶會,便不請自來了,三皇兄不會不歡迎吧?」
    「怎麼會?」斐君琛一笑,「五皇弟不嫌無聊就行。」
    接下來的氣氛始終有些壓抑,斐家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但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溫子笙沉默地泡茶,耳邊聽著他們的對話,好一會兒下來,斐家兩兄弟好像聊了很久了,卻什麼實質的話都沒聊到,基本可以說什麼都沒聊。
    挺悲哀的。
    溫子笙默默地想著,明明是血肉相連的至親,卻因為對權力的爭奪而變成這樣,面和心不合,虛情假意,真沒意思。

  ☆、第63章 章 064

正當溫子笙感到百無聊賴之時,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驚之下,斟茶的手微微一抖,金黃色的茶水濺了出來,滾燙的液體濺到他的手上,手中的茶壺一下子拿不穩,「匡當」一聲掉到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瞬間將坐在對面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茶水是足夠滾燙的,有一些濺到了溫子笙的手上,很快就紅了起來,在白皙細嫩的肌膚上看起來更加的嫣紅,斐君琛第一反應就是直接將他的手抓了過來,著急問道:「燙到了麼?是不是很痛?」
    關心的神色不似做戲,溫子笙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回來,「謝三皇子關心,子笙無事。」
    對方對他的碰觸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抗拒,斐君琛自然高興不起來,但礙於還有斐君昊在場,也沒多說什麼,悻悻然收回手。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斐君昊意味深長地看了斐君琛一眼,似乎一切只是斐君琛一個人在一頭熱呢。
    斐君昊道:「子笙怎麼這麼不小心呢?要是燙傷得嚴重了,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痛呀。」
    他這話意有所指,溫子笙心裡忍不住浮現出一絲不悅,微微皺起了眉頭,但他只是說道:「大概是茶水太燙了,有些抓不穩。」他的手掩在衣袖之下,「一會兒就沒事了。」被燙到的面積不大,這種小痛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但顯然有人並不是這樣想的,斐君琛不贊成地微蹙眉頭,隨即叫人去拿燙傷藥過來,溫子笙覺得有些小題大做,剛想拒絕,就被斐君琛制止了,「你是在三皇子府受傷的,本皇子有必要保證你毫髮無傷地回去。」
    溫子笙:「……」
    只是燙傷了一點點……
    但顯然斐君琛並不這樣認為,在斐君琛的堅持下,最終他還是被擦傷了燙傷藥,溫子笙不太喜歡這樣小題大做,不過對方也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一直拒絕。
    擦了藥之後泡茶便有些不方便,自然是將泡茶的位置讓了出來,斐君琛說道:「這次的不算,子笙還欠本皇子一壺茶。」
    溫子笙已經習慣了他的無賴,所以也不想去反駁了,倒是對旁邊斐君昊投注在他身上的視線有些惱火,從剛才開始對方的視線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目光意味不明。
    斐君琛也察覺到斐君昊對溫子笙非比尋常的關注,忍下心中的那絲不悅,他出聲道:「此次祁國給我國邊境造成了重大的損傷,不知道五皇弟有何補救的方法呢??」
    斐君昊果然被他帶走了注意力,視線從溫子笙身上移開,不可置否道:「在三皇兄面前,皇弟可不敢班門弄斧。」
    溫子笙總算鬆了口氣,微微轉頭看向之前的那個方向,不過此時已經不見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得有些失神,是他看錯了麼?
    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真的跟南宮夜十分相似,剛剛那樣一晃眼,他真的以為是南宮夜站在那裡,但或許這只是自己太擔心了導致產生的錯覺吧。
    也是,這個時候南宮夜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他就算沒有失去蹤跡,也應該是在邊境,斷斷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失落感是那樣明顯,他知道自己對南宮夜的關注已經超出自己預料的太多了,可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這大概是因為南宮夜總是以一種幫助他的形象出現的原因吧,除了第一次見面之外,幾乎每一次見面,都是南宮夜給他伸出援手,甚至還三番五次救了他。
    至於其他的,也許還夾雜著好奇以及從前世帶來的崇拜吧。
    想起現在還沒有南宮夜消息的事情,讓溫子笙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去,他忽然不想繼續待下去了,也差不多時候要回去了,於是跟斐家兩兄弟簡單說了下便站起身離開了。
    聽到溫子笙要回去了,斐君琛第一時間是想挽留他,他的心裡並不想讓溫子笙那麼快離開的,可惜想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斐君昊在,最終也只能克制下自己心中的想法,眼睜睜看著溫子笙離開的背影。
    「三皇兄很捨不得麼?」斐君昊忽然出聲,似笑非笑的話裡帶著一絲試探,斐君琛收回視線,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五皇弟似乎忘記了,皇兄已經定親了。」
    斐君昊笑得更加意有所指了,「收起來,皇弟之前還當真以為皇兄會跟相府結親呢。」
    這話說到了斐君琛的痛點了,他一開始的確是打算跟將軍府定親,後來在中秋節的那場宴會中忽然對溫子笙起了興趣,想到相府跟將軍府其實地位相差無幾,於是便改變主意想跟相府結親,誰料到,最後卻是溫子笙親自上門,將他的這個念頭扼殺了。
    可是,卻讓他對溫子笙的興趣更濃了。
    「世事難料,下一瞬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又有誰知道呢?」斐君琛瞇了瞇眼,笑得一派無害。
    斐君昊也笑了,「皇兄說得對,世事難料哪。」
    斐家兩兄弟說了什麼,溫子笙是一概不知道了,他也沒有興趣,他只想盡快找到雲清然後快點回去,四周人很多,而且很多人在看見他的時候總會走過來跟他套近乎,弄得他心情有些煩躁。
    好不容易終於在院子的一個角落裡找到雲清,一群人圍在一起看著兩個人對弈,人雖多,卻一直保持著安靜,雲清半彎著腰看得入迷。
    溫子笙有些好笑,難怪一直找不到雲清,原來是躲在這裡看人下棋了,雲清是個棋癡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因此看見雲清如此癡迷的樣子也沒覺得什麼奇怪。
    他走過去,輕輕地扯了扯雲清的衣袖,「雲清,回去了。」
    雲清臉上還掛著癡迷的表情,察覺到有人在扯他的衣袖,回頭一看才發現是他家少爺,「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麼?」話是這麼問著,但他已經從人群裡離開了,儘管他臉上猶帶著戀戀不捨,但少爺的意願才是最主要的。
    「嗯,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依舊還是斐君琛給他備好的馬車,出了三皇子府,依舊是明玉站在門口等著他,「溫公子,請吧。」
    回到相府,明玉在離去之前給了溫子笙一瓶燙傷藥,溫子笙不願收下,明玉卻堅持,說道:「這是爺吩咐的,若是明玉沒完成,回去定會受罰的,還請溫公子莫要為難明玉。」
    不得已溫子笙只得收下,心情夾雜著感激與無奈,燙傷藥這種東西相府自然不會沒有,但怎麼說這也是斐君琛的一片心意,他現在倒是有些茫然了,方才見他燙傷時,斐君琛表現出現的著急並不像是在演戲……
    「少爺,你受傷了麼?」雲清驚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子笙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漫不經心道:「只是被熱水燙了一下,不嚴重。」
    聞言,雲清頓時自責起來,「雲清真是該死!」他怎麼可以被其他事情吸引走注意力,他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好他家少爺,他真是太不盡責了。
    「只是小傷,不礙事。」溫子笙並沒有放在心上,「已經上過藥了。」
    雲清還是不太釋然的樣子,接過溫子笙手中的藥瓶,表情悶悶地跟在溫子笙身邊,溫子笙一眼就看穿他在鬱悶了,只是此刻他心情也有些低落,沒什麼心情去開導他。
    「……少爺!」
    經過院子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溫子笙腳步一頓,隨即轉過身,身後一路小跑過來的人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抬起因為奔跑而有些潮紅的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溫子笙挑了挑眉,冷淡地問道:「有事?」
    他那冷淡的態度讓蕭陌軒的笑容僵在臉上,嘴唇囁嚅了幾下,「……墨軒只是想過來謝謝少爺送給墨軒的藥。」彷彿是沒料到溫子笙的態度會這麼冷淡,他的表情始終有些不太自然。
    溫子笙看了一眼,問道:「你的傷好了?」
    聽到他問起自己的傷,蕭陌軒心裡又高興了起來,「嗯,擦了少爺送的藥,又休養了幾天,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了。」
    「嗯。」溫子笙淡淡點了下頭,便打算離開了。
    看著眼前蕭陌軒那張帶著親切的面孔,總是會讓他忍不住想起前世臨死之前見到的蕭陌軒,那張秀美的面容不復以往的親切溫柔,而是充滿了怨毒,完全扭曲了那張秀美的臉。
    「少爺——」見他要離開了,蕭陌軒慌忙出聲叫住他,但當溫子笙回過頭看著他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只是不想那麼快結束跟他的談話,出聲叫住他也不過只是一時的衝動罷了。
    從他來到相府到現在也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但像現在這樣能夠跟溫子笙說上話也只有今日這一次,更多的時候他都只能遠遠地看著他。明明對待別人都是那麼溫和親切的少爺,對著自己的時候卻為何這樣冷淡呢?
    溫子笙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他的下文,心裡有些不耐煩,蕭陌軒注意到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想到也許自己可能要被討厭,藏在心中的話一個忍不住就衝了出來:「少爺,墨軒、墨軒想要去伺候少爺!」

  ☆、第64章 章 065

蕭墨軒的話剛一說完,四周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站在溫子笙旁邊的雲清一下子瞪大了雙眼,看著眼前這個秀美的少年,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危機感。
    他說想要來伺候他家少爺,一直以來都是他跟在他家少爺身邊的……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有些擔憂地看向溫子笙,生怕他真的會答應。
    而溫子笙只在一開始驚訝地挑了挑眉,很快就反應過,「哦?為何突然有這個想法呢?」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沒有人看得出他此刻內心正在無聲地冷笑。
    果然是一個不安分的主呀,真懂得把握機會呢!
    蕭墨軒咬了咬牙,想著反正都已經說出來了,索性也不扭捏了,道:「少爺,墨軒是少爺救回來的,救命之恩墨軒心中時刻不敢忘記,一直想著找機會報答少爺,希望成全墨軒的這點念想!」
    「這於我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
    聞言,蕭墨軒有些難過,溫子笙話中的拒絕已經非常明顯了,但他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這於少爺而言,也許真的只是舉手之瀨,但於墨軒而言,卻是如再生父母般的恩情,斷斷不可能當真不放在心上。」
    「請少爺給墨軒一個報答您的機會吧,墨軒的娘親從小就教導墨軒,做人要知恩圖報,斷不能做那不知感恩的無恥之徒。」
    他說得十分誠懇,溫子笙卻越聽越覺得無比嘲諷,做人要知恩圖報這種話,誰說都可以,但偏偏從蕭墨軒的口中說出來,便成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不必了!」溫子笙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我的院子人手已經足夠了,你好好地幹好你現在的活就行!」說完,再不理會他,直接轉身離開,雲清不太樂意地看了蕭墨軒一眼,也轉身快步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獨遺留下蕭墨軒,一臉失落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因為心中激盪的情緒而緊握成拳,修剪得十分圓潤的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地陷入柔軟的掌心中,他的表情慢慢地夾雜了失落以及惱怒,眸中神色變幻不定。
    片刻之後,激盪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他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惘,難道這次當真是他看錯人了麼?明明,那少年看上去就一副性子十分溫和的樣子,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也是十分和善的,可為何偏偏就對他如此冷漠呢?
    蕭墨軒心中三分失落七分惱怒,但除此之外,更多的卻是疑慮。
    他努力地回想著,在少年救下他之前,兩人分明是完全沒有過交集的,究竟是何種原因,才導致了少年面對他時的區別對待?
    「少爺,你不喜歡方纔那個人麼?」這邊終於追上溫子笙腳步的雲清忍不住發問,他跟了溫子笙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對哪個奴僕用這種冷漠得甚至帶點敵意的態度的,因此他的心裡在慶幸溫子笙沒有答應蕭墨軒的請求時,同時也感到非常的納悶。
    溫子笙放緩了腳步,轉頭看他:「怎麼?很明顯麼?」
    雲清看了看他的表情,片刻之後才緩緩點了點頭,輕聲答道:「很明顯。」
    溫子笙的回答只是默默收回視線,看著前方,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帶著冷笑,雲清等了許久,卻都沒聽見他的下文,但看他的反應,大概他是說對了,於是復又問道:「既然少爺不喜歡他,為何又要將他帶回相府?」
    雖然無意中救下了那人,但若當真是不喜歡的,隨意打發了他走便是了,何必又帶回府中呢?即便不是每日見到,偶爾見到那也是夠鬧心的了。
    從蕭墨軒主動提出要過來伺候溫子笙之後,雲清對蕭墨軒的印象就一下子降到最差了。
    溫子笙笑了笑,卻沒說話。
    他也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為何要救下前世的仇人,甚至還將他帶了回來,只是迷惘了一段時間,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救下蕭墨軒,大概真的只是一時頭腦發熱,但是將蕭墨軒帶回府中,卻是因為自己的不甘心。
    如果救下蕭墨軒之後隨意將對方打發了,不管怎麼說都實在是太過便宜他了,只有將蕭墨軒帶回來,由自己親手將前世對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還給對方,方能一解心中之恨!不親眼看見蕭墨軒痛苦,他就無法甘心!
    他曾經以為自己在這一世只需要保護好家人就可以了,報仇什麼的也許可以不需要,但是當他真正看見斐君昊跟蕭墨軒時,才知道他高估了自己的善良,若是就這樣放過自己的仇人,也許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他自己。
    他也是有衝動得恨不得親手了結那兩人的時候!
    可是——
    他其實更恨他自己,恨他的識人不清,也恨他的引狼入室,前世溫府會落得那樣的下場,最主要還是起源於他……
    雲清看著溫子笙沉默的側臉,他家少爺明明是一臉的平靜,但在那一瞬間,他竟然從他平靜的側臉察覺到一種無法言表的悲哀。
    他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下意識地伸手握住溫子笙的手,「……少爺?」
    手上是溫熱的觸感,襯得溫子笙的手更加的冰涼,「怎麼了?」溫子笙回頭看向雲清,方纔的悲哀已經看不見了,彷彿那只是他的錯覺而已,雲清仔仔細細地觀察了溫子笙一遍,許久,才搖了搖頭,「少爺,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是麼?」溫子笙笑了下,「大概是穿得有點少了吧。」
    「覺得涼也不說一點,快點回去穿多一件衣服吧,要是著涼了就麻煩了。」雲清立馬著急起來,拉著溫子笙的手急匆匆地往房間跑。
    看著雲清著急的表情,溫子笙微微勾起了唇角,感動得幾乎要落淚,真好,這一切還有重來的機會!
    數日之後,原本平靜的帝京發生了一件足以掀起波瀾的事情,五皇子斐君昊自動請纓要去支援邊境城鎮,皇上龍顏大悅,當場就同意了五皇子的請求,但卻萬萬沒想到,五皇子在出發前幾日,竟在自己的府邸中遇刺了!
    五皇子在這場刺殺中受了重傷,被刺客一劍刺在腹部,手臂上也中了一劍,可謂是九死一生,凶險異常,好在那刺在腹部的傷口稍微偏了點,避開了要害的地方,才讓斐君昊撿回了一條命,但饒是這樣斐君昊近一個月內也是要臥病在床了。
    刺客是當場就被抓住的,能夠進入戒備森嚴的五皇子府的人本事自然小不到那裡去,只是輸在了人少,垂死掙扎了許久見逃不掉了,竟是咬碎了隱藏在口中的□□想要自絕於當場。
    一名侍衛眼疾手快,迅速掐住了一名刺客的下巴,才終於留下了唯一的一名活口,而其餘的全都自絕當場了。
    五皇子遇刺的事情第一時間就上報到皇宮裡,當今聖上雷霆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將那唯一的活□□給了刑部,勒令刑部三日內要將主使者查出來,而當日在五皇子府的所有人全都被列入調查範圍內,一個都不放過。
    當今聖上更是在第二日下了早朝之後直奔五皇子府,而當時五皇子還因為重傷而昏迷不醒著,聽在場的人描述,當今聖上在看到重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五皇子時,眼眶瞬間就有些紅了。
    好在斐君昊的傷勢看著嚇人,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嚴重,第二日晚上就清醒過來了,太醫鬆了口氣,診斷道:「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接下來需要靜養一兩個月才能恢復過來。」
    於是去邊境支援的事情就這樣無限期地往後推了,而當今聖上在那幾日每日都會去探望五皇子,畢竟是自身骨血,即便是高高在上如皇上,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這麼嚴重的傷時也會擔心緊張的。
    三天之後,從刑部那邊傳來消息,被抓住的那唯一的活口,因為受不住嚴刑逼供,趁獄卒不注意的時候一頭撞到牆上,氣絕身亡了。
    「死了?」皇上的聲音很輕,但是低著頭匯報的刑部尚書卻絲毫不敢鬆懈,一下子跪了下去,「臣辦事不力,請陛下恕罪!」
    皇上臉上陰晴不定,盯著匍匐在地上的人,聲音冰冷,「三日的時間,你就給了朕這樣一個結果?」
    「臣不敢。」刑部尚書深深地低著頭,上方的龍威壓得他連大聲呼吸都不敢,「事實上,那刺客雖然氣絕身亡了,但三日的嚴刑逼供,並不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說!」
    刑部尚書抬起頭,表情十分堅定,「那名刺客聲稱,主使者是三皇子!」
    此言一出,御書房瞬間陷入一陣死一般的寂靜中,彷彿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刑部尚書甚至都不敢看皇上的臉色,屏住呼吸只敢盯著地面。
    許久許久,才聽見皇上平靜得異常的聲音響起:「此話當真?」
    「當真是三皇子指使的,亦或是有人在陷害三皇子,臣不敢確定,但是——!」刑部尚書想了想,仔細措詞道,「——據查證,曾有人在三皇子舉辦的茶會裡見過這名刺客,而且,似乎跟三皇子交往甚密。」

  ☆、第65章 章 066

五皇子斐君昊遇刺之事在帝京鬧得一陣沸沸揚揚,很快便水落石出,經刑部查明,乃是去年被五皇子圍剿的土匪餘黨,對五皇子一直懷恨在心,一直找機會報仇,為了此次行刺一直計劃著,終於找到了機會。
    參與其中的刺客已經全部剷除掉了。但大家其實還是有些雲裡霧裡的,之前鬧得如此沸沸揚揚,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總讓人感覺有些結束得太倉促了。
    與此同時,皇上還下了聖旨,讓三皇子代替五皇子前往邊境支援,此舉讓大多數人納悶不已,果真是聖意難測,根本想不通皇上此舉的用意何在。
    此刻,五皇子府。
    「匡當」
    收到消息的斐君昊氣得摔爛了侍女送上來的藥丸,重傷未癒的身體因為憤怒的情緒而輕微顫抖著,英俊的面容也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著,咬牙切齒地吼道:「滾!」
    被一手揮開的侍女嚇得花容失色,一聽到斐君昊的話,如蒙大赦般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去,在門口遇到帶著一臉微笑信步而來的青年時,仍掩不住滿臉的驚慌,「秦管家——」
    秦天點了點頭,「爺醒了?」
    侍女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驚惶道:「剛醒來不久,問了一下抓拿刺客的事情,奴婢如實告知之後,爺忽然大發雷霆。」說到這裡,侍女仍驚惶不定。
    秦天沉吟了一會兒,道:「下去吧。」
    「是。」聞言,侍女飛也似地跑了,秦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思索了片刻,才抬腳走了進去。
    房間的窗戶是封閉著的,太醫吩咐過傷口不能吹風,幾日下來,房間倒是一屋子的藥味,秦天進去時,正好看見斐君昊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撐著床沿,臉上都是細細密密的冷汗,蒼白的臉上嘴唇輕輕哆嗦著。
    「扯到傷口了?」秦天漫不經心地問道,緩緩走了過去,正被劇烈的疼痛折磨著的斐君昊抬起頭,陰沉著臉盯著對方。
    秦天卻沒將他那陰沉的臉色放在心上,笑道:「爺何必如此激動呢?扯到傷口還不是自己受罪?」
    「如果你是來說風涼話的,馬上給本皇子滾出去!」斐君昊終於忍無可忍,厲聲道。身上傳來的劇痛更是讓他心情壞到極點,臉色也因此變得愈加陰沉。
    「爺息怒。」秦天繞過地上的那一灘藥漬,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氣壞身子可如何是好?」
    「本皇子能不氣麼?」斐君昊恨聲打斷他的話,「本皇子安排這一戲份,頂著一身的傷,可不是為了看那所謂的『江南土匪餘黨『被處死!」
    秦天道:「這件事情,爺跟屬下都心知肚明究竟是如何一回事,這本就是為了陷害三皇子而安排出來的,當中根本就沒有什麼江南土匪餘黨。」
    「你還敢提?」一說起這一點,斐君昊臉色就更加難看了,「你再三跟本皇子保證過此事絕無問題,定能一舉將三皇子拉下台,可是結果呢?」
    「結果就是當今聖上為了給三皇子脫罪,找了個替死鬼頂罪。」
    斐君昊沉著臉沒說話。
    秦天說的,他又怎麼可能想不明白?這一出行刺的戲份,秦天都已經全都安排妥當的,當事情一發生,所有的矛頭定然會直指斐君琛,而且為了不讓人起疑,他們還犧牲了好些個死士,以防止證據太過明顯而引人懷疑。
    可是結果呢?
    犧牲了好些個隱藏著的死士,他也落了一身傷,辛辛苦苦出演了一出苦肉計,最後的結果竟然是拉出個『江南土匪餘黨』就給了結掉?
    這讓他如何甘心?
    他的反應在秦天的預料之內,只不過秦天卻不似他那樣激動,「這件事情會有這個結果,也是因為我們低估了三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如此大費周章,最後你竟用這麼幾句話來敷衍本皇子?」斐君昊陰鬱地看著他,「一句低估了三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了事了麼?你之前不是跟本皇子保證過這件事情絕對萬無一失的麼?」
    就這件事情上,秦天卻挺樂觀的,他道:「事實上,真正要說起來,這件事情說失敗也失敗,說成功也成功。」
    聞言,斐君昊皺眉看向他,「什麼意思?」他瞭解秦天的為人,他這麼說,定然有他的道理。
    秦天不答反問:「三皇子被派遣到邊境支援的消息,爺聽說了麼?」
    孤疑地看了他一眼,斐君昊點了下頭,「這有何關係?」
    「如今祁國雖然已經退出大卿國邊境,但這半年來給邊境造成的損傷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夠修復過來的,況且剛受了戰亂折磨的百姓們情緒也是很難安撫的,如此說來,前往邊境支援是一件苦差事,爺可有想過,黃生為何要將這樣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交給三皇子?」
    秦天說的話斐君昊的確沒有想過,事實上他也沒有心情去想那麼多,方才聽到時極度憤怒的情緒已經佔滿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了,但此刻被秦天這麼一說,他倒是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了。
    秦天又道:「爺可想過,當初爺主動請纓要上邊境支援時,皇上為何如此高興呢?」
    斐君昊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看著秦天,等著他的下文,而秦天這次也沒有再繼續賣關子,似笑非笑道:「若是這一次爺當真前往邊境了,無論爺是否有將此事辦好了,皇上都絕對不會怪罪於你。」
    秦天說得這麼明白了,斐君昊要是再聽不懂那就真的太遲鈍了,「所以,你當初讓本皇子主動請纓,又選在這個時候安排這次的刺殺,其實只是為了讓父皇再次對本皇子刮目相看?」
    聞言,秦天只是但笑不語。
    當今聖上也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最欣賞的就是有勇氣遇難而上的人,當他看到他的孩子也是這樣時,心中自然是十分高興的,斐君昊的主動請纓,會讓當今聖上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這個兒子,而在出發前夕卻遇到了刺殺,這只會讓當今聖上更加地怒不可遏。
    「當皇上知道,破壞這一切的人是他最疼愛的兒子是,爺你覺得皇上會是怎樣的反應呢?」秦天笑著睨了斐君昊一眼,不等他回答便自己接了下去,「失望,夾雜著憤怒的失望!」
    斐君昊的臉色終於緩了過來,「父皇將前往邊境支援的任務交給三皇子,就是因為對他感到失望了?」
    「依屬下的大膽猜測,的確是這樣的。」秦天微勾起唇角,笑容很有深意,「當皇上對三皇子開始失望了,那麼,將三皇子徹底拉下台來的日子,不就指日可待了麼?」
    一個是為了自身利益不惜殘害自己手足的孩子,一個是不懼艱難想要為國家分憂卻又因此受了重傷的孩子,孰重孰輕,不是清楚得很麼?
    唯一有點遺憾的,便是他們低估了當今聖上對三皇子的在乎程度,竟然在所有證據都直指三皇子的時候還願意為他開罪!不過無妨,如今已經開始有缺口了,便只是時日的問題罷了。
    昏暗的房間裡,主僕兩人相視一笑,帶著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而另外一邊,對於這件事情溫子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並沒有斐君昊遇刺這個事情的發生,斐君昊也沒有主動請纓前往邊境支援,更沒有皇上親自指派斐君琛前往邊境,所有事情的發展都在不知不覺中偏離了軌道。
    他的疑惑持續了沒多久,意料之外地斐君琛登門造訪了。
    斐君琛告訴他,皇上私下裡找過他談話,聽皇上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懷疑主使刺殺斐君昊的人是他,這對斐君琛來說,分明就是顯而易見的陷害,可是在皇上看來卻並不是這樣的,。
    「你說過,你可以夢見未來的事情,那麼,這次的事情,你也有夢見到麼?」斐君琛這樣問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指望可以得到什麼答案,他大概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番,無疑,溫子笙是個挺適合的人選,至少,他們兩人之間有著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小秘密。
    溫子笙搖頭,這種在前世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斐君琛微微一笑,眼裡略有些自嘲,「那麼你的看法呢?」他想起他父皇在找他談話時的痛心疾首,以及在他眼中完全無法忽略的失望,這都是他心情沉甸甸的原因。
    溫子笙道:「子笙的看法對三皇子來說,重要麼?」他直視著斐君琛,眼裡有著少見的嚴肅,「若此事並非三皇子所為,三皇子所需要做的,不正是找出證據以還自己一個清白麼?難道三皇子當真願意讓皇上對你誤解?」
    自然是不願意的。
    斐君琛輕歎了口氣,「可惜似乎所有證據都直指本皇子呢。」聽他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認定他是被冤枉的。
    溫子笙道:「證據也是可以造假的,況且,百密總有一疏,總會找到破綻的。」
    斐君琛低頭仔細琢磨著他的話,半響忽然笑了,「子笙似乎很相信本皇子?」
    溫子笙面不改色道:「因為子笙知道三皇子並不是如此愚蠢之人。」

  ☆、第66章 章 067

斐君琛瞇眼仔細打量著他,好一會兒,他忽然語出驚人,「子笙,若是本皇子向你提親,你會答應麼?」
    溫子笙連眉頭都沒抬一下,肯定道:「不會。」
    這樣的答案在斐君琛的意料之內,只是心中還是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失落,「若是本皇子堅持呢?」
    溫子笙看他一眼,語氣平靜地反問:「那三皇子是打算讓將軍府的千金做正妃還是讓子笙做正妃呢?」
    斐君琛微微一怔,隨即啞然一笑,「子笙,你總是冷靜得讓本皇子覺得你不像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溫子笙不置可否。
    溫子笙說的這話可說是非常現實的,他如今已經跟將軍府的千金訂了親,若再跟溫子笙提親,皇子的正妃只能有一個,兩人之間定有一人做不成正妃,而將軍府跟相府,哪個都是現在的他得罪不了的,不管是讓那邊做正妃都是不恰當的。
    不得不說,溫子笙的那個問題當真尖銳到讓他無言以對。
    但他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心,帝京多少公子名媛癡迷於他,可眼前的這個少年卻總是將他當成洪水猛獸一樣,恨不得跟他劃清界限。
    對你來說,本皇子當真如此差勁麼?差勁到讓你避之唯恐不及?
    這樣的問話到了嘴邊,轉了幾圈最後還是讓他吞了回去,他的驕傲並不允許他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旦問出來,多少有點怨婦的嫌疑。
    壓下心中的些許落寞,他的表情又恢復一貫的談笑風生,接下去的聊天就變得隨意多了,而後沒聊多久,斐君琛就離開了,而在斐君琛離開之後,溫子笙陷入了沉思中。
    對於斐君昊突然遇刺的這個事情,他一開始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畢竟這在前世時完全沒有發生過的,但在斐君琛來過之後,他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前世沒有斐君遇刺這個事情,那是因為在前世時,這個時候的斐君昊已經深得當今聖上的歡心,根本沒有必要再花心思弄出這種事情,他幾乎可以肯定,遇刺這個事情,就是斐君昊自己安排的,為了陷害斐君琛。
    這一世的形勢跟前世已經大不相同了。
    前世時殲滅江南土匪立下大功的是斐君昊,而且並沒有發生江南土匪餘黨作亂的事情,因為在發生之前就已經被斐君昊壓下去了;跟溫相爺一起去邊境戰勝邑人的也是斐君昊,一次又一次的突出表現,早就讓他成為當今聖上的大紅人了。
    而這一世,因為自己的介入,很多事情都變了,江南土匪作亂的事情是被斐君琛解決的,也暴露了斐君昊並沒有全數殲滅土匪的事實,這件事情在聖上面前落下個急於邀功不惜撒謊的印象,再加上戰勝邑人的也變成了斐君琛,前世的大紅人,在這一世完全變成了斐君琛。
    在這種情況下,斐君昊不得不費盡心思挽回自己的形象,於是策劃出了這一次的刺客事件,在聖上面前大演苦肉戲,更時借此機會中傷斐君琛,破壞斐君琛在聖上心目中的印象。
    溫子笙冷笑一聲。
    為了達到目的,斐君昊也真是夠拼的。
    數日之後,斐君琛出發前往邊境,這一次他只帶了極少數的人手,都是身邊的一些親信,跟上次出發前往邊境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甚至都沒什麼人知道他已經出發了。
    出了城門口,斐君琛忽然勒緊韁繩,坐在馬兒身上回頭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天還未亮,晨霧也還沒完全散開,霧濛濛的只能隱約看見街道的輪廓。
    「爺?」身旁因為他的停下而跟著停下來的親信疑惑地出聲,「爺是在等人麼?」
    斐君琛靜默了片刻,面色淡淡地回過頭,「走吧。」
    他等的那個人大概是不會來了。出發的時間他早就告知過對方,若他當真要來送他,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即便再如何不願承認,也改變不了溫子笙大概是真的對他無意的事實。
    一行人漸行漸緩,慢慢消失在夏日的晨曦之中。
    斐君琛的離開在帝京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聖上安排他去邊境的用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去邊境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任務,於是便開始有一些風言風語流傳出來,什麼三皇子已經不得聖上歡心之類的話,一時間,站在三皇子這一邊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的。
    而這個時候聖上還多次上五皇子府探望受傷的五皇子,且每次過來都會帶上很多名貴的藥材,甚至還讓太醫院的數名老太醫暫時住到五皇子府中,隨時待命。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只不過是聖上在表現對自己受傷了的孩子的關懷罷了,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是正所謂君心難測,究竟是什麼情況,在不到最後一天,誰也不敢肯定。
    就連溫子笙也不敢完全肯定。
    事情發展到今日這樣,他也已經說不准了,很多事情的發展早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跡,他不敢斷言此時此刻在聖上的心目中斐君琛的地位還是依舊,但至少從這一次行刺的時間可以看出,聖上心中多少還是偏向斐君琛的。
    畢竟,聖上是在已經認定斐君琛是幕後主使的前提下還給斐君琛脫罪找了替罪羔羊的,從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了。
    雲清推開門奔進來,嘴角高高上揚,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出一股子興奮,「少爺,慕容來了!」
    「嗯?」溫子笙回頭,看見雲清臉頰紅撲撲,滿臉都是興奮的樣子,「慕容書來了?」
    「嗯嗯,跟他的師傅一起過來的,正在大廳跟老爺說話呢!」
    「那倒是難怪你這麼興奮了。」溫子笙感染到他的興奮,嘴角也微微上揚,從上次分別到現在,他們也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沒見了,慕容書倒是挺能忍的,他估計這會兒慕容書應該已經找機會從大廳溜出來了。
    果不其然,過沒多一會兒,溫子笙就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到一臉故作老成的慕容書了,雲清的眼裡都是驚喜,快速地奔到慕容書的面前,激動得臉都紅了,仰著臉興奮地問道:「你不是在大廳麼?怎麼這麼快過來了?」
    當然是趕過來看你的!
    慕容書輕咳了一聲,淡淡道:「我看那邊沒我什麼事,就過來看看你……們。」
    溫子笙失笑,似笑非笑地盯著慕容書,接近一年沒見,慕容書倒是長高了不少,比雲清都還要高出半個腦袋了。
    笑了笑,他道:「你們這麼久沒見,大概有許多話要講,我想去茶室喝杯茶,你們就自便吧。」阻人姻緣是會遭報應的,他當然要懂得做了。
    慕容書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對他的識趣很滿意,難得的沒有用以前那種倨傲無比的眼神看他。
    出了房間,秋日略有些悶熱的風輕拂而過,吹亂了他耳邊的髮絲,蟬叫聲一聲接一聲,倒是讓院子變得更加生機勃勃了。
    忽然,他的腳步頓住了,唇角那一絲淡淡的微笑僵在了臉上,微微睜大了的雙眼不再是以往的平靜,亮若星子的眸子已經被震驚及驚喜所填滿,那一瞬間,他甚至連說話都不會了,只會怔怔地凝視著靜靜站在他面前的身影。
    那抹略有些單薄的身影,從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到如今,已經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期間,眼前這人還失蹤了數個月,一直到此時此刻都沒有聽到過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可是,此時此刻,這人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連一絲徵兆都沒有,就這樣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南宮夜!
    他還是沒有變,氣質清冷矜貴,而臉上依舊帶著那張他已經見過許多次的標誌性的人-皮-面-具,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黝黑深邃,卻始終波瀾不驚,甚至連身量彷彿都沒有任何變化。可是他心裡清楚,單憑對方那雙眼眸,就已經足以讓他知道他是誰。
    「我回來了。」
    清冷的乾淨的聲線一如記憶中的悅耳,短短的四個字,其中包含了多少複雜的情感思緒,大概也只有自己才能夠清楚。
    奇異般的,在聽到南宮夜說的話之後,溫子笙的心也慢慢地跟著平靜了下來,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會回來。」
    別人說什麼,他從來沒有理會過,不管別人如何危言聳聽,他始終相信,這個在大卿國如同神一般的南宮夜,不可能會輕易被打敗的,所以絕對不可能像他人說的那樣已經在戰事中喪生。
    他始終相信他會回來。
    而現在,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暖暖的笑意從他的眸中蕩漾開去,溫子笙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歡迎回來!」
    緊緊凝視著溫子笙,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南宮夜緩緩地朝他走了過來,在距離兩步遠的時候停了下來,直到他走近了,溫子笙才終於確定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的身量的確是沒有任何的改變。
    連他自己都長高了一點,對方竟然是一點變化都沒有,以前只需要稍微仰視自己就可以了,如今卻要將頭抬得更高了。
    想起前世對方那頎長挺拔的身形,溫子笙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同時也有些疑惑,「怎麼快一年的時間了,你似乎一點都沒長高呢?」

  ☆、第67章 章 068

這個年齡的少年,不都是長得很快的麼?而南宮夜倒好像是完全停止了一樣,第一次見面他是這般身量,如今還是這般身量,實在是太奇怪了。
    而聽了溫子笙的話後,南宮夜眼眸閃爍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看他的反應,似乎就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最終還是溫子笙開口打破了沉默,「你這段時間去哪裡?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對此,南宮夜只是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有點事情耽擱了。」
    「什麼事情耽擱了這麼久?而且期間連個消息都沒有。」擔心了這麼久,在見到南宮夜的那一刻除了鬆了一大口氣之外,忍不住就會有些惱怒,這一絲惱怒來得突然且奇怪,但溫子笙並沒有深究。
    南宮夜看著他,幽深的黑眸閃過一絲遲疑,「……你擔心我?」
    就算南宮夜說的是事實,但被他如此直白地問出來,溫子笙一瞬間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掩飾性地咳了咳,他別開視線,實話實說道:「突然就失蹤這麼久,自然是會擔心的。」
    望著別處的他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從南宮夜眸中迸發出來的喜悅,「子笙……」清冷的嗓音低低地喚出他的名字,這是第一次從南宮夜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溫子笙一怔,下一刻,懷中忽然多了一個柔軟的身子,有力的雙手也緊緊地攬上他的腰肢。
    他低頭,剛好撞上一雙燦若星辰的黑眸,那雙眼眸,不再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而是揉入了一絲喜悅,帶著少見的柔和,盪開幾縷暖暖的笑意。
    如此依賴、如此自然的一個擁抱,彷彿這段時日以來的分離都不曾有過,懷中的觸感讓溫子笙微微有些晃神,但他只愣怔了一下,不過須臾就已經恢復正常了。
    他有些好笑地低頭看著賴在他懷裡的南宮夜,突然間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從前世記憶裡那個清冷高貴的王爺聯繫起來。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淡淡的笑意,「怎麼了?」
    南宮夜還未回答,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帶著嘲諷的話語,「南宮夜,頂著這樣一副小孩兒的樣子撒嬌,你要再無恥一點麼?」
    懷中的人被說的人沒什麼反應,溫子笙倒是被嚇了一跳,抬頭循聲望去,就看見相攜而來的慕容書及雲清,慕容書的臉上帶著一絲挑釁般的譏諷,彷彿對南宮夜賴在他懷裡的樣子非常看不慣。
    而雲清的表情則是驚訝得很,「……南宮公子?」
    失蹤了這麼久的南宮公子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這裡,不過,他怎麼這樣抱著他家少爺?想到這一點,他又忍不住皺起眉頭,他家少爺可是從不跟人這麼近距離接觸的。
    想到這裡,他又看向溫子笙,本以為會在他臉上看到類似不適的表情,可惜他想錯了,溫子笙的表情自然得很,自然得彷彿已經跟對方擁抱過無數次一樣。
    溫子笙看了看還抱著他的腰不放手的南宮夜,對方好像根本當慕容書不存在一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驚訝地看向慕容書:「你們認識?」
    慕容書一挑眉,「何止認識,淵源深得很!」說這話時慕容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稍微扭曲了一下。
    從沒見過慕容書露出這種表情的溫子笙倒是好奇了,「此話怎講?」就連雲清也露出一副無比好奇的樣子,問道:「慕容,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南宮公子呢?」
    慕容書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移動悶葫蘆一隻,有什麼好說的。」從他的聲音裡不難聽出他心裡的憤懣。
    溫子笙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南宮夜,伸手將他微微推開了點,「你若不願說,我也不會勉強你,但是——」他頓了頓,眼瞼微微垂下,半遮住了眸中的思緒,「——真的不能跟我講一下麼?」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失落,南宮夜皺了皺眉,不喜歡看到他這個樣子,解釋的話脫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樣。」向來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眸中也多了一絲著急,抿著唇沉默了片刻,彷彿下定決心般,低聲道:「子笙想知道什麼?」
    他那話中的意思再清晰不過了: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聞言,溫子笙的嘴角微微上揚,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他承認他方才是故意的,前世那個清冷矜貴的王爺,對他似乎總是有點不一樣,雖然感覺有些不對,但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莫名地愉悅。
    而另一邊,慕容書驚訝得眼珠子都快地掉出來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南宮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你是南宮夜麼?」那個不管對著誰都是一臉沒表情的表情的南宮夜,會是眼前這個輕易被別人牽動情緒的人麼?
    「你是何人?這個人-皮-面-具是不是你偷了別人的?」慕容書說完這話後,南宮夜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明明那一眼是十分平靜的,但偏生慕容書就從其中察覺到了一絲鄙視,在對方的視線,他瞬間有一種自己變成了一個低能兒的感覺。
    這下子他可以十分確定了眼前這個人就是南宮夜了……
    他猛地一瞪眼,「你好意思在一個比你還小的人面前撒嬌麼?」話語中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挑釁,他看了一眼溫子笙,幸災樂禍道:「他應該還沒見過你真正的樣子吧?」
    在這個世上,除了少數幾個人之外,幾乎就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他就不信以南宮夜的為人會輕易告知別人!
    南宮夜沒有理會他,他只是用一雙墨色深眸看著溫子笙,微微抿著唇,「……沒有恰當的時機。」清冷平靜的聲線中隱含著一絲淡淡的不安,彷彿真的害怕溫子笙會因為這事而對他生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溫子笙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是說沒有一個恰當的時機來坦白。他想了想,似乎也真的是這樣,只有在一開始的見面自己有問過他一些問題之外,後面他都沒再提起過了,而以南宮夜的為人,更不是那種會主動將事情告知別人的人。
    因此,一直拖到現在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覺得現在算是恰當的時機了麼?」他笑瞇瞇地看著他,不用等他回答心裡就已經預料到答案了,果然,南宮夜無言地點了點頭,眸中一片坦然。
    慕容書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對這種詭異地發展感到十分地無法理解,他來來回回地看南宮夜跟溫子笙,許久許久,才憋出了一句,「你們兩個究竟是什麼關係?」就連對他師傅,也不見南宮夜有這麼熱情過。
    雖然南宮夜這樣的表現一點兒也算不上熱情,但要是對比南宮夜之前的樣子,那絕對就是算得上熱情的,南宮夜眸中對溫子笙的依賴,他看得很清楚,正因為是這樣,他才感到不可思議。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生之年可以看見南宮夜露出這種人性化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南宮夜一直都是淡然冷漠的,在他身上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可稱之為人的感覺,就連跟他一起回來的路上,也沒見他有什麼變化,可是他的這個樣子,在看到溫子笙之後,就完全變了。
    還是一樣的冷淡,可是在他眼中,卻能夠看得到屬於人的情緒變化,那是從前的南宮夜極少出現的東西。
    抬頭看了一眼南宮夜,慕容書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似乎夾雜著一絲欣慰,還有一點點的吃味。
    明明他們認識得才是最久的,曾經他也是將他當成哥哥般崇拜的,可是為何最後竟然在乎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多過他?
    他眼裡的哀怨實在太露骨了,溫子笙想忽略也不行,每當看見雲清因為自己而沒空理慕容書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類似這樣的眼神。不管在外名聲有多響亮,其實現如今的這幾個人,都還是未真正長大的孩子吧?
    溫子笙失笑地搖了搖頭,看著慕容書,「你先告訴我,你跟南宮夜是什麼關係。」他跟南宮夜的關係,似乎還真的挺難定奪的。
    慕容書沒回答,南宮夜就先不滿了,他雙手捧著溫子笙腦袋,將他轉向自己,一字一頓道:「你可以問我!」
    「呃?」溫子笙眨眨眼,隨即從善如流地問道:「好吧,那你跟慕容書是什麼關係?」
    南宮夜靜默了片刻,才似乎有些不情願地答道:「……算起來,他算是我的師弟。」
    慕容書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正在一突一突地跳動著,「什麼叫算起來?承認我是你的師弟有這麼不情願麼?」
    南宮夜只當沒聽見,眼睛亮亮的看著溫子笙。
    溫子笙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若慕容書是南宮夜的師弟,那麼,南宮夜豈不是就是慕容書師傅的徒弟?要真是這樣,那南宮夜醫術很不錯這一點就說得通了。
    可是——
    「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翟神醫有兩個徒弟?」翟神醫是慕容書的師傅,無論是前世還是現在,眾所周知慕容書的師傅都只有一個徒弟,那就是慕容書,何時又多出了一個?

  ☆、第68章 章 069

「誰規定收了徒弟就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的?」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是慕容書,他撇了撇嘴巴,覺得他問的這個問題十分白癡,雲清站在他旁邊不贊同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南宮夜也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饒是他心中再不滿,也只得乖乖閉上嘴巴。
    誰讓他技不如人!誰讓他是師弟不是師兄!
    見他閉上嘴了,南宮夜才收回視線,原先冷淡的眼神在看向溫子笙時,瞬間柔和了下來,他道:「我並不只有一個老師。」溫子笙留意到他說的是老師,而不是師傅,兩者間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時慕容書冷哼了一聲,不想繼續待下去了,便對雲清道:「沒什麼好聽的,我們走吧。」說完拉起雲清的手,也不理會他的抗議,拉著他直接就轉身就要走人,忽然想到一點,他頓了一下,對南宮夜道:「若是當真在乎,就坦白一點。」
    無論南宮夜對溫子笙的是何種感情,但至少他現在表現出來很重視溫子笙,如果真的在乎,那就應該要真誠一點。
    南宮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半響才回過頭來看著溫子笙,認真地問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溫子笙回過神來,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視線意有所指地在他臉上轉了一圈,「我們認識快一年了,我卻連你的樣子都沒見過。」他道,「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樣子。」
    不可否認他對南宮夜的樣子特別好奇,加上前世他知道南宮夜這個人也有好多年了,卻從來不知道他的樣子長什麼樣,前世的南宮夜也是頂著一張十分平凡的面容,但他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面容。
    之前問過好幾次都被忽略掉了,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他自然是要把握住的,對於南宮夜的樣子,他好奇了不知道有多久了,一想到也許他會是極少數知道南宮夜真實面容的人之一,他的心情就禁不住地激動起來。
    已經早有料到他會提到這一點,所以南宮夜也沒有覺得多驚訝,看著溫子笙眼中滿滿的期待,他在一瞬間的遲疑之後,便道:「臉上的面具需要特定的藥水才能拿下來。」
    溫子笙挑眉,直截了當,「藥水有帶在身上麼?」
    「有藥粉。」
    「我讓下人備好水,要熱水還是冷水?」
    「……都可以。」南宮夜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淡淡的無奈,溫子笙根本沒有掩飾過他那高昂的性質,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等這個機會等了有多久了。
    不過看在南宮夜眼中,這樣毫不掩飾露出對自己的興趣的溫子笙,無疑是十分可愛的,看著他的眼神也不由得染上一絲笑意,況且他都已經決定了要對他坦白,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彆扭的。
    溫子笙拉著他的手腕將他帶回自己的房間,很快就讓下人備了一盆溫水進來放在南宮夜面前,笑瞇瞇地看著他,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南宮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瓶,形狀跟他平時拿給他的藥瓶有些相似,只見他打開藥瓶,倒了一大半的藥粉到水盆裡,白色的藥粉遇水即溶,不消片刻,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透明的溫水一點兒都看不出端倪。
    收好藥品,他俯下臉,雙手掬起一捧水,直接將水潑到臉上,墨色的髮絲有幾縷從肩上滑落,髮梢浸入水裡,如此來回潑了幾遍,南宮夜才抬起頭,左手在臉上摸索了幾下,忽然一頓,下一刻,用力一撕。
    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張薄得近乎透明的皮質薄膜,軟軟地垂落著。溫子笙呆呆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又張,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所有的言語在遇上這樣一張面容時都變得蒼白,他從來沒有想過南宮夜會長得這麼——
    他想了許久,發現完全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他發現,他只能說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但具體好看到哪裡,他無法形容,因為實在找不到詞語,好像所有讚美的詞語用在這張臉上都會顯得不夠。
    而南宮夜根本沒等他回過神來,將手中的東西隨手放到一旁,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隨即只聽見「卡卡卡」幾聲細微的聲響,他的身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拉高,四肢也跟著變成修長起來,到了最後,方纔還需要仰頭看他的南宮夜,此時變成他需要仰頭看他了。
    而此時溫子笙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他發誓,就算加上前世,他也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縮骨功,這種從來都只有在書本上才看得到的東西,竟然還能被他遇到……
    他微微仰著頭,看著此時高了自己將近半個腦袋的南宮夜,忽然想起就在剛剛,他還問了對方為何一年的時間一點都沒有長高……
    也不知道南宮夜在聽到他那個問題的時候心中是什麼感受,難怪在他問出問題的時候,南宮夜臉上的表情會那麼奇怪。
    「你——」好不容易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了,但他只說了個『你』字之後就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了,腦袋裡一片雜亂,他只知道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人,他的視線甚至都無法從那張好看的面容上移開。
    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還要好看,但完全不會讓人覺得女氣的一張臉,臉上的皮膚大概是因為常年帶著面具的原因,十分白皙細膩,單單只是看著,就給人一種手感肯定很好的感覺。
    呆了好久,他終於找到了一句最貼切的話了,「……我終於明白你為何要常年帶著面具了。」這樣一張臉,不管走到哪裡,都肯定會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原來你長得這麼好看!」純屬發自內心的讚美。
    南宮夜稍稍一頓,對他那麼直白的讚美也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他只是上前一步,淡淡道:「並不是因為這個。」
    「呃?」聞言溫子笙一愣,「那是為何?」為何不能以自己的真實樣子示人?隨即猜測道:「是因為怕招來閒言碎語?」也是,若是頂著這樣一張臉上戰場,有哪個士兵會願意服從?更不用說上場殺敵了。
    南宮夜一句話打破他的想像,「怕被人認出來。」
    「怕被人認出來?」他這麼一說,溫子笙倒是仔細端詳起他的臉了,忽然間覺得,似乎越看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他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
    南宮夜問道:「你不好奇皇上為何封我為主帥麼?」
    「自然是好奇。」溫子笙想也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都沒有人知道原因,甚至還有人猜測過南宮夜是皇上流落在外的皇子,只是這些都沒有得到證實罷了。
    溫子笙忽然想到什麼,猛地睜大了雙眼看向南宮夜。
    他一開始為何沒有想起來呢?心中因為忽然想起來的事情而串聯出一個想法,隨著思緒的深入,封存在腦海深處的一些記憶也隨之飄散開來。
    他想起前世斐君昊登基之前,曾經在先帝的御書房裡搜出一副人物畫像,畫像上面的男子,跟南宮夜長得幾乎有七分的相似!
    當時斐君昊的態度十分奇怪,陰沉著臉拔出隨身的劍,一言不發就將那幅畫像給毀掉了,最後還讓人將那些碎成無數塊的紙片拿去燒掉了,連一絲痕跡都不留。
    那是他第一次見斐君昊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竟然對著那樣一幅畫,從皇上一駕崩,他就迫不及待跑去御書房將那副畫像毀掉就可以看得出,斐君昊有多麼地痛恨畫中的男子。
    而據傳聞,先帝在還未登基之前,曾經混入了一個神秘組織青雲宮,傳聞,除了這個組織的人之外,天底下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青雲宮的根據地在哪裡,也沒有知道青雲宮的勢力究竟去到哪裡,只知道,江湖中曾有傳言,只要青雲宮的主子願意,大卿國國君易主也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
    誰也無法證實這些傳言的真實程度,但是當時朝廷一直很忌憚青雲宮的存在卻是真的。當時在皇子中並不算特別出色的先帝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有了後來的隱瞞身份混入青雲宮。
    想要混入青雲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也不知道先帝用了什麼方法,最後硬是真的讓他混入青雲宮中,甚至還跟該青雲宮的少宮主相戀了。
    於謊言中開始的愛情,本身就已經注定了其岌岌可危的結果,故事最終的結果,先帝終究還是抵不過權勢的誘惑,利用了跟他相戀的少主,帶兵攻入了該組織的據點,重創該組織,雖然念在跟少宮主的情誼並沒有趕盡殺絕,但是曾經風行草靡的青雲宮卻在這次劫難中不復存在了。
    而先帝,也因為立了如此大功,開始獲得他父皇的賞識,而當時跟在他身邊一同混入青雲宮中的,就有他的父親溫相爺!
    被斐君昊毀掉的那幅畫中的人,就是青雲宮的少宮主南宮瑤!
    那個傳言有著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青年,在青雲宮消失之後也一同銷聲匿跡了,再也沒有人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是跟著青雲宮的消亡而死了,還是躲起來,沒有人知道。
    南宮夜,南宮瑤,天底下姓南宮的,除了青雲宮的創始人之外還能有誰?他為何沒有早一點想到呢?
    原來曾經那個關於先帝的傳言,都是真的麼?
    最後先帝雖然如願所償地登上了帝位,卻一直無法忘記南宮瑤,後宮中的每一位妃子,總有一處地方跟南宮瑤相似,而斐君昊的母妃,是眼睛長得像。
    若是她願意安分守己,也許還能夠恩寵不斷,偏偏她卻真的愛上了先帝,不甘心永遠只當別人的替身,而採用了一系列偏激的手段之後,最終的結果就是得罪了先帝,被打入冷宮,不到兩年就香消玉殞了。
    也是因為這樣,斐君昊將喪母的痛苦都遷怒到南宮瑤身上,在他看來,他母妃就是被南宮瑤間接害死的!
    而這些事情,又是怎一個複雜解釋得了?
    「你是南宮瑤的孩子?」不等他想清楚,疑問已經脫口而出。

  ☆、第69章 章 070

南宮夜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微微垂下眼,須臾,他緩緩地,點了下頭。
    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看在溫子笙眼中卻猶如炸開了窩,他控制不住聲音裡的震驚:「這麼說,你也是聖上的孩子?」
    南宮夜表情不變,聲音更是無一絲起伏,「我只有一個父親。」言下之意,竟是不認當今聖上的意思,「那人於我,除了血緣之外,什麼都不是。」
    溫子笙已經是震驚到不知道說什麼了,看著南宮夜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腦海中閃過千萬種想法,忽然想到溫相爺,脫口而出問道:「我父親對這件事情,也是知情的?」
    若是這樣就不難解釋,當初聖上要冊封南宮夜為主帥的時候他父親的大力支持了,除了知道南宮夜是聖上的孩子之外,還有另外一點,從青雲宮出來的人,本領能小到哪裡去?更何況南宮夜還是青雲宮前任少宮主的孩子!
    果然,南宮夜微微頷首,肯定了溫子笙的猜測,又道:「我父親跟那人之間的事情,溫相爺是唯一一個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溫子笙沉默了,想要問的問題太多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先問哪個好,他靜靜地看著南宮夜,那張屬於他真正的好看面容,除了樣子改變了之外,跟之前帶著面具時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都是一樣的面無表情,即便是在說到有關他的身世時,他的表情跟他的眼神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究竟是什麼樣的生長環境,才會早就南宮夜這樣冷淡的性子出來?
    想起他終年都帶著面具,他忽然心中一動,問道:「你方才說的,怕被人認出來,是怕被聖上認出來?聖上還不知道你的身份?」
    「他知道。」南宮夜一句話打消他的猜測,「八歲那年,父親病逝,托人找到溫相爺,將事情告知了溫相爺。」對於溫子笙,南宮夜可謂是知無不言,絲毫沒有想過要隱瞞。
    溫子笙的心難以自抑地浮現出一絲難過,有些自責,聽著南宮夜說起這些往事,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殘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竟硬生生地要對方去回憶這些並不美好的事情。
    手忽然被一隻微涼的手握住,他一怔,抬起頭,迎上那雙似乎帶著安撫的黑眸,耳邊聽見那道清冷的聲線緩緩說道:「我沒事。」語氣一頓,他又道:「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溫子笙的心情一瞬間有些複雜起來,聽著南宮夜話裡的意思,竟是看穿了那一瞬間他心中所想,連他正在自責也看得出來。
    等到他意識過來,他已經反手握住南宮夜的手,那只微涼的手掌,修長白皙,掌心上帶著細微的薄繭,卻很柔軟,仿若無骨一般,大概是因為練了縮骨功的原因罷。
    「我從沒有覺得你脆弱。」他輕笑道,在他心目中,南宮夜從來都是強大的代表詞,只是,即便如此,在聽到這些時,心中還是不可抑制地替他感到心疼,再強大的人,也會有失落難過的時候,況且,哪裡會有人天生強大的呢?
    為了打破有些凝重的氣氛,溫子笙故作輕鬆地問道:「既然不是怕被聖上認出來,那你是害怕被誰認出來呢?」
    「朝廷中見過我父親的人不少。」
    溫子笙明白了。南宮夜長得跟南宮瑤至少有八分相似,曾經見過南宮瑤的人如果看到南宮夜,絕對會生疑的,到時候他是南宮瑤孩子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再說,眾所周知,聖上跟南宮瑤之間過往事跡,很難不會有人聯想到南宮夜就是聖上的孩子。
    「不恨麼?」溫子笙無法理解的一點,就是南宮瑤為何還要將南宮夜送回來,「你父親不恨聖上麼?」作為一個為了自己的權勢不惜背叛自己的愛人,甚至還因此毀掉掉了自己的一切,要有多大的心才能夠不恨?
    「不知道。」南宮夜淡淡道,腦海中浮現出南宮瑤那張蒼白卻無慾無求的平靜面容,毫無波瀾的黑眸微微閃爍了一下,如同平靜無波的千年幽湖被飛鳥掠過一般,淺淺的波瀾緩緩泛開來。
    視線始終沒有從他身上移開的溫子笙自然察覺到他一瞬間的情緒波動,心中微微歎息一聲,饒是南宮夜這樣冷淡的性子,在說到這樣的事情時,也很難做到完全無波無瀾的吧。
    「你父親沒想過報復麼?」曾經風行草靡的青雲宮,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歸根究底不正是被當今聖上害的麼?南宮瑤大概還是恨的吧?
    「青雲宮引起朝廷忌憚早已不是一朝半夕的事情,就算沒有那人的原因,總有一天還是會讓朝廷消滅的。」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青雲宮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怨不得誰,只能怪自己樹大招風,況且,他父親早就有想過要解散青雲宮,只是在還沒來得及實行罷了。
    「那你呢?」溫子笙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問道:「你不恨麼?」
    「最該恨的人不是我。」南宮夜淡淡道,看他的反應,似乎對這件事情一點兒也不在乎。
    溫子笙又問:「那你為何願意替聖上迎戰祁國?」
    「我不是替他,是替大卿國,若祁國勝了,大卿國會增加很多難民。」這是任何人也不願意看到的局面,更是他父親不願意看到的,他父親向來愛好安穩和平。
    「況且——」他的聲音揉進了一絲淡淡的傷感,「——我父親希望我能夠跟那人好好相處。」這是南宮瑤病逝之前唯一給他留下的願望,他又如何能違背呢?
    溫子笙不得不說,南宮瑤真的是個心特別寬的人。
    若是換了另外一個人,在遇到這種事情之後,大概都會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不停地講那個所謂負心郎的壞話,讓自己的孩子完全站在自己這一邊,更有甚者還會讓自己的孩子替自己報仇,將自己的孩子當做復仇的工具。
    但是南宮瑤卻沒有這樣做,也許他是恨的,但是對南宮夜的愛戰勝了他對當今聖上的恨。從方才南宮夜說的話,他隱約可以推斷得出,南宮瑤不僅從未在南宮夜面前說過當今聖上的不好,還希望南宮夜可以跟當今聖上好好相處,這要多寬的心呢?
    換做是他,他都不敢說能夠做到這一步。
    也許南宮瑤最終的希望只是不願讓南宮夜難做吧?畢竟,南宮夜不僅是他的孩子,同時也是聖上的孩子,若他當真這樣做了,夾在中間難做的,還不是南宮夜?
    南宮瑤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淪為復仇的工具,他是真的愛這個孩子,這個他與聖上的孩子。
    溫子笙也終於明白,以南宮夜的為人為何會願意留在朝廷裡,這一切不過都是因為南宮瑤的願望。
    思及此,他不由得歎息一聲,想著這種事情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又會如何?認真想了片刻,卻發現完全沒有結果,他只是想一下,都覺得無比糾結了,更不用說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話,肯定會讓自己十分抑鬱痛苦。
    不用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選了一個較為輕鬆的問題,「你方才說了你不止有一個老師,我看你似乎也懂很多東西,給我說說吧,你為何學這麼多東西呢?」忽然發現自己將他的手握得太久了,於是有些郝然地放開了。
    「這些都是南宮家的子孫需要學的。」對他鬆開手的這個舉動有些不滿,南宮夜一言不發地將他的手抓回來,被他握得有些溫暖的手瞬間包裹住溫子笙的手。
    看見溫子笙纖細白皙的手被自己的包裹住,南宮夜的眸中染上了一絲暖意,清冷的聲音隱含著一絲心滿意足,「老師們以前世代都居住在青雲宮裡。」
    溫子笙:「……」
    在看到南宮夜真正的樣子以及知道他真正的身量之前,他看著南宮夜對他明顯的依賴時也只當做小孩子的撒嬌,但是此時此刻,當還比他高了半個腦袋不止再次做出這種類似依賴撒嬌的動作時,他忽然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剛剛被南宮夜握住手的那個瞬間,他的心跳竟然漏跳了一拍,臉頰還隱隱有出現熱度,幸好他是背著光站著的,不至於看得太清楚,但他方纔的這種種反應,似乎是一種不太妙的現象。
    不過想想也是,對著南宮夜這種臉,很難有人能夠不想入非非的吧?就算是他,在剛看到的時候也呆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南宮夜的這張臉,實在是太禍水了,真不愧是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南宮瑤的孩子,絲毫沒有對不起這個稱號。
    但是——
    他抬頭瞄了南宮夜一眼,對方的黑眸十分清澈,光明正大得不見一絲雜念,反而更襯得他仿若做賊一般了。
    南宮夜對他,似乎就是孩子的依賴。不知道為何,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裡竟隱隱有一絲失落,但隨即馬上就被他刻意拋開了,有些問題是不能深思的。
    他下意識地又想將手抽回來,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即,傳來侍女恭敬的聲音道:「少爺,老爺請您到大廳一趟。」

  ☆、第70章 章 071

侍女來通報時已經是下午,一般溫相爺很少在這個時候找溫子笙,突然讓他到大廳去,定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屏退了侍女之後,溫子笙看向一旁的南宮夜,視線在他臉上轉了幾圈,忽然問道:「我父親見過你真正的樣子麼?」
    聞言,南宮夜微微頷首。
    見狀,溫子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下去,而是轉了個話題,「我父親這個時候找我大概是有要緊事的,你……」
    南宮夜明白他的意思,淡淡說道:「你去吧,我該入宮述職了。」
    溫子笙微微睜大眼睛,「你還未入宮面聖麼?」
    南宮夜的回答是肯定,剎那間溫子笙的心情有些複雜,看樣子南宮夜是一回到京裡第一時間就過來找他了,甚至連入宮面聖都還沒有。
    「那你——」他躊躇了一下,才繼續問道:「——要以這個樣子入宮麼?」說話間,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臉上,不知道當聖上見到這樣一張跟南宮瑤十分相似的面容時,心裡會是何種滋味。
    南宮夜自然是搖頭,溫子笙頓時有些過意不去,若不是他好奇,南宮夜也不需要卸下面具,如今還要重新戴上,不由得問道:「恢復成剛才那樣會很麻煩麼?」
    「不會。」南宮夜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隨即,伴隨著『卡卡卡』幾聲悶響,方才因為身量突然拔高而變短變緊的衣裳瞬間又變得合身起來,眼睜睜看著一個身量頎長的少年突然間縮短到比自己還矮了半個腦袋,溫子笙無法不感到驚歎。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南宮夜「長大」過程,那絕對是一種震撼到連話都不知道什麼說的經歷。
    南宮夜看見他的表情,淺淺的笑意在黑眸中一閃而過,他淡淡道:「會習慣的。」
    溫子笙立即答道:「習慣是一回事,但我覺得,這種事情不管我再看多少次,還是會感到驚歎的。」因為實在是太神奇了。
    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對方說的,但是礙於溫相爺還在大廳等他,溫子笙不得不戀戀不捨地結束這一次的對話。當看見南宮夜重新戴上人-皮-面-具之後,他問了一句:「你明日還來麼?」
    南宮夜一頓,「只要你想。」
    於是溫子笙放下心來了,刻意忽略瞬間從心底裡浮現出來的喜悅,微微笑了一下,他道:「明日我也沒什麼事情,我去找你吧。」
    「嗯。」
    得到應承的溫子笙高高興興地去找溫相爺了,他沒有察覺到背後始終注視著他的人,眼裡那道隱藏在冷淡之下的柔和。
    溫相爺背對著大廳門口,微微仰頭望著牆上的千馬奔騰的字畫,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也沒有回頭。
    溫子笙四下打量了一下,大廳只有他父親一人,而從溫相爺身上散發出來的低氣壓連帶著讓整個大廳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壓抑。
    看見溫相爺這個樣子,溫子笙猜測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壓下心中的疑問,他出聲問道:「爹爹,你找我?」
    沉默了片刻,溫相爺卻是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子笙,你近來有聽見關於婉心的事情麼?」
    幾乎一聽完這句話,溫子笙就知道這次的事情大概又是跟田婉心有關的了,道:「堂姐夫不是說堂姐心情壓抑,所以帶上堂姐出門遊玩一段時間散散心麼?」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確沒怎麼關注田婉心的事情,之前倒是有讓竹青時刻關注著及時向他匯報,後來聽說孫謙要帶著田婉心出門之後便讓竹青跟著,這段時間也沒見竹青回來匯報什麼,他以為應該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況且,根據孫謙前段時間的表現,他相信即便是帶著田婉心出門,孫謙也斷不可能讓田婉心好過的。
    怎麼?難道才一段時間沒關注,田婉心又惹出什麼蛾子了?
    不怪乎他會這樣想,實在是田婉心這人太不安分了,在孫謙的眼皮底下都敢跟孫宇勾-搭成-奸了,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
    溫相爺自然不知道溫子笙此刻心中所想,長長歎息一聲,他終於轉過身來,面容沉痛,聲音同樣壓得低低的,「今日收到消息,在離京途中,孫謙跟婉心的馬車在經過一處山崖時,拉著馬車的馬匹突然發狂,馬車衝下山崖,孫謙失蹤了,而婉心——」
    說到田婉心時,溫相爺臉上的沉痛更明顯了,眸中浮現出明明白白的悲痛,幾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溫子笙心中一動,忙上前一步,「堂姐怎麼了?」
    溫相爺深深吸了口氣,卻仍是忍不住聲音裡輕微的哽咽,「婉心跟馬車一起掉下山崖,當場斃亡。」
    聽著這話,溫子笙卻始終有種不真實感,田婉心會這麼簡單就死去麼?他一點兒也不相信,「這件事情證實了麼?有見到堂姐的屍體麼?」若田婉心當真這麼容易就死去,那他當初又何必設計讓他嫁給孫謙呢?
    真正讓人痛苦的並不是死亡,而是讓對方始終求而不得,田婉心想要什麼,他偏讓她得不到什麼,可是——
    他都還沒真正懲罰到田婉心,還沒有真正讓她痛苦到一蹶不振,她就這樣死了麼?
    溫相爺道:「孫府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立即就派人下去尋找,很快就找到掉落崖底的馬車,已經被摔得七零八落,而你堂姐,渾身是血地倒在馬車的旁邊,手臂、臉,所有露出來的地方都被亂石劃傷了。」
    溫子笙鬆開微蹙的眉頭,沉默了許久,才對溫相爺道:「生死有命,爹爹你不要太難過了。」
    嘴上這樣說著,溫子笙的心裡卻根本不相信田婉心會這樣就死掉了,特別是他聽到田婉心臉都被碎石劃花了的時候,他忍不住懷疑這是田婉心想要逃出孫謙折磨的手段。
    溫相爺搖搖頭,「我曾經答應過婉心娘親,會好好照顧她的,卻不曾料到……」說到這裡,他也只是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餘下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溫子笙看著悲痛的溫相爺,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良久才跟著歎了口氣,道:「爹爹這麼多年對堂姐的疼愛,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這次是意外,不能怪爹爹,姑母會體諒爹爹的。」
    畢竟是疼了這麼多年的孩子,不管這件事情是真是假,溫子笙知道肯定會對溫相爺造成一個很大的打擊。
    「你準備一下,明日上午便跟爹爹一起到孫府去。」
    溫子笙點頭,「子笙知道了。」
    溫相爺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溫子笙離開大廳,走出很遠,在拐彎處卻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大廳的方向,遠遠地看見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大廳中央的溫相爺,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父親對田婉心的疼愛是發自內心的,甚至不亞於對他自己的。
    可是田婉心卻根本不懂得珍惜,在她心目中,大概從來就沒有將他們當成家人。這一點,他相信他父親並不是真的看不出的,只不過是不想承認罷了。
    而他父親大概也沒有想到,田婉心不僅沒有將他們當成家人,甚至在他們阻礙到她往上爬的時候,更是毫不留情地設計剷除他們。
    這樣一條毒蛇,留下來大概始終是個隱患。這一次若是田婉心當真死了,也就罷了,若不是,他也要考慮考慮是否要讓她永遠再也興不了風、起不了浪!
    是夜,溫子笙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裡,雲清被慕容書霸佔了,兩人出去了還沒回來,這倒也好,不用他想借口將雲清打發走。
    他估摸著時間,田婉心的消息都已經傳回來了,一直跟在她們後面的竹青也該回來了,事實上,按照以往的慣例,竹青是應該更早回來,他也應該更早收到消息的。
    而事實證明,竹青也沒讓他失望,他沒等多久,竹青就出現了。
    「田婉心真的死了麼?」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竹青如實匯報道:「馬車墜崖這一出意外是有人設計的。」
    竹青的話證實了溫子笙心中的猜測,他微微皺起眉頭,「是田婉心設計的?」被孫謙緊迫盯人的情況下,還能有功夫去安排這些事情?
    「不。」竹青卻否定掉了,「是孫宇設計的。」
    「孫宇?」溫子笙心中一動,眉頭緊蹙起來,「這麼說,田婉心並沒有死?」
    「是的,倒在馬車旁邊的女-屍是早安排好的,在掉下山崖之前,田婉心就已經別人掉包了。」
    「那孫謙是怎麼回事?」
    「孫謙被迷暈了扔在馬車裡,孫宇是打算借這次事故將孫謙一起除掉的。」
    溫子笙冷笑一聲,「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最近孫謙大概是因為受田婉心的刺激,突然痛改前非,跟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全都斷交了,接手了孫府的一些產業,還做出了不錯的成績,他父親對孫謙的表現可謂是十分滿意,似乎還有想要繼續培養他的意思。
    孫謙雖然是庶子,但孫宇的娘親已經離世了,孫侯爺又一直沒有再立正妃,只要孫侯爺將孫謙的娘親扶正,那孫謙也一躍成為嫡子,地位就跟孫宇平等了。

  ☆、第71章 章 072

若是孫謙就這樣死掉了,獲利最多的不正是孫宇麼?剷除掉了一個大到足以威脅他地位的人,這樣的買賣怎麼想都不虧。
    溫子笙又問:「孫謙死了麼?」
    「孫謙受了重傷,已經安置妥當。」
    溫子笙讚賞地點點頭,「做得很好。」這就完全可以解釋為何竹青會晚了幾日回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耽擱了。
    「他現在如何了?」
    「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不過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
    溫子笙沉吟片刻,「田婉心呢?她此刻在哪裡?」
    「被孫宇安排在城外的一所院子裡。」
    點點頭,溫子笙吩咐道:「照顧好孫謙,盡快讓他傷勢痊癒,至於田婉心,你先跟著,有什麼情況再及時跟我匯報。」
    「是的,竹青明白。」
    剛要退下,忽然又被溫子笙叫住,竹青表情平淡地回頭,問道:「溫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溫子笙道:「你家主子已經回來了,你看需不需要跟他見一下面。」
    竹青一怔,隨即淡然的眸子閃過一絲激動,「竹青明白,多謝溫公子。」
    竹青離開之後,溫子笙獨自一人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無垠的夜空陷入沉思。
    他發現他完全低估了孫宇對田婉心的在乎,即使明知道田婉心已經嫁給孫謙了,竟然還會對田婉心死心塌地,為了她而做出這種事情;更低估了田婉心的手段。
    但是沒關係,他且看著孫宇跟田婉心兩人在玩什麼把戲,就算讓田婉心從孫謙手中逃出來了又怎麼樣?他就不信,以田婉心的為人會甘心一直躲躲藏藏地活在暗處裡當孫宇的地下情人。
    以她的野心絕對不可能忍受得了的,他倒是要看看她要如何翻身!
    第二日,溫子笙一大早就跟溫相爺出發前往孫府,一路上馬車裡的氣氛是可以想像的凝重,溫相爺一直沉默不語地坐在溫子笙的對面,年近中年還依舊俊美的容顏微微繃緊著,透著一絲肅穆。
    溫子笙微微抿唇低著頭,神情同樣嚴肅,從外人的角度來看,不管怎麼看都會覺得他此刻的心情肯定非常低落。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馬車緩緩停在孫府大門前,有人上前來掀開簾子,溫相爺跟溫子笙相繼下了車,已經掛上白燈籠的高門顯得格外地肅穆,充滿了凝重又壓抑的氛圍。
    門口早有等候著的下人,遠遠看見溫府的馬車,立即就返身回去叫上自家主子了,等溫府的馬車停在孫府大門前時,孫侯爺跟孫宇早已經在門口候著了,看見溫相爺跟溫子笙下了馬車時,兩人立即迎了上來,恭敬道:「溫相爺,裡邊請。」
    溫子笙仔細觀察了一下孫侯爺的神色,那散發出來的悲痛不像是作偽,早有聽人說過孫謙年紀還小的時候孫侯爺是最疼愛他的,後來孫謙越長大性子變得越浪蕩,這才讓孫侯爺對他徹底失望。
    前段時間孫謙的浪子回頭,最高興的莫過於孫侯爺,可是沒想到,高興沒多久,竟然就傳來了這樣的噩耗,不過短短數日,孫侯爺整個人似乎衰老了十歲一樣,眼中滿是藏不住的痛苦滄桑。
    反倒是站在孫侯爺身邊的孫宇,雖然低著頭同樣努力想要做出哀痛的樣子,但是從他偶爾間抬頭看見的眼神,就可以知道,那分明是連一絲哀痛都沒有,隱隱閃爍著的精光洩露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那是終於除掉勁敵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得意的眼神,孫侯爺是沉浸在愛子失蹤的噩耗中沒有發現孫宇的異樣,但溫子笙是知道內情的,此刻看著孫宇自然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的。
    一行人很快進了大廳的靈堂,此刻時間還早,過來憑弔的人還不多,偌大的靈堂裡只有寥寥無幾的人,中間停放著一具上等的紅木棺材,顯然,那裡面躺著的就是「田婉心」。
    一看見靈堂中央的那句棺木,溫相爺的腳步明顯緩了下來,臉上的神情也止不住地更加悲痛起來,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到棺木的旁邊,溫子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靠近棺木。
    因為是從很高的山崖摔下去,據說已經被摔得面目全非了,為了讓葬禮雅觀一些,棺材的蓋子已經蓋上了,溫相爺跟溫子笙來到時才有下人上前,將棺材蓋子緩緩推開了,露出棺材裡「田婉心」腰部以上的位置。
    的確是摔得面目全非了。
    溫子笙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躺在棺材裡的女子的臉哪裡還能稱之為臉?即便已經經過清理了,臉上還是胡亂交錯著數目眾多的疤痕,將一張美麗的臉毀了個一乾二淨,交疊放在腹部的雙手也是佈滿了猙獰的疤痕,完全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膚。
    下一似乎別開視線之後,溫子笙又強迫自己重新將視線放到「田婉心」的身上,仔細辨別著那張已經不能稱之為臉的部位,疤痕是挺多的,但若要仔細辨別,還是能夠看得出那的確就是「田婉心」的臉。
    溫子笙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隨即就想明白了,怪不得孫宇遲遲沒有行動,一直等到過去這麼長時間之後才動手,原來是在尋找跟田婉心長得相似的女子,看樣子,這名代替田婉心的女子並不是一開始就死掉了,為了怕人起疑,她是真的活生生摔死的。
    代替田婉心摔死的!
    為了得到自己的目的,人命在他們眼中果然算不得什麼!
    在心中冷冷一笑,溫子笙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面無表情地垂下臉,而旁邊溫相爺在看到「田婉心」那張臉露出來時,早已經傷心到沒有去辨別躺在裡面的是否真的田婉心,不過也是,事實上,明明就是一樣的臉,誰會想到竟是已經被掉了包的替死鬼?
    憑弔的過程是十分沉痛的,靈堂上點著的白蠟燭只讓整個靈堂顯得更加莊嚴肅穆,氣氛十分地壓抑傷感,等溫子笙終於決定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溫子笙打從心底裡鬆了口氣,幸好是待到下午,不是待到晚上,他昨天答應了南宮夜今日要過去找他的,這個時候趕過去大概也已經是晚上了。
    不過這個可以不用擔心,南宮夜的府邸一直都有他住的房間,今日若是太晚趕不回來的話便在南宮夜那裡住一晚吧。
    一路沉默著回到相府,溫相爺直接就進了書房,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打擾他,溫子笙知道這個時候任何人說什麼都沒用,只有等事情的真相揭開了才有用,於是他只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跟溫夫人說了一聲,便出去了。
    如他所料的,見到南宮夜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了,還沒到南宮府,遠遠地就看見如一株青竹般佇立在門口的南宮夜,見到溫府的馬車時,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了開來,在馬車停下來之前,他已經站在馬車下面迎接溫子笙了。
    簾子被從外面掀開,溫子笙彎腰從裡面跳下來,看到這麼及時等在門口的南宮夜,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會這個時候來的?」
    南宮夜沒有回答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跳下來的時候扶著他以防他摔倒。對於他的寡言少語,溫子笙習慣之餘也有些無奈,伸手重重地在他腦袋上揉了幾下,將他一頭整齊柔順的黑髮都給揉亂了。
    此時的南宮夜還是偽裝之後的樣子,比他矮了將近半個鬧到的身量揉起頭來毫無壓力,溫子笙甚至壞心地想,就讓他一直維持這個樣子好了,至少這樣他可以找到一點優越感,畢竟,比南宮夜矮了半個腦袋什麼的,說出去其實挺沒面子的……
    想到這裡,他低頭看了南宮夜一眼,小聲嘀咕道:「從沒見過像你這麼不愛講話的。」
    南宮夜握著他手的手下意識地一個用力,抬頭看向溫子笙,「你不喜歡?」黑漆漆注視著他的眸子滿是認真。
    溫子笙猛然間看到他這樣認真的眼神,瞬間愣了一下,整個人直接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否認:「……怎麼、怎麼會?」
    「那是喜歡?」南宮夜飛快地接下去。
    溫子笙:「……」
    南宮夜還眼神灼灼地盯著他,顯然還在等他的答案。
    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一陣不好意思,溫子笙有些尷尬地咳了咳,移開視線,轉移話題道:「你不問我為何來得這麼晚?」
    南宮夜淡淡答道:「你來了就可以。」
    聞言,溫子笙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下去,「我答應過你的,今日會過來找你的。」
    「嗯。」他的反應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但這已經足夠溫子笙感動了,從認識到現在,南宮夜似乎經常會讓他有這種感動的情緒產生,他曾無數次問過自己,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夠讓這個傳奇一般的人物待自己這樣好?

  ☆、第72章 章 073

答案自然是沒有。
    除了第一次見面他救下因意外失明的南宮夜之後,他自問並未對他做過什麼特別的事情,有時他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上天覺得他前世過得太苦了,所以這一世才讓他遇上南宮夜?
    手上一緊,抬頭就看見南宮夜直直盯著自己看的眸子,帶著一絲淡淡的不滿,似乎在對自己的走神抗議,對他有些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溫子笙輕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抱歉,有些事情走神了一下。」
    南宮夜沒有回答,但從他輕輕蹙起的眉頭可以看見他在等著他的下文。方才心裡所想溫子笙又哪裡好意思告訴他,便隨口扯了個借口,「田婉心,你還記得麼?幾個月前嫁到孫府去的。」
    南宮夜隱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便微微點了點頭。
    溫子笙這才繼續說道:「前不久在出京的途中發生了意外,墜下山崖去世了,我早上剛去了孫府,連臉都摔花了。」
    南宮夜腳步一頓,看向溫子笙,「有隱情?」語氣卻是肯定的。
    溫子笙不意外他能猜到,他也沒想過要隱瞞他,況且,竹青還是他的下屬,便道:「那是替身。」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告訴了他。
    聽罷南宮夜也沒什麼反應,別人的事情他一點兒也不關心,他只關心自己在乎的人,「你不喜歡她?」
    「我恨她。」溫子笙的聲音淡淡的,下一瞬間,心裡閃過一絲懊惱,方纔這話完全是脫口而出的,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說出來了。不過轉念一想,似乎被南宮夜知道也沒什麼關係。
    「當初為何又要給她解藥?」南宮夜的語氣一樣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表達自己的疑問。
    溫子笙微微一笑,道:「只是讓她那樣安穩地沉睡下去的話,難消我心頭之恨呀。」語氣淡淡的,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南宮夜轉頭看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
    倒是溫子笙在察覺到他的視線後,也轉頭看向他,心裡有一絲忐忑一閃而過,「你會覺得我太過絕情了?畢竟她……」始終是我堂姐。
    但南宮夜並沒有打算讓他說完,牽住他的手,淡淡道:「你就是你。」
    忐忑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溫子笙凝視著他的側臉,嘴角染上淺淺的笑意,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的感動在心田中緩緩流淌而過。
    又聽見耳邊南宮夜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不喜歡的,就都不是好的。」
    溫子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中忽然起了壞心眼,道:「那我若是不喜歡你,你也不是好的?」
    南宮夜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淡淡道:「你喜歡我。」
    溫子笙嘴角笑意加深,看著對方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說著這樣類似自戀的話語,實在是無法控制嘴角的弧度呀。
    說話間,兩人已經回到廳內,不時可以看見上下走動似乎十分忙碌的人員,溫子笙四下觀察了一下,還未開口發問,這次南宮夜竟然主動給他解疑了,「那人賜了我一座宅子,跟相府就隔了兩條街,很快就會搬過去了。」
    溫子笙聽著,不知為何總感覺他在說到『跟相府就隔了兩條街』的時候,聲音似乎微微輕快了一點,轉頭去看對方,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平凡面容。
    「你這次立下戰功,聖上自然是會大大賞賜你的,除了府邸之外,聖上還賞了什麼給你?」
    他問得很隨意,目光在這座有些陳舊的府邸掃視了一圈,心中多少有些不捨,上次落水受傷,他還在這裡休養了挺長一段時間呢,沒想到轉眼間,這裡的主人都已經要搬家了。
    溫子笙問得隨意,南宮夜卻認真想了許久,才答道:「那人封我為瑤王爺。」至於其他那些黃金白銀之類的,就沒什麼必要提了。
    瑤王爺?
    溫子笙心中一動,轉頭看向南宮夜,對方始終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戴了面具的原因,他一聽都能夠猜測得出來的事情,他就不信他會想不到。
    「你父親似乎就叫南宮瑤?聖上是在懷念南宮瑤麼?」倒真是夠長情的,這麼長時間了,竟然還無法放下。
    但顯然南宮夜並不是像他這麼想的,他微微點了點頭,神色淡淡,說出的話同樣冷淡,「毫無意義。」
    的確是毫無意義。
    溫子笙想,再如何懷念,南宮瑤也不可能死而復生,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之後再用這種形式表達思念,的確是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晚膳是早就準備好的,就等著溫子笙過來了,兩人簡單地用過膳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南宮夜自然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他回去的,夜晚的路況不安全,他無法放下心來。
    其實這裡距離溫府距離挺遠的,每次兩人來往都有些麻煩,南宮夜有輕功,來回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但溫子笙是半點武功都不懂的,每次過來都只能做著馬車搖搖晃晃地過來,一來一回浪費在路上的時間比兩人見面的時間還多。
    所以南宮夜平常時候都是他去找溫子笙的,好在再過不久他就要搬到帝京城內了,溫府跟瑤王府只隔了兩條街,方便得很。
    南宮夜知道溫子笙愛乾淨,用完晚膳陪著他散了會兒步之後便讓下人去溫泉房打點準備好,等溫子笙散完步之後,溫泉房的一切已經打點好了,兩人便一同前往溫泉房。
    說是溫泉房,其實並不是天然的,而是不知道用了什麼技術引進了附近的山泉,然後經過特殊的工藝將泉水加熱流入池子裡,圓形的池子四周鋪陳著淡綠色的玉石,手摸上去光滑暖潤,十分舒服。
    之前在這裡休養的時候,溫子笙就經常過來這邊泡浴,但一般都是獨自一人過來的,像今日這樣在南宮夜的陪同之下進來的,倒還是第一次。
    他有些郝然地看著南宮夜,「你也要洗?」
    南宮夜的回答是直接將溫泉房的門關上,煙霧繚繞下,似乎連彼此的表情都看不太清楚了,溫子笙眼睜睜看著南宮夜朝自己走過來,仍是面無表情的臉上一派光明磊落,反倒顯得自己有些扭捏了。
    但是從來不曾試過在別人面前裸露身體的溫子笙,要跟別人同處一房沐浴的話還是無法適應,即便對方跟他同樣是男子,更何況,對方似乎還有想要將身上的偽裝都卸掉的打算。
    他看著南宮夜從懷裡摸出有些眼熟的小瓶子,走到一邊的木架上,將藥粉倒進擱在木架上的面盆裡,忽然出聲說道:「要不,你先洗吧,我過一會兒再來也可以。」
    南宮夜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淡然的眸子帶著不解,「你不願意跟我一起?」
    看著對方那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溫子笙反倒有一種不知道要如何解釋的窘然。從南宮夜的反應就可以知道,在他看來,兩人一同沐浴絕對不算什麼,頂多就是兩人關係比較好。
    「不是不願意,只是、只是——」一定是這間房裡的溫度太高了,不然為何他覺得自己的臉似乎越來越熱了,「——我不太習慣跟別人一起沐、沐浴。」
    南宮夜看到的溫子笙一直都是淡定溫和的,何曾見過他如此慌亂的時候?竟然連講話都有些結巴起來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下意識地朝他走了過去,卻看見對方在發現自己的靠近時下意識地往後退了。
    他一下子停下腳步,面沉似水地看著他,「你說不喜歡我,是真的?」聲音裡竟隱隱有一絲委屈的樣子。
    溫子笙是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這話是因為方才自己說的那句『那我若不喜歡你,你也是不好的』的戲言,不由得失笑。
    「你想哪裡去了,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那你為何不願跟我一起?」對方的話接得很快,溫子笙一時間哭笑不得,「我剛不是說了麼?我不習慣跟別人沐浴。」
    南宮夜抿緊唇,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黑漆漆的眸子在煙霧繚繞的房間裡倒顯得有些神色莫辨,整個人直挺挺地站在門口,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溫子笙看他那樣子,只得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算了,誰讓自己比對方大呢?是該讓著他的,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南宮夜還比自己大了一歲,今年都已經十五歲了,而且還是整個大卿國奉若神明的人物。
    但自己好歹是活過兩世的人了,真要算起來的話,自然是自己比他大得多了。
    於是最終的結果,溫子笙還是拗不過南宮夜,答應兩人一起泡浴。池子修葺得很大,即便容納下五六個人也是毫無壓力,更不用說只是區區兩個半大孩子。
    南宮夜已經完全將偽裝卸下來,露出他真正的樣子,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了,溫子笙一瞬間還是無法移開視線,在這種霧氣繚繞的環境下,看上去似乎更有一種仿若出塵般的氣質。
    南宮夜自若地開始脫-衣,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減少,等到只剩下褻褲時才終於停了下來,轉頭一看去發現溫子笙還衣衫完整地站在原地,側對著自己,視線落在前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第73章 章 074

他微微皺了下眉,隨即朝他走了過去,也不講話,直接動手就要幫他脫衣服,溫子笙被他嚇了一跳,忙摀住自己的衣領往後退,瞪大了雙眼看他。
    南宮夜微微皺眉,似乎不明白他為何反應這麼大,難得主動解釋道:「這裡沒伺候的人。」
    溫子笙無奈地扶額,這個被人傳得跟神一樣的人為何就看不出他是在不好意思呢?竟然還誤會他是在等人過來伺候,甚至還打算親自上陣來伺候他脫衣。
    南宮夜的那些老師究竟都教了他什麼呀?為何一些很簡單的人情世故他卻好像一點都不懂呀,都已經十五歲了,普通人家的孩子都開始談親事了,南宮夜卻還好像跟一張白紙一樣,什麼都不懂。
    看著那雙微微帶著不解的黑眸,溫子笙無力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來。」
    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南宮夜退開一步,卻沒有如他所說那般先下去,而是定定看著他,其意思不言而喻,分明就是要等著他。
    溫子笙無奈,清楚南宮夜這人雖然總是不聲不響的,但對於自己認定的事情卻格外地堅持,他絕對相信,若是他自己再不動手,南宮夜絕對會不由分說上來就幫他脫衣服!
    於是便背過身,頂著背後那兩道專注的視線開始脫衣服,一件兩件……終於只剩下裡衣跟褻褲,手停在裡衣的腰帶上,卻是怎麼也使不出力來解開,身後無聲無息的,不用回頭都能知道對方定然是注視著自己的。
    在這裡留宿也不止一兩次了,這種情況卻還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南宮夜可是從來都不會提出要跟他一起泡浴的,他想不明白為何這一次偏偏如此堅持。
    他又哪裡知道,那是因為曾經有人給他灌輸了個奇怪的觀念。
    霧氣蒸騰的溫泉房靜悄悄的,只有水流靜靜流淌的汩汩之聲,溫子笙還在糾結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隱含著失落的聲音,「你若是不願,我就出去。」聲線冷淡,似乎還帶了點賭氣。
    溫子笙一怔,隨即轉過身,果不其然撞上一雙微微泛著波瀾的黑眸,向來總是面無表情的面容也比以往冷了那麼幾分,溫子笙弄不明白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南宮夜為何突然就變得這麼在乎這個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反應過來之後,才知道他已經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為何一定要一起?」之前都從來沒有見過他這一點上這麼堅持的。
    南宮夜抿唇,沉默好半響,才面無表情道:「關係好才能這樣,你不願跟我一起,是因為你覺得你跟我關係不好。」這是充滿了肯定的話,彷彿事實真相就是如此。
    但溫子笙聽完,卻只覺得滿頭黑線。只有一起泡浴才能證明兩人關係好,究竟是那個人給他灌輸了這麼奇怪的觀點?
    他看著南宮夜那張分明是面無表情卻又像是在控訴著他的臉,只覺得一陣頭大,深呼吸一口氣,他無奈解釋道:「兩人關係好不好,並不是靠這樣來證明的,難道我不跟你一起泡浴,你就覺得我跟你關係不好麼?」
    溫子笙當然清楚答案是否定,可是南宮夜並不這樣認為呀。認真地聽完溫子笙講的話,他也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幽幽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分明是帶著一絲委屈的。
    溫子笙覺得更加無奈了,但又忍不住感到好笑,「是誰告訴你的?」
    「副將說的,只有關係很好的才會裸裎相見。」
    溫子笙:「……」所以說,果然是在軍營中學到了奇怪的觀點麼?
    「那若是這麼說,你在軍營中都跟誰一起泡浴過?」
    南宮夜想也不想道:「他們都不是你!」所以他也不會想要跟他們一起泡浴。
    聽到這話,溫子笙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無奈了,從他的話中他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覺得只有自己才是跟他關係好到可以一起泡浴的人,其他人都還不到那個程度。
    他就說怎麼出去了一趟之後回來就突然堅持要跟他一起泡浴了,原來是在軍營中被人誤導了的奇怪觀點,也不知道誤導他的人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偏偏在這一點上南宮夜卻是個認死理的。
    「南宮,你要知道,軍營裡的習慣跟我們平時生活生活的習慣肯定是有所出入的,可能在軍營中大家一起洗澡泡浴什麼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平常生活中,很少有人會這樣做的。」
    他也是可以想像得到的,行軍打仗時哪有那麼多講究,洗澡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在有條件下才有可能進行的。
    而一般的有條件都是指遇到河流或者小溪之類的才有可能洗一次澡,有時候遇不到水源時可能連簡單地擦拭身體都不能。在遇到河流或小溪的這種情況下,士兵們肯定不可能說一個一個洗的,都是一擁而去的。
    可能南宮夜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灌輸了奇怪的觀點吧?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南宮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在我看來,一樣。」
    溫子笙:「……」
    南宮夜當然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了,但是莫名地他就是不願放棄,他也想跟他能有這樣親密無間的時候,也許他並不太清楚自己為何會這樣,但對於自己內心的想法,他卻是向來清楚得很,並且絕對不會違背自己心中所想的。
    他就是想跟溫子笙一起泡浴,這是他此刻最清晰的想法。
    被對方那樣堅定的視線盯著看,溫子笙終於放棄了,無奈道:「好吧,你高興就好。」反正也沒什麼,等會兒到水裡之後就什麼也看不清了,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眼一閉將裡衣給脫了,隨即,背過身快步走下水裡去。
    霧氣蒸騰之下,只隱約看見少年白皙纖細的身形漸漸地被熱水所吞沒,不消片刻,便只能看見一個腦袋了,溫子笙是將自己的身子盡可能地往水裡面藏,然後才回過身來,眨了眨眼,催促道:「你還不下來麼?」
    聽到他催促的聲音之後,南宮夜才緩緩回過神來,有些納悶地伸手摀住自己突然變得有些快的心跳,對他來說,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方才看著溫子笙脫掉裡衣的那一瞬間,他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從他的身上挪開,只能定定地看著,直到那白皙的肌膚完全被熱水所吞沒,心跳卻是越來越快。
    除了在訓練中做了劇烈運動之外,他從不曾試過心跳如此失常,他疑惑地看向將整個身子都藏到水裡面去的少年,臉上的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溫子笙自然是無法從他那種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他心裡的想法,他只是奇怪他怎麼突然就定在那裡動都不動了,不由得又出聲催促了一遍,「你怎麼了?不下來麼?」
    南宮夜點了點頭,視線不動聲色地在他稍稍露出水面的肩膀上轉了一圈,然後才緩了緩地下了水。
    恢復真正身高的南宮夜坐進池子裡,水也只是剛剛到了胸口的位置,從溫子笙的角度望過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胸口以上的地方,白瓷般的肌膚在霧氣的蒸騰下,呈現出淡淡的粉色。
    他的視線四下漂移著,就是不敢停留在南宮夜身上,兩世為人,他也只見過斐君昊□□的身體,但那時候斐君昊是他的夫君,而且一般都是在光線模糊的情況下看到的。
    那種感覺跟此刻是完全不一樣的,而臉頰上的熱度也不知道是熱水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感覺那熱度一直在持續上升。
    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平時他可以很自若地跟南宮夜談天說地,但是一旦情況變成如今這樣,他就突然覺得自己舌頭好像打了結一樣,連話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在他還低著頭想要躲避這種尷尬的情況時,忽然傳來水緩緩流動的聲音,一抬頭,就發現南宮夜緩緩地朝他走了過來,被熱水泡得火熱的手伸了出來,搭在他的肩膀上,火熱得彷彿要燙傷他一般。
    溫子笙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噗通、噗通」的,他都快要懷疑下一刻可能就會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怎、怎麼了?」
    「你不喜歡這樣?」篤定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失落,南宮夜心裡有些懊惱,他從不願意勉強面前的人做任何事情,唯獨這件事情,但他此時此刻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開懷。
    果然,只要面前這個人不願意,就算他得願以償了,還是覺得不好。
    「抱歉,下次不會了。」
    聲音依舊清冷,但其中的失落卻已經是明顯到不容忽視了,溫子笙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解釋的話已經脫口而出了,「不是不喜歡,我只是還不習慣而已。」
    此話一出,面前比他還高了大半個腦袋的少年眼前一亮,想了想,道:「那我們明天繼續。」
    溫子笙:「……」
    南宮夜的腦回路果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溫子笙輕歎一口氣,嘴角有些無奈地往上揚了揚,眼裡滿滿的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
    「好。」

  ☆、第74章 章 075

得到他肯定的回復,南宮夜終於心滿意足,往旁邊一靠,坐到溫子笙的旁邊,跟他肩膀抵著肩膀靠在池子邊,很明顯,從他臉上的神態可以看得出來,他非常享受這樣的時刻。
    溫子笙扭頭看他,不由得微微一笑,隨口問道:「昨日面聖如何?見到聖上有什麼感覺?」
    南宮夜想了想,搖了搖頭。
    溫子笙問他,「搖頭是什麼意思?」
    南宮夜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很平靜。」
    溫子笙也沉默了。
    也許聖上是有想過要補償南宮夜的,不管這補償是出於對南宮瑤的愧疚還是對南宮夜的,總歸是想要跟南宮夜好好相處的,可惜以南宮夜的為人,怕是很難真正將聖上當成親人來看待吧?
    他那句『很平靜』不也是已經說明一切了麼?就算哪怕稍微有一點憤怒或者怨恨也好過如今這樣完全沒感覺到平靜吧?那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啊,也或許,在南宮夜心目中,聖上就是一個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不想在繼續這個話題,他轉而問道:「打仗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他是真的感到好奇,上場殺敵,保家衛國,這是每一個熱血男子所渴望的事情,但是像他這種文弱書生,大概是一輩子都不可能上戰場殺敵的。
    他的話讓南宮夜陷入了回憶中,他望著眼前的水,眼神卻是飄得很遠很遠,溫子笙扭過頭來,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許久,才聽見他淡淡說道:「不好。」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溫子笙的意料,他的眼神浮現出訝異,「不好?」
    「……死了很多人。」
    溫子笙一怔,又聽見他繼續說道:「到處都可以看見失去父母的小孩,以及失去孩子的父母。」那些人臉上的痛苦絕望,如今想起來似乎還歷歷在目。
    忽然有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南宮夜斂去眼裡的情緒,扭頭看向溫子笙。他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這是他最喜歡看的,只聽見他輕聲說道:「戰爭本身就是很殘酷的,一旦兩國交戰,死亡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戰爭是一種不美好的東西,但是我們無法避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野心,而野心這種東西,只會越來越大的,而人也會變得越來越不滿足,為了滿足人們無休止的野心-欲-望,戰爭就出現了。」
    事實上,只要有人的對方,就會有戰爭,為了爭奪皇位,皇子間會有看不見硝煙的戰爭,為了獲得聖上的專寵,後宮也會永遠不會停止鬥爭,這是女人間的戰爭……
    這個世上,其實到處都是戰爭。
    南宮夜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黑眸閃爍不定,溫子笙微笑著迎視他的目光,任由他將自己的手握住,「我們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也無法讓別人扔開他們的野心,對於這種情況,我們無能為力,既然如此,又為何要為這些無力改變的事情而煩惱呢?」
    他的話南宮夜完全聽進去了,他低下頭認真想了想,須臾抬起頭,唇角竟然帶著一絲淡淡的弧度,溫子笙瞬間瞪大了雙眼。
    南宮夜竟然在笑?
    下一刻,南宮夜卻忽然走到他面前,雙手在水下攬上他的腰,肌膚貼著肌膚,滾燙異常的感覺,溫子笙眼睛瞪得更大了,但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南宮夜已經整個人靠了過來,就跟昨日一樣,將溫子笙牢牢地抱住了。
    不同的是,那時他的身量還沒溫子笙高,抱住他的時候就好像是靠在溫子笙的懷裡被他抱住一樣,而此時此刻,高了他大半個腦袋的南宮夜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溫子笙攬入懷裡。
    而且那時候他們兩人都穿著整齊,現在兩人都脫得只剩下褻褲……
    溫子笙太過震驚了,一時間竟然無法反應過來,只能愣愣地讓他將自己撈入懷裡,聽到他清冷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你說得對。」無力改變的事情,也就隨它吧。
    聞言,溫子笙總算從方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肌膚貼著肌膚的感覺如此清晰,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失控了,臉頰『轟』的一聲瞬間熱得快要冒煙了,他猛地推開南宮夜,對他這種意料之外的親密舉動感到十分不解,瞪著眼睛看他。
    南宮夜抱得正舒服著,猛然間就被推開了,心裡有些失落,但更多是疑惑,定定地看著溫子笙,等他解釋方纔的舉動。
    溫子笙被他的視線看得心慌意亂,眼神四下飄動,佯作鎮定道:「你方才怎麼突然就、就抱住我?」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天知道他心跳得有多不正常,他發現,自從南宮夜從回來之後就開始有些不對勁。
    但是不對勁在哪裡?他努力想了想,似乎變得非常喜歡跟他有肢體接觸?
    南宮夜不解地看著他,道:「之前也有抱你。」況且,他方才就是突然想抱了,然後才抱上去的,之前不也經常這樣麼?那時候他也沒有拒絕啊。
    看他的樣子,溫子笙就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不由得頭疼,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特別是在看見他那彷彿有些受傷的眸子時。
    他要怎麼跟他解釋?雖然他們兩人同為男子,不需要像男女那樣避嫌。但在大卿國男子跟男子可成親這樣的定律下,有些規矩還是需要遵守的。
    像這樣兩個男子一同泡浴的並不是沒有,可以說是比比皆是,畢竟這個世上喜歡同性的還是比較少的,男子成婚這種事情也不多見,但若是像這樣兩人在浴池裡抱在一起的,那就絕對是只能發生有親密關係的人之間了。
    南宮夜突然這樣抱住他,的確是很不恰當的。
    可惜南南宮夜卻一點兒都不關心這些,他只知道就在方纔,他被溫子笙重重地推開了,這讓他有些失落,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明明之前他們兩人一直都很好的。
    溫子笙歎了口氣,還是決定給他解釋一下:「之前那是因為我們都有穿著衣服,所以沒什麼關係,但是現在我們衣服都沒穿齊整,所以抱在一起的話不太恰當。」
    南宮夜倒是沒想過這些,方纔他只是突然很想抱住他而已,而且——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在溫子笙果露的上身掃了一圈,莫名地覺得有些口渴,他對這些不清楚,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些,他只知道,眼前這名少年對他而言,是很特別的存在,他希望能夠時時刻刻都看到他,有時候更會渴望跟他有身體上的接觸。
    就像剛才那樣。
    滑膩柔軟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手上,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似乎只要他一個用力就可以將它給折斷,抱住他的那一瞬間,心裡的滿足超出他的意料。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可是少年似乎不喜歡他這樣碰觸他,這讓他不由得有些失落,他其實很想繼續抱下去,再抱緊一點,讓兩人之間完全沒有一絲縫隙最好。
    溫子笙哪裡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為了逃離這種尷尬的局面,他只得快速結束泡浴,從池子裡上去,繞道屏風後面,開始換衣服。
    南宮夜忽然將自己整個人都沉入水中,好一會兒才從水裡冒出頭來,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屏風的方向,那邊隱隱映照出少年纖細的身形,他忽然覺得更加口渴了。
    這一種感覺很陌生,也許他該去問一下他的老師們。
    等兩人都穿戴整齊地從溫泉房裡出去時,都已經是一炷香之後的事情了,溫子笙盡力想要忘掉在溫泉裡的事情,表情神態已經恢復如常了,「你還沒告訴我,失去聯繫的這段時間你去哪裡了。」
    反倒是南宮夜,似乎還沒回過神一樣,微微垂著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偶爾抬起頭,也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溫子笙,聽到溫子笙的問題時也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一看就知道他並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看來你是累了。」溫子笙無奈,「那我們各自回房歇息吧。」正好兩人也已經回到居住的院子了,兩人的房間是面對面的,溫子笙說完那句話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豈料南宮夜也跟了過來,他停下腳步,南宮夜也跟著停下腳步,他開始走,南宮夜也跟著走,溫子笙奇怪問道:「你還不想歇息麼?」
    南宮夜道:「我想跟你一起。」
    溫子笙心裡浮現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之前兩人也不是沒試過一起睡,但是不知道為何,經過泡浴這件事之後,他總覺得,這個時候兩人再一起睡似乎有些不妥當。
    而在他沉默的期間,南宮夜的視線不時地在溫子笙的唇上流連,大概是泡了溫泉的原因,溫子笙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唇卻是紅得有些艷麗,襯著白皙的膚色,顯得格外地引人注目。

  ☆、第75章 章 076

那一瞬間,南宮夜忽然發現,他有一種想要啃一口的衝動。
    他還在走神間,那邊溫子笙想了又想,還是委婉拒絕道:「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
    南宮夜道:「以前也試過。」
    溫子笙點頭,面無表情道:「沒錯,但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離開這麼久我都是一個人睡的。」
    南宮夜還是不放棄,「那就重新適應。」
    溫子笙:「……」
    他怎麼不知道南宮夜是個這麼難纏的傢伙?不過是去了一趟邊境,怎麼就變得這麼難纏了。
    他的沉默在南宮夜眼中直接變成了默認,不等溫子笙再開口,他已經牽了他的手,帶著他往房裡去,手中纖細細膩的觸感讓他捨不得鬆手,他下意識地握得更緊了些。
    溫子笙抿了抿唇,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卻還是硬生生地被他嚥了回去,他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相牽的手,任由自己被動地讓他拉著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相握的手清晰地傳來不屬於自己的溫度。
    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他明知道任由這樣下去是有些不妥的,但是他就是莫名地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南宮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遠比他自己所以為的還要重要,重要到,他甚至都不想看到他失落的樣子。
    以前總是忍不住將南宮夜當成小孩子來看待,而南宮夜對他表現出來的一切依賴的舉動也讓他不自覺就對他變得寵溺起來,他也一直都將自己對南宮夜的喜歡歸咎成朋友或兄弟間的喜歡。
    可是——
    若當真只是朋友或者兄弟的話,他絕不可能會對著他臉紅心跳,也絕對不可能會因為他一個靠近的舉動就心慌意亂起來。
    就像方纔這一次,南宮夜不過只是牽住他的手而已,可他的心跳卻再一次失控起來,他忍不住用另外一隻自由的手輕輕地摀住自己的心口,有些心煩地蹙眉。
    他外表雖然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模樣,但內裡卻是一個有過經歷的成熟青年,對於此刻自己有些失控的心跳又如何會不明白?
    他抬頭看向旁邊的南宮夜,懊惱的感覺如此清晰,那一點點因為他的靠近而產生的喜悅早已經被他刻意地完全忽略掉了。
    為何就偏偏對他有這種感覺呢?
    在發現自己重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發過誓,這一世絕對不要再跟皇室扯上任何關係,可是偏偏南宮夜就是當今聖上的孩子,嚴格說起來,還是屬於皇室的人,若南宮夜並不是聖上的孩子,或者一直都遠離皇室也可以呀!
    可是事實就是南宮夜不僅是當今聖上的孩子,這輩子大概也注定跟皇室脫離不了關係了。以當今聖上的為人,在得知了南宮夜的身份之後,又怎麼可能輕易放南宮夜離開?
    這該說是天意弄人麼?
    糊里糊塗間意外得知了自己對南宮夜真正的心意,可是他卻絲毫沒有感到開心,他從前一直沒有想過要去定義他對南宮夜的感覺,只清楚知道南宮夜對他來說,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卻從來不曾想過,竟是這種意義。
    接下來的時間他都異常沉默,連南宮夜也察覺到他瞬間低落下來的情緒,卻被他誤以為是因為不願跟他同榻而眠,於是連帶著南宮夜的情緒也變得有些低落,因為他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讓溫子笙不高興了。
    他只知道,今日的溫子笙一直都在抗拒他的親近,明明在這之前他們之間都很親近的,從來沒有發生過推開自己擁抱的情況,明明一直以來都是很縱容他的。
    是因為這幾個月的分離,導致了他對自己的生疏麼?
    完全不知道他已經想岔了的溫子笙在兩人進房之後就將手抽回來了,平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早點歇息吧。」
    他找不到借口拒絕,其實內心也並不是真的很想拒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了。
    南宮夜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那樣專注的視線溫子笙根本無可能感覺不到,但他也只當做看不見。
    他現在需要好好地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緒,於是沉默著轉過身,脫掉外衣,只剩下素色的裡衣後邊躺到床榻的內側,閉上眼睛假寐。
    整個過程都很安靜,除了進門的第一句話之外,他沒再多說一句,甚至連眼神都沒往南宮夜這邊瞟一下。
    失落感一直縈繞不去,南宮夜眼睜睜看著溫子笙躺到床榻上,連看他一眼都沒有,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的感覺讓他有一種自己被拋棄了的錯覺。
    但他向來習慣隱忍,就算心情早已經低落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也僅僅只是沉默著,脫掉外衣躺到他的身邊。
    窗外夜色迷人,月光透過雲層灑落下來,仿若給整個世間裹上一層朦朧的外衣,縹緲迷人,所有的光影影綽綽,落在地面成斑駁一片,涼爽的夜風輕輕拂過,秋的氣息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屋內的氣氛卻是安靜得有些不自然,身側躺著的人一直都很安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溫子笙閉著眼睛面對著裡面,他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事實上他卻很快就睡過去了。
    從身邊傳來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平緩,南宮夜轉過頭,看向已經陷入睡夢中的少年,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打進來,勾勒出少年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白皙細膩的肌膚在月色下仿若陶瓷一般精緻,南宮夜的眼神甚至都無法收回來。
    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說著,南宮夜半撐起身體,用視線細細地描繪著少年的容貌,等他回過神來時,他的手已經輕輕地撫上少年的側臉,掌心中傳來的細膩觸感瞬間讓他被針刺到一樣飛快地收回手。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他知道自己很喜歡跟眼前的少年有肢體上的接觸,可是他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有些時候他甚至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舉動。
    他靜靜地看著睡著了的少年,但他那有些茫然的眼神卻輕易洩露了他的內心並不似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平靜。
    視線細細地將少年的面容描繪了一遍又一遍,彷彿不管怎樣都看不膩一般,只怕看得太少,又或許是要將分離的那段時間少看的給補回來,他定定地看著,慢慢的,視線下移,落在那形狀姣好的唇上。
    不似剛泡浴完之後的紅艷,此刻少年的唇是淡色的,在夜色下,看上去似乎十分柔軟,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輕輕地碰觸了一下。
    很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軟。
    又將手收了回來,碰了碰自己的唇,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一邊想著,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就在他的唇快要印上少年的唇時,他猛地回過神來,一下子抬起頭,微微瞪大的雙眼表明他此刻內心的驚愕程度。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的這個舉動是出於何意,更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是代表著什麼,心跳變得有些快,他看著安安靜靜閉著眼睛的溫子笙,內心忽然有一絲莫名的心虛。
    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他對溫子笙的感覺,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但具體如何不一樣,他還不知道。
    第二日,溫子笙醒來時,發現自己全身動彈不得,抬頭一看才知道某個傢伙像只八爪魚一樣將他牢牢地抱在懷裡,雙手雙腳都被他壓得緊緊的,難怪他後半夜都在不停地做惡夢。
    他一有動靜,南宮夜馬上就睜開眼睛了,清明的雙眼哪裡有一絲剛睡醒的樣子?
    見他絲毫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溫子笙不得已開口問道:「你打算抱到什麼時候呢?」
    南宮夜眨了眨眼,這才鬆開了雙手,溫子笙馬上從他懷裡出來,坐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驚訝說道:「竟然睡到這麼晚了。」
    想起溫相爺還在因為田婉心的「離世」而黯然神傷,不管怎麼說,他也不該離開家裡太久,在他表示要盡快回去時,南宮夜提出跟他一起回去。
    溫子笙沒有反對,於是兩人梳洗之後簡單用了點早膳就啟程回溫府。
    溫府還是跟昨日一樣,籠罩在一層陰霾之下,據溫夫人所說,溫相爺自從昨日回來之後就一直躲在書房裡沒出來,下人送進去的飯全都原封不動地送出來。
    「就算再如何傷心,也不能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溫子笙不贊同地皺起眉頭,接過下人端著的飯菜,親自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南宮夜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側。
    溫夫人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微微地歎了口氣。

  ☆、第76章 章 077

書房的房門關得緊緊的,連一絲光亮都透不進去,溫子笙敲了敲門,「爹爹,是我,子笙。」
    裡面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傳出溫相爺有些疲憊的聲音,「……進來。」
    溫子笙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南宮夜。
    門窗緊閉的書房黑漆漆的,溫子笙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看清楚裡面的輪廓,四下看了一圈,才發現溫相爺就坐在書桌後面,微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溫子笙走過去,將手裡端著的飯菜放下來,又轉身將書房的門窗上的簾子捲上去,打開窗戶,瞬間,書房的一切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長時間呆在黑暗中,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溫相爺下意識地伸手擋住眼睛,溫子笙走過去,面色平靜地看著他,說道:「聽說爹爹今日沒有上早朝?」
    溫相爺為官數十載,除了人不在帝京時,從不曾缺席過早朝,今日竟然為了田婉心破了例。
    溫相爺放下手,一夜未睡讓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但好歹也還一國丞相,除了有些疲倦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失態的樣子,但溫子笙卻一點兒也沒覺得高興,他看著溫相爺,道:「人死不能復生,爹爹這樣也是無濟於事的,還讓娘跟笙兒擔心。」
    「笙兒,你不懂。」溫相爺的神情有些苦澀,聲音也帶著濃濃的悲傷。
    溫子笙道:「爹爹心裡在想什麼,笙兒都知道!」他上前一步,握住溫相爺的手,「笙兒知道爹爹是因為答應了姑姑要好好照顧堂姐,但這是意外,根本不是爹爹所能控制的,就算爹爹在這裡自責,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呀!」
    溫子笙知道溫相爺在想什麼。他姑姑自處娘胎起就纏綿病榻,嫁了人之後身體稍微有點起色了,夫君卻戰死沙場了,而他姑姑也在傷心過度之下,撒手人寰了,留下年幼的田婉心。
    因為擔心無父無母的田婉心在他姑姑的夫家受欺負,溫相爺在得到他姑姑夫家的同意之下,將田婉心接回了溫府生活,而這一生活,就是十幾年,對溫相爺來說,田婉心其實也相當他的一個孩子。
    即便知道這個孩子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但這麼多年的感情並不是作假的,田婉心的「離世」,對溫相爺絕對是一個大的打擊。
    但是——
    「爹爹,娘很擔心你,笙兒也很擔心你,為了我們,也請你快點振作起來,好麼?」
    溫相爺看著他,眼眶微微有些濕意,抬手在溫子笙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爹爹知道了。」這兩日來,他的確是讓他的家人擔心了。
    「笙兒,爹爹想一個人再靜一靜。」
    聞言,溫子笙笑著點了點,他知道他父親已經將他的話聽進去了,便道:「笙兒跟娘親等你出來一起用膳。」
    「嗯。」溫相爺點點頭,這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南宮夜,眼裡閃過一絲微微的驚訝,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過去南宮夜行了一禮,道:「微臣見過瑤王爺。」
    南宮夜微微頷首,示意他不必多禮,而此時溫子笙也走了過來,站到南宮夜的身邊,對溫相爺道:「爹爹,笙兒跟瑤王到外面等你。」
    出了書房,兩人並肩而行,南宮夜忽然問他:「為何不將真相告訴你父親?」
    對著他,溫子笙倒是絲毫也不避諱,答道:「反正田婉心總歸還是要死的,既然我父親注定要傷心這麼一回,還不如就這樣將計就計,也好過給了他希望,等他下次再聽見田婉心的死訊時再傷心一次。」
    南宮夜沉默了。
    溫子笙轉頭看他,問道:「你不問問我為何恨她麼?」
    南宮夜道:「你總有你的道理。」
    聞言,溫子笙笑了,「你怎麼知道?也許我只是單純看她不順眼呢?」
    南宮夜想也不想地回道:「那便除了吧。」聲音清冷平淡,稀鬆平常得好像在談論天氣一般。
    溫子笙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隨即卻是忍不住微微一笑,輕聲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是我想做的,不管有理沒理,你都會站在我這邊麼?」
    南宮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很理所當然地點頭。
    眸中笑意加深,溫子笙喃喃低語道:「怎麼辦?」你這樣,是會寵壞人的呀!
    南宮夜看著他,眼神透著一絲疑惑,顯然是在問他什麼怎麼辦,但是溫子笙卻只是笑著,什麼都沒講了。
    南宮夜心中納悶,但最後也沒再說什麼了。
    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孫府門口的白燈籠已經被摘了下來,靈堂也撤掉了,『田婉心』已經入土為安,對於孫府來說,『田婉心』的意外似乎也沒對他們造成什麼大的影響。
    真正讓孫府愁雲慘淡的,是在那場意外中失去消息的孫謙,將近半個多月的尋找,幾乎都要把那個崖底翻了個底朝天了,可是孫謙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彷彿他已經從世上消失了一樣。
    但這也是讓孫侯爺能夠一直心存希望,畢竟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今沒有消息,也還能寄存於孫謙是被人救走了。
    但相對於孫侯爺的心存僥倖,孫宇卻是暗地裡氣紅了眼,他很清楚,他當時的安排絕對是萬無一失的,崖底一早就安排了人守著,一旦孫謙掉下去馬上就去探查是否活命,若是從山崖掉下去都摔不死,只需要再做點小手腳就行了,反正是絕對不可能讓孫謙有生還的機會。
    可是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竟然會冒出一個青衣人將孫謙給帶走了!青衣人的武功顯然是深不可測的,當時在場那麼多人還是無法阻止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輕鬆鬆就將孫謙給帶走了。
    那青衣人究竟是誰?是偶然出現的還是一直潛伏在那裡的?為何要帶走孫謙?這些孫宇都一無所知,他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排查了一遍,卻始終一無所獲,心口始終懸了一顆大石,若是孫謙突然回來了,那他的事跡就要敗露了。
    總之,孫謙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得心安。
    可惜不僅是孫侯爺找不到孫謙的下落,就連他暗地裡派出去的人也完全找不到孫謙,就好像孫謙當真從這個世上蒸發掉了。
    而此時,他們所尋找的正主兒卻是被安置在一個偏僻的農莊裡。
    溫子笙將視線從房間裡的青年身上收回來,看向站在他身側的青年,問道:「他怎麼樣了?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昏迷了大半個月,孫謙總算是從鬼門關回來了。
    竹青答道:「昨晚清醒的,身上的傷勢都沒有什麼大礙,休養一段時間即可,真正棘手的是他腿上的傷勢。」
    「腿上的傷?」
    溫子笙又看向房間,從虛掩著的窗戶望進去只能看見孫謙的側臉,沒有束起來的髮絲有些凌亂地散落在臉龐,使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了,但他週身的氣勢倒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他來說,也算是成長了。
    「大夫說,他腿上的傷勢太嚴重了,即便治好了,下半輩子大概也無法下床行走了。」
    聞言,溫子笙忍不住皺起眉頭,「無法下床行走?」那豈不是成了廢人一名?「沒有其他方法了?」
    竹青意有所指道:「尋常大夫是沒有了。」
    聽到他的話,溫子笙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看了竹青一眼,隨即一笑,「你待他倒是不錯。」尋常大夫是沒有辦法了,但若是翟神醫或者是他的徒弟呢?
    竹青低頭沉默,溫子笙不由得失笑,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下屬,跟南宮夜一個德行的,嘴巴緊的撬都撬不開。
    不再逗他,溫子笙腳步一轉,走到門口直接推門進去,正靠坐在床頭的孫謙聽到聲響也只是扭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佈滿了冰冷以及陰霾,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被壓抑了下來,冷冷出聲問道:「是你救了我?」
    溫子笙不可置否地看著他。
    孫謙又問:「為何要救我?」
    溫子笙道:「這個你無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田婉心做的事情,跟相府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聞言,孫謙冷冷一笑,「原來是怕我遷怒到相府?但你有何必多此一舉?只要我死了,根本不會有人知道田婉心做的事情。」
    「我想你應該也猜到了,這次的事故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設計的,至於幕後人是誰,想必你也心中有數,你該仇恨的對象不是我,也不是相府。」
    聽到他這麼說,孫謙臉色果然一冷,「田婉心跟孫宇勾搭成-奸,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現在竟然還跟奸-夫一起謀害親夫,這樣的罪名傳出去,相府總不會完全不受影響吧?」
    溫子笙道:「田婉心已經死了。」
    「什麼?」孫謙一驚,隨即沉下臉來,「不可能!」
    溫子笙點點頭,「的確是不可能,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但對外,田婉心已經死了,前幾天才剛入土為安。不過這些事情我們暫且不談,我今日來找你,只是想要跟你做一個交易。」

  ☆、第77章 章 078

「什麼交易?」
    孫謙神色冰冷,嘴角卻是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如今變成一個廢人的我,身上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麼?」
    溫子笙道:「我並不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我只想幫你得到什麼!」
    此話一出,孫謙神色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溫子笙卻並不想多解釋什麼,直接道:「我可以讓人盡力將你的腿傷醫治好,盡量讓你的腿恢復如初,還可以幫助你報仇。」
    溫子笙的話,讓孫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眸中神色變幻莫常,許久才恢復一開始的平靜,面無表情地看向溫子笙,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
    當然,這話溫子笙是不可能說給他聽的,所以他只是看著孫謙,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只要在大仇得報,當上孫府當家之後,記住一點就可以了。」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看著孫謙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然後再繼續說道:「田婉心跟溫府一點關係都沒有,並且我要你保證,永遠不會找溫府麻煩!」
    他這個條件其實是有些奇怪的,孫謙很不能理解地看著他,莫說他能不能當上孫府當家,就算能,以溫府的地位,他又能撼動半分?溫相爺的身份擺在那裡,誰敢找溫府麻煩?是嫌活得不耐煩了麼?
    看見他的神色,溫子笙大概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但是作為一個清楚未來走向的人,他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孫宇是斐君昊的人,這是毋庸置疑的,前世溫府倒得那麼快,其中就有孫宇的功勞,而從如今這種種跡象來看,斐君昊定然已經是拉攏了孫宇,讓孫宇答應幫他做事了,不然孫宇絕對不會這麼快就想要除掉孫謙的。
    若是他在孫宇當上孫府當家之前,提前將孫宇除掉了,那麼斐君昊的助力就又少了一個,他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又變少了。
    孫宇被除掉了,那麼這個時候孫謙出現,由他當上孫府當家的可能性絕對是大大提高,或許斐君昊會重新過來拉攏孫謙,但是,他是絕不可能成功的,因為——
    「除了不能找溫府麻煩之外,我還要你答應幫助三皇子登上帝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即便只是從這樣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也足以將在場的兩人驚嚇到了,孫謙咬牙低聲喊道:「你這是不要命了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麼?」當今聖上還健在,他竟然就敢說出這種話語,難道是當真不要命了麼?
    相較於孫謙的驚慌,溫子笙倒顯得淡定多了,「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我只要你答應這兩個條件,若是有其他皇子拉攏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拒絕,你真正能輔助的,只有三皇子!」
    孫謙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看著溫子笙的眼神充滿了探究,溫子笙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任由他去看。
    片刻之後,孫謙忽然笑了,「我不知道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不過我這條命也算是被你撿回來的,似乎並沒有什麼理由拒絕你。」
    這樣的結果在溫子笙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的驚訝,輕輕點了點頭,他道:「你的腿我會讓人替你盡力醫治,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養傷,其他的就不需要你去想了。」現在這個時候還不到他出場的時候。
    提到腿傷,孫謙就想起了那場事故,連帶著就想起了田婉心那個蛇蠍女子,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田婉心現在在哪裡?」
    「被孫宇藏在帝京附近一個小鎮裡。」回答這個問題的是竹青,他看著孫謙的眼神是帶了點憐憫的,自己的妻子跟自己的哥哥聯手想要害死自己,這樣的經歷也難怪會讓一個人性情大變。
    孫謙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憐憫著,聽完竹青說的話,他只是冷冷一笑,道:「我倒沒想到,孫宇竟然會是個癡情種,竟然連破鞋子都不介意接手!」
    這場事故,說到底,就是孫宇想要藉著這個機會將自己除掉,也讓田婉心可以擺脫孫謙妻子的這個身份!
    溫子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將那句「其實你也是個癡情種」的話吞了回去,不過田婉心的確是有手段,竟然可以同時讓孫府兩兄弟都對她死心塌地。
    不過這一次,孫謙也算是真正對田婉心死了心吧?畢竟,誰能夠原諒一個想要害死自己的人呢?
    從孫謙那裡回到溫府,並沒有看見雲清的身影,溫子笙見怪不怪了,自從慕容書來了之後,雲清就經常被他拐得不見人影了,再找了幾人都找不到人影之後,溫子笙索性讓雲清去陪慕容書了。
    雲清雖然心裡覺得不太好,但是抵不住慕容書的纏人功夫,次次都會被慕容書拐跑,溫子笙除了感歎一句『兒大不中留』之外,倒也樂得成全他們。
    等到月亮爬上樹梢時,總算看見慕容書帶著雲清回來了,看見溫子笙坐在院子裡,雲清一下子甩開了慕容書的手,抱著今日的戰利品興奮地朝溫子笙跑了過去,「少爺,你看看,這是從藩國那裡傳過來的玩意兒,雲清一看就覺得跟少爺很適合呢!」
    雲清口中的玩意兒是一個淡青色的石頭,說是石頭也不太恰當,因為這個石頭是透明的,在月色下還微微泛著光,仔細看時似乎還可以看見裡面有液體在流動,只有拇指那麼大,的確是一種很少見的東西。
    溫子笙笑著接過雲清遞過來的東西,眼角餘光看見慕容書臉色臭臭地跟了過來,想必他對於雲清甩開他跑過來的舉動耿耿於懷吧,不由得好笑,果真還是小孩一個呀。
    「雲清,你去幫我拿件衣裳出來吧,我覺得有點冷。」
    聞言,雲清一下子緊張起來,「少爺怎麼不早說?你先等一會兒,雲清很快就回來!」
    等到雲清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慕容書才沒好氣地開口,「說吧,你特意將雲清支開,是想跟我說什麼?」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這點好處,從來不用擔心會浪費口舌。
    溫子笙笑了笑,道:「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慕容書抬起下巴,倨傲道:「我為何要幫你?」
    溫子笙也不生氣,道:「你不幫也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讓雲清回來陪我。」
    慕容書臉色黑了黑,「雲清知道你這麼卑鄙麼?」
    他再一次確定,溫子笙就是他跟雲清之間最大的障礙,天知道雲清為何那麼聽溫子笙的話,只要溫子笙有任何需求,雲清絕對會將他擺在第一位,而他,在溫子笙有需要的時候,永遠都只能排在第二位!
    溫子笙絲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只要你幫我這個忙,我可以跟雲清說讓他跟你離開。」
    此話一出,慕容書的表情瞬間就變了,這是個多麼大的誘惑呀!他一直都想要雲清跟他一起離開,可是不管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雲清從來都是拒絕的,原因就是雲清總是說他放不下溫子笙,但現在若是由溫子笙提出來的話,那……
    「成交!」他飛快地說道,生怕溫子笙會反悔一般。他相信,如果這事是由溫子笙提出來的,雲清一定會答應的,他又如何能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慕容書的反應完全在溫子笙的預料之中,不過看見這樣的慕容書,溫子笙也是替雲清高興的,至少,慕容書對雲清的心意一直都是清清楚楚,從來沒有想過在人前掩飾的,說起來,能夠認識慕容書,也算是雲清的福分。
    其實這一次就算慕容書不答應,他也已經打算要讓雲清跟慕容書離開的了,跟著慕容書到外面去遊歷一番,可以讓雲清增長一些見識,開開眼界。
    「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溫子笙遞給他一張白紙,「你明日到這個地方去,那裡有一個摔斷了腿的病人,我希望你能夠盡一切可能將他的腿傷治好。」
    慕容書接過他手中的白紙,看也不看地就塞進了衣袖裡,「放心,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過讓我砸招牌的情況。」
    溫子笙但笑不語。
    雲清很快就拿了衣裳回來了,溫子笙跟慕容書兩人都很有默契地結束了方纔那個話題,三人隨便閒聊了一會兒,溫子笙就以要回房休息為理由結束了聊天回房去了。
    房間裡點著蠟燭,桌旁意料之中地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溫子笙的腳步只頓了一下,隨即就走到那人面前坐了下來,「今日聖上不是召你入宮了麼?什麼時候過來的?」
    南宮夜看了一眼,道:「你今日去見了孫謙?」
    溫子笙一笑,「竹青已經告訴你了?」
    南宮夜不語,但答案顯而易見。溫子笙道:「他的腿傷很嚴重,不過慕容書已經答應替他醫治,也算是他的造化。」
    南宮夜站起來,淡聲問道:「你想讓三皇子登上皇位?」
    「竹青連這個也告訴你了?」雖然是這樣問,不過溫子笙一點兒也不意外竹青會將這個告訴他,「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為什麼?」
    「在這麼多位皇子裡,你不覺得三皇子是比較適合的人選麼?」

  ☆、第78章 章 079

南宮夜靜靜地看著他,只道:「五皇子的才幹並不輸給三皇子。」
    「那又如何?」溫子笙挑眉,道,「我就是不喜歡看見五皇子登上帝位!」
    南宮夜沉默不語地看了他好半響,忽然冒出一句:「你恨五皇子,為什麼?」
    那句『你恨五皇子』他用的是肯定句,溫子笙不由得吃驚,南宮夜的觀察能力實在是不容小覷。他自認情緒已經掩飾得夠好了,沒想到竟然還會被他看出來。
    壓下心中的震驚,溫子笙佯裝鎮定地反問道:「我為何要恨五皇子?我跟五皇子都不曾有過交集。」
    南宮夜還是不說話,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他,彷彿是在驗證他話中的真假,在這樣的視線之下,溫子笙總有一種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今日聖上召你入宮面聖,是有什麼事麼?」不得已,他只得轉開話題。
    南宮夜看得出他在隱瞞一些事情,但是他沒想過要逼他,於是便順著他的話說道:「他想給我定門親事。」
    溫子笙一愣,猛地抬頭看向他,震驚道:「聖上要給你說親?」隨即又發現自己的反應好像太大了,輕聲咳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也是,你也十五歲了,這個時候給你說親事也是應該的。」
    南宮夜看著他,淡淡說道:「你是這麼想的麼?」
    溫子笙道:「這是自然。」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是如何答覆聖上的?」
    「我拒絕了。」
    「拒絕了?」溫子笙不想承認,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裡其實鬆了一口氣的,更有一絲不為人知的喜悅浮現出來,嘴上卻仍是問道:「為何?聖上給你找的人選你都不喜歡麼?」
    「不喜歡!」直截了當,說這話時,南宮夜一直盯著溫子笙的眼睛看,漆黑深邃的眸子只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那專注的眼神竟然讓溫子笙有一種不敢直視的感覺。
    「那也沒關係,反正你年紀還小,那就慢慢選吧。」他佯裝鎮定地說道,努力想要忽視心口處那顆越跳越快的心臟,南宮夜的眼神糅合了太多東西了,他甚至都不敢往深處去想。
    靜寂間,似乎聽到南宮夜輕輕地歎了口氣,溫子笙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他,南宮夜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定定看著他的黑眸波瀾不驚,他幾乎就要以為方才聽到的那聲歎息是他的錯覺。
    「我已經找到了。」跟他老師的一番談話,已經讓他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清冷的嗓音低低地響起,在這樣安靜的夜裡卻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彷彿就是為了不讓他聽清一般才說得這麼小聲。
    溫子笙愣了一下,剛想讓他重新說一遍,南宮夜卻已經主動岔開了話題,「我累了。」說完,逕自往溫子笙的內室走去,溫子笙見怪不怪,連阻止的想法都沒有了,自從南宮夜說了要重新培養他習慣跟他同榻而眠的習慣之後,南宮夜就時不時地跑來跟他一起睡了,他真的已經快要習慣了。
    唯一讓他感到有些不滿的,就是每次醒來總是會發現自己被某人牢牢地抱在懷裡。
    慕容書如約搬去孫謙的住處為他醫治腿傷,在看過孫謙的腿傷之後,慕容書告訴溫子笙,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將孫謙的腿傷治好。
    因為孫謙的腿傷的確很嚴重,若是尋常大夫那絕對是束手無措的,就算是慕容書,也只敢保證最多能夠恢復正常行走,而一些劇烈運動,怕是再也做不了了。
    能夠正常行走對於孫謙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所以他倒沒覺得有什麼好抱怨的,只有滿心的感激,真正嘗試過行走不便之後才知道從來不曾受過重視的雙腿是這麼重要的。
    溫子笙也按照約定,告訴雲清以後都跟在慕容書身邊了,雲清傷心之餘也明白溫子笙的用苦良心,含淚告別了溫子笙之後,跟著慕容書一起搬到孫謙的住處,在看到孫謙的那一刻,他自然是震驚到說不出來的。
    他哪裡會想到,失蹤了那麼久的孫謙竟然是在這裡,他少爺救了孫謙之後為何不直接將孫謙送回孫府?心中浮現出一連串的疑問,但他也知道,他家少爺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他只需要乖乖地聽他家少爺的吩咐就行了。
    溫府少爺少了個貼身侍從也沒造成多大的影響,唯一的影響就是溫夫人提出要重新給溫子笙挑選一個新的貼身侍從,這個對於溫子笙來說其實可有可無,但既然是溫夫人的好意,也便隨他去了。
    但他若是知道溫夫人最終給他挑選的貼身侍從是誰是,說什麼他也不會同意的!
    看著眼前一副低眉順眼的蕭墨軒,溫子笙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一聲,果真是陰魂不散,連一點機會都不放過呀!
    「回去!」他冷聲道,一眼都不願多看他。
    蕭墨軒驚愕地抬頭,看著眼前面色冷淡的少年,囁嚅道:「……夫人吩咐墨軒過來伺候少爺的。」
    「那又如何?」溫子笙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我這裡並不需要你的伺候,你回去你原來的崗位。」
    蕭墨軒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輕輕咬住下唇,卻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溫子笙再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打算離開。
    「少爺——」身後忽然傳來蕭墨軒突然提高了的聲音,溫子笙腳步停了下來,而這一會兒的空間,蕭墨軒已經追了上來,攔在他的面前,臉色有些蒼白,也有些難堪,「……敢問少爺,是墨軒做了什麼不討喜的事情,以至於少爺這麼厭惡墨軒麼?」
    他一直無法想明白,眼前這個救了他的少年,為何總是表現出一幅據他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明明,當初他還救了自己的,若是厭惡自己的話,當初為何又要救下自己呢?
    溫子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忽然有了另外一個計量,「既然你這麼想留下來,那便留下來吧。」說完,再也不理會他抬腳就走。
    留下蕭墨軒一臉愕然地站在原地。
    這麼簡單就讓他留下來了?他還以為想要說服他讓自己留下來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可是——
    他轉過身,望向溫子笙離開的方向,秀美的面容略顯蒼白,卻隱隱帶著陰霾。
    沒關係,只要讓他留下了,那便行了,至於他的用意是什麼,那一點都不重要。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得飛快,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是一彈指間,就過去了。
    三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像被聖上派去邊境的三皇子斐君琛,三年的時間也足夠他取得一定的成績了。
    在他的管理之下,邊境受到戰亂之苦的百姓也開始安居樂業起來,上上下下提到三皇子時幾乎都時讚美之詞溢於言表,從邊境傳回來的密件讓當今聖上龍顏大悅,終於頒下一道聖旨,讓三皇子即日回京覆命。
    孫府那邊,忽然也傳出了孫府大公子孫宇要成親的消息,對方是附近鎮上一戶商家小姐的千金,姓程命雅莉,至於曾經失蹤了的孫府二公子孫謙,在經過三年毫無消息之後,終於被放棄了。
    此時此刻,孫府完全沉浸在即將舉辦喜事的喜悅氛圍之中,那名程家千金也已經在來京的途中。
    聽著外面傳來的大大小小的消息,慵懶地躺在院子裡乘涼的溫子笙只是但笑不語,他微微閉上眼睛,在心裡無聲地笑了一下。
    時間過得真快呀,三年的時間足夠讓很多事情發生變化了。
    不過是三年的時間,就已經足夠讓孫宇完全放下戒心了麼?
    他根本不需要懷疑,那所謂的程家千金,絕對就是田婉心改頭換面的,三年間,竹青可是不時給他匯報她的消息。
    所以他自然是知道田婉心認了一名商人做養父,對外宣稱失散多年的女兒,重新換了一個新的身份,還有一張可以掩住她面容的人-皮-面-具,好讓她順利嫁入孫府。
    到了這一步,他倒真的是不懷疑孫宇對田婉心是真愛了,就是不知道,田婉心對待孫宇是否也是同樣的感情了。
    院門忽然多了一個人,蕭墨軒放輕了腳步走到溫子笙的躺椅旁邊,閉著眼睛的溫子笙沒有發現,此時此刻的蕭墨軒是以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的,在他沒有發現的空檔裡,望著他的眼神幽幽的,彷彿深深地壓抑著什麼,隱隱可以看見一絲瘋狂的執著,卻在他睜開眼的瞬間馬上恢復了正常。
    溫子笙抬頭看向突然出現的人,面色平靜問道:「什麼事?」
    蕭墨軒微微一笑,秀美的面容顯得十分溫柔,他垂下臉,恭敬道:「夫人方才差人過來,說是有事要少爺過去一趟。」

  ☆、第79章 章 080

「娘親,你找我?」
    少年的聲線清越溫和,帶著一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舒適,溫夫人抬起頭,看著嘴角噙著一絲微笑的少年態度親暱地走了過來,溫夫人合上手上的畫卷,冷淡的眉眼也染上些許自豪。
    她的孩兒,已經出落得如此優秀了。
    溫潤如玉,謙謙佳公子,如今帝京上下誰人不知相府公子溫子笙的名號?近兩年來,來相府說親的冰人幾乎踏破了相府的門檻。
    溫子笙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眼溫夫人手中的畫卷,以及堆在桌上的一堆畫卷,心裡不由得苦笑一聲,他大概知道他娘親喊他過來是因為什麼事情了。
    果然,他才剛走近,溫夫人已經淡淡開口道:「笙兒,這些都是帝京未出閣的小姐畫像,娘做主給你挑了幾個,你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這已經不是溫夫人第一次跟他提到成親這件事情了,自從他過了十六歲生辰之後,接下來的一年多他的婚姻大事一下子就變成了溫夫人最重視的事情了。
    溫子笙內心苦笑著,臉上仍是掛著淡淡的微笑,順從地接過他娘親遞過來的幾幅畫像,打開來一副一副仔細地看了一遍,畫上的女子或溫婉,或俏麗,或清冷,但無一例外的,全都有著一副姣好的面容。
    無聲地歎息一聲,溫子笙又將畫像一副一副地捲好,放到桌上。一直觀察著他一舉一動的溫夫人見狀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都不喜歡?是覺得娘挑的不好麼?」
    溫子笙道:「娘親挑的自然是好的,只是都不是子笙喜歡的。」
    溫夫人眉頭還是皺起,她細細地打量著溫子笙,似乎在分辨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半響,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道:「笙兒,你今年已經十七了,大多數人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將婚事定下了。」
    溫子笙輕聲道:「若是娘親希望笙兒成親,笙兒自然不會不遵從。」
    聞言,溫夫人卻是歎息一聲,道:「娘親是希望笙兒能夠盡早成親,那是因為娘希望笙兒能夠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溫子笙道:「笙兒知道。」
    溫夫人無奈道:「帝京裡所有未出閣的姑娘畫像基本都已經給你看過了,這裡是最後的一批了,看來娘是要往帝京以外的地方給你找了。」
    「娘,其實這種事情笙兒一點兒都,順其自然不是更好?」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的腦海裡不其然地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容,隨即被他刻意地忽視了,「笙兒覺得,能夠找到一個跟自己互相喜歡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近乎奇跡的事情,強求不來的。」
    「那若是你一直都沒有找到喜歡的人,你又打算如何?一直不成親麼?」溫夫人不由得為此擔憂起來。
    溫子笙道:「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准的不是?也許明日笙兒就遇到了呢?」
    「唉!」溫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放棄了說服他,「你爹爹跟娘不可能陪你一輩子的,若是等我們都去了還沒看見你身邊有個人知冷知熱的,讓我們如何放心呢?」
    聽著溫夫人訴說的擔憂,溫子笙忍不住笑了出來,「娘,你跟爹爹都還年輕,笙兒也才十七,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呢?」
    溫夫人瞪他一眼,用他的話堵他,「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誰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溫子笙無奈失笑,「娘親別生氣,笙兒答應你,會盡快找到的。」
    「把這些畫像都拿回去,看仔細點,不要敷衍。」
    「好,笙兒知道了。」
    看見他這麼聽話,溫夫人卻一點兒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因為前面幾次他也是這種態度,看似無比地配合,但是最後總是無疾而終,帝京所能找到的未出閣的姑娘她都已經找來了,可偏生他就是一個都不喜歡。
    溫夫人忽然臉色一正,正色道:「笙兒,你老是告訴娘親,娘是不是一直都找錯方向了?」
    「呃?」溫子笙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一愣。
    溫夫人繼續道:「娘一直給你看的都是未出閣的姑娘畫像,但也許,娘是應該找些公子的畫像回來的,若你當真喜歡男子,娘也不會反對的。」
    在大卿國,男子成親雖然不多見,但也並不奇怪,只是大多數人喜歡男子都不會將其扶為正妻,而是當成偏房迎回家中的。
    當然,若是相府公子的話,自然不可能被當成偏房的,也不可能娶對方當偏房,溫府的家規之一,就是溫府子弟不得一夫多妻。
    「笙兒若當真喜歡同性的話,你爹爹跟娘都不會反對,只是有一點比較麻煩,到底是你娶對方呢,還是對方娶你呢?」
    「娘——」溫子笙頓時哭笑不得,聽溫夫人的語氣,就好像他此刻當真有一個同□□人一樣,溫夫人對他抗議般話充耳不聞,忽然若有所思地看著溫子笙,忽然說道:「若是這麼說的話,娘忽然發現,瑤王爺倒是一個挺不錯的人選。」
    溫子笙:「……」
    「但他是王爺,若當真是跟他的話,就只能是笙兒嫁過去了。」
    「娘——」溫子笙非常無奈地打斷了溫夫人的自說自話,「這些畫像笙兒會再仔細看的,若是沒有其他事,笙兒就先告退了。」
    不理會身後溫夫人略帶不滿的眼神,溫子笙轉身就走,再待下去,他娘親估計就要開始考慮如何操辦他跟南宮夜的婚事了。身後抱著一大堆畫像的蕭陌軒亦步亦趨地跟著。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少爺,這些畫上的姑娘少爺都不喜歡麼?」
    聽到蕭陌軒的話,溫子笙腳步不停,眉眼卻瞬間冷淡下來,他看也沒看他一眼,「主子的事情,也是你該過問的?」
    溫子笙的聲音淡淡的,但其中的冷漠瞬間讓蕭陌軒臉色蒼白了下去,他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才勉強讓自己露出一抹帶著歉意的笑容,低下頭囁嚅道:「是墨軒逾越了。」垂下的眼瞼,也在瞬間遮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
    三年了,這三年間都是他日日跟在他的身邊,盡心盡力的伺候,卻始終無法改變他對自己的態度,他本以為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溫子笙改變對自己的方式,可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他在癡心妄想。
    溫子笙對他,由始至終都是冷淡得很,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在恨著自己。
    這讓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更加讓他覺得不甘,從小到大,出身大戶人家的他從來都是走到哪就被眾星捧月的那個,後來即便是家道中落了,憑藉著優秀的外形,也不曾被人忽略至此種地步。
    唯獨溫子笙,從頭到尾,對他都是一種漠視的態度,有時甚至是直接的忽視。
    咬緊下唇,他低著頭緊緊地跟在溫子笙的身後,就猶如這三年來的每一日一樣,如同一道影子一般,從不被重視。
    回到溫子笙住的院子,在看到一道站在樹下的熟悉身影時蕭陌軒腳步不由得一頓,隨即臉色更加陰沉了。
    當有人可以輕易得到自己一直渴求卻始終得不到時,往往都會忍不住怨恨那個可以輕易得到這一切的人,而眼前這個平凡的青年很明顯就是蕭陌軒怨恨的那個對象。
    他渴求了那麼久的溫子笙的關注,卻被這個平凡至極的青年輕易就得到了,這讓他的心裡不平衡到了極點,他想不明白,眼前這個青年除了身份之外,有哪一點比他優秀?
    可是偏偏在溫子笙眼中,他就是一點兒也比不上那個平凡的青年。
    方纔還一副冷淡至極的表情,在看到出現在院子裡的青年時,溫子笙的眉眼瞬間柔和了下來,連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溫子笙腳步輕快地走到那人面前,微笑著問道:「不是說還要過幾日才能回來麼?」那樣輕快愉悅的聲音,從來都是面對自己時沒有的。
    相貌平凡的青年由始至終都望著溫子笙,連一絲一毫的注意力都不願分給別人,聽到溫子笙的問話,只是淡淡地回道:「事情提前辦完了。」
    蕭陌軒低著頭默默地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聊天,這時,溫子笙卻轉過頭來,看向蕭陌軒,神色冷淡,連聲音都是十分地冷淡:「把東西放到房裡,你退下吧。」
    即便心中有再多不甘,蕭陌軒也只能咬牙吞下,低下頭聽話地離開。
    溫子笙沒再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很快就轉過身,臉色不復冷淡,而是帶著暖暖的微笑,仰頭望著南宮夜,問道:「這次的事情可還順利?」
    南宮夜微微頷首,伸手將他頭上被微風吹得有些亂的頭髮理順了,狀似不經意地忘了一眼離去的蕭陌軒,黑眸閃過一絲若有所思,隨即淡淡問道:「方纔是去找你娘親?」
    溫子笙點頭,又聽見他問道:「你娘親又打算給你找門親事?」
    溫子笙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每次都一猜就中,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呢。」

  ☆、第80章 章 081

「你幾乎都天天跑過來,還需要眼線?」溫子笙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南宮夜就事論事道:「總有我不在的時候。」
    聽到他這樣說的瞬間,溫子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出來,在南宮夜略帶疑惑的注視下道:「誰能想到,在大家口中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瑤王爺,實際上是個跟屁蟲呢。」
    這是溫子笙最愛拿來取笑他的話,南宮夜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話,都完全面一絲了,看著笑得眼睛彎彎的溫子笙,他面無表情道:「若我是跟屁蟲,那你是什麼?」
    溫子笙一呆,瞬間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他這是在暗指他是那個被跟的『屁』麼?
    抬頭瞪了他一眼,「才一個月不見,怎麼就變得這麼貧嘴了!」以前他哪裡會說這種話?都是呆呆地任由他取笑的,時間果然是強大的呀,才三年而已,那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一樣得南宮夜已經不見了。
    淺淺的笑意在黑眸中一閃而過,南宮夜抬手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是你先挑起的頭。」
    熱度從被他若有似無地碰了一下的臉頰擴散開了,溫子笙瞪著他,道:「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這個習慣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只要兩人單獨待在一起時,南宮夜總是喜歡時不時地碰一下他,這麼教都改不過來。
    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羞惱並沒有逃過南宮夜的眼睛,濃濃的笑意在他眼中飛逝而過,下一瞬間,卻又恢復到一成不變的平靜。
    想要讓對方完完全全接受自己,那就先從日常一些小事情入手,讓他一點一點地習慣自己,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入侵對方,最終取得的效果絕對會是出人意料的好。
    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對方完全習慣自己的存在,更讓對方從習慣到期待了,這一點,從方才溫子笙見到自己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喜悅就可以看出來了。
    但是,時機還不夠成熟。
    緩緩壓下內心的躁動,他淡淡道:「三皇子三日後抵達帝京。」
    「嗯。」溫子笙點點頭,「昨日已經收到三皇子傳回來的信了。」
    話音剛落,南宮夜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警惕,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他知道這幾年間斐君琛一直都有跟溫子笙保持書信來往,雖然溫子笙從來都不會在他面前避諱,甚至還會將斐君琛寫的書信給他看。
    但是,這種別人正在覬覦自己的人的感覺,非常地不好!
    「三皇妃的病情怎麼樣了?」狀似不經意地提到這一點,南宮夜不著痕跡地注意著溫子笙的反應,如同以往一樣,在提到三皇妃的時候,溫子笙並沒有任何反應,這讓南宮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溫子笙道:「信上沒有提到這一點,不過應該好得差不多了。」按照原本的路程,斐君琛原本是應該在兩日前就抵達帝京的,但因為三皇妃的身子禁不住路途遙遠,便耽擱了數日。
    ——信上當然不可能會提到三皇妃。
    南宮夜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有些時候遲鈍其實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
    兩人邊走邊聊,南宮夜問:「今日溫夫人給你看的是哪幾戶人家的小姐?」
    提到這一點,溫子笙就覺得頭大,「我娘幾乎是將帝京所有未出閣的女子的畫像都給我送來了,加上今日這一堆,我房間裡的畫像都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
    南宮夜道:「這麼多個,一個都不喜歡麼?」
    溫子笙直白道:「我並不想那麼快成家。」說到這裡,兩人已經停在溫子笙房間門口,溫子笙推開房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堆在桌上的那一小堆畫卷,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南宮夜同樣也看到了那一小堆畫卷,隨手拿起其中一幅畫,展開,畫上的女子穿著一襲鵝黃色的紗衣,面容十分姣好,嘴角的笑意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地溫婉,這是一個一看就知道很溫柔的女子。
    溫子笙見他看得入神,心裡閃過一絲不舒服,道:「你喜歡?」
    畫上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但對於經常能夠看見南宮夜真正樣子的溫子笙來說,實在是沒什麼看頭,在看習慣了南宮夜的樣子之後,那些眾人眼中的美人在他眼裡都變成了庸脂俗粉了,也難怪他對溫夫人給他挑選的那些女子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南宮夜微微挑眉,「挺漂亮。」
    溫子笙想也不想地接口道:「再漂亮有你漂亮麼?」說完,他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個男子被誇漂亮,似乎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呢。
    豈料南宮夜倒好像是一點兒都不介意,反而問道:「你喜歡?」
    溫子笙:「……」
    「你臉皮似乎越來越厚了。」他道,想了想,又問道:「三皇子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成親了,你怎麼好像一地兒都不急?」
    南宮夜頓了一下,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你很好奇?」
    溫子笙心中大喜,以為終於可以套出他的話了,心中激動,面上卻還是佯裝鎮定,點點頭,道:「是挺好奇的。」
    「哦。」等了半天,應了一聲之後的南宮夜卻不說話了。
    方纔還興致勃勃的溫子笙瞬間失望了。
    他突然又好懷念那個單純得跟一張白紙一樣的南宮夜呀!那時候的南宮夜多可愛呀!
    而如今,十八歲的南宮夜再也不像十五歲的南宮夜一樣,對他無話不談了。
    雖然這三年來,南宮夜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表達著跟他的親暱,比如忽然碰碰他的臉呀,或者是摸摸他的頭髮之類呀,可是除此之外,卻什麼都沒有了。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在失落。
    三年前兩人泡浴的那次,讓他確定了自己對南宮夜的心思,他發過誓,這一世絕對不要再跟皇室有任何牽扯的,所以在他以為南宮夜對他也是跟他一樣的心思時,他第一時間想的是要如何拒絕,如何讓兩人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可是就在他努力地想辦法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時,南宮夜卻主動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種拉開距離並不是指減少兩人相處的時間,相反,從那時候,因為南宮夜的府邸搬到距離相府兩條街的地方之後,兩人相處的時間是有增無減的。
    相處的時間是多了,可是南宮夜卻不再像以前那樣表現出對他完全的依賴了,親近的舉動是有,除此之外,卻是什麼都沒有了,而且經常會給自己一種他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的感覺。
    溫子笙絕對不承認他是在失望,這樣的情況明明是他自己所希望的,可是等到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卻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感到開心。
    大概是一種自作多情的羞愧吧?
    他這樣想著,因此對南宮夜有些時候對他做的一些親密的小舉動反而更是介意了,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坦然地接受。
    「算了,不講這個了。」溫子笙發現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心情總是變得有些低落,而他卻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南宮夜已經變得非常能夠牽動他的情緒了。
    而正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溫子笙,自然沒有發現南宮夜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那道視線,簡直溫柔地快要將人溺死其中了。
    「下個月我要護送平昌公主的送嫁隊伍到祁國,你跟我一起去。」
    「嗯?我?」溫子笙愕然抬頭,隨即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我去的話合適麼?」
    南宮夜道:「無須擔心,我已經跟皇上提過了,皇上也已經准許了。」
    聞言,溫子笙奇怪地說道:「聖上怎麼會答應呢?」他身上並無半點官職,這種事情,他跟著過去似乎怎麼想都不恰當吧?
    迎著他孤疑的視線,南宮夜毫無半點壓力地撒謊道:「大概是皇上也想你出去歷練一下。」
    溫子笙:「......」想也知道,好端端的,當今聖上怎麼會要他去歷練呢?他瞬間陰謀論地覺得當中似乎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遠在皇宮的當今聖上忽然打了一個噴嚏,身旁的侍官忙上前關心道:「陛下,是覺得冷麼?」
    「無礙。」當今聖上擺了擺手,忽然想起今日瑤王跟他說的事情,隨即輕歎了口氣,低聲道:「能夠讓瑤王如此重視的人,倒真是讓朕好奇得很吶。」
    侍官上前彎腰道:「陛下言之有理,瑤王對這名相府公子,真的是很重視,聽說瑤王無事時都會呆在相府那邊的。」
    當今聖上忽然笑了下,「倒真是跟他父親一個樣,都這麼地直白。」說著,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恍惚了起來,到了最後,變成了濃濃的感傷。
    侍官見狀,微微搖了下頭退回原位。

  ☆、第81章 章 082

三日後,三皇子的隊伍準時抵達帝京,出乎眾人意料的,當今聖上竟然親自到城門口迎接,以至於當天街道兩旁盛況空前,帝京百姓幾乎傾城而出,夾道歡迎三皇子的歸來。
    當日夜裡,為了表示對三皇子這三年來對邊境的治理有功,當今聖上舉辦了宴席為他接風,誰都想不到,當初被眾人如此不看好的三皇子,竟然真的將邊境給治理好了,不僅讓當地百姓安居樂業,更是將當地的收入比原先提高了三成還多。
    這絕對是意外之喜。
    當晚當今聖上龍顏大悅,不僅大大地賞賜了三皇子,還讓三皇子自己提一個要求,這樣的榮寵足以讓任何一個人都吃驚不已,紛紛看向三皇子,等著他提出他的要求。
    而相對於在場眾人的緊張,斐君琛就顯得淡定多了,他不卑不吭地上前一步,拱手作輯微笑道:「兒臣只求,大卿國持續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
    「好好好!」不管管斐君琛說的話是否真心,但他真的說到了當今聖上的心裡去是真的,就見當今聖上高興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由於高興,接下來聖上還多喝了幾杯,就連坐在他旁邊正受寵的霓妃勸誡都沒用。
    在場的眾大臣心中皆有底,今夜一過,朝中的風向大概又要發生變化了。
    第二日,溫子笙收到了來自三皇子府的請帖,邀請溫子笙過府一聚。
    收到請帖時,溫子笙怔怔地想了半響,就連南宮夜過來了都沒發現。
    南宮夜的視線在他手中的請帖上停留了一下,很快收了回來,不言不語地坐到他的面前。直到眼前投下陰影時,溫子笙才猛地察覺到對面多了一個人。
    「什麼時候來的?」他問,隨手將請帖放到一旁去。
    南宮夜道:「在你發呆的時候。」
    溫子笙沒想過避諱,坦言道:「三皇子派人送來請帖。」
    「在苦惱?」
    溫子笙點頭道:「這一次三皇子立下大功,定然會有許多人登門拜訪,我這個時候過去的難免會落人口實,但若不過去,似乎又有點說不過去。」
    畢竟,斐君琛在還未回來之前就給他送了書信告知行程,如今回來還特地派人送來請帖,不過去的話似乎會給人一種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感覺。
    南宮夜看他一眼,淡淡道:「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覺得他會不明白?」
    溫子笙無奈一笑,「自然是不會。」
    斐君琛這個舉動的用意是什麼,他大概也能猜測得到,只是,這三年來斐君琛一直都跟他保持書信來往,不知不覺間,他其實已經將對方當成一位朋友來看待了。
    想了想,他寫了一封回信,隨即讓人將信給三皇子府送了過去。
    南宮夜是看到信中的內容的,溫子笙婉拒了他的邀請,不過又邀了對方出來一聚,「明日上午我並無其他事情。」
    溫子笙斜睨他一眼,笑道:「想去就說,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南宮夜默然不語,溫子笙笑出聲來。
    跟斐君琛約好的地方是帝京一間有名的茶樓,溫子笙跟南宮夜到的時候斐君琛已經坐在雅間裡。
    在看到跟溫子笙並肩而來的南宮夜時,斐君琛微微挑了下眉,面上卻無其他表情,只似笑非笑道:「一直聽聞子笙跟瑤王爺交好,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連跟本皇子的聚會都帶上了瑤王。」
    南宮夜仍是面無表情,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溫子笙微微一笑,卻順著他的話道:「大概是子笙跟瑤王比較聊得來。」
    斐君琛眸中精光一閃,探究般的目光在南宮夜身上轉了幾圈,卻是微微笑道:「這倒是好,本皇子還一直擔心在本皇子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子笙會覺得寂寞呢。」
    模稜兩可的話語成功給了別人一個遐想的空間,斐君琛微微瞇了瞇眼,滿意地看見南宮夜瞬間一冷的眼神,心中略有些得意。
    豈料,溫子笙卻道:「怎麼會?三皇子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子笙倒是過得挺快活的。」一句話,瞬間將斐君琛特意營造出來的曖-昧氛圍粉碎得乾淨。
    斐君琛:「……」
    他忍不住又看向坐在溫子笙旁邊的南宮夜,明明對方還是一臉面無表情的樣子,但他卻莫名地覺得對方此時那張平凡的臉充滿了得意。
    而就在此時,南宮夜竟然還朝他看了一眼,斐君琛被他抓了個正著,下意識地一驚,卻看見對方望著自己,隨即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
    挑釁!方才南宮夜嘴角的那個弧度絕對是挑釁!
    斐君琛瞬間捏緊了手上的扇柄,忍了又忍,才勉強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冷冷地看了南宮夜一眼,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他。
    「子笙這樣講,實在是太傷本皇子的心了。」
    溫子笙挑了挑眉,對他的話基本已經免疫了,說實在的,認識三皇子也有好幾年了,已經足夠讓他摸清三皇子的脾性了,很多時候他就是以逗弄自己為樂趣,要是自己表現得過於介意,對方反而會越有性質,若是他不鹹不淡,對方反而很快就會覺得無聊。
    果然,在看到溫子笙面不改色的反應之後,斐君琛甚覺無聊地撇了撇唇,道:「三年未見,子笙倒是越來越無趣了,虧得本皇子日日在邊境思念子笙。」
    「承蒙三皇子錯愛,子笙受之有愧。」淺笑淡言,溫和有禮卻又讓斐君琛有一種恨得牙癢癢的感覺,他突然好懷念三年前的子笙呀,被他稍微一逗弄就會紅了整張臉,哪裡會像現在這般。
    斐君琛忽然轉了個話題,問道:「聽說子笙現在還未定親?」話音還未落下,方纔還一直望著窗外的南宮夜忽然轉過頭來,直直地看著斐君琛,而見到南宮夜這樣的反應,斐君琛揚了揚眉,若有所思起來。
    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溫子笙微微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確實如此。」
    斐君琛似笑非笑地睨了南宮夜一眼,漫不經心道:「至今還為定親,那子笙可是已有了心上人?」
    不只是斐君琛在等他的答案,就連南宮夜在聽到這個問題時也暫時放下了對斐君琛的注意,轉而望向溫子笙,黑漆漆的眸子隱隱帶著一絲緊張。
    溫子笙下意識地看了南宮夜一眼,在撞上對方的視線時,微微頓了一下,隨後便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淡淡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斐君琛笑道:「若是沒有的話,那本皇子豈不是就有機會了?」
    溫子笙根本沒將他講的話當真,關於這個問題,他們兩人在三年前就已經談論過了,斐君琛既然已經跟將軍府的千金成了親,自然不可能再跟相府結親的。
    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提這個問題出來是有何用意,所以溫子笙只看了他一眼,便道:「三皇子可是忘了府中等候的三皇妃?」
    斐君琛卻但笑不語,眼神曖昧地在溫子笙身上流連不去。
    溫子笙剛想開口,忽然感覺桌下的手被人緊緊一握,轉頭望去,就看見一臉面無表情的南宮夜盯著斐君琛,黑漆漆的眸子實在算不上友善。
    溫子笙忽然想起,真正算起來的話,南宮夜跟匪軍還算是兄弟來的,這麼說,這次也算得上是他們兄弟的第一次見面了?
    但是看樣子,這兩兄弟的第一次見面,似乎並不是愉悅呀!而且還有一種,這兩人在暗中較勁的感覺?
    疑問浮上心頭,但在看見南宮夜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時,溫子笙也沒問什麼,只是在桌下輕輕地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又輕輕回握住他的手。
    南宮夜瞬間安靜下來。
    一直留心關注他們互動的斐君昊緩下搖著扇子的手,眸光微冷地盯著對面的兩人看,先前聽到傳言的時候,他是完全不相信的,以他對溫子笙的瞭解,雖然看似溫和,但總會跟任何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以為溫子笙對待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態度,所以那時候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滿。
    可是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原來溫子笙也是會對著別人露出那樣真心的笑容,也是會花心思去安撫別人的,甚至也還可以默認別人對他的親近。
    而所有的這些特例,他卻全都只給了一個人!而他自己,卻完全不自知。
    他忽然覺得方才自己的那個問題真是白問了。溫子笙是否有心上人,只要看了他對南宮夜的態度,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
    這一瞬間,他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失落。
    因為能夠讓溫子笙區別對待的人,並不是自己。

  ☆、第82章 章 083

在跟斐君琛分開之後,溫子笙發現南宮夜一直沉默不語,偶爾還會若有所思地看自己的一眼,這讓他覺得很奇怪,終於在南宮夜不知道第幾次轉頭看他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你一直這樣看我,是怎麼了麼?」
    南宮夜微微搖頭,沉吟了片刻,忽然肯定道:「他喜歡你。」
    溫子笙一呆,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那個『他』是指誰了,頓時哭笑不得,「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不是我認為。」南宮夜抿了下唇,語氣有些悶悶的,道:「這是事實。」
    難得看見他情緒這麼外露的時候,溫子笙不由得有些驚奇,但心中更多的是好笑,「就算他喜歡我,那又如何?」斐君琛對他的態度從來都是不加掩飾的,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自然多少能夠看明白一些。
    斐君琛對他,好感是多少有的,但若是說喜歡吧,那倒也不一定有多喜歡,相對他的野心而言,他顯然是更喜歡皇位的。
    聽到他的反問,南宮夜垂眼思索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抿唇不語,黑眸卻閃過一絲心滿意足的笑意,隨即伸出手牢牢握住溫子笙的手。
    感受到手中的觸感,溫子笙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往上翹。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溫子笙忽然心血來潮,想要去夜市逛一下,南宮夜自然是無條件順從的,兩人晃晃悠悠地往夜市的方向走去,周圍的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而南宮夜牽著他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走到一處很熱鬧的地方時,溫子笙忽然停下腳步,略有些興奮地指著前方,道:「你看,那邊有人在賣糖人。」
    南宮夜順著他說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隱約可見有人手中拿著金黃色的糖人。
    南宮夜收回視線,看向溫子笙:「想吃?」
    溫子笙瞇著眼睛笑,眼神有些懷念,輕聲道:「似乎已經好多年不曾吃過了。」具體多少年他也不記得了,只知道隨著年歲漸長,對這些東西似乎都不再感興趣了,只是不知道為何,今夜忽然又有興趣了。
    南宮夜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懷念,視線一刻都沒從他臉上移開過,對於這張已經看了數年的臉,每次看總是覺得看不夠一般,恨不得將自己的目光時時刻刻黏在上面。
    「你在這裡等我。」
    頎長挺拔的身影朝著那人潮走過去,溫子笙沒有發現,自己凝視著那道身影的眼神有多麼的依戀,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中只有滿滿的感動。
    似乎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南宮夜總會在第一時間察覺,然後千方百計滿足自己,有些時候甚至連自己一些很細微的情緒變化他都能夠清楚地察覺得到,一點一滴的細節,漸漸地堆積出溢滿了自己心口的感動。
    「子笙——」
    吵雜的人潮中,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瞬間讓溫子笙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壓下心中的厭惡,他淡淡道:「子笙見過五皇子。」
    為何會在這個時候遇見這個人?
    斐君昊對他冷淡的態度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在看見溫子笙的那一刻,他瞬間就覺得今晚決定出來走走的決定是正確的。
    「看來本皇子跟子笙倒是挺有緣分的,帝京這麼大竟然也讓我們遇到了。」
    溫子笙道:「是挺巧的。」頓了一下,又道:「子笙還有事,就不打擾五皇子,先行一步了。」拱手作輯,行了一禮就想轉身走人。
    但剛一轉身,手腕卻猛地被人抓住,他皺眉回頭,斐君昊朝他微笑著,抓住他的手腕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如此難得才遇見,子笙何必急著走呢?」
    溫子笙掙扎了一會兒,卻沒掙開,不由得帶了些情緒,「子笙是真的還有事情,還望五皇子體諒體諒。」
    感覺到掌中的手在不停地掙扎,斐君昊挑了下眉,手指輕巧地撫摸了一下掌中的手,細膩柔滑,在鬆開手的那一瞬間,他微微有些惋惜,「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也便不勉強子笙吧。」
    他一鬆開手,溫子笙馬上就將手縮回去,「多謝五皇子體諒。」語氣是恭順的,但是他微微垂下的眼瞼下面,那雙子夜般墨黑的眸子卻是溢滿了厭惡的。
    如果可以,他連一刻都不想見到這個人!
    身旁忽然多了一道身影,方才被斐君琛緊握住的手腕也落入了熟悉的溫暖中,溫子笙不用抬頭看都能知道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誰。
    斐君昊瞇了瞇眼,視線從溫子笙身上轉向旁邊的南宮夜,對方一身玄衣,身姿頎長挺拔,氣質清俊高雅,雖然一張臉平凡了點,但絲毫不減魅力。
    「真巧,原來瑤王也在。」斐君昊的視線在兩人間來來回回地打量著,最終停留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別有深意道:「看來子笙是跟瑤王一起出來的。」
    南宮夜沖斐君昊微微頷首,隨即將手上的糖人遞給溫子笙,「這是最後一個。」
    溫子笙舉著他拿過來的糖人,卻已經完全沒有想要吃的衝動了,淡淡道:「我們回去吧。,五皇子,我們先告辭了。」言罷,不等斐君昊做出反應,溫子笙已經拉著南宮夜離開了,只留下一臉漠然看著兩人離去吃的斐君昊。
    「爺?」秦天湊了過來,「人已經走遠了,爺還不打算走麼?」
    斐君昊轉頭看了他一眼,對方那彷彿洞悉一切的表情讓他覺得礙眼至極,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秦天追了上去,道:「屬下知道爺心裡在想什麼,也難怪爺將他放在心上那麼久,的確是風采迷人呀。」
    斐君昊終於轉頭,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要妄圖揣測我的心思。」喜歡是有,但他接近對方,不過都是因為對方背後所代表的勢力。
    秦天聳聳肩,漫不經心道:「屬下豈敢?不過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斐君昊不耐煩了,「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既然爺這麼喜歡溫公子,為何又不向溫府提親呢?據聞溫公子至今還未定親呢。」若是能夠跟相府結親,對於他們來說又是一大助力,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斐君昊冷笑一聲,「方纔他對待我的態度如何,你難道沒看見麼?」那麼明顯的抗拒,只要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即便他真的去提親了,又怎麼可能成功?
    「看是看見了。」秦天點點頭,「爺是做了什麼事情讓溫公子這麼抗拒你麼?」
    聞言,斐君昊頓時有些懊惱起來。他自問從來沒有對溫子笙做過什麼事情,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溫子笙就已經表現出據他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出來了。他嘗試過很多次,可惜都沒有一點效果,溫子笙待他的態度還是一樣的冷淡疏離。
    「不過爺是當真喜歡溫公子麼?」秦天問,「還是說只是因為得不到而覺得不甘心呢?」
    這樣的問題,斐君昊從來不屑於去想,是真的喜歡也好,只是因為得不到覺得不甘心也罷,反正最終的結果都是他想得到對方,有何區別麼?
    秦天道:「溫公子身邊可是一直都有瑤王,依屬下看,溫公子對瑤王的態度絕對非比尋常,若是爺再不抓緊的話,估計就晚了。」
    斐君昊冷哼一聲,不屑道:「你不是我的謀士麼?」這種時候不應該幫他想辦法達到目的麼?相府是唯一可以跟將軍府抗衡的,如今斐君琛形勢大好,他若還不再抓緊時間,定然是跟皇位無緣的。
    「辦法肯定是有,只是不知道爺願不願意嘗試就是了。」
    斐君昊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秦天『啪』的一下打開扇子,衝他笑得一臉自信。
    一路回到相府,溫子笙的情緒都還有些不高的樣子,手中的糖人都有些化了,他還沒吃上一口,等回到房間,南宮夜忽然將糖人從他手中拿走,溫子笙一臉茫然地抬頭看他,只見南宮夜一臉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怎麼了?」他問,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們都喜歡你。」
    「啊?」溫子笙愕然。
    南宮夜卻不再說話了,舉著那個有些化了的糖人,微微低頭凝視著他,深邃的黑眸幽幽帶著一絲無奈,良久良久,他低低歎了口氣,清冷的聲音在房間裡緩緩響起,「真想把你藏到一個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讓你的眼睛裡永遠都只能看得見我。
    溫子笙因為他的話而當場呆愣住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咬了一口手上的糖人,隨即,反應慢了一拍的他感覺到前面有陰影朝自己靠近,下一刻,微涼的薄唇輕輕地貼上自己唇。

  ☆、第83章 章 084

唇上是輕柔的觸感,面前是那張放大了的熟悉面容,平凡到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特色,卻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目光深邃幽遠,完全不似那樣一張平凡的面容所該有的眼睛。
    溫子笙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臉,腦海裡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他甚至都想不明白事情怎麼突然就往這個方向發展了?
    腰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多出了一隻手,輕輕的攬住他,下一刻,那隻手微微一用力,溫子笙瞬間一個踉蹌,直直地跌入面前人的懷中,手抵著溫熱的胸口,感受著掌心下一顆『噗通、噗通』跳動著的心。
    他愣了一愣。
    開始融化的糖人悄無聲息地掉落在地上,腰上的手仿若要將他揉入懷中一般緊緊地圈住他,另一隻手貼上他的後腦勺,動作輕柔卻完全不容置疑,完完全全阻絕了溫子笙想要往後退的動作。
    溫柔的碾-磨-輕-咬,不屬於自己的熱度透過相連的部位傳達到他的身上,溫子笙忽然有一種自己彷彿要被燙傷了的錯覺,緊-密-相-貼的感覺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忍不住微微喘-息起來。
    下一刻,緊貼著自己的唇溫柔輕咬的動作忽然激烈起來,柔軟的舌猛地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攻城略地。
    意識模模糊糊中,感覺有什麼東西被推進了自己的口中,不過須臾,如蜜糖一般香甜的滋味瞬間盈滿了整個口腔,被南宮夜含在口中的糖人到了他嘴裡時已經融化成糖水,他下意識地吞嚥下去。
    直到南宮夜離開了他的唇,他還有些茫然的樣子,口中仍舊留著香甜的滋味,他愣愣地看著南宮夜,眸中波光瀲灩,白皙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粉色,模樣可口得讓南宮夜恨不得直接就將他吃下去。
    隔著兩層衣服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略為快速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地跳動著,溫子笙終於從方纔的氣氛中回過神來,猛地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就想要推開南宮夜。
    雙手抵在南宮夜的胸膛上,卻發現怎麼也推不開,南宮夜雖然離開了他的唇,但他的手依舊牢牢地圈住他的腰。
    「你……放開!」溫子笙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對方那不復平靜的眸子帶著他從未見過的火熱,彷彿看著獵物一般緊緊將他盯住,在這一瞬間,溫子笙甚至有一種不敢跟他對視的感覺。
    修長白皙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指尖的微涼跟掌心的火熱形成鮮明的對比,溫子笙微微一側臉,想要避開那隻手的撫弄。
    察覺到他抗拒的動作,南宮夜微微一頓,隨即收回了手,也鬆開了攬在他腰上的手,溫子笙忙不迭地拉開兩人的距離,見狀,南宮夜眸色加深,但隨即又恢復成原先的波瀾不驚。
    他早就有所察覺,溫子笙雖然一直都有表現出對他的親暱,但那只是僅限於平常,每次一旦他表現出一丁點情人間的曖昧時,除了害羞之外,溫子笙做得最多的是逃避。
    他一直都在抗拒感情。
    原因是什麼,他還不知道,但是他明白,如果真的捅破了這層紙之後,隨之而來的,很有可能是溫子笙對他的疏離,因此他一直都沒再進一步,只是在等著時機成熟。
    可是今日被斐君琛跟斐君昊兩兄弟刺激了一下,即便溫子笙很明確地表示了對那兩兄弟完全沒有其他的感覺,但他還是控制不好醋意,一個沒忍住直接捅破了這層紙。
    但他不後悔。
    他的子笙有這麼多人在覬覦著,他又如何能不早點選宣示自己的所有權呢?
    況且,既然總歸子笙都會是屬於他的,那他又為何不早點行使他的權利呢?他早已經將溫子笙視為自己所有。
    「你覺得厭惡麼?」清冷的聲線一如往常的平靜,南宮夜這樣問著,但他心裡很清楚,從方才溫子笙的反應來看,他對於這個吻,一點兒也沒有抗拒,甚至是有些沉醉其中的。
    臉頰上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溫子笙沒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就、就……」說到後面,他臉上的熱度有往上攀升的趨勢,他說不下去了,只能故作惱怒地瞪著他。
    淡淡的笑意在眸中一閃而過,南宮夜微微頷首,從善如流道:「以後要吻你一定會提前告知你一聲。」
    溫子笙頓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是這個的問題麼?你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那麼,子笙,我可以吻你麼?」清冷的聲線在安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若是仔細聽,還可以聽出來那淡淡的聲音裡隱含著的一絲笑意。
    完全沒有料到南宮夜竟然也會如此厚臉皮的時候,溫子笙震驚了!
    他傻眼了地看著南宮夜,對於他的厚顏無恥,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前站著的這個人真的是南宮夜麼?為何跟他印象中的相差那麼遠?那個總是一臉面無表情給人十分冷漠疏離的南宮夜究竟去了哪裡?
    眼前的少年睜大了雙眼呆愣愣地看著自己,那副受驚的模樣讓南宮夜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喉底逸出一聲低低的輕笑,南宮夜抬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臉,態度祈誠仿若他捧住的是這個世上最珍貴的珍寶。
    「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許了……」最後的字眼消散在兩人輕輕相觸的唇間。
    窗外輕輕拂過一陣清風,帶著月華爭先恐後地奔入半敞開的窗戶,偷偷窺見那緊緊相貼的兩道身影。
    「少爺——」蕭陌軒遲疑了半響,終於還是決定出聲提醒他,「——您的書拿反了。」
    蕭陌軒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幾日看他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整日都呆在自己的院子裡,偶爾那本書看也是一看就是大半天都沒翻一頁的,今日更是誇張,捧著書捧了一早上了,竟然一早上都沒發現那書被拿反了。
    經蕭陌軒這麼一出聲提醒,溫子笙瞬間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其實說是沉思,倒不如說是發呆。
    他看也沒看蕭陌軒一眼,淡定地將手上的書本正回來,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上的書裡,卻發現注意力怎麼也集中不了,總是繞啊繞的,又繞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幾乎是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想到那夜裡南宮夜說的話,淡淡的粉襲上臉頰,脈脈的熱暈上耳垂,他沒有發現,他的表情,其實是害羞多過於惱怒的。
    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蕭陌軒的眼神沉了沉,須臾,他鬆開緊緊咬住的下唇,試探般地問道:「這幾日好像都不見瑤王爺過來呢?」
    聞言,溫子笙的表情瞬間冷淡下來,他抬頭看了蕭陌軒一眼,冷聲道:「你這麼關心瑤王爺作何?」
    他可沒有忘記,眼前這個人可是一直對自己擁有的一切都虎視眈眈,前世因為自己認識了斐君昊,最終瞞著自己跟斐君昊勾搭在一起,這一世因為自己他的刻意而為之,他並沒有機會認識到斐君昊,但這似乎不代表他就會安分下來,或許他這一世的目標是南宮夜?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更冷,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對方來,這一世因為厭惡他一直沒有仔細看過蕭陌軒,此次仔細一看,不得不承認,蕭陌軒的確擁有一副很不錯的外形,難怪當初可以那麼輕易搭上斐君昊。
    但是這一次,他休想再搭上南宮夜!南宮夜可不是那個虛情假意的斐君昊!
    這樣想的同時,他絲毫沒有想過,為何他對南宮夜就有那麼大的信心,甚至他已經在不自覺中就將南宮夜當成自己所有了,更直覺地認定南宮夜不可能會背叛自己。
    雖然,自從那個晚上之後,南宮夜已經好幾日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了,但他絲毫不懷疑南宮夜對自己的感情,那夜裡的那兩個吻,其實也只不過是將那一層薄薄的紙捅破了罷了。
    南宮夜選擇暫時消失幾日,大概是想要給他時間給他好好地緩衝一下吧。
    忍不住輕歎了口氣,事實上,他對南宮夜的感情,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足夠清楚了,只是他一直都不願去深思罷了,對於感情,這一世的自己其實是有些逃避的,他甚至有想過,若他沒有遇上南宮夜,他定然只會找一個性格溫和、家境平凡的對象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的,是男是女都無所謂,只要兩人可以安安穩穩走下去就行了。
    南宮夜是他這一世的意外,是他既美好又無奈的意外。
    原本打定主意再不碰感情的,卻因為南宮夜的出現而打亂了他的計劃,這是他的無奈,但同樣也是因為南宮夜的出現,他嘗試到了這個世上最讓人感動的事情,這是他的美好。
    看著溫子笙瞬間冷淡下來的表情,蕭陌軒忙低下頭,細聲解釋道:「少爺息怒,是墨軒多嘴了。」心裡卻有些開心,看樣子他真的猜對了,這麼多天都沒有看見南宮夜的身影,他私底下一直在猜測是不是他們兩人吵架了。
    如今一看,似乎被他猜對了。
    他將溫子笙瞬間冷淡下來的表情歸咎為被提到南宮夜的原因,哪裡會想到是因為他蕭陌軒呢?

  ☆、第84章 章 085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蕭墨軒在溫子笙身邊服侍了三年,對於他們兩人的感情可是比誰都清楚。
    整整三年間,從未見過他們兩人有過不愉快的時候,對著別人總是溫和有禮卻顯得冷淡的溫子笙,在面對南宮夜時,是別人從不曾見過的親暱,那樣的親暱,他只在他面對他父母的時候見過,而南宮夜,是第三個。
    而自己,無論如何努力,溫子笙的態度始終都是冷淡到漠然,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想要趁機介入他們兩人之間,卻始終找不到機會,而這一次,對他來說,也許會是一個機會也說不定。
    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美好想像中的蕭墨軒沒有發現,方纔還看都不看他的溫子笙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今日的早朝跟以往沒有什麼不同,近日來大卿國可算得上國泰民安,因為三皇子斐君琛的治理有功,邊境的防守增強了不知一倍兩倍,已經受過教訓的邊境小國再也不敢來騷擾大卿國的邊境百姓。
    唯一真正算得上大事的,便是平昌公主將要到祁國和親的事情,平昌公主是聖上的第三個公主,今年過完生辰剛好年滿十七週歲,在一次微服出宮遊玩時結識了同樣微服出來的祁國六皇子。
    陰差陽錯之下,兩人一路同行,最後兩人日漸生情,進而私定終身。祁國六皇子一回國立即就向祁國陛下請求向大卿國提親,結合各方面考慮,這兩人的婚事也相當於兩國結親,有利於兩國建交,於是兩國君王自然都是樂見其成地同意了。
    平昌公主的送嫁隊伍最終決定為由瑤王帶隊護送,時間就定在下個月的中旬,而由於南宮夜的私心,溫子笙也會一同前往。
    在此之前,孫府大公子孫宇的婚事也已經日漸逼近了,新娘子程家千金的送嫁隊伍已經在兩日前抵達帝京,三日後便是大喜之日了。
    聽著竹青帶回來的消息,溫子笙淡淡一笑,眸光微冷,輕聲說道:「好戲快要上演了。」
    低低的聲音輕柔得仿若情人間的低語,竹青不由得抬起頭看向面前的少年,如冠玉般的俊美面容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眸並沒有看自己,而是盯著窗外微微搖晃的樹葉,帶著微微的冷意。
    明明仍舊是帶著那樣溫和神態的面容,卻光彩奪目地讓人移不開視線,十七歲的面容,卻有著二十七歲的氣質,這樣的違和感反而讓他看上去更加的矚目,如月華般溫和卻不容忽視的存在。
    竹青想,他家爺會這麼重視面前的少年,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孫侯爺那邊怎麼樣?」
    忽然響起的聲音將竹青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來,他低下頭,將自己的想法收起來,恭敬道:「在讓孫侯爺見過孫謙的背影兩次之後,孫侯爺已經開始起疑了,昨日剛派人去暗中調查孫謙的下落。」
    失蹤了三年的兒子忽然出現了,可想而知對於孫侯爺的衝擊會有多大,想必對於當年孫謙發生的意外,孫侯爺心中也是有不少疑問的,只是礙於找不到證據,生怕會冤枉到無辜的人,才不得已壓下了這件事情。
    而此時,消弭了三年多的事情忽然彷彿有了眉目,失蹤的人三番兩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即便只是一個背影,也已經足夠挑起孫侯爺那顆想要查明一切的心了。
    溫子笙滿意地點點頭。
    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裡埋下,生根發芽只是遲早的事情,更何況,孫侯爺本身就對三年前的那場意外很是懷疑,而這一次,是時候讓某些人的真面目暴露在人前了。
    竹青又道:「程家千金臉上的人-皮-面-具是最普通的那種,遇水即溶。」
    溫子笙勾唇一笑,「原來孫宇也就這本事了?」人-皮-面-具也有分好壞的,像如今田婉心臉上的那種無疑是最差的,只要碰到水就會開始起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若是碰上眼力夠厲害的,只需要看幾眼就能看出端倪了。
    他又想到了某個也喜歡戴面具的人,方纔還帶著冷意的面容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他臉上的面具無疑就是最優質的,若是沒有特製的藥粉,就算是泡在水裡幾天幾夜也還是沒有任何破綻,自然得就跟長在人臉上的皮一樣。
    「也幸好田婉心臉上的面具不似南宮夜的那樣優質。」
    看到溫子笙的表情,竹青顯然猜到了他此刻在想什麼,自豪道:「世間也只有爺能夠做出那樣完美的作品。」
    溫子笙挑眉,「那是他自己做的?」這一點溫子笙倒是從未想過,他一直以為那都是翟神醫給他的,沒想到竟然會是他自己做的。
    竹青的神情難掩驕傲,「爺不喜歡欠人人情。」
    他的言下之意溫子笙聽懂了,但似乎也沒有覺得有什麼驚訝的樣子,南宮夜的厲害,他是一直都知道的,若真要仔細深入去想的話,大概南宮夜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像一個無所無能的神了。
    當然,這個無所不能的神其實也有他幼稚不為人知的一面,若不是這些年的接觸,他都不會知道,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其實就是一個粘人得緊的跟屁蟲,好像恨不得就長在自己身上時時刻刻在自己呆在一起了一樣。
    思緒轉了幾轉,溫子笙忽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方纔還柔和得像水一樣的眼神瞬間恢復原狀,面無表情的樣子。
    自那天晚上之後南宮夜再也沒有出現過在他的面前,往常大部分時間都是南宮夜主動過來找他的,雖然偶爾他也會過去找南宮夜,但在發生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時候,他自然不可能再主動找南宮夜的。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南宮夜竟然這麼沉得住氣,那天晚上到現在也差不過有半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就真的可以一次都不出現在他的面前,就算是想要給時間讓他好好緩衝一下,也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吧?
    當然,溫子笙是完全沒有發現,當這樣的想法出現的時候,其實他已經是在期待著南宮夜的出現的,甚至在期待著南宮夜對那個吻做出解釋的,至於他是想要怎樣的解釋,從他對那天晚上的事情絲毫不排斥就可以猜得出來了。
    他甚至有些孩子氣的想,要是南宮夜再不出現,他就再也不理他了!
    當然這樣幼稚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罷了,而他也忍不住在心裡笑話自己,什麼時候他竟然也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呢?
    竹青並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自然也不知道他驟然冷淡下來的情緒是為何,更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就有些生悶氣的樣子了。
    但他只是一個下屬,對主子的事情自然不會多嘴去問,南宮夜早已經吩咐過,對待溫子笙就要像對待他一樣,也因此,在南宮夜的那些下屬的眼中,溫子笙的存在等同於南宮夜,而也是竹青會這麼服從溫子笙安排的主要原因。
    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溫子笙的下一步指示,還好溫子笙並沒有讓他等太久,須臾之後他就已經收拾好一些雜思,回到方纔的話題上面,「明日你安排孫謙跟孫侯爺見上一面,該如何跟孫謙說,你心中有數。」
    竹青低聲應下,道:「屬下明白。」
    「沒其他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竹青離開之後,房間裡瞬間又安靜下來了,溫子笙抬頭望向窗外微微搖晃的樹葉,不自覺地輕歎一聲,以前南宮夜天天往這邊跑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如今南宮夜呆在帝京還大半個月沒出現在他面前之後才發現,原來在南宮夜不在的時候,日子過得是這樣的慢跟無聊。
    時間不緊不慢地往前推進,三日之後,孫府門前的大紅燈籠已經掛上了,紅艷艷的色彩將整座府邸襯托得喜慶非常,迎親隊伍一早就出發了,接到新娘之後,又在帝京裡游了一圈,直到天色完全大亮,才往孫府的方向去。
    鞭炮聲、嗩吶聲不絕於耳,孫府大公子的婚事辦得十分隆重,孫府所在的街道一眼望去全都是紅艷艷的色彩,百姓們都爭先恐後地跑出來圍觀,其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年三皇子的婚禮。
    程家千金坐在八人大轎上,透過略有些透明的簾子可以隱約看到穿著大紅喜服的女子窈窕的身形,微風拂過,微微掠起了新娘的紅頭巾,驚鴻一瞥中,可以看到新娘子小巧秀氣的下巴,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喜慶之下,醞釀著怎樣的事情。
    迎親隊伍順順利利地抵達孫府大門,身穿大紅色喜袍的孫宇一改以往的冷酷表情,嘴角掛著一抹由衷的笑容,在媒婆的指導之下,站在八人大轎前面,看著媒婆轉身輕輕撩開了八人大轎的簾子,伸手牽著新娘子放在腿上的手。
    新娘子被媒婆牽著手,在媒婆引導下起身下轎,孫宇轉過身蹲下去,不一會兒就感覺到有人趴到了自己的背上,身後柔軟熟悉的觸感讓他微微一笑,下一刻,他絲毫不感到吃力地站起身,背著新娘子跨過門口的火盆,逕自往大堂走去。

  ☆、第85章 章 086

直到趴在孫宇的背上時,田婉心才有了一種真實感,隱姓埋名躲躲藏藏了近三年的時間,她終於要回來帝京了,而這一次,她將是以孫府女主人的身份回來的。
    孫侯爺已經承諾過,一旦孫宇成了親,孫府的爵位就直接讓孫宇繼承了,孫宇成了孫家的新當家,而她作為孫宇的正妻,理所當然也是孫府的女主子了。
    不枉她在孫宇身上投注了這麼大的心血下去,事實證明,付出總歸是會有回報的,她想要的一切,如今還不是已經唾手可得?
    三年間的隱忍,終歸還是值得的。
    而至於三年前所受到的折磨,她發誓,若不是孫謙已經死了,她絕對會十倍、百倍地討回來!即使最後還是沒有找到孫謙的屍首,但是田婉心還是認定了,在那樣的高度摔下去是絕不可能會有生還的機會的。
    就這樣簡單讓他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誰能想到,這張紅蓋頭下面遮蓋著的,是不是一張新娘子的嬌羞面容,而是一張因為沉浸在怨恨中而充滿了怨毒的臉呢?
    婚禮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新娘子被新郎背著走進孫府大門,而孫府裡面卻是有別於外面的安靜,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佈置得十分喜慶的的大廳反倒顯得有些怪異了。
    孫宇腳步緩了下來,略微皺起來的眉頭洩露了他心裡的一絲不安,方纔還帶著笑容的面容已經完全凝重起來,這種情況,絕對不是進行婚禮的樣子。
    方才絡繹不絕前來的賓客此刻竟然一個都沒看見,不知何時,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媒婆也不見了蹤影,整個孫府靜悄悄的,跟他出去接新娘子之前的熱鬧完全天壤之別。
    佈置得十分喜慶的大廳裡面,孫侯爺正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地望著站在門口的兩人,而他的旁邊,站著一名面如冠玉的俊秀少年,一襲素色的衣裳,越發襯托出他那高雅的氣質,而少年同樣望著自己的目光,卻是淡淡的透著一層冷漠疏離。
    心中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但這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即便孫宇速度放得再慢,也還是走到了孫侯爺的面前。孫侯爺的臉上向來都是嚴肅的表情居多,但向此時此刻這種嚴肅到幾乎冷酷的表情卻幾乎不曾見過。
    背上的女子柔軟的身子以一種全心信任的姿態緊貼著自己,過了今日他便可以完完全全地擁有這個人,可是孫宇只遲疑了一下,便將背上的女子放了下來,相較而言,還是自己比較重要。
    眼前的紅蓋頭遮住了自己的視線,田婉心並不能看到大廳裡的景象,自然也看不到孫侯爺冷酷的神色,但是周圍異常的安靜還是讓她心中浮現出一絲疑惑,還沒等她將疑問問出口,便被突然放到了地上。
    有些不安地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有抓住,而耳邊忽然傳來孫宇的聲音,帶著戒備的問道:「父親,這是怎麼回事?」
    她一愣,就算再笨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但出於一種靜觀其變的想法,她還是按耐住心中的躁動,安安靜靜地站在遠處。
    過分安靜的大廳除了方才孫宇問出的那句話之外再無其他聲響,孫侯爺並沒有回答孫宇的問題,反而是孫宇按耐不住又問了一句:「父親,是孩兒做錯了什麼麼?」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為何本該滿滿當當都是賓客的大廳此刻卻安靜如斯?
    孫侯爺痛心地閉了閉眼,終於開口,聲音隱隱帶著一絲顫抖,「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
    孫宇表情不變,只微微皺起眉頭,「父親說的話,孩兒不懂。」
    「不懂?」孫侯爺驀地提高了聲音,「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到什麼時候?三年前你做了什麼好事都已經忘記了麼?」
    一聽到孫侯爺提到三年前,孫宇心中猛地一沉,不好的預感愈加強烈,這時又聽見孫侯爺猛地伸手指著站在他旁邊的女子,充滿了痛心地說道:「你為了這麼一個妖女,竟然做出此種殘害手足的事情,這三年間你究竟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看著為父尋找謙兒的?」
    此話一出,大廳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孫宇瞬間面如灰色,他抿緊了唇,方才故意做出的一副疑惑無辜的表情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破罐子破摔的冰冷,「父親都知道了?」
    孫侯爺的臉色更難看了,眸底深處滿是濃厚到無法掩飾的失望,先前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直到此刻聽見孫宇親口承認,他才終於不得不接受現實,三年前孫謙遇到的那場意外,真的是孫宇一手策劃的。
    「父親,現在你相信謙兒沒有欺騙你了?」
    闊別三年的熟悉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裡響起,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在孫宇震驚的眼神中,一身黑衣的孫謙緩緩地從大廳後堂走了出來,熟悉的臉上帶著陌生的表情,濃濃的嘲諷及冷笑。
    他看著孫宇,冷笑一聲,道:「怎麼?看到我很震驚麼?」
    孫宇還沒出聲,站在他旁邊的田婉心卻已經按耐不住了,她猛地掀開紅蓋頭,充滿震驚地看著絕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畫著精緻妝容的面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及驚嚇顯得有些扭曲,「孫謙?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有些刺耳的尖銳,對於她的反應,孫謙心中卻是十分滿意的,微微一笑,眸中卻閃爍著讓人害怕的光芒,「我為何不能在這裡呢?」
    聲音明明是平淡的,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田婉心卻莫名地打了一個寒顫,之前被孫謙折磨的記憶實在太深刻了,只要見到了這個人就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來,那種害怕幾乎已經是刻在了骨子裡。
    田婉心猛地後退了一步,忽然想起自己臉上戴著面具,不用擔心他會認出自己來,於是強忍著想要馬上轉身逃跑的衝動,她牽強一笑,裝出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勉強說道:「是、是小女子失禮了。」
    從方纔的樣子看來,大概孫宇三年前做的事情已經被知道了,孫謙這次回來肯定是回來報仇的,但他報仇應該也是衝著孫宇去的,「田婉心」早已經在三年前的那場意外中死去了,此時站在這裡的是程家千金,她不能先自亂陣腳。
    孫謙嗤笑一聲,冷聲道:「三年不見,你演技倒是見長了。」
    田婉心臉色一白,「小女子……」
    「行了!」孫謙卻不等她說完便猛地打斷了她的話,順手拿起旁邊桌子上的茶杯,在田婉心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茶杯上的水潑到她的臉上,完全始料未及的田婉心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尖叫一聲,幾乎蒙了。
    因為放置了一段時間而變得溫熱的茶水潑到她的臉上,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等子委屈的田婉心完全蒙了了,但更讓她受不了的事情還在後頭。
    孫謙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如何,用一種厭惡至極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厭惡道:「你這張臉真讓人感到噁心!」頓了一下,又一字一頓地叫出她的名字,「田婉心!」
    剎那間,田婉心的臉色慘白無比,因為碰了水而開始變皺了的面具浮在臉上,再加上她那陰沉猙獰的表情,乍一看過去,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嬌美?簡直就可以嚇哭小孩子了。
    東窗事發!
    腦海中滿滿的只有這四個字,穿著大紅喜服的兩人臉色卻都同樣地難看,只是差一點,他們都只差一點就可以得到他們所想要的一切了,就差這麼一點點,竟然就功虧一簣了。
    瞬間盈滿心口的,是絕對的不甘心!
    而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孫宇開始慢慢地冷靜下來,撕掉最後一層偽裝之後,他也沒必要再演戲了,冷下臉,他面無表情道:「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父親難道當真以為,我會一點措施都不做麼?」
    這三年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防著這種情況的發生,又怎麼可能沒有留一手呢?
    「帝京裡眾所周知,二弟在三年前的意外中失蹤了,大家也都猜測二弟已經在意外中身亡了,既然如此,還是讓大家一直都這麼認為吧,至於父親——」
    孫宇頓了一下,「——父親因為思念二弟的緣故,憂思成疾,在孩兒的婚禮上又過於激動導致猝死,父親覺得這樣的說法如何呢?」
    聞言,孫侯爺臉色一變,一張臉憋得通紅,連嘴唇都忍不住哆嗦起來,「你!你!逆子!你這個逆子!」
    孫宇面無表情地面對著他的指控,「是父親逼孩兒這樣做的,三年都已經過去了,父親為何還要緊揪著過去不放呢?孩兒也想好好地頤養父親到老的,可惜父親不給孩兒這個機會。」
    平靜的聲音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語,孫宇做出一副十分不忍的表情,但揚高的手卻是毫不拖泥帶水,伴隨著他微微舉高的手,方纔還空蕩蕩沒什麼人的大廳,瞬間站滿了數十個穿著灰色衣裳的青年。
    孫宇看向由始至終站在一旁不言語的溫子笙,淡淡說道:「溫公子,這是孫某的家事,但既然溫公子也在場,那孫某也便不能放溫公子回去了。」

  ☆、第86章 章 087

溫子笙表情不變,甚至在看到那些突然出現的面色不善的灰衣青年時也沒有表現出什麼驚慌的樣子,這讓孫宇覺得有些可惜,這麼小的年輕就能做到臨危不懼,若不是今日的事情不能傳出去,他倒是挺願意留溫子笙一個活口的。
    可惜,他出現的不是時候。
    「逆子,你是打算弒父殺弟麼?」孫侯爺氣得整個人都直哆嗦,他如何也想不到,曾經讓自己那麼驕傲自豪過的孩兒竟然會為了權勢地位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想要的東西需要自己爭取,不正是父親教給孩兒的麼?」孫宇冷冷地看著孫侯爺,「若孩兒不自己爭取,豈不是要眼睜睜看著父親將原本屬於孩兒的一切全都送給二弟?」
    聞言,孫侯爺整個人都變得頹然下來,彷彿無力一般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跌坐在身後的太師椅上,神色卻漸漸嚴肅冷漠起來,活了一輩子了,他什麼場面沒有見過?
    對於孫宇,他已經給過機會了,是他自己不懂得把握。
    但孫宇卻彷彿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一般,「父親,你別怪孩兒!」
    今日的事情遲早都會發生的,雖然比他預料的早了一些,但這一點兒也不妨礙他的計劃,孫府的事情他父親在這三年間早已經漸漸地移到他手上,他是孫府下一任侯爺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默認了。
    況且他父親這三年間也的確是做出一副有意培養他的樣子,很多事情都沒有過問直接交由他來處理了,即便他父親突然去世,也沒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侯爺的爵位,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想到這裡,他忽然轉頭看向仍舊不言不語的溫子笙,「溫公子,今日的事情本該與你無關的,只是可惜——」
    「你跟他廢話那麼多作甚?」田婉心忽然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話,嫌惡地看了溫子笙一眼,道:「他既然會出現在這裡,自然是對一切都知情的,絕對不能留他活口!」她的話說得又快又急,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的意思。
    溫子笙在心裡無聲地歎息一聲。
    幸好他早就知道田婉心不可能會有什麼念及舊情的時候的,所以在聽到這話時也沒有感到多失望,只是還是忍不住歎息,歎息他父親的一片真心付諸東流,十多年的疼愛,就算是對著一隻畜生,大概也能夠養熟了。
    可惜田婉心大概連畜生都是不如的,十多年的疼愛對於她來說,絲毫比不上她的野心及欲-望,此時此刻,他在她的眼中,並不是弟弟,而是一個阻礙了她往上爬的障礙,既然是障礙,自然是要除掉的。
    對於田婉心如此狠心的話語,孫宇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反應,似乎是早就瞭解她的為人,只默然不語地看向溫子笙。
    溫子笙微微一笑,即便是有幾個人灰衣人在孫宇的示意下朝自己包圍過來,也沒見他露出什麼驚慌的表情,他只看向田婉心,輕聲道:「堂姐,爹爹一直都很想念你,只有一有空,爹爹都會過去探望你。」
    田婉心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猛地沉下臉恨聲道:「你給我閉嘴!」他口中得到探望,指的是溫相爺到「田婉心」的墳頭,但她如今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聽到這種話自然高興不到哪裡去。
    溫子笙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每次看見父親過去探望堂姐時,子笙都會覺得不舒服,想了想,子笙覺得,大概是因為那裡面躺著的人並不是堂姐吧?對著一個陌生人緬懷什麼的,的確是不怎麼令人高興的事情。」
    「說了讓你閉嘴你沒聽見麼?」田婉心聽不下去了,瞬間揚高了聲音叫道,不能以自己真正的樣子活在在這個世上,更不能叫回自己真正的名字,這些事情已經足夠讓她難受了,如今再聽見他句句不離這件事情,田婉心簡直恨不得衝上前去撕爛他的嘴。
    「還愣著幹嘛?快點動手!」
    在灰衣人聽令上前的瞬間,孫謙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地說道:「果真天真!你以為在沒有萬全的準備之下,我會貿貿然地出現麼?」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局勢忽然來了個大轉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衣人瞬間就將整個大廳給包圍起來了,人數足足是灰衣人的好幾倍,方纔還滿臉得意洋洋的田婉心瞬間面如死灰,驚慌地瞪大了雙眼。
    溫子笙不錯眼地注視著田婉心,看著她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方纔的得意,以及到了最後的絕望,他想看到的都已經看到了。
    他一直都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也並不痛苦,眼一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單單只是弄死田婉心,未免太過便宜她了。
    真正可以讓一個人感到痛苦,無疑便是得不到、求而不得,對於田婉心來說,她最想得到的東西不外乎是權力地位,費盡心思用盡手段為的不正是那四個字麼?既然如此,那他偏偏不讓她如意。
    她不就是想要成為侯爺夫人麼?他成全她,然後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要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之後,再讓她徹底地失去。
    可是當事情真正如他所願地發生時,他突然發現,其實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既沒有報了仇的痛快,也沒有所謂的不忍,更沒有可憐同情什麼的,看著田婉心一系列的表情轉變,他只是覺得平淡至極,想了想,大概是覺得對著這樣的一個人,任何的一點情緒都是多餘的。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還是沒有覺得後悔,田婉心固然不值得他多費心思,但也不可能任由她這個毒瘤一直存留著,將一切可能危害到溫府的人事物都扼殺於搖籃中,才是真正保護好溫府的做法。
    接下來的發展幾乎是毫無懸念的,孫宇自以為自己所做的措施是萬無一失的,卻沒有想到三年間他的一舉一動都是被人監視著的,手上有多少勢力自然也是被人掌控得一清二楚的。
    事情的解決如料想中的順利,當孫宇跟田婉心都被押下去時,一直坐在太師椅上不言語的孫侯爺緩緩地站了起來,長長地歎息一聲,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向來挺拔的身影如今微微倚樓著,從背後看上去,幾乎老了十歲不止。
    孫謙面色平淡地注視著孫侯爺離去的背影,眼神卻有些微微的擔憂,溫子笙問他:「不追上去安慰一下麼?」
    孫謙搖搖頭,輕歎一聲,「我父親沒那麼脆弱。」對於一個父親來說,這樣的打擊絕對是不小的,但他父親同時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半輩子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什麼樣的變故沒經歷過?這次的事情雖然會給他造成一定的打擊,但他相信肯定會很快復原的。
    溫子笙點點頭,也不再多言。
    這時孫謙轉過頭看向溫子笙,淡淡道:「我答應了你的一定會做到,孫府大公子跟程家千金的婚事取消了,程家千金一時受不住打擊投河自盡了,屍首會在第二日送回程家。」至於孫宇,自然有他的歸宿。
    溫子笙滿意地點點頭,心照不宣地說道:「田婉心早已經在三年間就已經入土為安,你這個失蹤了三年多的夫君既然回來,是否要過去探望一下呢?」
    他並不打算讓眾人知道田婉心還活著的事情,既然在眾人的印象中田婉心已經在三年前的那場意外中死去了,那便讓大家都一直這麼認為吧。
    孫謙冷笑一聲,「這是自然。」
    溫子笙微微一笑,忽然轉開話題道:「你的腿恢復得如何了?」
    「可跟正常人一般行動,就是無法進行一些激烈的動作。」孫謙淡淡說道,雖然仍舊不盡人意,但能夠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了,原本以為這輩子都可能會在床上度過的。
    「無論怎麼說,我都要跟你說一聲謝謝,能夠有今時今日這樣的結果,都是因為你的幫助,我欠你一個人情,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竭盡所能幫助你。」
    溫子笙不甚在意道:「我幫你只是因為各取所需罷了,你無需放在心上。」
    「不管你是處於什麼原因幫了我,我欠你一個人情是事實。」
    知道跟他說不通,溫子笙索性也不再說了,而這時,一聲青衣的青年忽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恭敬道:「溫公子的事情若是辦完了,便請回府吧,爺在等著。」
    溫子笙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總算願意出現了麼?時間倒是算得剛剛好。
    回到溫府,果然在自己的院子裡看到南宮夜的身影,從去年開始,南宮夜就開始以真正的身高示人了,雖然還是戴著人-皮-面-具,但高了自己半個腦袋的身量有時候還是會給自己一種壓迫感。
    他才剛出現,原本背對著自己的人就轉過身來了,黑漆漆的眸子直直地看著自己,專注得很,溫子笙被那樣的視線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假意地咳了咳,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說道:「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出現在我面前了。」

  ☆、第87章 章 088

淡淡的笑意在南宮夜眸中一閃而過,「你想我?」
    這話若是讓斐君琛說出來,那肯定會給人一種是在揶揄調侃的感覺,但是從南宮夜口中說出來時,偏偏就給人一種對方似乎是在很認真地在詢問的感覺。
    溫子笙鬱悶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南宮夜自動將他的反應當成默認,唇角微微上揚了一點,緩緩走到他面前,十分自然地牽住他的手,「你已經清楚了我的心意了,那麼——」他頓了一下,表情更加地慎重了,「——你的答案?」
    他有把握對方的感覺跟自己是一樣的,但是他還是會忐忑,會害怕,這種感覺,大概是因為太過在乎,才會產生這種不確定感吧。
    溫子笙任由他牽住自己的手,他微微垂下臉,從南宮夜的角度看過去,就只能看到溫子笙的發頂,無法看到他的表情,他沒有催他,而是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腰上,輕聲問道:「你討厭我這樣靠近你麼?」
    「不。」溫子笙想也不想地答道,他抬起頭,認真地道:「事實上,我一點兒也不厭惡你的靠近。」相反,他十分習慣他的碰觸,雖然有時候會有不好意思的感覺,但從來都不會有厭惡的感覺產生。
    數年間的親近,已經讓他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他的存在,更習慣了跟他的肢體接觸。
    他不由得苦笑一聲,近兩年來,他是有懷疑過南宮夜對他的感情,可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樣的想法,他從來都不曾去深思過,甚至很排斥往這一方面思考,直到那天晚上,他將最後的那一層紙捅破了。
    於是,他不得不將這個問題提上來正視之。
    他不想欺騙南宮夜,也不想欺騙自己,大概他對南宮夜,其實也並非單純地將他當成了朋友,或許偶爾對對方也會有心動的感覺,但那種偶爾一閃而過的感覺總是被他刻意地忽略掉。
    愛情這種東西,他一直到如今還是相信的,他相信這個世上會有令人動容的愛情,但是他不相信這樣的愛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畢竟是等同於奇跡一般的東西呀,又怎麼會這麼簡單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呢?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只不過是將友情錯當成了愛情呢?」有些時候,友情跟愛情的界限並不是很清晰,「這麼多年來,你親近的人幾乎只有我一個人,會不會是這種……」
    他的話還未說完,手上的力道一緊,被對方牽住的那隻手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警告,他下意識地將剩下的話語嚥了下去,抬頭望向對方,在對方那專注的視線之下,不由得有些心虛。
    南宮夜的眉只輕輕皺了一下,下一瞬間就已經恢復原狀,就連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他淡淡地看著溫子笙,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平淡。
    「我知道我對你的感覺,無時無刻都想要看見你,每次看到你的時候,我都需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馬上去擁抱你,我想擁抱你,我想親吻你,更想……」
    「停!」溫子笙聽不下去了,他面紅耳赤地瞪著南宮夜,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南宮夜麼?怎麼會這麼習以為常地說出這些話出來?
    臉上的熱度有持續往上的趨勢,他瞪著一雙眼睛,卻掩不住打從心底裡湧現出來的羞窘的感覺,「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沒有人教他才不相信想來寡言的南宮夜會說出這種話出來。
    聽到他的話,南宮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他還是如實答道:「沒有人教。」這些都是他心底裡的感覺,都是他最真切的想法。
    溫子笙不知道如何接下話了,他垂下頭,不敢再對上南宮夜那寫滿了的黑眸,再看下去,估計他連思考都不能了。
    「你讓我再想想。」他不是在拖延,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這種局面,若說他不喜歡南宮夜的話,直接拒絕了便是,可是——
    心裡卻隱隱有個聲音在阻止他拒絕。
    「你讓我再想想。」他又重複了一遍,臉上的熱度還是依舊。
    南宮夜仔細地看了他一會兒,微微一頷首。
    這種事情他不急,反正無論最後他的答案是什麼,他都只接受一種結果,自然是他最想要的結果,至於其他的結果,抱歉,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他也不會讓其他的結果發生。
    打定主意之後,他便不再抓住這個問題了。不忍再看溫子笙糾結的樣子,他主動問起了孫府的事情來轉移開他的注意力。
    果然,一聽到他提到孫府的事情,溫子笙立馬就一改方才糾結的樣子,瞬間眉飛色舞起來,「自然是十分順利的,今日早晨,竹青安排了孫謙跟孫侯爺的會面,自然,這次會面也是讓孫侯爺知曉一些他該知道的事情。」
    在聽完孫謙跟他講的有關三年前的事情之後,孫侯爺其實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懷疑,但是當孫謙將孫宇的心腹帶到他的面前,對三年前的事情供認不諱的時候,孫侯爺就已經信了九成了。
    他是孫宇的父親,也是孫府的當家,自然是知道那名心腹在孫宇心目中的地位的,像這種謀害手足胞弟的事情,也只會交給這樣信得過的心腹去處理。
    至於這名心腹為何會出賣孫宇,孫侯爺沒問,也沒必要問了,孫謙既然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就代表他已經是很有把握的了。
    更何況,除了孫宇的心腹之外,還有孫宇當年的親筆書信,那是他寫給田婉心的,上面有詳細的計劃,還教了田婉心如何給孫謙下藥、如何在孫宇的安排之下掉包,所有的一切,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給孫宇留了一絲情面的。婚禮是無法再進行下去的了,所有已經到場了的賓客全都讓他派人遣散出去了,面對著眾人或疑惑或不解的表情,他都只是沉默,過了今日,他自然會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今日的事情,對孫侯爺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溫子笙歎息道,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進行著,但其實他並沒有感到有多開心。
    「孫宇一直都有在提防著,東窗事發之後,他想要殺人滅口,可惜——」他揚了揚眉,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又怎麼可能會讓他如願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他忽然轉頭看向南宮夜,挑眉問道:「對於這件事情,你沒有任何看法麼?」
    南宮夜連停頓一下都沒有,直接道:「你認為我應該有什麼看法?」
    溫子笙仔細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發現他是在很認真地問出這個問題得,無語了一下,才繼續道:「你不覺得我對田婉心太過狠心了麼?畢竟,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堂姐不是?」
    站在他的立場,田婉心在前世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恨她做出這種趕盡殺絕的事情無可厚非;但是站在別人的立場,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前世的田婉心的做了什麼,在看到自己如此對待田婉心時,難道不會有任何非議麼?
    南宮夜的確是不太明白他為何會如此厭惡田婉心,但是——
    「你自有你的原因。」況且,別人如何,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只要溫子笙開心,那對他來說都沒差,管他是殺人還是放火。
    溫子笙又問:「不覺得我很壞?」
    南宮夜的回答是握緊他的手,用行動來表明。
    壞還是不壞,都不影響他對他的喜歡。他喜歡是他這個人,在他看來,只要是溫子笙擁有的,那都是他喜歡的。
    要是他心裡想的這些讓溫子笙知道,肯定會讓他好一陣哭笑不得。
    孫府的事情在眾人不知不覺間落下帷幕,曾經失蹤了三年多的孫府二公子忽然間又回來了這件事情,其實並沒有在帝京掀起多大的波瀾,真正讓大家議論紛紛的,是孫府大公子婚事突然取消了的事情。
    具體事情如何基本上沒人知道,只知道在婚禮當天,所有到場的賓客忽然就被遣散走了,而孫府大公子都已經將新娘子背進了孫府了,卻十分地突然地取消了婚禮,而程家千金一時受不住打擊,當天夜裡投河自盡了,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嚥氣多時了。
    而孫府大公子也在之後消聲覓跡,有人說他是受不住流言蜚語而遠離帝京,也有人說他是愛上了別人跟別的女子私奔了,一時間眾說紛騰,但究竟如何,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當外面還在議論個不停的時候,他早已經將這些事拋之腦後了,作為最清楚□□的當事人之一,自然是覺得沒什麼新意的。
    孫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他也回歸了以往平淡的日子,就等著下個月跟南宮夜一起護送平昌公主出嫁祁國了,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斐君昊忽然跟他提親了。

  ☆、第88章 章 089

前世,溫子笙十六歲遇到斐君昊,十七歲答應他的提親,十八歲與他成親,一直到他二十三歲那年死去之前,他都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可惜事實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等他徹底清醒過來時,早已經沒了回頭的路了。
    而這一世,他提前了三年認識斐君昊,因為他的有意躲避,在今年之前他跟斐君昊都沒有什麼接觸,反而是跟前世幾乎沒接觸過的斐君琛有了更多的接觸。
    可是無論他如何躲避,歷史卻總是驚人的相似的,即便在過去幾年間他跟斐君昊幾乎沒有接觸,卻還是同樣在十七歲這一年收到了來自斐君昊的提親。
    雖然其實並不算是特別正式的提親,只是斐君昊單方面地向聖上透露了想要迎娶溫子笙得意向,而出於種種考量,聖上並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轉而向溫相爺試探了一下口風。
    這些年來南宮夜對溫子笙所表現出來的特別,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時刻將南宮夜放在心上的聖上了,出於一種補償的心態,聖上對南宮夜的要求可謂是有求必應的,雖然實際上南宮夜很少有向他請求什麼的。
    如今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南宮夜所在乎的人,他又怎麼可能輕易許給其他人?
    「爹爹,子笙不願意。」
    在聽到他的回答時,溫相爺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隨即道:「此事笙兒無需擔憂,一切交給爹爹。」
    聖上的想法,溫相爺多少還是能揣摩到一些的,想了想,他又問:「笙兒,你跟瑤王之間……」
    他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溫子笙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這些年來溫相爺一直都沒有過問他跟南宮夜之間的事情,但並不表示他不關注,他只是不希望太過干涉溫子笙的這些事情,他相信溫子笙自己就能夠處理好。
    被他這麼一問,溫子笙明顯地愣了一下,臉上微露迷茫,只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的表情,他沉吟了片刻,並不打算隱瞞溫相爺,如實道:「……大概,有那麼一點可能吧。」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微微帶著一絲不確定,但一向總是平淡的眸底卻隱隱浮現出一絲溫柔,溫相爺驚訝了一下,隨即輕輕一笑,「看來我們笙兒也終於長大了。」
    語氣中帶著一絲悵然,但更多的,是欣喜。
    這些年來,溫子笙一直都很懂事,懂事到一點兒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溫相爺在欣慰的同時,也是有些遺憾的,從來沒有見過他表示過一點自己的需求,總讓他有些莫名的心疼。
    如今終於看見他明確地透露出一點內心的想法,溫相爺又如何能不欣喜呢?雖然他喜歡的是南宮夜這個事情讓他有點吃驚,畢竟跟他之前所設想的給他找個溫婉體貼的女子為妻這樣的想法有些出入,但只要是溫子笙自己喜歡的,他都不會過多的干涉。
    更何況,南宮夜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人品各方面都是有保證的。
    對於溫相爺的話,溫子笙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內心卻是微微地歎了口氣,他想,如果對像換成南宮夜的話,也許會有所不同吧?
    而還沒等他想出一個結果,當天夜裡他就接到了來自斐君昊的請帖,邀他出府一聚,溫子笙連考慮都沒有,直接就回絕了。
    只是在這一點上面,斐君昊卻意外的有耐心,一次被回絕了,便再邀請第二次,又被回絕之後繼續邀請了第三次,當第三次被回絕之後,他總算是消停了下來。
    風平浪靜的數日過去了,這次斐君昊直接找上門來了。
    如果只是邀請的話溫子笙可以找各種借口回絕掉,但當斐君昊親自找上門來時,他便不好再避而不見了,再怎麼說,斐君昊也是一名皇子,他回絕了這麼多次本就是不該的,若是在對方親自上門來時再避而不見,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因此,這一次,斐君昊終於得償所願地見到他了。
    他是在大廳裡接待的斐君昊,在見到他的時候,斐君昊也沒有表現出不愉快的樣子,就好像完全沒有將他前幾次的拒絕放在心上一般,只是在剛見面的時候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要見子笙一面倒比見皇上一面還難呢。」
    聞言,溫子笙也沒什麼反應,語氣平平地說道:「還請五皇子諒解,前些日子子笙偶感風寒,實在是不便出府,也唯恐會傳染給五皇子。」
    這樣的借口,斐君昊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沒說什麼,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開了話題,「子笙可知本皇子此次找你,是所為何事?」
    「請恕子笙愚鈍,還請五皇子明示。」
    對於溫子笙的回答,斐君昊早有心裡準備,因此也沒覺得有什麼被敷衍的不悅,直接開門見山道:「本皇子想要迎娶子笙,雖然子笙已經拒絕了,但本皇子對於自己想要的向來志在必得,過了今日,本皇子相信子笙的答案會不一樣的。」
    溫子笙在心裡冷笑一聲,面上卻是平靜道:「子笙不是很明白五皇子的意思。」
    「對於你,本皇子志在必得。」
    「子笙何德何能讓五皇子如此青睞?」
    「子笙怎能如此妄自菲薄?」斐君昊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緩緩道:「你可比你自以為的有魅力多了。」說這話時,斐君昊倒是難得地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溫子笙對他來說,無疑是充滿了吸引力的,除去出眾的外貌,真正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是從他身上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氣質,清冷高雅,即便時時帶著那抹溫和的笑容,也還是掩蓋不了那種從不將任何事物放在眼裡的感覺。
    即便是此時此刻,他們兩人面對面地站著,他也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瞳孔裡倒映出來的自己的倒影,但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哪怕如今他注視著自己,對方也是絲毫沒有將自己看進去的,自己對於他來說,也許就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倒影罷了。
    因此,他不止一次地想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夠真正地被他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想要得到這個人,想要讓他的眼睛真正注視著自己,想要得到這個人的關注,一切的一切,只要是關於這個人的,他都想要得到!
    這樣的想法,在他做了那樣的夢之後,變得更加的迫切。
    在那些夢裡面,這個人的眼裡從來都只有滿滿的自己,自己可以在他的眼神中看到屬於自己的滿滿的愛戀,滿心滿眼都被自己所佔滿了,夢裡有多滿足,夢外就有多空虛。
    夢裡夢外,天差地別。
    他曾經疑惑著自己怎麼會做那樣的夢呢?但是後來他忽然發現,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那瘋狂叫囂著想要擁有這個人的欲-望!
    斐君昊心裡的想法,溫子笙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在聽見他說的話之後,隱隱有一種厭煩的感覺,被這樣的人糾纏上了,真是一種讓人噁心的事情。
    更何況,他一點兒也不認為斐君昊會是因為喜歡才跟他提親的,在經歷了上一世的教訓之後,他又怎麼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斐君昊的目的,不過就是為了得到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罷了!
    畢竟,得到他之後,就等於得到了整個相府的支持,這對於他來說,可是爭奪皇位的一個有力的籌碼。
    「多謝五皇子的錯愛,但子笙的想法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斐君昊有些失望,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又想起了曾經無數次做過的夢,在那些夢裡,眼前的少年從來不會拒絕他的親近,他可以隨時隨地擁抱他,更可以對他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
    而在面對自己的親近時,少年永遠都只會羞紅了臉,卻從來都不會拒絕,滿心滿眼所表達出來的,都是對自己的愛意。
    可是為何在現實中,卻是完全相反的呢?他多希望在現實中,他也能夠做到隨時隨地擁抱他呀!
    可惜——
    他抬頭看了看神態溫和卻帶著疏離的少年,只能在心裡輕輕地歎了口氣。
    ——果然現實跟夢境都是截然相反的麼?
    但他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的,對於自己想要得到的,就算是用盡一切手段,他也要得到。
    「你會答應的。」他自信地斷言道。
    溫子笙不可置否,但心裡也隱隱有些疑惑,對於斐君昊的為人,他自認還是比較瞭解的,作為一個凡事追求謹慎的人,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會把話說得太滿的,他既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他心中肯定是有把握的。
    那麼,是什麼讓他這麼有把握?

  ☆、第89章 章 090

「你會答應的。」
    這樣一句充滿了自信的話從斐君昊口中說出,莫名地就讓溫子笙心中浮現出了一絲不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斐君昊,語氣已經控制不住地隱含一絲厭惡,「子笙不明白五皇子的意思。」
    斐君昊淡淡一笑,神情中略帶一絲自負,伸出虛虛握住的右手,鬆開,一塊繫著紅繩的物什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溫子笙的面前,紅繩的另外一頭就繫在他的手指上。
    溫子笙的表情原本是冷漠的,但當他看清楚那塊物什的樣子時,即便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不由得臉色一變,神情瞬間變冷,他猛地伸手,想要將那塊墨色的木雕搶過來,可惜斐君昊早有準備,飛快地縮回了手。
    「子笙為何如此急切呢?」聲音不緊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溫子笙終於是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了,寒著一張臉,語氣是比寒冬還要冰冷的溫度,「你把雲清怎麼樣了?」
    那塊墨色的木雕是雲清的家人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雲清從來都是貼身帶著的,此時此刻竟然會在斐君昊的手中,雲清的情況定然是不妙的。
    可是雲清不是跟慕容書在一起麼?怎麼會被斐君昊給盯上了?
    「他現在很好,一點兒事都沒有。」斐君昊道,「但是接下來會如何,這完全取決於子笙的決定。」
    溫子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五皇子是在威脅子笙麼?」
    他那冷冷的眼神讓斐君昊心中一陣不快,早聽說過雲清在溫子笙心中的地位很高,但聽說歸聽說,那時候並沒有任何實質的感覺,如今親眼看到才發現,原來這是一件讓他這麼不悅的事情!
    對待一個小小的下人,他尚且如此上心,而在對待自己的時候,竟然由始至終都是冷漠疏離的態度!
    但是轉念一想,他卻又有些矛盾地感到高興,至少,他手上還有他所在乎的人,也多虧了他對雲清的在乎,才讓自己有了空子可鑽。
    這樣一想,他不禁又是不悅又是高興的。
    當然,這些情緒變換全都被他深藏在心裡,從溫子笙的角度看過去,斐君昊是一直都保持著一抹讓他無比厭惡的笑容,讓他恨不得撕破他那張臉。
    斐君昊只當沒看見溫子笙那冰冷如寒冬的眼神,回答道:「怎麼會是威脅呢?本皇子只是提醒子笙,再好好地重新考慮一下本皇子的提親。」
    溫子笙在心中冷冷一笑,語氣冰冷道:「五皇子若是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子笙妥協,那未免也太小看子笙了,雲清對子笙來說,的確是重要,但再重要,也不至於讓子笙違背自己的喜好吧?」
    「是不是足夠重要,自然是子笙最清楚的。」斐君昊微笑著說道:「本皇子向來沒什麼耐心,也許明日再得不到答案,可能又會改變主意也說不定,大傾國愛好男色的不多,不過本皇子手下倒是有好幾個,子笙覺得,將雲清賞給他們又何如呢?」
    「你究竟想怎樣?」溫子笙終於沉不住氣了。前世他就愧對雲清,同樣是因為他,雲清在前世才會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而這一世,他已經發過誓,絕對要護他一世安康,不會再讓他陷入前世那樣的境地。
    有一點是斐君昊說中了的,雲清在他心目中的重要程度,絕對不亞於他的父母,在這個世上,他最在乎的有四個人,他父母,南宮夜,以及,雲清。
    所以,他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雲清落得那種下場的。
    等到雲清安全歸來時,他絕對要好好教訓一下慕容書,他那麼放心地將雲清交給他,他竟然會讓雲清落入這樣危險的境地,看來他要好好地考慮一下,是不是真的可以將雲清托付給慕容書了!
    斐君昊道:「七日後是平昌公主出嫁的日子,瑤王是負責護送的,本皇子知道子笙會隨行同往,本皇子要子笙在這七日裡,跟瑤王斷絕關係!」
    關於溫子笙跟南宮夜的事情,帝京裡沒幾個人是不知道的,誰都知道他們兩人關係好,而對於他們兩人的關係,眾人也多有猜測,有人猜測他們是知己,也有人猜測他們是愛人。
    但不管是何種關係,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得到溫子笙,就不可能再讓他跟其他人有任何牽扯不清的關係。
    溫子笙是屬於他的,他也只能是屬於他的!
    自從他做過那些夢之後,他就一直這樣堅信著。
    「不可能!」
    他的話才剛一講完,溫子笙立馬就斷言拒絕,他冷冷地看著斐君昊,「這件事情,請恕子笙無能為力!」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怎麼可能跟南宮夜斷絕關係?
    斐君昊早料到他有這樣的反應,倒也沒覺得生氣,只是道:「這不是請求,子笙,你難道還不明白麼?雲清的下場如何,全依仗你的決定。」
    溫子笙懊惱地咬了咬下唇,沒有接話。
    斐君昊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繼續道:「若是你繼續堅持,那你大可看看接下來雲清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溫子笙抿緊了唇,眼神陰霾地盯著他,良久良久,才微微鬆口,僵著聲音道:「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聞言,斐君昊滿意地笑了。
    他也不想逼得溫子笙太緊,雖然他只是想得到溫子笙,並不會太過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但若是讓他太厭惡自己,那也是不好的,因此,對於他的這個要求,他只是想了一下,就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兩日,你有兩日的時間可以考慮。」頓了一下,他又微微笑了一下,道:「當然,兩日過後,你就只有五日的時間來跟瑤王斷絕關係了。」他是絕對不可能讓他跟南宮夜一起護送平昌公主到祁國去的,這種朝夕相處的情況,是最容易出事的。
    要將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都扼殺於搖籃之中。
    斐君昊離開了,溫子笙徹底靜默下來,一直繃得緊緊的臉上看不出什麼,但是從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還是可以看到他心裡的擔憂。
    天色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陰沉沉的天空跟他此刻的心情很像,同樣都是佈滿了陰霾,他沒有想到,這一世的斐君昊竟然連演戲都不願意了,竟然直接就拿雲清來威脅他。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這一世他的柔情攻勢完全不起作用的緣故,所以對方才會採用這樣激烈的手法。
    但是,他竟然還要他跟南宮夜斷絕關係!
    他的眼神完全冷了下去,心中翻騰著怒火。
    斐君昊還是跟以前一樣,對於任何可能影響到他的事情都是絕對地趕盡殺絕,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呀!
    難道他當真以為他會如此輕易就妥協麼?
    想到這裡,他忽然微微側過臉,看向身後的那棵樹,聲音平靜地問道:「你還打算在那裡站多久呢?」
    很安靜,在他說了那句話之後,周圍還是很安靜,但溫子笙卻還是一直看著那個地方,彷彿十分篤定那邊有人一般,而在須臾之後,從那棵樹後真的走出了一個人,一名穿著一襲玄衣的青年。
    看到來人,溫子笙彷彿一點兒都沒感到意外一般。也是,此時此刻這個人出現在這裡有什麼好意外的?他知道這個人一直都有安排人在他身邊,並不是為了監視什麼的,只是單純地保護他的安全,這些他都知道的,也並沒有什麼不愉快的感覺。
    當斐君昊出現在溫府的時候,他就知道馬上會有人去通知他的,而這個人肯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對於任何一個對他表示過好感的人,這個人總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因此他在沉默了一下之後,只是淡淡地問道:「方纔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聲音淡淡的,雖然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而聽完他說的話,來人只是很平靜地看著他,漆黑的眸子深沉似海,卻又彷彿隱隱翻騰著,靜靜地對視了片刻,溫子笙忽然無聲地笑了一下,隨機收回視線望著旁邊的假山,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有些嘲諷的意味。
    「不管什麼時候,你總是這麼地平靜。」他又笑了一下,「南宮夜,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個世上是不是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讓你的表情發生變化的。」心裡清楚其實他這已經是有點在遷怒了,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情緒急於找到一個缺口來發洩。
    聞言,南宮夜的眼神變了一變,但很快又沉寂了下來,「你會怎麼做?」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又彷彿多了一些什麼。
    可惜正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溫子笙沒有察覺到,他只是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他,問:「你希望我怎麼做?」

  ☆、第90章 章 091

「你希望我怎麼做?」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在現在這個安靜到聽不到任何聲響的空間裡卻顯得格外清晰,甚至連他聲音裡的那一絲茫然都聽得一清二楚。
    南宮夜無端地心中一動,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刺了一下,不痛,卻絕對地無法忽略,他靜靜地看著溫子笙,眼神一點一點地柔軟下去,良久良久,輕輕地歎了一聲,帶著深深的無奈。
    他其實很想問清楚這個問題的,他很想知道,自己愛溫子笙的心中,究竟是處於一種什麼樣的地位,有沒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樣重要?可是,在看著少年溫潤如玉的面容露出這樣讓人心疼的茫然表情時,他又如何再捨得追問呢?
    他始終還是無法對他狠得下心來,他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為難,他恨不得將這個天底下所有能夠讓他為難的事情都消除掉,讓他一輩子都可以快快樂樂、安安心心地做他喜歡的事情。
    他又低聲歎息一聲,緩緩走近他,無聲地注視著他,溫子笙微微仰著臉,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兩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然後又看著他很自然地牽起自己的手,淡淡說道:「雲清的事情,你無須擔心。」
    溫子笙一怔,卻還是無言地抬頭注視著他。
    「七日之後,你還是一樣跟隨我一同前往祁國。」南宮夜輕聲說道,清冷的嗓音柔和得如同世界上最柔軟的空氣,溫子笙神情一動,下一刻,他已經不自覺地反手回握住南宮夜的手。
    「我沒想過同意。」他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聲音低緩卻透著堅定。
    南宮夜一頓,黑眸閃爍了一下,還未接話,便聽見溫子笙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道:「雲清對我很重要,但是你對我一樣很重要,雲清那邊我會想辦法,再怎麼樣,我也沒想過同意他的條件。」
    讓他跟南宮夜斷絕關係這樣的要求,他又怎麼可能會同意呢?
    況且,對於斐君昊,他是一直都有提防的,雖然被他拿雲清來威脅這種事情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但這些年間,他又怎麼可能會沒有二手準備呢?這些年來,為了爭奪皇位,斐君昊背地裡可沒少做手腳,即便他手尾做得再乾淨,也難保不會留下一兩點把柄的。
    而這一兩點的把柄,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重活一世,他又怎麼可能再讓自己落入這種被動的局面呢?
    雖然他對於斐君昊要他跟南宮夜斷絕關係這件事情的動機不是很瞭解,他原先是以為斐君昊會提出要他同意他的婚事這樣的要求,當然,不管是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是不可能會答應的。
    況且,以他對斐君昊的瞭解,就算在這件事情上他妥協了,斐君昊也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雲清的,肯定還會用雲清來繼續威脅他其他的事情,或許下一步他就要利用雲清來讓他答應兩人的婚事了。
    想到這裡,他冷笑一聲,又繼續說道:「斐君昊想得很美,他想通過我來獲得我父親的支持,這樣至少在跟三皇子的爭鬥中可以讓他取得一點優勢,利用雲清來威脅我,也證明他是有調查過我的,但是那又怎樣呢?再怎麼說,他也僅僅只是想得很美罷了,我不會同意,我父親也不會同意。」
    皇子之間的爭鬥是歷朝歷代都有的事情,一旦站對了隊伍,自然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但若是站錯了隊列,那可不僅僅是丟掉性命那麼簡單的事情,滿門覆滅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明哲保身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參與進去這種爭鬥。
    在這一點上面,他父親是做得很正確的,對於皇子間的爭鬥,他從來不參與,堅定不移地只站在聖上那邊,在他父親的打算中,他其實是不希望他跟皇室中的人有任何牽扯的。
    前世若不是他自己堅持,他父親甚至都已經在幫他物色成親的對象了,全都是普通家世的人家,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父親的想法了。
    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順著臉頰上的那隻手看過去,溫子笙看見了正專注看著自己的南宮夜,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是帶著無比柔和的眼神,習慣性緊抿著的薄唇如今也是微微上揚的。
    溫子笙一怔,隨即有些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大了雙眼。
    南宮夜……笑了?
    弧度很小,但毫無疑問,此時此刻的南宮夜的的確確是笑了,而且還不是那種一閃而過的笑容,此時此刻掛在他唇上,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微笑。
    他還沉浸在突然間見到南宮夜笑起來的震驚中時,南宮夜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臉頰,轉而放到他的肩上,輕輕地搭著,就如同以往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的。
    可是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什麼,僅僅只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溫子笙卻可以感覺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的氣息。
    南宮夜道:「剛才我真怕你真的會說出放棄我這樣的話出來的。」
    誰也不會知道,當他從溫子笙口中聽到他絕對不會答應斐君昊的要求這樣的話時,那猛然間在他胸腔裡爆發開來的驚喜。
    對於溫子笙來說,他也是個非常重要的存在這樣的想法,在那一刻變得十分地清晰且強烈,還有其他什麼能夠讓他這樣驚喜的麼?
    聽到他的話,溫子笙微微頓了一下,眉頭也輕輕皺了一下,但隨即就鬆開了,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道:「你怎麼會這樣想?」
    似乎是感到很不可思議一樣,他有些納悶地看了他一眼,「是我做了什麼讓你產生了這樣的錯覺麼?」
    南宮夜只是笑,那抹淺淡的微笑從他唇角擴散開之後就一直沒有消失,而這會兒似乎還有越來越深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捏了捏溫子笙的臉頰,表情雖然平淡,動作中卻透著十分自然的親暱。
    溫子笙鬱悶地看著他,臉頰因為被他捏著導致說話有些口齒不清的樣子,「……你縮或呀。」
    南宮夜果然聽話地開口了,說的卻是:「雲清的事情你不需要擔心,有我在。」
    溫子笙想也不想地回道:「這件事情不需要你,我自己會解決。」他不能一直都依賴南宮夜。
    一看他的表情,南宮夜完全不用想就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了,「我很高興可以幫到你。」能夠幫他解決一些問題,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最喜歡溫子笙在遇到問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他也一直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著。
    但這一次溫子笙卻格外地堅持,「我不能一直都依賴你,如果某一天你不在了,那我要怎麼辦?」
    聞言,南宮夜卻連想都沒想,「我一直都在。」只要你需要,我一直都在。但這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並不是那種可以將這些話掛在嘴邊的人。
    溫子笙定定地看著他,好半響,卻是低低地歎息一聲,「以後的事情,誰也不能保證。」就算他此時此刻真的願意做任何事情,那麼以後呢?他可以保證一直都喜歡自己麼?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他可以將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變得不美好,偏偏對著這種轉變,誰都無能為力。
    南宮夜微微蹙起眉頭,對於溫子笙的話,他無法辯駁,於是他不說話了。但是這樣並不代表著他就會妥協,對於任何可能讓溫子笙陷入危險當中的因素,他都會想盡辦法杜絕。
    那一天晚上關於雲清的事情兩人最後討論得不了了之,南宮夜沒有再提起,溫子笙也相當默契地轉開了話題,就在溫子笙認為南宮夜答應了他不插手雲清的事情時,南宮夜一轉身卻著手調查了起來。
    第二日,溫子笙打算動身前往五皇子府,找斐君昊談判的時候,竹青突然出現了,帶著有關雲清的消息出現在了溫子笙的面前。
    「你說什麼?」溫子笙一下子皺起眉頭。
    竹青還是那副不卑不吭的態度,微微低著頭,又一次重複道:「雲清公子並不在五皇子的手中。」
    「究竟怎麼回事?」溫子笙自然是聽清楚了他那句話的,對於這句話的意思他也能夠理解,但是他卻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如果說雲清不在斐君昊手中的話,那雲清一直寶貝貼身帶著的木雕又怎麼會在斐君昊的手上?
    竹青道:「雲清公子一開始的確是落到五皇子的手中,但是很快就被慕容公子救走了,那塊木雕大概是匆忙離開的時候落下的。」
    聽完竹青說的話,溫子笙緊皺的眉頭終於微微舒展開來,「那雲清此刻在哪裡?」

  ☆、第91章 章 092

「那雲清此刻在哪裡?」
    竹青答道:「雲清公子受了點傷,如今跟慕容公子一起呆在江南養傷。」
    聞言,方才微微舒展開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滿臉掩不住的擔憂,「雲清受了傷?嚴重麼?」
    「溫公子無須擔心,雲清公子只是腳上收了小傷,休養幾日便好。」
    聽到竹青這樣說,溫子笙才總算放下心來。
    「五皇子倒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不放過手中任何一點有用的籌碼,還真是他的特點。在雲清已經被救走了的前提下他竟然還敢來威脅他,當真以為他很好拿捏麼?
    溫子笙自言自語一般的話語讓竹青浮現出一絲奇怪的感覺,聽他話中的意思,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跟斐君昊是有什麼舊情的,竟然說出什麼「一點兒都沒變」這樣的話出來。
    但他自覺沒有任何發出疑問的資格,因此也只是眼神略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默默地轉開了話題,「雲清公子被慕容公子救走之後,五皇子一直暗中派人搜尋他們的下落,而且還將能夠通往帝京的所有路口都嚴格把控住了,這幾日,城門口的審查嚴格了很多。」
    「對於這麼一個有用的籌碼,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溫子笙冷笑道,「這個沒關係,既然已經知道雲清不在他手上了,那也不需要再受他擺佈了。」
    「你派人去江南保護雲清他們,斷不能再讓雲清落入五皇子的手中。」
    「是,竹青明白。」
    竹青領命而去了,溫子笙長長地吁了口氣,抬頭望著天空,心中還是沒有完全鬆懈下來,以斐君昊的為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招不行,肯定還會有下一招的。
    但是溫子笙卻沒有想到,斐君昊的後招竟然會是這樣的!
    當他從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醒過來時,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想到斐君昊,因為藥物的關係他的腦袋還十分地昏沉,無法正常地思考問題,他揉著發暈發脹的腦袋從床榻上坐起來,盯著這個陌生的房間看了好半響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裡不是他的房間!
    一瞬間的驚慌之後,他很快冷靜下來,他放下手,冷靜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充滿典雅氣息的房間,而且是一間男子居住的房間,仔細打量了片刻,他發現這個房間看起來越來越熟悉,絕對是他見過的。
    須臾,他收回打量的視線,低頭盯著蓋在他身上的錦被,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很快,他就得出了結論,這裡是斐君昊的房間。
    即便他心中十分不願接受這樣的結論,但是這周圍越看越熟悉的擺設佈置,在在都告訴他這的確就是斐君昊的房間。
    前世在他們兩人還未成親之前,斐君昊就是住在這間房裡的,沒想到這一世他竟然還會有踏足這間房的時候。
    想到這裡,他臉色變得有些凝重。距離斐君昊給他七日之約已經過去了六天,之前斐君昊答應給他考慮的兩日時間裡他一直遲遲沒有給出答案,斐君昊等得不耐煩又親自出現在他面前。
    而已經知道雲清並不在他手上的溫子笙自然不會再受他擺佈的,但也沒有讓斐君昊知道他已經知道雲清的事情,只是讓他誤會雲清對他而言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那日斐君昊很快就離開了,離開之前也並沒有說什麼,當然溫子笙不會那麼天真地以為斐君昊會那麼輕易就放棄,雖然這幾日來斐君昊都沒什麼動靜,但他還是一直在猜測斐君昊接下來會怎麼做。
    但他沒有想到,斐君昊竟然會派人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下藥將他迷暈了直接帶回他的府邸。
    他的身邊一直都有南宮夜派過來保護的人,也有溫相爺安排給他的暗衛,斐君昊竟然能夠避開暗處裡的這些人員,將他從相府中帶了出來,可想而知,斐君昊究竟花費了多大的心力。
    溫子笙從來不懷疑斐君昊的能力,他也相信若是讓斐君昊登上帝位的話,大卿國也絕對會很興旺的,這也是他從來不敢小看了他的原因。
    可是要將他從相府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十分奇怪斐君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況且,斐君昊難道當真一點兒也不忌憚相府跟南宮夜麼?這樣貿貿然將他從相府中帶到五皇子府中是有什麼目的?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在腦海中堆積,外面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溫子笙掀開被子走下床去開門,不出意外地房門被從外面鎖上了,他貼著房門細心關注著外面的動靜,可是外面很安靜,除了偶爾吹過的風聲跟鳥鳴之外,幾乎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他有些氣餒地回到離開門口,環繞一圈,房間還是一樣安安靜靜的,除了他之外,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窗戶旁邊的小櫃子上面擺放著一盆盆栽,旁邊的一個香爐正裊裊往上飄著白煙,若有似無的香氣從那邊一點一點地瀰漫開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溫子笙已經放棄了逃跑的打算,從現如今的情況來看,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基本上是逃不出去的,還不如積攢著力氣,等斐君昊過來再看看。
    中午的時候終於有人過來了,但只是兩人過來送飯的下人,開了門其中一個將給他準備的飯菜放到桌子上,而另外一個人則是直接走到窗戶,給點燃得差不多的香爐重新添加一些香料進去。
    溫子笙一直冷眼旁觀著那兩人的舉動,那兩人也好像完全看不到溫子笙的存在一樣,做完自己的任務之後徑直就出去鎖上門離開了。
    桌子上的飯菜不停地散發著熱氣,食物的香味混合著房間裡香料的味道,讓溫子笙有一種噁心到想要嘔吐的感覺,他只是看了桌子上的飯菜一眼就馬上收回視線了,轉而盯著窗戶旁的那個香爐看了好一會兒。
    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心裡隱隱地生出了一絲不安。
    下午時那兩名下人又過來了,打開門在看到桌子上完好無損的飯菜時,那兩人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也終於不再無視溫子笙,但也只是看了溫子笙一眼而已,將新端過來的飯菜重新擺好,又添加了香料,隨即才端著中午拿過來的那些飯菜離開。
    溫子笙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心中卻越來越煩悶了,算起來,他失蹤也將近一天了,他父親肯定已經知道了的,而他父親知道了,南宮夜不可能不知道的,也不知道現在外面怎樣了,斐君昊將他帶回府中卻又一直都不出現,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樣的疑問並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在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之後,斐君昊終於出現了,而他向來自若的神色中多了一絲狼狽,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一天裡,他絕對也不好過的。
    斐君昊看了一眼桌上仍舊完好無損的飯菜,挑了挑眉,明知故問道:「可是飯菜不合子笙的胃口?」
    溫子笙已經連表面上的平和都不想維持了,他寒著一張臉,對他的問話視而不聞,冷冷問道:「五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他無禮的態度,斐君昊也不覺得生氣,他只是朝溫子笙走過去,淡淡說道:「不合胃口那便不吃吧。」
    而隨著他的靠近,溫子笙又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跟他今日聞了一整天的香味很像,但又有一點不一樣,但具體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
    只是隨著斐君昊身上的香味愈加清晰時,溫子笙明顯地察覺到自己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腦袋漸漸地有些發昏,身子也慢慢地有些熱了起來。
    這種種跡象猛地讓他心中大驚,終於明白了今日這裡燃了一整天的香料並不是普通的香料,但他明白得太晚了,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今日在他身體裡沉澱了一整日的香料已經跟斐君昊身上帶著的香味產生了反應。
    他只能勉強保持著表面上的冷靜,但是一雙眼睛,卻早已經不復先前的清明,他慌亂地站起身,腳下卻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床榻上。
    看到這樣的溫子笙,斐君昊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十分滿意的笑容。
    心情甚至變得有些激動起來,朝思墓想了那麼長一段時間的人,此時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一副毫無抵抗之力的模樣,他緩緩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床榻上掙扎著想要往後退的少年,幽深的眸子沉了沉,隱隱有火苗在閃爍著。
    房間裡只點了一根蠟燭,搖曳不定的燭光勾勒出少年俊美的溫潤面容以及單薄的身形,斐君昊深呼吸一口氣,只感覺到頭腦有些發熱,猛地一伸手,就將清瘦的少年攬入懷中,瞬間盈滿了胸懷的感覺竟是無比的美好,他甚至產生了這一輩子都不願意放手的衝動。

  ☆、第92章 章 093

想像遠沒有真正碰觸到來得有感覺,抱住少年的那一刻,他竟然滿足到有一種想要歎息的感覺,就彷如,他找回了曾經被他遺失掉的珍寶,瞬間填滿了他心中的空洞。
    被斐君昊抱入懷中的溫子笙思緒變得愈加不清明了,但是被抱住的那一瞬間,從心底裡浮現出來的滿滿的厭惡感竟然讓他有了一剎那的清醒,在發現自己被斐君昊緊抱著的時候,他的臉上浮現出真真切切的厭惡。
    狠狠地咬著下唇,勉強讓自己保持住清醒,他厭惡地看著斐君昊,冷冷說道:「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會是怎樣麼?」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境況,他若是還不明白斐君昊想要做什麼事情那就真的太笨了。
    「就算你是皇子,但是你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父親也不可能會放過你!」
    聞言,斐君昊臉色一變,但隨即卻是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說的對。」
    溫相爺在朝廷中的地位,如今來說幾乎是沒有人能夠撼動的,他父皇對溫相爺的態度也是很不一樣,更何況溫府在朝中的勢力更是錯綜複雜,若是真的發生了他跟溫相爺對立的場面,他絲毫不懷疑他父皇會放棄他而選擇溫府。
    「但如果說這個世上再無溫子笙呢?」不急不緩的話語帶著一絲漫不經心,聽在溫子笙耳裡卻不亞於驚雷,他猛地僵住了身子,抬起頭瞪著斐君昊,「什麼意思?」
    斐君昊輕笑一聲,心情愉悅地瞇了瞇眼,「這個時候,溫相爺大概已經找到了『子笙』的屍首了吧?」
    溫子笙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斐君昊話中的意思,他很想裝作聽不懂,可是這種逃避的做法並不能解決問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我不明白,這樣做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
    斐君昊的意思他聽得很明白,他想將他藏起來,製造一種『溫子笙』已經去世的假象,就跟之前田婉心做的事情一樣,但是他不明白,斐君昊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若是說之前他想要跟他成親是因為他想得到相府的支持,這個他可以理解,但是現在他將自己藏起來,而製造出『溫子笙』已經去世的假象對他又能有什麼好處?
    就算他真的成功了,這個世上的人都以為『溫子笙』已經去世了,那麼對斐君昊而言,他還是一樣得不到相府的支持。
    而且他將自己藏起來又是為什麼?如果失去了相府這個後盾,對於斐君昊來說,他溫子笙還能有其他的什麼作用麼?
    還是說因為遭到了自己的多次拒絕,導致斐君昊氣不過想要報復他?
    各種各樣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面上卻始終絲毫聲色都不露,趁著斐君昊一時不察,猛地發力,一把推開了斐君昊。
    忽然間被用力推開的斐君昊往後退了一步才穩住身形,他嗤笑一聲,倒也沒有再進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因為這一個用力而微微喘息的溫子笙,神情閒適像是在逗弄一隻小貓咪一樣,「能夠得到你,不就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好處了麼?」
    體內持續上升的熱度讓他有些控制不了地緊繃的神色,他握緊了拳頭,幾乎耗費了全身的氣力才讓自己維持平靜的神色,「失去了相府的庇佑,我不過一個普通人,就算得到我,對於你來說,又有什麼用處?」
    斐君昊笑了笑,往前一步,「子笙這樣說,可就真的太小看自己了。」對他來說,能夠得到相府的支持固然是好,不然他也不會做出那麼多事情,可惜都沒有辦法讓溫子笙點頭同意嫁給自己。
    既然溫子笙無論如何都不願嫁給自己,那他自然也便得不到相府的支持,對他而言,的確是不怎麼理想,但這樣並不代表著他就會放棄溫子笙。
    得到溫子笙跟得到相府的支持在他心目中是兩碼事,兩個都能一併得到自然是很完美,可惜他努力過之後發現相府還是不能為他所用,惋惜之後他也就放下了,唯獨溫子笙,這是他無法放棄的。
    自從他開始做那些夢境之後,他便發現,他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要得到溫子笙,這樣的想法一直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叫囂著,在利用雲清來威脅溫子笙失敗之後,他一度陷入了焦慮之中,尤其是在聽說瑤王幾乎日日過去找溫子笙的時候,更加讓他心情煩躁。
    想要得到溫子笙,想要不顧一切地得到溫子笙。
    這樣的想法愈加強烈,於是到了最後,他竟然產生了讓溫子笙從此消失在世人眼前的想法,將溫子笙藏到一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從今以後,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溫子笙』,只多了一個只屬於他的子笙。
    「從今日開始,你便只屬於我一人了。」說這話時,他的聲音竟微微有些顫抖,就連他的眼神,也隱隱地帶著一絲瘋狂。
    溫子笙被這樣的斐君昊嚇住了。
    算上前世的那幾年,再加上這一世的四年,算起來他認識斐君昊也有十幾年的時間,可是他見過的斐君昊從來都是一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樣子,何曾見過他露出這種彷彿有些情緒失控的瘋狂模樣?
    心中隱隱地出現一個猜測,但是他不敢相信,他也不願相信,若他的這個猜測是真的,那該有多可笑?
    曾經他對他癡心相待那麼多年,為了他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是最終他換來的是什麼?虛情假意、背叛、滿門覆滅,他成了家族的罪人,失去了一切,連自己的性命也一併失去了。
    可是如今他對他不屑一顧,連看到他都覺得厭煩,可是他卻發現,斐君昊似乎真的喜歡上了他!
    這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
    斐君昊這個人,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他的目的所在,若是沒有任何目的可言的事情,他從來不會花費心血去做的,這一次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僅得不到任何好處,稍有不慎,還有可能會得罪溫府,還有瑤王府。
    他相信,以南宮夜對他的在乎程度,若是讓他知道了斐君昊所做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輕易繞過斐君昊的!
    冒著這樣的風險,而且還得不到任何好處,除了真的喜歡上了自己,溫子笙想不出任何斐君昊這樣做的理由!
    這是一件多麼諷刺又可笑的事情!
    他看向斐君昊的眼神有著掩蓋不住的震驚,他喃喃道:「對於你來說,皇位才是最重要的,做出這種事情,就不怕讓你的努力都功虧一簣麼?」
    聞言,斐君昊只是微微笑了下,已經消去了瘋狂的眼神帶著滿滿的自負,「你是在替我擔心麼?」
    溫子笙回過神來,咬牙瞪著他,「我只是不明白,我有什麼值得你去冒這麼大風險。」
    他忽然發現事到如今,他並沒有完全瞭解斐君昊,這種不顧後果的瘋狂事情,絕對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冷酷絕情的斐君昊所做得出來的。
    「不明白無妨,我們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讓你慢慢明白。」說到這裡,斐君昊已經不想再跟他囉嗦了,今日燃了一整天的香料還殘留在房間裡,跟他身上的香粉一混合,所產生的效果絕對是驚人的。
    雖然他已經提前吃過解藥,抵抗力也比溫子笙強悍,但怎麼說也已經過一段時間,兩種藥物混合起來還是在他身上產生了一定的效果,連他提前用過解藥的人都這樣了,更不用說完全沒有防範的溫子笙了。
    此時此刻,溫子笙早已經滿臉通紅,單薄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著,即便極力壓制也還是免不了喘-息聲越來越大,甚至他呼出來的氣息都是熱的,渾身上下熱得他快要抓狂了,但是僅剩的理智卻讓他拽進了自己的衣領。
    火熱的大手忽然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溫子笙咬牙想要用力地甩開,可惜綿軟的雙手卻連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火熱的大手沒入衣袖裡,順著自己的手腕一路滑上肩膀。
    如同被天底下最噁心的東西碰觸到一般,溫子笙的反應很大,奈何全身上下卻連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來,反應再大他也只能驚怒不已地瞪大雙眼,對於眼前的境況卻是完全無力改變。
    而斐君昊可明知道他已經渾身沒有力氣了,為了以防萬一,另外一隻手抓住他另一邊的肩膀,微微用力一推,原本就是半撐著身子坐在床榻上的溫子笙瞬間倒了下去。
    渾身軟綿綿連最基本的抵抗都做不到,溫子笙氣得眼睛都快要著火了,咬牙切齒地警告道:「你若是再碰我一下,我保證絕對讓你後悔終身!」

  ☆、第93章 章 094

「你若是再碰我一下,我保證絕對讓你後悔終身!」
    狠絕的話語卻只惹來對方不屑一顧的輕笑聲,斐君昊雙手握住他的肩膀,俯下臉湊到他耳邊,壓低了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曖昧,「我挺想知道,你要如何讓我後悔呢?」
    他說話的時候炙熱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耳際,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厭惡感,他厭惡地偏過臉,狠狠地吐了口氣,在斐君昊再次想要湊過來的時候,猛地用腦袋朝他狠狠地撞了過去。
    『碰』的一下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響,積攢了好一會兒的力氣全部都用在這一下,溫子笙的腦袋更加暈了,但他不敢有所鬆懈,忍著翻天覆地的暈眩感,他勉力從床榻上坐起來。
    他慶幸著他的舉動有效地阻止了斐君昊的進一步動作,被他這樣突然大力撞到了腦袋,極致的痛感瞬間讓斐君昊下意識地放開了他,雙手摀住自己的腦門,整個人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也許這無法改變什麼,溫子笙需要的就是這一點時間,他握緊了手中的小紙包,那是南宮夜給他用來防身用的,就算有著他父親的暗衛以及南宮夜安排的人長期跟在身邊,也還是會有意外發生的。
    他很慶幸當時南宮夜有想到這一點。
    腦門上傳來的痛楚讓斐君昊的怒氣迅速達到頂點,他鬆開摀住腦門的手,眼神凶神地盯著溫子笙,聲音是醞釀著暴風雨的平靜,「乖乖聽話不好麼?非要讓我使用暴力麼?」
    溫子笙沒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著他,極度的緊張下,他甚至連呼吸都忘了,眼睜睜看著斐君昊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在他伸手再次想要碰到自己的時候——
    就是現在了!
    斐君昊看見溫子笙猛地揚手,他心中警鈴大響,想要避開,卻為時已晚,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色的藥粉直撲自己的門面,再下一刻,他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往下倒,直直地跌倒溫子笙的身上。
    意識是清明的,但四肢卻是酸軟無力的,連動一下手指頭都無法做到,甚至連聲音都發佈出來,這讓他想要出聲叫人進來的想法也完全掐滅了。
    身下柔軟的身子是屬於他渴望已久的人的,可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在看到斐君昊朝自己倒下來的那一刻,溫子笙的神經還是緊繃著的,直到確認對方真的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的時候,他才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氣,隨即嫌惡地推開了對方趴在自己身上的身體,掙扎著往旁邊挪動。
    溫子笙大口大口地喘了一會兒氣,休息了片刻,直到感覺身上積攢了一點力氣之後,才扶著床柱站起來,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斐君昊一眼,一步一步往門口挪。
    多虧了斐君昊的自視甚高,在他進來之後,這個房間的鎖就全都撤走了,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此時此刻讓他出了這個房門,他也無法憑自己的能力離開這裡。
    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在看到外面直挺挺站立著的兩名侍衛時更加確定了他的這個想法,他回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斐君昊,對方也正看著他,一雙眸子黑沉沉的,透著一股子狠絕。
    溫子笙知道他那個眼神的意思,是在說他不自量力。
    他冷冷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個兩指寬一指長的條形折子,微微喘息了一下,慢慢地挪到窗戶邊,打開窗戶,雙手握住折子伸出去,用力一擰。
    漆黑的夜空悄無聲息地多了一道帶著煙霧的火光,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發到天空之後那帶著煙霧的火光久久不散,卻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見狀,倒在地上渾身無力的斐君昊臉色猛地一變,看向溫子笙的時候幾乎是目呲欲裂的,拼盡全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卻除了發出低低的『斯斯』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溫子笙才彷彿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身上的熱度燒得他幾乎要失去意識了,但此時此刻他的臉上卻是放鬆的,因為他知道,那個人馬上就會過來的。
    他這麼堅信著。
    接下來的事情對於他來說變得有些模糊,意識朦朧間,他隱約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囂,隨即彷彿是有人闖了進來,房間陷入了一片混亂。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熟悉懷抱中,鼻間傳來熟悉的好聞氣息的那一刻,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徹底地放鬆下來,下意識地伸手緊緊回抱住那人,將自己完全地交付給那個緊抱著自己的人。
    ——真好,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任由自己的思緒放鬆下去之前,他在心裡輕輕地歎息道。
    之後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幾乎是沒有什麼印象,他只隱約感覺到那個可以讓他全身心依賴的人直接將自己抱了起來,期間一直沒有放開,一直到周圍再次變得安靜,自己被輕輕地放到柔軟的床榻上。
    他睜開雙眼,身上的熱度越來越高,即便睜開眼,他的眼前仍舊是一片模糊,雙手下意識地扯著自己的衣領,隨即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人緊緊地抓住,有微涼的指尖輕觸上自己的臉頰,舒服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喟歎。
    意識是混亂的,視線也是模糊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也知道接下去有可能發生的事情是什麼,而他還沒來得及去想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後果會是怎樣,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若是對象是這個人的話,他並不排斥。
    思緒轉了那麼多,但其實時間也只不過是過去了一瞬間罷了。他睜著視線模糊的眼睛望著上方的人,下一瞬間便發現臉頰上微涼的觸感消失了,緊接著,在他剛皺起眉頭想要尋找那個微涼的觸感時,微微張開的唇被堵住了。
    柔軟的觸感從唇上傳來,他睜著眼愣愣地看著上方模糊的面容,封住他的唇的人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了,下一瞬間,有溫熱的液體滑入了自己的嘴裡,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是什麼東西,他已經下意識地嚥了下去。
    隨著那溫熱的液體被嚥下去,他感覺到體內肆虐的熱度開始一點一點地降了下去,沒過多久,終於完全消停了,而隨即湧上來的,便是極度的疲憊,他只來得及睜眼看了上方的人一眼,隨即便陷入沉沉的睡夢之中。

  ☆、第94章 章 095

看到床榻上的人慢慢地安靜下來,南宮夜緊蹙的眉頭終於微微舒展開,伸手用衣袖輕輕地將對方額上的汗擦拭乾淨,他的神情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這個他如此珍視的人,甚至連一點委屈都捨不得他受到,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除了心疼之外,對自己更是無法原諒的生氣,只要一想到對方這一天裡是怎麼過的,他幾乎就要被心中瀰漫上來的疼惜給淹沒了。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的就是衣衫凌亂地跌坐在窗戶邊下的溫子笙,對方眼神迷離,甚至連他到了跟前都沒有將他認出來,那個瞬間,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將受驚的少年緊緊地擁入懷中。
    就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幾乎就要釀成無法想像的後果,當時若不是還顧慮到溫子笙被下了藥,也許當時他就要控制不住殺了那個膽敢傷害溫子笙的人,斐君昊也許應該慶幸他還沒來得及對溫子笙做出什麼,否則,他絕對會當場就將他送下地獄的!
    想到先前一打開門所看到的場景,他的眼神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他向來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此刻若是有人看到他的樣子,絕對會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床榻上的少年忽然含糊地輕喚了一聲了,略帶不安的聲音將陷入沉思中的南宮夜拉回了現下,他連忙伸手握住少年四下摸索著彷彿在尋找著什麼東西的手,安撫地輕拍著他的手背,低聲安慰道:「我在這裡。」
    低沉的聲線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睡得不□□慰的溫子笙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竟然奇異般地安靜了下來,微微皺著的眉頭也在他一下一下輕柔的輕拍下慢慢地舒展開來,連在睡夢中也不忘握緊南宮夜的時候,緊緊地握著,仿若只要抓住了,就可以放心了。
    南宮夜害怕他著涼,將他的手跟自己的手一起塞回被子裡,又伸出另外一隻手感受一下他額頭的溫度,直到確認了溫度正常才稍微鬆了口氣。
    但他不敢絲毫鬆懈,那個房間裡燃的是『了痕』,是上等的香料,因為香味淡雅清新,很多達官貴人都喜歡用的。
    但若是跟『撩夢』混合著一起用,那便是很厲害的催-情-藥,只是『撩夢』很少見,市面上根本是有價無市,沒想到竟然會被他用在溫子笙的身上。
    被下了這兩種藥的人,即便服下了解藥,也無法立即消除乾淨,雖然不會再被催發情-欲,但如果一個不注意,很可能會引發高燒,今天晚上正是最為關鍵的時候。
    今晚對於他來說,注定是無眠之夜。
    當天夜裡,溫子笙的體溫果然開始反反覆覆,一會兒高燒,一會兒又是低燒,旁邊放著的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除了溫子笙之外,整個瑤王府幾乎徹夜無眠,一直到天空微微泛白,溫子笙的體溫才終於穩定下來。
    一夜不眠對於南宮夜好像並沒有什麼影響,甚至連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下人剛換了一盆熱水進來,他試了一下溫度,隨即才將毛巾擰乾了,替溫子笙簡單地擦拭一下身子,又給他重新換了一套衣裳。
    溫子笙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房間裡靜悄悄的,他睜開眼睛,盯著床頂愣愣的出了一會兒神,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是在何處,好半天才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這時,虛掩著的房門被推開了,出去梳洗了一趟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的南宮夜端著早膳進來了,看見溫子笙醒來時眸中閃過一抹喜色,隨即快步走了過來,將早膳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他坐到床邊,很自然地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溫子笙點點頭,又搖搖頭,雙手撐在床榻上想要坐起來,南宮夜見狀伸手扶他坐起來,「我睡了多久?」溫子笙問道,聲音有些沙啞,臉色雖然不再是昨晚的潮紅,但卻微微有些蒼白。
    南宮夜扶著他靠做在床頭後才答道:「不久,幾個時辰。」
    溫子笙沉默了一下,昨晚被南宮夜找到之後的事情他記不太清了,但模模糊糊還是有些印象的,南宮夜餵他喝下的那涼涼的液體大概就是解藥,後半夜他在渾渾噩噩間驚醒了好幾次,而每一次他都能夠看見南宮夜坐在他的床邊。
    雖然清醒的時候總是很短暫,甚至都不夠時間讓他開口說一句話,但是他記得很清楚,無論是什麼時候,只要他睜開眼睛,總是能夠看到對方微蹙著眉頭的面容,明明是不帶任何表情的,他卻總能從其中覺察出心疼與擔憂。
    要說心裡完全沒有感觸,那絕對是騙人的。南宮夜的心思一直都表現得很明顯,是他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南宮夜卻從來沒有責怪過他一句,總是對他那麼地縱容。
    「我……」他張了張嘴,卻只說了一個字之後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像昨天那樣的事情,對他來說絕對是個噩夢,若是南宮夜沒有為了以防萬一而給了他一些自保的藥物的話,事情會如何發展,絕對是他不願深入去想的,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幸南宮夜有想的那麼周到。
    南宮夜卻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安撫性地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想太多,都已經過去了。」
    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溫子笙卻在一瞬間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不是因為後怕,也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感動。
    不是不能堅強,只是他知道,在這個人面前,他無需堅強,也無需偽裝。一直以來,幾乎都是南宮夜在保護他,如果算上兩世人的話,他的心理年齡是應該要比南宮夜大的,但是在他們兩人之間,往往充當保護者的人是南宮夜。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眸底劃過一絲苦澀,「這一次若是沒有你,後果大概就真的是不堪設想了。」叫他又如何能不多想呢?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自己是這麼地不自量力,明明是重活一世的人,竟然還會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了兩次,因為知道前世所發生的事情,他一直都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知道所有事情的走向,所以不自覺就有些輕敵了。
    卻沒想過,連他都重生了,那麼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他還一直停留在斐君昊是為了他背後的勢力而接近他這樣的想法。
    世事就是這麼地奇妙,這一世因為一些改變,斐君昊竟然是真的喜歡上他了,拼著跟相府作對的風險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這樣的變故是他始料未及的,也多虧了昨天的事情,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徹底地醒悟過來,從他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事情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了!
    南宮夜並不知道他此刻內心如何翻天覆地,他只是在聽到他說的那句話之後,自然而然地說道:「我一直都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他一直都會在他身邊。
    溫子笙一愣,隨即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方才因為想到斐君昊而變得有些陰霾的心情也在聽到這句話時瞬間放晴了,他笑望著南宮夜,如同歎息一般,微微頷首輕笑道:「嗯,你始終都在。」
    重活一世,最大的變故,不正是面前的這個人麼?這是上天給他的最好的禮物呀!這麼多年了,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不正是南宮夜麼?
    多年來的相處,已經讓他習慣性地去依賴南宮夜了,他如今甚至都不管去想像,若是南宮夜突然間離開了,他會變成什麼樣。
    若是從未享受過溫暖,那麼在寒冷也不是不能忍受,就怕在習慣了那樣的溫暖之後,連一丁點兒的寒冷都再也無法忍受了,南宮夜於他而言,大概就是那一抹已經被他習慣了的溫暖。
    他完全無法想像沒有了南宮夜的日子會變成什麼樣,尤其是在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之後,這樣的想法也變得愈加地強烈。
    可是南宮夜跟自己不一樣,他如今已經不再滿足於兩人曖-昧-不-清的關係,他想要確定兩人的關係,而他,習慣了依賴南宮夜,也習慣了南宮夜的存在,卻從未想過南宮夜的定位,他只是將他當成了一個很親近的人,而究竟是怎樣的親近,他不曾想,也不願想。
    而此刻,這個問題他是時候要正視起來了,不能再裝作不知情然後再理所當然地享受南宮夜對他的好了,這樣對南宮夜來說並不公平。
    在心裡無聲地歎了口氣,溫子笙甚至浮現出對南宮夜的一絲愧疚,在這樣的情緒之下,他主動地提起了關於他們之間的那個問題,「一直以來,你都是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也因此,我從來沒有深入去思考過關於我們兩人之間的相處問題。」
    也許是他聲音裡的愧疚感太明顯了,在聽到他說的話的瞬間,南宮夜抬起頭來,深邃如海般的黑眸定定地凝視著他,輕聲打斷了他的話,「我並不需要你的愧疚。」在說這句話時,他微微蹙著眉,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
    溫子笙輕笑,微微搖頭,「你先聽我說。」在看見南宮夜還是皺著眉頭卻沒再出聲時,他才繼續說道:「如果只是因為愧疚的話,大概我早就接受你了,就是因為不緊緊只是愧疚,我才一直無法給出答案。」
    因為前世那段感情的失敗,導致他對愛情一直有一種排斥的心理,他之前的本意就是找一個性格合得來的人過一輩子,無論男女,只要對方可靠,兩人相敬如賓地過日子,一輩子很快也就過去了。
    若他對南宮夜當真只有愧疚的話,那一切就好辦了,反正都是沒打算喜歡的人過日子,南宮夜喜歡他,正好他對他覺得愧疚,那麼兩人湊合著過日子,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安排。
    可惜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南宮夜的感覺變得不一樣了,即便自己不曾深入去想過,也能隱約知道自己對南宮夜的感情已經開始產生變化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一直逃避這個事情。
    他的本意是不打算再去碰觸愛情的呀!不再碰觸愛情就不用擔心會再次受到來自感情的傷害了。
    「可是你——」他微微歎息了一聲,輕笑道:「——卻總是讓我感到措手不及。」
    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南宮夜微微瞪大了雙眼,彷彿一下子被狂喜給擊中卻又不敢置信一般,表現到臉上的時候就顯得表情有點呆,跟他以往的形象一點兒也不符合,溫子笙被他的反應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聽到他的笑聲,南宮夜終於回神,他也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傻了,眼神遊移了一下,卻又實在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話裡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樣麼?」
    南宮夜從來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淡定模樣,又何曾見過他會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見到這樣的南宮夜,溫子笙忍不住便想要逗逗他,便道:「那你理解的又是怎樣的?」

  ☆、第95章 章 096

「那你的理解又是怎樣的?」
    聽到這句充滿揶揄的話語,南宮夜若是還沒察覺到對方是在逗他的,那他也就不是南宮夜了,可大概是因為內心的喜悅來得太過突然了,就算他明知道溫子笙是在逗弄他,他也還是十分老實地回答道:「你答應接受我了。」
    這樣一本正經的回答,完全就是溫子笙可以料想得到的,他忍不住有些無奈地扶額,笑意卻止不住漫上眼角眉梢,他的聲音還有著剛清醒過來的低啞,但是此時此刻聽在南宮夜的耳裡,卻比天底下任何樂音都要來得悅耳。
    「我不敢確定自己有你對我那樣深厚的感情,但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對你的感覺,跟對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答應你,會好好理清楚我們之間的問題。」
    即便溫子笙並沒有立即就答應下來,但是當南宮夜聽完溫子笙說的話之後,心裡還是高興的,至少溫子笙已經明確表示過對他也是喜歡的,在他看來,溫子笙的那句「我對你的感覺,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就是在明確表達他的喜歡……
    況且,他根本就不打算給溫子笙拒絕的機會,即便最後溫子笙仔細思索之後決定拒絕他了,他會立即就向皇上請旨,讓兩人立即完婚,當然,他內心在想什麼,溫子笙是完全不知道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無論他的決定如何,最終的結果其實還是不會變的……
    而南宮夜比較希望溫子笙是答應接受他的,所以他不想逼他,給他足夠充足的時間去考慮,反正在他看來,溫子笙就是喜歡他的,答應與否,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南宮夜注視著他的眼睛,道:「明日平昌公主的送嫁隊伍就要啟程了,你留下來養好身子,一個月之後我就回來。」
    聞言,溫子笙笑了,他明白他的意思,「等你回來,我會告訴你答案。」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好好考慮了。
    南宮夜一直都是一個很內斂的人,即便有什麼情緒變化別人也幾乎無法察覺得到,但是當溫子笙應下了一個月的約定時,從他臉上可以很輕易地看出他的喜悅,便足以證明他當時的情緒是有多開心了。
    而看到他這樣開心的溫子笙,竟也忍不住揚高了嘴角,他自己沒有發現,那一瞬間,漫上他眸底的溫柔喜悅足夠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南宮夜的喜歡,早已經超過了他自己所預計的了。
    第二日,平昌公主的送嫁隊伍準時從帝京出發,南宮夜作為此次送嫁的最主要負責人,一大早就出發了,溫子笙當時已經醒了,也打算去送一下他,卻被南宮夜拒絕了,並勒令在他身體痊癒之前不准離開房間。
    對於這一點溫子笙內心其實是有在偷偷地高興的,當然他表面上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很聽話地呆在了房間裡。
    大概是因為答應了南宮夜要仔細考慮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於是南宮夜這種在平常看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小舉動,此時此刻卻讓他有一種甜蜜的感覺,這種毫不掩飾在乎的霸道,其實他是挺受用的。
    「溫公子,你在笑什麼?」
    突然想起的聲音讓溫子笙一下子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唇角,看向出聲發問的竹青,掩飾性道:「我有笑麼?」但手的確是摸到了微微上揚的嘴角。
    在得到竹青確定的回答後,他有些窘然地輕咳了一聲,扯開話題道:「瑤王已經離開了?」
    竹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一刻鐘之前已經啟程了。」說完,他並沒有如往常那樣稟告完事情後就退出去,而是安靜地站到一旁,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對此,溫子笙也只能輕歎口氣。
    自從發生了斐君昊那件事情之後,南宮夜就堅決一定要安排竹青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暗處也安排了一些人跟著,若是算上他父親安排給他的幾名暗衛,他身邊明處暗處加起來大概也有好幾個人了吧?
    之前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已經全被換掉了,如今這些人除了竹青之外,全都是南宮夜親自重新挑選過的,雖然會有一種太過小題大做的感覺,但這都是出於對他的在乎以及擔憂,溫子笙除了有點無奈之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排斥。
    而對於那件事情的主謀斐君昊,溫子笙沒有提起,南宮夜也是絕口不提,一直到南宮夜離開之前,兩人就好像是約定好了一樣誰都沒有主動提起這個人。
    但是溫子笙知道,斐君昊這一次是真的踩到南宮夜的底線了,這一點從最近帝京的風向轉變就能夠看得出來了。
    南宮夜護送平昌公主的送嫁隊伍離開沒多久,便有人將五皇子一派的勢力暗中所做的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記錄到一個本子上,連同所有支持五皇子勢力的官員名單,一起送到了當今聖上的御案上,連時間、地點、何人所為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不用想,這絕對是南宮夜所為,這一個舉措,已經足以讓斐君昊徹底爬不起來了。
    當今聖上其實是個很有父愛的父親,對於自己的孩兒總是格外的寵溺,但是這樣的寵溺是建立在沒有危害到自己地位的基礎上的,若是發現有人正在肖想著自己坐著的這張龍椅,那即便是他的孩兒,那也是沒有情面可講的。
    皇家薄情,這是歷朝歷代都默認的事實,若是他的孩兒都安安分分的,他會給到他們所能享受到最好的一切,但若有不安分的,那也不能怪他不顧父子情面了。
    他如今正值壯年,正是野心最為膨脹的時候,雖然也知道他的幾個孩兒有在打著他做的這張龍椅的主意,但一般只要不太過過分,他都會當成不知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其過去。
    可是如今五皇子的動作實在是有些過分了,他竟然將主意打到他身上,勾結寧妃想要謀害他的性命!
    作為跟了他最多年的女子,寧妃可以說是後宮中他最信任的妃子。寧妃是他還未登基的時候就已經嫁給了他,這麼多年來一直默默地支持他。
    因此,即便這些年來後宮女子更迭過無數次,寧妃的地位也一直不曾被人撼動過分毫,只是可惜,寧妃一直無所出,年輕時候也曾經孕育過一個龍胎,只是還不到五個月就流掉了,之後一直便懷不上。
    容顏老去,膝下又無兒子可倚仗,即便如今當今聖上還依舊對她念著舊情,但看著後宮新人換過一批又一批,在看到那些舊人的下場之後,寧妃最終還是害怕了。
    帝王最是無情,那往日的情分又能抵得了多久?
    於是在五皇子找上她,提出跟她合作的時候,她猶豫了。
    只需要在當今聖上過來找她的時候,燃上一種特別的香料,那種香料無色無味,甚至並沒有毒,即便再怎麼查也查不到她身上,然後再在當今身上替五皇子美言幾句,不過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只要她答應了,那麼事成之後,太后這個位置就是她的了。
    面對著這種巨大的誘惑,她終於還是答應了。
    雖然在第一次往香爐上添加那種香料時,她的手有點抖,而等到第二次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很淡定了,甚至她還有工夫去想還要再添加多少次才能結束這樣的問題。
    身在帝王家,再深的感情,也終究還是敵不過對權勢的渴望。
    聽到當今聖上今夜將再次過來她寢宮的時候,寧妃並沒有想太多,她只是很隨意地從自己的梳妝台上的暗格裡拿出五皇子給她的藥包,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她即便只是加個香料這樣簡單的動作,也是一樣的姿勢優美。
    跟她預料中的一樣,剛點上香料,宮人尖細的嗓音就傳了進來:「陛下駕到!」
    她的表情一直都是溫婉賢淑的,但是當她猛然間看到當今聖上身後的近侍捧著一盆顏色淡雅的鮮花時,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
    雖然那一抹驚慌稍縱即逝,但一直仔細觀察著她的聖上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之前還一直抱著的一絲僥倖終於破滅了,那份密告上所說的事情,是真的。
    因為近侍手上所抱的那盆鮮花,是前段日子斐君昊獻上來的!

  ☆、第96章 章 097

因為近侍手上所抱的那盆鮮花,是前段日子斐君昊獻上來的!
    而寧妃在看見那盆鮮花之後的反應也證明了她對這件事情絕對是知情的,再一聯想到最近他的身體總感覺到的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太醫檢查過很多遍了卻始終查不出原因,結合種種因素,答案簡直是呼之欲出了。
    即便當今聖上生性再如何多疑,也不得不相信,那份密告上所說的事情是真的!
    就算早就知道皇室無情,但當今聖上還是止不住地產生了一種打從心底裡產生的疲倦感,一個是他疼愛的孩子,一個是他最信任的妃子,而這兩人如今竟然勾結在一起,打算謀害他的性命!
    當真是好得很哪!
    若只單獨接觸到寧妃寢宮裡燃著的香料,並不會對身體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相反還有提神醒腦的功效,但如果再接觸過那香料之後再將這種『曼洛花』的花粉吸進體內,那就是足以置人於死地的慢性□□!
    而且中了這種毒的人並不會特別明顯的症狀,最多也只是比較容易感到疲憊,不是醫術頂尖的人根本無法檢查得出來,當中毒的人體內毒素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後,便會在睡夢中無知無覺地睡過去,事後再如何檢查,也檢查不出中毒的跡象,只會給人一種猝死的假象!
    這種神奇的藥物最初並不是用來害人的,而是拿來當救命的藥引子,很多人也只是在傳聞中聽過罷了,世上真正能夠見到的人絕對是少數的,這也是宮中的太醫完全想到這一點上去的主要原因。
    若不是那封密告,當今聖上也許就會在哀歎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的情況下,無知無覺地駕崩了,只要想到這一點,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當今身上,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而隨之而來的,便是滔天的怒火!
    但是這種事情也不適合公開說出來,畢竟也算是皇室的家事,因此當今聖上即便滿懷滔天怒火,也沒有直截了當便治了他們的罪,而是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達到他的目的。
    這日之後,曾經被許多後宮妃子視為榜樣的寧妃突然被打入了冷宮,以觸犯聖威的罪名,眾多妃子在慶幸自己又少了個勁敵之餘,又忍不住生出一絲唏噓。
    跟在當今聖上身邊最久的寧妃,曾經是後宮眾多妃子學習效仿的寧妃,也終於還是逃脫不了如此下場,再一聯想,就彷彿是自己的將來一般。
    但唏噓歸唏噓,也並沒有在後宮中產生多大的影響,後宮眾人彷彿是約定成俗一般,再也沒人提起寧妃,就彷如後宮內院,從未有過這個人一般。至於在不久之後,有人從冷宮裡用草蓆裹住一具屍首草草掩埋了的事情也絲毫沒有得到眾人的注意力。
    至於斐君昊,則是被當今聖上派去了南方治理水災,水災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可返京。這樣的旨意,對斐君昊來說,無疑就是變相的放逐了。
    大卿國的經濟中心一直都是在帝京,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是位於大卿國的北方的,而大卿國的南方,因為天災*頻發,一直都是落後貧窮的代名詞,而且因為教育落後,百姓不開化,還曾被稱為蠻夷之地。
    對於南方來說,最為嚴重的無疑就是每年夏季的水災,河流年年都會發大水,淹沒周圍的一些城鎮村莊,隨處都可見災民難民的蹤影,每年朝中都會派人過去治理水災,但至今從未有人成功過,每每最後都只能準備一大筆銀兩去賑災,安撫災民。
    大卿國開朝也有幾百年了,南方水災那是大卿國一個不曾消滅過的巨大難題,若是有大臣被派遣過去,那幾乎就是下調,而如今當今聖上不僅派五皇子過去治理水災,還明令申明水災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可返京,那不就是要五皇子終身都被困在南方的意思麼?
    這一條聖旨一出,朝中便猶如炸開了窩一般,有許多大臣紛紛站起來反對,當今聖上一直端坐在龍椅上冷眼看著底下那些大臣的說詞,面上始終冷冷地,但心中卻早已經怒火中燒!
    果真是好得很!
    底下那些言辭激烈說著反對意見的大臣,每一個都是在那份名單裡面的,有一些是他早已經知道的,可是有一些卻是他曾經以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竟然也在不知何時被拉攏到五皇子門下去。
    平時隱藏得足夠深,那幾個人他竟然一點端倪都沒有察覺到。
    「夠了!」當今聖上沉聲喝道,面沉似水地掃視了底下眾大臣一圈,最終停留在面如死灰的斐君昊身上,眼神冰冷嚴厲,緩聲道:「朕主意已決,退朝!」言罷,不等眾人反應,直接站起身離開。
    當今聖上一離開,朝堂上瞬間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中,在場眾人的神色各異,有同情、有憐憫,更有幸災樂禍,不管怎麼說,對於不是五皇子一派的人來說,今日這個消息無疑就個天大的好消息,這就意味著他們所支持的一方少了一個勁敵,對自己那是大大的有利!
    而至於五皇子一派的人臉色就都有些難看了,他們紛紛看向斐君昊,卻在看見對方面如死灰的模樣後,臉色也刷的一下瞬間白了下去。
    朝中果真是要變天了呀!
    他們都很清楚,五皇子對於當今聖上來說,不過是眾多兒子中的一個,頂多就是能力稍微有點出眾,但若真的要捨去,那也是可以毫不遲疑的,畢竟,如今單單只是皇子,就已經有十五個了!
    所以,即便他們都不知道五皇子是因為什麼事情導致了這一次的禍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當今聖上這一次的舉措,是當真打算放棄五皇子了!
    這是此時此刻眾人心中最清晰的想法。
    當然,無論朝廷如何風雲變色,對於平民百姓來說,日子跟以前一樣並沒什麼變化,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京中少了個皇子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差別。
    而斐君昊在抵達目的地之後,因為水土不服導致身體健康狀況直劇下降,最後感染上那邊爆發出來的瘟疫而纏綿病榻半個月之後就撒手人寰了,至於事情真相是否當真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溫子笙是第一時間就收到消息的,甚至在旨意還沒頒發下去之前,就已經經由竹青的口中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始末,聽完之後,他的感情其實是有些複雜的,他沒有想到在這一世斐君昊最終的下場竟然是這樣。
    大概因為事情來得有點太突然,他反而有一種不真實感,那個曾經害得他那樣悲慘的斐君昊,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死去了,想到上一世斐君昊的風光無限,再聯想到如今的客死異鄉,真的讓他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而除此之外,也忍不住有些感慨,權勢對於一個人的誘惑竟然可以這麼大,連謀害自己的親父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他不由得懷疑,前世時當今聖上的駕崩是不是也是斐君昊一手造成的?
    但事實真相如何,已經無從考究了。
    在這一世,斐君昊作為溫子笙生命中一個不受歡迎的過客,終於是永遠地離開了。
    「溫公子,你打算如何處理蕭墨軒呢?」
    在等待了半個月之後還不見溫子笙有任何舉動,竹青有些沉不住氣了,南宮夜在離開之前還特地吩咐過,對於蕭墨軒他們不要擅自行動,畢竟蕭墨軒是溫子笙身邊的人,他們也拿不準溫子笙的想法。
    上次在這麼多暗衛的保護下,斐君昊還能將溫子笙從溫府中帶出去,蕭墨軒是功不可沒的一個,也是因為蕭墨軒這個人,導致他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懷疑,因此,對於蕭墨軒這個人,竹青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迫不及待想要讓這個人永遠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卻遲遲都不見溫子笙有任何行動,竹青不由得感到奇怪,難道他是打算就這樣放過對方麼?
    對於將這樣一個危險的人放在自己身邊這樣的做法,竹青是完全不贊成的,只是作為一個下屬,他不能去質疑主子們的任何行為。
    溫子笙知道他的擔憂,但他沒有多加解釋,「我自有分寸。」
    對於如何處置蕭墨軒,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這段時間的風平浪靜,也不過是在等候時機,而如今,時機也快要成熟了。
    蕭墨軒根本不知道在等著他的是什麼樣的事情。從溫子笙被救回來一直到現在,蕭墨軒都處在一種擔驚受怕的恐慌中,而隨著這段時間的風平浪靜,蕭墨軒也在慢慢地放下了戒心。
    他忍不住僥倖地想著,也許溫子笙他們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那些小動作,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暗中勾結斐君昊。
    只是他這種慶幸的心理,終於是在數日之後被完全地打碎了。
    這日,溫子笙在去茶室的途中看見了別院中的一名僕從身後跟著一名中年男子,在看到溫子笙的時候,那名僕從有些惶恐地低下了頭向他問好,但溫子笙沒有注意這個,他微微點了下,便不著痕跡地打量起了那名中年男子。

  ☆、第97章 章 098

中年男子惶恐地低著頭,打著補丁洗得發舊的衣裳穿在身上,衣領袖口處隱約還可看見污漬,黑黃的臉上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終於出現了。
    溫子笙心中微微一笑,多虧了這個人的長相如此的有特色,溫子笙才能在見到對方的時候很快就將對方認出來。
    見溫子笙一直沒有發話,只是如有所思地看著中年男人,那名僕從有些惶恐地解釋道:「少爺,這是小的從家裡那邊過來的親戚,要在京中待兩日,小的已經跟管家說明了,今晚過來跟小的一起住。」
    聞言,溫子笙微微一頷首,表示知道了。
    他的表情還算溫和,表情惶恐的僕從這才有些鬆了口氣,方纔他真怕他家少爺一個不高興直接就不同意他親戚住下來了,若真是這樣,那他肯定又要花費了,一想到身旁站著的中年男子,僕從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無奈。
    這是他母親的弟弟,年紀一把了,卻終日游手好閒,不思上進,到了這把年紀了還沒娶親,主要是周圍的人都知道這人的特性,誰也不願意將自己家的孩子往火坑了推,只是因為看在他母親的份上,他才勉為其難照顧一下這名所謂的舅舅,畢竟在帝京裡也就只有他這麼一個親人了。
    但他還是無法喜歡上這名所謂的舅舅,終日只會麻煩別人,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囊腫羞澀,他根本不想將他往相府裡帶,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什麼時候惹得主子生氣了,到時候連累自己丟了工作就糟糕了。
    在溫府的工作可是許多人眼紅得很得,工錢高,主子和善,一般只要不犯什麼大錯,基本都不會受到什麼責罰,若是因為他舅舅而丟了這麼一份工作,那真是糟糕透頂。
    但是他沒辦法,他手頭上並沒有剩餘的銀兩,幾乎都已經寄回去給他母親存起來等著娶媳婦兒,所以即便他再不願意,他也只能將他舅舅帶回府中跟自己住一個晚上,反正只是一個晚上而已,他看緊點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那少爺,若是沒其他事情,小的就先告退了。」得到溫子笙肯定的答覆之後,那名僕從終於鬆了一大口氣,行了一禮便退到一旁去,靜候溫子笙走過去。
    溫子笙掃了他們一眼,在經過他們的時候,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那名中年男子身上,隨即滿意地發現對方果然如他所料想地那樣,在看到跟在他身後的蕭墨軒時突然一下子就看直了眼。
    蕭墨軒大概也察覺到對方露骨的眼神了,微微皺了下眉,有些厭惡地別過臉,不願看到對方那種直白露骨的模樣,想要加快速度離開這裡,卻又礙於溫子笙走在前頭,速度肯定是不能比他快的,於是到了最後,他也只能皺著眉頭忍受那抹讓人不喜的目光。
    直到他們走出大老遠了,那名中年男子都還沒收回目光,盯著他們看的眼神閃著精光,彷彿正在算計著什麼一般。
    「你還在看什麼?快點走了!」身後傳來催促聲,中年男子這才不情不願地收回目光,隨即心急地問道:「剛剛那人就是相府公子?那跟在他後面的那個人是他的僕從?」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問這麼幹嘛?」隨即想到了什麼,臉色忽然一變,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心裡又在打什麼主意?我告訴你,這裡的主子是你得罪不起的,要是不想丟了命,就給我安分一點!」他盡可能誇張地說,生怕對方真的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事情出來。
    中年男子無所謂地掃了他一眼,完全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少年拿他沒辦法,又警告了他一番才帶著往僕從居住的院所走去。
    直到離開大老遠了,溫子笙還能從蕭墨軒的眼中看到一絲厭惡,可想而知蕭墨軒有多討厭對方的那種眼神,就是要這麼討厭才好呀!
    想到這裡,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笑,眼神卻有些冷,但隨即很快又心情變得很好地微笑了起來。
    這夜,溫子笙坐在窗台下,一直坐到深夜,所有燭光都被吹熄了的房間一片黑暗,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投射出他臉上的表情,微微上揚的嘴角是柔和的,但他望著窗外夜空的眼神卻是透著冷漠的。
    夜已深,幾乎所有的人都進入了沉睡,因此,一丁點的聲響便能夠聽得清晰,溫子笙不動聲色地聽著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腳步聲進了院子後便逕自往對面的房間去了,安靜了須臾,忽然『咿呀』一聲,傳來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響。
    那人也算挺厲害的,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竟然就將地方摸清了,如此準確無誤地就找到了想要找的房間,看來果真是下了功夫的。
    溫子笙嘴角的笑意加深,他忽然站起身,微微靠在窗台上,靜靜地望著那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進了隔壁的房間。
    那是溫子笙的近侍所居住的居所,裡面的格局是很普通的兩室一廳,中間是一個大廳,兩側則被隔出了兩個空間小一點的房間,一間是雲清的,而剩下的一間,自然是蕭墨軒的。
    溫子笙又站了一會兒,隱約可以聽見有模糊的聲音傳來,有點像是嘴巴被人摀住之後拼盡全力發出來的聲音,但大概是真的被捂得太緊了,若不是仔細聽幾乎聽不到。
    接下去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溫子笙很清楚,這樣的事情在前世也有發生過,只是那時候因為雲清就住在隔壁,一向淺眠的雲清被那些細微的聲響所驚醒,也是因為雲清,前世的蕭墨軒逃過了這一劫。
    而如今,雲清不在,院子裡其他的僕從又是居住在距離這裡有一點距離的偏院,作為唯一知情的人,溫子笙又實在沒興趣再救他一次,況且,在蕭墨軒這一世再次背叛過他的前提下,他也不可能再去救他的。
    於是,今夜的蕭墨軒,注定是逃不掉的了。
    又站了一會兒,困意有點湧上來了,聽牆角這樣的事情溫子笙沒有興趣做,於是他果斷地決定回去就寢。
    躺在床上,沒隔多久他就已經睡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好夢,他的嘴角一直都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98章 章 099完結倒數

第二日,溫子笙較之往常早了一點起來,意料之中蕭墨軒沒有一早過來,溫子笙也不在意,一番梳洗之後,溫子笙捧著本書坐在窗台下等候。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比平常時候晚了將近半個時辰之後,才看見蕭墨軒頂著一張蒼白的臉孔走進來,微微低垂的眼瞼遮住了他的眼睛,但眼眶周圍卻有些紅腫。
    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片刻,發現對方不僅臉色蒼白,連走路的姿勢也有些怪異,儘管身上的衣衫裹得緊緊的,卻還是偶爾可以從他的頸項出看到一星半點的紅色印記。
    看來昨夜裡那個人的動作挺激烈的。
    想到這裡,溫子笙心裡冷笑一聲,明知故問道:「昨夜沒有休息好?你的臉色有些蒼白。」
    從來沒有聽見過溫子笙對自己說過類似這樣關懷的話語,蕭墨軒驚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袖,他勉強地扯動了下嘴角,含糊道:「……大概是因為昨晚做了個噩夢。」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對他來說何曾不是噩夢?低垂下的眼瞼遮住了他眼中的仇恨,可是他的臉上卻始終維持著平靜。
    溫子笙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以蕭墨軒的性子,即便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定然也是不願讓別人知道的,再痛恨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所以他也沒問什麼,反正等會兒就會有好戲看了。
    蕭墨軒自以為瞞天過海,見溫子笙不再過問,也打從心底裡鬆了口氣,隨即眼神變得陰霾起來,開始思索著要如何報仇,即便昨晚的事情他不願聲張,但並不代表他會這樣就算了,昨晚的那個人,他絕對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他的!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
    中午時,那個讓他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的人卻現身在溫子笙的面前,帶著滿臉討好的笑容,諂媚地跟溫子笙提出要向自己提親的事情!
    蕭墨軒剛聽到的時候差點沒氣得暈過去,他瞪起一雙眼,在看到那個猥瑣的人對自己露出一個色瞇瞇的表情時,終於是再也維持不住平時的溫和模樣,瞬間揚高了聲音拒絕道:「不可能!你不要癡心妄想!」
    溫子笙裝出一副不解的疑惑模樣,看了看中年男子,又看了看情緒激動的蕭墨軒,『不解』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少爺,你要為墨軒做主!」生怕中年男子會說出什麼話出來,蕭墨軒搶在前頭哭訴道:「此人是在癡心妄想,墨軒不要離開少爺!」倒是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樣,若不是早知道他的為人,絕對會被蒙騙到,以為對方有將自己看得多重要。
    溫子笙收起思緒,看向中年男子,淡淡說道:「你為何要跟他提親?」
    聽到他這麼問的時候,蕭墨軒瞬間瞪大了雙眼,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見那中年男人絲毫不含糊地說道:「在昨晚我跟墨軒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要對他負責!」
    蕭墨軒只覺得天瞬間塌下來也不過如此,這件事情竟然就被這樣毫無遮掩地說出來,還是在溫子笙的面前,他最不願被他知道的那個人!
    他猛地跪到地上,腦袋重重地叩到地上,哭訴道:「少爺,你要給墨軒做主,是這個賊人,他昨夜潛入墨軒的房間,墨軒一時不察才被這賊人得手,少爺,你千萬要為墨軒做主!」
    溫子笙微微挑眉,還來不及說什麼,那名中年男子已經出聲了,「墨軒,你這就不對了!」他瞪大了那雙老鼠眼般大的小眼睛,不贊成地說道:「昨夜是你邀我到你房裡去才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本著要對你負責的想法才過來提親的,你怎麼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難道是嫌我的技術不夠好?」
    對方粗俗的話語讓蕭墨軒瞬間漲紅了臉,他本就沒有忘記昨夜的恥辱,被對方這樣一提醒,他別提有多噁心了,盯著中年男人的眼神都快冒出火了,因為極度的憤怒,他大口地喘著氣,胸膛也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他不明白,上天為何要這樣對他,似乎全天底下所有的壞事都讓他給遇上了,他不認命,可是倒霉的事情卻一件接一件,好不容易逃離了先前那樣惡劣的情況,卻不料在這樣的境況下被一個猥瑣的流氓給侮-辱了!
    「少爺,事情根本不是他說的那樣,我——」
    話還未說完,卻被溫子笙皺眉打斷了,他道:「墨軒,你若是跟他兩情相悅,我是絕不會阻撓的,你無需擔心,相府守備也算挺森嚴的,若不是你相邀,這位大哥又如何能避得過守夜侍衛的眼睛去到你的房間?」
    「我……」蕭墨軒急得眼眶都快紅了,「……少爺,事情真的不是他說的這樣的,墨軒是被強迫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避開守夜侍衛的眼睛的……」他是真的急了,連平時的自稱都忘了,直接自稱『我』了。
    溫子笙不贊成地看著他,故意曲解道:「你不願承認,可是擔心我會反對?」頓了一下,他又道:「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齡的,既然你跟這位大哥兩情相悅,那我便做個順水人情,替你將這門親事應下來吧!」
    溫子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他下半輩子的日子給定下來了。
    蕭墨軒瞬間瞪大了雙眼,滿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溫子笙,先前激動的情緒也已經慢慢地平復下來,他盯著溫子笙看,心裡隱隱明白了過來,「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第99章 章 100完結倒數

「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蕭墨軒不笨,相反的他很聰明,很多事情他一想就明白了,若是他將這種聰明才智用在正道上,也許也會有一番作為。因此他不可能看不出溫子笙對他的不喜,儘管溫子笙將他留在了身邊,可他從沒有覺得溫子笙是喜歡他的。
    對於這一點,他恨,他怒,可是他無能為力,討好的舉動他做過無數次了,每次換來的卻都是溫子笙冷淡到近乎絕情的態度,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溫子笙是厭惡著他的。
    他也不是沒有疑惑過,既然如此不喜他,為何又要將他留在身邊,他自問不是愚笨之人,可是對著溫子笙,他卻發現他無論如何也看不透他,明明對方比他還小了幾歲,但在對方面前,他總有一種自己完全被看穿了的無所遁形的感覺。
    前段時間他與五皇子斐君昊暗中勾結將助對方將溫子笙從溫府中劫走,事跡敗露之後他擔驚受怕了好久,以為很快自己就會被發現,直到後面發現一點動靜都沒有才慢慢放下心來,但如今看來,事情似乎並不是這樣的。
    當然,在事情真正攤開來講之前,他不會先自亂了陣腳。
    秀美的臉上再沒有平日裡裝出來的謙遜親切,他眼神冰冷地看著溫子笙,就如同前世溫子笙臨死之前,他看著他的眼神那樣,溫子笙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寒冷黑暗的夜晚。
    但也只是一瞬間,溫子笙就將自己飛散的思緒拉回來,他看向面前臉色有些蒼白的蕭墨軒,在心裡低低的告訴自己,那些黑暗的冰冷都已經過去了,如今是已經完全反轉了的局面。
    而這些不正是他所要的麼?
    痛痛快快地死去,和跟自己所厭惡的人一輩子捆綁在一起,哪一種更痛苦呢?在溫子笙看來,無疑是第二種。痛痛快快地死掉,那不過是一瞬間的痛苦,而跟自己所厭惡的人一輩子捆綁在一起,那可是一輩子的折磨呀!
    他想著,表情愈加溫和的,嘴角甚至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意,但他知道,此時此刻,在蕭墨軒看來,他的閒適、他的溫和,絕對是他眼中最痛的那根刺。
    看,他僅僅只是坐在這裡,就足以讓他自行慚愧了,跪在地上的蕭墨軒,做盡了一切,也只能像如今這樣卑微地跪在他的面前。
    溫子笙沒有在乎他滿是痛恨的眼神,笑得一派雲淡風輕,他嘴角的那抹弧度成了打破蕭墨軒最後一絲冷靜的契機,他幾乎是跳起來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若是不喜歡我?當初為何又要救我?你是故意來看我的笑話的麼?」
    他的聲音因為情緒的失控而尖厲到幾乎刺痛耳膜,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難受地摀住了耳朵,而溫子笙至始至終卻只是靜靜地坐在原處,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表情溫和,看著蕭墨軒的眼神卻冰冷到刺骨。
    他道:「我做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救了你這只白眼狼。」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救下蕭墨軒絕對都是他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情。
    上一世是因為無知,錯把財狼當白兔,最終落得那樣下場,而這一世,卻在明知這人的本質後還決定將對方帶在身邊,差點給自己種下苦果。
    那一日的一時糊塗,因為想知道對方千方百計都要陷害自己的原因,他在明知道對方是個不安分的人時還是將對方救了下來並且帶在了身邊,其實如今想想,又有何必要呢?
    蕭墨軒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陷害他的,這根本就不重要!
    他不過是不甘心罷了,明明他在前世對蕭墨軒那麼好那麼好,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哥哥一樣對待,卻是到了最後,才發現對方那樣恨自己,甚至恨不得殺了自己。
    那一絲不甘心,讓他再次犯下了錯誤,幸好,這一次的錯誤並不算嚴重。
    他抬起頭,望著蕭墨軒,表情還是溫和。室內就只剩下他跟蕭墨軒兩人了,那名中年男人早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退出去了,蕭墨軒甚至都沒有發現這一點,他只是充滿了仇恨地瞪著溫子笙,就好像瞪著自己的仇人一般。
    「是你先待我不好的,你還指望著我對你感恩戴德麼?」蕭墨軒怎麼可能會忘記溫子笙對待他的冷漠態度,「就算是最普通的下人你也待他們很好,可是你對著我,卻總是冷漠到絕情的!」
    溫子笙絲毫不介意他那仇視的眼神,更不在乎他話中的控訴,他只是微微勾著唇角,道:「即便我待你好,到了最後你還是一樣會背叛我。」他不緩不慢地說著,微微歎了口氣,「蕭墨軒,你其實就是想要毀了我吧?」
    說到最後,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恍惚,心中微微觸動了一下,畢竟,是自己曾經真心對待過的……
    但很快,那絲觸動便消失不見了,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蕭墨軒,意外地發現此時此刻自己的內心竟連一絲波瀾都沒起,彷彿他看著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其實也對,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如今的蕭墨軒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是這人仍想要陷害他,那他就只好先下手為強了。
    「這一次若不是有南宮夜,怕是就要如你所願了吧?」
    溫子笙說得如此直白,蕭墨軒不可能聽不懂,他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連最後一絲偽裝都捨棄了,他陰著臉,那張賞心悅目的秀美面容瞬間就變得陰沉沉的,極度的仇恨使那張臉扭曲得近乎病態。
    「當初早該將南宮夜解決掉的,總是他在壞事!」蕭墨軒冷冷一笑,面容扭曲如同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他陰測測地看著溫子笙,「你說得對,我就是想要毀了你!誰你從來都沒有將我放在眼中呢?」
    溫子笙沉默了一下,忽而淡淡問道:「你恨我?」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溫子笙心中早已經認定了這個答案,若不是因為恨他,又何必三番五次想要陷害他?雖然他並不知道蕭墨軒為何恨他,但有些時候,對於有些人來講,恨是不需要理由的。
    但豈料蕭墨軒卻否認了,「不,我不恨你。」他盯著溫子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呢?是你將我從那個地獄里拉了回來,面對這樣的救命恩人,我又怎麼可能會恨你呢?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了!」
    他說著,嘴角竟然還微微地上揚,語氣是欣喜的,可是他的神態卻隱隱帶了一絲病態的執著,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直直地盯著溫子笙看。
    溫子笙心裡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蕭墨軒會否定的,但是除了恨他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出蕭墨軒幾次三番陷害他的原因。
    蕭墨軒勾結斐君昊讓他落入斐君昊的手中,為的不就是毀掉他麼?
    溫子笙還未想明白,那邊蕭墨軒卻再次有了動作,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微微笑著的秀美面容帶著一絲隱隱的羞澀,臉色還是蒼白的,雙頰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彷彿在他面前的是他最心愛的人一般,溫子笙有些被這樣的蕭墨軒弄糊塗了。
    他望著溫子笙,語出驚人,「你怎麼會認為我恨你呢?子笙。」說著話時,他微微皺了下眉,彷彿很苦惱一般,但又很快舒展開,他搖搖頭,彷彿很無奈一般,「我愛你呀,這個世上,還有誰像我這樣愛你呢?」
    他的語氣十分輕柔,溫子笙卻完全愣住了,饒是他自認對蕭墨軒瞭解,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但愣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馬上就回過神來,皺眉看著眼前彷彿精神有些不正常的蕭墨軒,厭惡道:「被你這樣的人喜歡上,真是噁心!」
    他說的冷靜,神情也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但在他那平靜的外表下,誰也不知道他心中的驚濤駭浪,蕭墨軒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曾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比如他喜歡斐君昊。或者他嫉妒自己,就是沒有想過對方竟然會說出愛他這樣的話來!
    「你看——」蕭墨軒緩緩出聲,有些病態的瘋狂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受傷的落寞,竟給人一種哀傷的感覺。
    他低低的聲音在繼續說道「——從你將我救下來的那一晚開始,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的愛卻被你棄如敝履,你不喜歡我,我早就知道的,你甚至是厭惡著我的,就算我再愛你,你也永遠不可能正眼看我一下的,不是麼?」
    「既然如此——」他的語氣一轉,方纔還佈滿哀傷的臉上瞬間變得陰冷瘋狂,「——既然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你,那還不如將你給毀了!那樣,誰都別想得到你,除了我,誰也別想得到你!」
    話音剛落,他猛地撲上來,卻被不知何時出現的青衣男子攔截住,一掌拍開,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隨即重重地撞到牆上再跌落到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卻渾然不顧,抬頭望向被青衣男子護在身後的溫子笙,眼神瘋狂,卻隱隱有一絲悲哀。
    溫子笙的內心絕對是震撼的,他看著倒在狼狽倒在地上的蕭墨軒,久久無法平靜下來,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前世,在他遇上斐君昊時,他跟蕭墨軒也曾是親密無間的,那時候很多的晚上,他跟蕭墨軒的感情好到連親兄弟都自歎不如的地步,他們朝夕相處,他們秉燭夜談,他們抵足而眠,他們無話不談……
    他將對方當成了最親的哥哥,他將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對方,他也十分安心地享受著對方對自己得寵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不再那般親密的?
    是了,好像是從斐君昊出現之後,在他開始對蕭墨軒提到斐君昊之後,蕭墨軒嘴角的笑容便開始有些僵硬,一直到最後,只要他提起斐君昊,蕭墨軒的笑容就消失,他們不再抵足而眠,他們也不再無話不談。
    這一切的變化,他看在眼裡卻不知道如何改變,於是,他開始著急,可是他都想不明白哪裡出了錯,他想也許是自己那段時間光顧著斐君昊而沒有顧及到蕭墨軒的感受,於是在下一次他跟斐君昊相約出去時,他帶上了蕭墨軒。
    那一次之後,他跟蕭墨軒好像又恢復成了原先的樣子,滿心喜悅的他忽略了心中那一絲隱隱的怪異,一切都好像恢復原狀,他跟蕭墨軒還是那樣好,一直到,他被打入冷宮。
    回憶截然而止,他愣愣地望著倒在地上渾身狼狽的蕭墨軒,對方卻沒有注意到他呆愣的表情,微微垂下的眼瞼遮住了他眸底翻湧的思緒,蒼白的側臉隱在一片陰影中,溫子笙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墨軒卻似乎並不想等他開口,他微微側過臉,望著溫子笙,染血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溫柔而瘋狂,「你什麼都有,我什麼都沒有,我羨慕你,我嫉妒你,可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無法控制地愛上你!」
    有什麼比這個更可笑的麼?他愛上了一個自己百般嫉妒的人,終日活在一種病態的折磨之中,他的心早已經扭曲變態了!
    他試過去接近他,可是結果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對別人百般依賴,沒有人知道,當他看見溫子笙對著南宮夜溫柔淺笑的時候,他那顆躁動不已恨不得毀滅一切的心有多受煎熬!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毀了他!
    徹徹底底地毀了他!毀了這一切讓自己瘋狂的根源!
    可是如今他連這個都做不到了。
    他抬頭望著被青衣男子護在身後的溫子笙,明明不遠的距離,卻給他一種咫尺天涯的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永遠也無法跨越了。
    他笑了,笑聲瘋狂而悲愴。
    溫子笙是被他的笑聲拉回神的,神態如此瘋狂的蕭墨軒是他從未見過的,他並不能理解蕭墨軒這種瘋狂的感情,他也不願去理解,就算蕭墨軒愛他,那又如何?如果因為得不到他就要毀掉了他,那這樣的愛,還算得上是愛麼?
    那根本就是狹隘而自私的佔有慾!

  ☆、第100章 章 101完結倒數

一開始的震驚過後,他慢慢冷靜下來,望著神態瘋狂的蕭墨軒,眼神一點一點地冷下去,他最厭惡的,便是這種以愛為名的傷害!在前世,就因為對方這種病態的感情,他的人生整個都毀了,再愛又如何?這樣的愛除了傷害到別人給別人製作麻煩之外,還能做什麼?
    蕭墨軒抬起頭,對他冰冷徹骨的目光視而不見,嘴角上揚,勾出一抹溫柔的弧度,他道:「子笙,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讓我一輩子痛苦,對麼?你也猜對了,我若是嫁給別人,的確是會一輩子都痛苦,但那只是因為我再也無法看到你罷了。」
    愛上一個讓自己百般嫉妒的人,這樣的痛苦折磨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明明在看到對方的時候,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自己跟對方的差距,對方擁有的一切,自己都恨不得搶過來,可是,在這樣的嫉妒之後,卻又忍不住因為對方的一顰一笑而心動。
    他想,他的心就是在這樣的折磨中生生扭曲掉的。
    「如果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你了,那我還不如死去呢!」他的聲音輕柔,看著溫子笙的眼神更是溫柔。
    溫子笙冷冷地回望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神透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他淡淡道:「那你便去死吧!」
    蕭墨軒一怔,隨即卻是笑得更加瘋狂,笑著笑著,那雙明眸卻是一點一點地暗淡了下來,有晶瑩剔透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滑落,溫子笙只是冷冷看著,從他的面上根本無法看出他的情緒變化。
    可是從他隱在衣袖裡握得緊緊的手卻依稀可以察覺得出來,他的心裡並不似他面上那樣平靜。
    竹青回頭看了看他,隨即又看了一眼神態已經接近瘋狂的蕭墨軒,遲疑了一下,便叫來人將蕭墨軒帶了下去,對方幾乎已經瘋了,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一輩子都會活在痛苦之中,這樣的懲罰也許算不上重,但勝在夠持久。
    蕭墨軒一離開,房間瞬間陷入了一片靜謐,竹青回來時看見溫子笙微垂著臉坐在原處,望著前方似乎正在發呆,他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喚道:「溫公子?」
    溫子笙抬頭,有些茫然的視線在看見竹青時逐漸地清明起來,他頓了一下,「是你呀……」語氣有些悵然的樣子,竹青仔細地看了他一會兒,發現他的神情並沒有什麼不對勁,微微鬆了口氣,匯報道:「已經吩咐下去,蕭墨軒不再是溫府的人,下午便會跟那人離開溫府。」
    聞言,溫子笙緩緩點了點頭,心中浮現出一絲疲憊,前世所有害過他的人,這一世都已經獲得相應的懲罰了。
    上天讓他重活一世,是給了他一個機會,但又何曾不是給那些人一個機會呢?若是那些人不曾存了想要害他的心思,這一世他根本不會主動出手,上一世是上一世,這一世是這一世,他計較得很清楚,每一個受到懲罰的,都是在這一世裡再次對他存了心思想要害他的人。
    他曾給過所有機會的,這一世若是那些人都安分守己地不來招惹他,那他也不會主動出手得,是他們,將這唯一的機會給扔掉餓了。
    輕歎了口氣,將有些躁動的心思壓了下去,他忽然很想看到南宮夜,那個在這一世裡給他最大溫暖的人,很想在這個時候抱住對方,汲取對方身上的溫度。
    「瑤王什麼時候回來?」
    竹青莫名看了他一眼,昨天才跟他匯報了南宮夜的行程,大概還有上天左右的路程,今日為何又再次問起呢?不過雖然他心裡帶著這樣的疑惑,但他還是如實再次回答了一遍:「大概還有□□日的時間。」
    聽到他的回答,溫子笙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心裡微微有些失落,想要見到對方的心情很明顯,一聽到還有□□天的時間,他忽然就有一種按耐不住的感覺,也許,不需要等到他回來,他便已經可以給出答案了。
    那個他們約定好的,等南宮夜一回來他就給他的答案。
    竹青一直仔細注意著他的動靜,溫子笙微微垂著臉,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關注,而是望著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在竹青以為對方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溫子笙卻忽然抬起頭來,向來蕩著溫柔笑意的黑眸亮得驚人。
    「我要出京!」
    秋日的晨曦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射下來,溫和如水又帶著一絲絲沁人的涼意,周圍的景色愈加的疏朗而清和,晨間的露珠浮在林間草叢,愈加地顯得晶瑩剔透,馬車咕嚕嚕地經過,驚擾了一地的靜謐。
    馬車上淺青色的簾子隨著馬車的晃動而微微搖曳著,隱約可見馬車內的一絲光景,馬車內的空間不是很大,但裡面的東西卻是佈置得舒適而雅致的,鋪著厚厚軟墊的臥榻,上面擺放著一張小巧雅致的案台,臥榻上散落著幾本書籍,卻絲毫不會給人雜亂的感覺。
    一名身形纖細的少年靠坐在臥榻上,手上捧著一本書,卻是一手撐著下巴,眼神放空,明顯是正在發呆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淺淡的微笑,溫和高貴的氣質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
    騎著馬跟著馬車側邊的竹青微微一抬頭,正好從微微掀開的窗簾裡望見了馬車內的人,視線微微一頓,隨即才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溫潤如玉。
    這四個字,說是為少年而生也完全不會過呢。
    馬車咕嚕嚕地朝著既定的方向走,而隨著城門的靠近,周圍的人流也漸漸地多了起來,不多時,已經可以遙遙看見前方的城門了。
    一車一馬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畢竟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馬車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常見了,更何況是如此普通的馬車?不過騎著馬跟著在車身側的青年倒是教路上的行人多看了幾眼,這種非凡的氣度,再加上那張俊逸的面容,生生讓幾名少女紅了雙頰。
    可惜青年卻是絲毫不管興趣的樣子,對那幾道徘徊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視而不見,冷冰冰的十分不好接近的樣子。
    「竹青——」馬車內忽然想起一道溫和的聲線,竹青收回思緒,駑馬行到馬車前,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淺青色的簾子忽然被一隻手半掀開,那是一隻瑩白如玉的手,纖長而嫩白,那隻手就這樣輕輕地半掀開簾子,卻讓眾人的視線無法移開,忍不住在心內猜測,究竟是如何絕妙的人物,才能擁有這樣漂亮的一雙手和那樣悅耳的聲線?
    竹青有些不悅地掃了一眼周圍那些盯著馬車看的路人,那些人在接觸到竹青的視線全都瑟縮了一下害怕地收回了視線,但片刻之後又忍不住再次偷偷地望過去。
    竹青還想再次警告一下,卻聽見車內的溫子笙輕聲問道:「已經進城了麼?」
    這才收回視線,恭敬答道:「是的,這裡已經是雲寧城。」
    那日溫子笙忽然說要出京,竹青在驚訝之餘,自然是聽令安排的,雖然他其實並不想讓溫子笙離開帝京的,畢竟再過幾日南宮夜便回來了,到時候若是南宮夜回來了卻見不到想見的人,最終倒霉的人還是他。
    不過當溫子笙說要按照瑤王回來的路線走時,竹青瞬間就明白過來。溫子笙這是想要提前見到南宮夜,打算跟他路上相逢呢!知道這一點之後,竹青便更是賣力安排了,身為南宮夜的得力下屬,他又如何會不知道他家主子跟溫子笙之間的事情?
    溫相爺在聽見溫子笙要出京的消息時也只是微微驚訝了一下,但也沒有反對,反而是十分贊成的,用他的原話講的話就是:「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出外去歷練一下。」說是這麼說,在溫子笙啟程的時候,溫相爺又暗中安排了一波的暗衛跟過去了。
    距離溫子笙提出要出京到他真正啟程,時間只隔了兩日,兩日時間,所有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快速準備好了。
    在溫相爺問他是打算騎馬還是坐馬車時,溫子笙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選擇了坐馬車,畢竟以他的身子骨,選擇騎馬是不太可能的,雖然他其實是比較想騎馬的。
    馬車晃晃悠悠地上路了,趕路的車伕是溫相爺親自挑選的,技術自然是不用提的,一路走來,馬車也算是比較平穩的,除了一些比較崎嶇不平的道路之外,走了兩日,溫子笙也並沒有覺得多難受。
    四天的時間不長,但對於此時此刻的溫子笙來說,倒是有些難熬了,不過總算是過去了呀。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輕聲問道:「這麼說,瑤王的隊伍明日便可抵達此處了?」
    竹青答道:「如無意外的話,是的。」
    聞言,溫子笙眼裡的笑意微微加深,他彷彿可以看見南宮夜在看見自己時的反應,腦海中勾勒出那張絕美的容顏,以及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黑眸,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了,手裡輕輕摩挲把玩著手上的條形褶子,他微笑道:「先找個客棧吧。」
    「是。」恭敬應下,竹青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垂落下來的淺青色簾子,也不再多說什麼,無言地指揮馬伕往客棧的方向而去。

  ☆、第101章 章 102完結倒數

夜涼如水,夜空似文人墨客常用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遙遠的天際點綴著繁星點點,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的,襯托著銀盤般的圓月,一片靜謐祥和。
    敞開的窗戶下邊坐著一名身形纖瘦的少年,他輕輕靠坐在窗台下,瑩白如玉的手指緩緩地摩挲著手中的圓筒,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微笑,目光柔和的黑眸倒映著窗外繁星點點的夜空。
    只是仔細望去時才發現,他的眼神卻是有些放空的,彷彿週遭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個人,便自成一個世界。
    秋夜寒涼,但少年卻穿得有些單薄,白日披著的外衣已經脫去,只剩下少年最喜愛的素色衣裳,他歪著腦袋,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嘴角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過,下一刻,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的笑意漸漸地加深了。
    雖然正常來說,對方距離這裡應該還有一個晚上的路程,但是怎麼辦呢?他現在就好想見到對方呀,要不要試一下呢?試一下應該沒關係的吧?
    這個時間點,說不定對方已經睡著了,根本不會看到呢,那麼,就試一下吧?
    內心彷彿住了兩個自相矛盾的小人,一直在不停地爭論著,但是最終,想要嘗試一下的那個小人還是贏了,他想要立即就能見到南宮夜,但是又覺得這個時候,以南宮夜一貫的作息習慣,應該早就已經歇息了。
    他想,不管南宮夜是否能夠看到,就姑且試一下吧!
    況且,那人不是曾說過,無論身處何處,只要他用上這個傳信用的東西,他就總能趕到他面前的麼?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再次驗證一下這話的真假呢。
    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地擴大,溫子笙終於說服了自己,讓自己下定決心,拿著圓筒的手伸到了窗外去,打開蓋子,不急不緩地轉動了一圈,又一圈,很快,驟然綻放的火花璀璨了房間上方的夜空,駐留片刻,才如流星般從天空直落而下,只是還未等落到地面便已經消失殆盡了。
    溫子笙收回手,仰頭望著已經恢復如墨煙般濃稠的夜空,嘴角微揚,淺淺的弧度柔和了他的面容,隱約可見黑眸中閃爍著的一絲希翼。
    ——他會看到麼?
    心裡浮現出淡淡的疑問,但轉瞬即逝,南宮夜從不曾對自己失言過,這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時間緩慢流逝著,窗外夜色漸深,溫度明顯地有所降低,寒涼的夜風輕拂而過,衣著單薄的溫子笙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他抬起頭,掃視了房間一圈,還是一樣的靜悄悄的,燭光被夜風吹拂得搖曳不定,倒映在牆上的陰影也彷彿有了生命一般,不停地變換著形狀。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南宮夜還是沒有出現,溫子笙忍不住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還是不可能看得到的吧?
    想來也是,此刻都已經這麼晚了,以南宮夜的作息習慣來說,這時候他早已就上床就寢了,哪裡還會在外面呢?更何況,兩人之間畢竟還隔了大半天的路程呢。
    又忍不住輕歎了口氣,但他也僅僅只是有一點點失落罷了,畢竟不管怎麼說,明日便可以看到對方了。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揚,隨即又忍不住在心裡笑話自己,什麼時候自己的耐心變得這麼少了?
    正想著,身後忽然就傳來那道自己熟悉無比的聲音,完全是毫無預兆的,帶著輕輕的歎息,「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伴隨著這句話的落下,溫子笙的身上多了一件還帶著那人體溫的外衣,柔軟的布料還帶著那人身上的氣息,淡淡的青草香,格外的好聞,也格外的溫暖,一點一滴地暖入了他的心裡。
    溫子笙愣了好一會兒,微涼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身上多出來的衣裳,好半響,終於反應過來,洶湧而來的喜悅讓他深深地壓在心底,他緩緩轉過身來,眉眼彎彎望向身後的男子。
    身後的男子並沒有帶著他一貫帶著的人-皮-面-具,精緻到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柔和,不似以往那樣的表情冷淡,那雙清亮如星光的黑眸清晰地倒映著自己的身影,溫子笙靜靜地看著他,眼裡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你來了。」
    南宮夜似乎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只是習慣性地伸出手,給他整理剛披上的大衣,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他的表情還是淡淡的,眼神卻格外地專注,望著溫子笙的時候,會讓他產生一種在他眼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錯覺。
    溫子笙一直眉眼彎彎地凝視著他,水潤色的嘴唇微微上揚,乖巧地任由他將自己裹得緊緊的,視線從他的眉眼一路往下,最後落在那輕輕抿著的薄唇。
    曾聽人說,薄唇的男子在對待自己不在意的人時,是絕對的無情的,那麼,當他對待自己在意的人時,大概便會格外專情吧?
    漫無邊際地想著,他的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南宮夜,唇角的笑意也不自覺地加深了,笑得微微瞇起的眼眸熠熠生光,仿若那夜空中的星辰。
    被他一直用這樣轉移的視線注視著,南宮夜的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雙向來波瀾不驚的黑眸,此刻卻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柔和,修長白皙的手指給大衣的帶子靈巧地打了個結。
    「這麼晚了,你為何還沒睡?」微微仰頭,溫子笙眼眸帶笑地問道。
    剛打好結的手指一頓,南宮夜終於將他的視線落在溫子笙的臉上,並未開口,手往下一滑,輕輕握住溫子笙的手腕,因為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對方而睡不著這樣的話語,從南宮夜的口中是不可能聽到的。
    溫子笙略略一向,也就想明白了,眼中笑意加深,他明知故問道:「該不會是因為想到很快就看見到我了,所以這幾天晚上都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了?」說完,他自己反倒忍不住笑出聲了。
    南宮夜看了他一眼,頗有一種拿他沒辦法的無奈感,但若仔細看去,便能發現他的嘴角也是帶著一抹很淺很淺的弧度,他握住溫子笙的手,「你怎麼來了?」
    溫子笙歪著腦袋笑,任由他牽住自己的手,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他甚至還能感覺得到從對方身上傳過來的微涼氣息,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問道:「你那邊距離這裡很遠麼?」
    寒涼的氣息,分明就是在室外待了有一段時間的樣子,距離他打開那個傳信的東西也已經過了大半柱香的時間了,以他對南宮夜的瞭解,對方肯定是在看到了之後立即就趕過來的。
    不等南宮夜回答,溫子笙又接著道:「因為想見你,所以就來了。」那麼地直截了當,他臉上的笑意甚至都沒有消失,那麼輕而易舉就將自己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南宮夜微微一怔,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一般,沉默了須臾,卻是問道:「你有答案了麼?」
    聞言,溫子笙卻「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道:「我此刻在這裡,不就是已經給出我的答案了麼?」他以為,他暗示得已經足夠明顯了。
    南宮夜卻還是呆呆的看著他,溫子笙笑意更加深了,他忽然伸出手,環抱住南宮夜的脖子,輕輕往下一壓,沒有預料到的南宮夜順著他的動作微微低下頭,隨即,有微涼的柔軟觸感貼上自己的唇,軟軟的,帶著那人特有的清香氣息。
    驚訝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瞬間,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喜悅便席捲而來,南宮夜猛地伸手攬上溫子笙的腰,一個用力就將他牢牢地圈在自己的懷裡,唇與唇緊貼著,對方那雙笑得微微瞇起的黑眸中滿是柔和的笑意,蜻蜓點水般的一吻並沒有結束他內心的躁動,反而幾乎使他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這是認識著多年以來,溫子笙第一次主動靠近他!
    而他這樣的舉動,不正正是表明了他的態度了麼?
    溫子笙不知道他內心的情緒如何變幻,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笑意滿滿的眼中倒映著他的面容,那張精緻卻總是顯得冷淡的面容,此時此刻卻絲毫不顯得冷淡,微微睜大的雙眼將他震驚的心情的表露無遺,熠熠生輝的黑眸也不再是以往的波瀾不驚,看上去更加的有人情味兒了。
    看到這樣的南宮夜,溫子笙滿意了,他稍稍放開對方的唇,但兩人的距離卻還是很近,近到只要輕輕往前一點,就可以再次碰到對方的唇,他輕聲道:「這樣,你還不夠明白麼?」
    南宮夜的回答,是直接一個用力,將他抱得更加緊了,彷彿想要將他融入自己的懷抱中一樣,溫子笙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他的心情卻是愉悅的,毫不遲疑地伸出手回抱住對方。
    南宮夜這種毫無掩飾的喜悅反應莫名讓他覺得心情舒暢,先前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見到南宮夜,直到這一刻,在看到南宮夜因為自己的舉措而表露出這種純粹的喜悅時,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南宮夜早已經悄無聲息地侵入他的內心,將他那顆以為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的心給佔得滿滿的了。
    如果對象是這個人的話,他願意再次去嘗試一下,愛人的感覺。

  ☆、第102章 章 103完結倒數

南宮夜忽然鬆開摟在他腰上的手,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將兩人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黑眸專注地凝視著他,一字一頓道:「答應了,便不允許反悔的。」
    剛被他推開的時候,溫子笙的表情有些錯愕,但是在聽到他說的那句話之後,他忽然就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不反悔。」
    心底最清晰的想法,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月色下,他笑得眉眼彎彎,嘴角的弧度是心底最真實的映照,面容瑩白細膩,真正是面如冠玉,清亮的眸子波光粼粼,滿滿都是對他毫不掩飾的信任與依賴,南宮夜心中一動,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騷動,猛地低下頭,狠狠地吻上那張渴望了許久的唇。
    毫無防備的溫子笙輕易就讓他敲開了牙關,柔軟的舌長驅直入,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激烈的動作跟他冷靜的面容形容了強烈的對比,可是那雙總是波浪不驚的黑眸卻閃爍著炙熱的火焰,幾乎要將人燃燒殆盡一般的炙熱。
    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入了一個火熱的懷抱,溫子笙只覺得週身的溫度瞬間升了上去,彷彿要生生將自己燃燒起來一般,意識模糊間,有人緊緊地攬住他的腰,以防止他往下滑倒,那個吻持續了多久他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等南宮夜放開他的時候,他呆愣愣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從那個迷離的氛圍中回過神來。
    臉頰的溫度高得很,不需要照鏡子他都能夠知道自己此刻的臉有多紅,南宮夜還是緊緊抱著他,仿若抱著全天下最重要的珍寶,凝視著他的眼神專注炙熱到他完全不敢直視。
    他從來不知道,想來反應冷淡的南宮夜竟然也會有這麼熱情的時候,熱情到他似乎都有些招架不來了,但他也知道,方纔他的回應,其實就默許了南宮夜的舉措的,那個界限,早已經在他主動親了對方的時候就越過去了。
    南宮夜伸手抬起頭他的下巴,凝視著他的眼神十分專注炙熱,「回到帝京,我立即向相爺提親。」
    溫子笙也不是扭捏之人,既然都已經答應對方了,自然是不會對他的話有所異議的,只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為何一定是要我嫁你?不能是你嫁給我麼?」
    說這話只是故意打趣罷了,豈料南宮夜卻是十分認真地回答,「你若是想娶,那就我嫁你。」
    聞言,溫子笙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就算你願意嫁,那聖上呢?他會願意你嫁過來麼?」他對誰娶誰嫁這種事情並不在意,只要兩人是真心相愛的就可以了,那些都只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
    南宮夜道:「這是我的事情,與他無關。」乾脆利落,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
    溫子笙搖頭失笑,沒有回應那句話,只是道:「我剛只是開玩笑的,那些形式的東西,我並不在乎,回到帝京後,你就跟我父親提親吧。」
    南宮夜深深地凝視著他,在確定了他是真的不在乎之後,終於微微頷首,牽住他的手,十指緊扣,淡淡說道:「我希望你可以一輩子快樂。」更希望,你的快樂可以由我來給。
    溫子笙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嘴角笑意愈來愈深,「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快樂。」這輩子,能夠有這樣一個人時時刻刻將自己擺在心上,那是多麼難得的事情,他怎麼能不好好珍惜呢?
    「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在那一夜救了你。」這是他這一世最大的變數,也是他這一世最美好的變數。
    柔和的月光輕輕地描繪著那十指緊扣的雙手,仿若世間上最美好的一幅畫,美麗到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大抵也便是這樣了。
    五年後。
    先皇駕崩,三皇子受先皇遺詔登基為皇,封號琛帝。登基之日,大赦天下。
    此刻,燃著龍涎香的御書房內,身穿明黃色龍袍的新帝斐君琛端坐在龍椅上,一臉高深莫測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南宮夜,靜默許久,才沉聲問道:「不後悔麼?」
    聞言,南宮夜連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波瀾不驚地望著斐君琛,淡淡道:「南宮志不在此。」
    斐君琛眼神微微一動,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略有些惆悵道:「我做不到你這樣。」他遠遠無法跟南宮夜這樣,對皇位不屑一顧,對他來說,天下永遠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南宮夜是他的皇弟,論才幹,南宮夜並不比他差,先皇曾經屬意南宮夜為新帝的人選,可惜南宮夜拒絕了,甚至在他登基之後,將手中的兵權盡數上交,只願做一個閒散王爺。
    面對著已經登基為皇的斐君琛,南宮夜難得地開口解釋道:「大卿國十年內不會再有他國來犯。」這五年期間,已經基本奠定了大卿國的大國地位,他也是時候該功成身退了。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溫子笙並不喜歡這種朝中的這種氛圍,他希望自己可以陪著他,看盡天下繁華。
    斐君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許久終於淡淡道了一聲:「准奏。」
    望著南宮夜離去的背影,斐君琛的神色冷淡,眸中思緒卻有些複雜。
    五年前,溫子笙嫁給南宮夜的那場婚禮彷彿還歷歷在目,當年那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成為大卿國上下議論的話題,若說不失落,那是騙人,作為唯一一個曾讓他心動過的人,在聽到溫子笙將要屬於他人時,他也曾經嫉妒到快要發狂。
    可是最終,也緊緊只是快要發狂罷了,在他心裡,皇位遠遠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更何況他深深知道南宮夜在他父皇心目中的地位,若是他破壞了那場婚禮,也許即便南宮夜拒絕了皇位,這皇位也輪不到他來坐了。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忽略掉有些沉悶的心口,他告訴自己,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皇位了,所以,他該滿足了。
    起身,走到窗邊,負手望向天空,神色一點一點地冷淡下來。
    ——注定不屬於他的,便不要再妄想了。
    數月之後。
    熱鬧的大街上,商販走卒的吆喝聲不時地傳來,一輛簡約雅致的馬車晃晃悠悠地行走著,在眾人不甚在意的視線中,慢慢地停在了瑤王府的大門前。
    早有接到消息的僕人站在大門兩邊恭候著了。
    不同以往的熱鬧吸引住了街上的行人,自從瑤王上交兵權之後,便帶著瑤王妃四處遊山玩水去了,瑤王府就很少能看到這麼熱鬧的景象了,今日如此熱鬧,莫非是出門已久的瑤王跟瑤王妃回來了?
    在眾人的猜測中,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即便是一張平凡的面容,但週身那非凡的氣勢卻還是教人移不開視線。
    如此氣勢,除了瑤王之外還能作他人選?
    瑤王對週遭的目光全都視而不見,轉過身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名神情溫和的青年下來,眾人一看,便都知道那是大卿國的瑤王妃溫子笙了。
    只見瑤王妃的嘴角掛著一抹溫柔的淡笑,在明亮的陽光下,整個人彷彿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溫和濕潤的眸子看向瑤王,不過片刻,瑤王那雙冷淡的眸子瞬間變得仿若那秋天的水一般溫柔。
    淡淡地回望了瑤王一眼,瑤王妃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白皙的手回握住對方,兩人緩緩走了進去。
    眾人忍不住都看呆了。
    那兩人之間,彷彿有著一種無形的羈絆,無法掙脫的羈絆,兩人之間的互動,溫馨地讓人心生溫暖,忍不住想要感歎這個世間的美好。
    良久良久,久到瑤王府的大門再也看不見那兩人的身影之後,忽然有人低低地說道:「聽說瑤王本意是要帶著瑤王妃一路遊遍天下的,只是瑤王妃忽然有了身孕,這才臨時決定回府安胎的。」
    這句話在人群中引起的反響絕對不小,一下子就讓眾人炸開了窩。
    男妻在大卿國原本就不常見,男子懷孕更是困難,瑤王跟瑤王妃成親將近六年了,終於可以孕育下一代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
    而此刻,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正在對他們的事情議論紛紛,慢慢走進去的兩人依舊沉浸在兩人的世界裡。
    「今夜早點歇息,明日便帶你回相府探望岳父岳母。」
    溫子笙道:「我母親他們就是大驚小怪,其實現在也才三個月,都跟你說了不要那麼快告訴他們的。」都將他們的計劃給打亂了。
    南宮夜看了他一眼,眸中有一絲無奈的笑意閃過,「畢竟是第一胎,還是仔細點穩妥。」想了想,又道:「等我們的孩子出來之後,我們再出去遊玩吧。」
    聞言,溫子笙卻只是歎了口氣,嘟囔道:「……還要好久呀。」
    溫熱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腹部,低聲道:「眨眼就過去了。」
    聞言,溫子笙轉頭看了他一眼,臉微微有些紅了。即便已經成親幾年了,對於這些親密的舉動,他卻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
    見狀,南宮夜眼裡的笑意更深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緊扣。
    不急,他們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時間,來慢慢欣賞這個世界的風景。
    而有你的地方,便是這個世間最美好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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