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囉唆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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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現在-重生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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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主說說話:話說 這小說好看 但是....對於書名 我真心茫然阿阿阿

姜澍以為自己死了,沒想到竟然在一個青年身上借屍還魂。
新的生活已經開始,他希望自己忘掉過往種種,重新開始。
但是,生活真的會如他所願麼?
一個藥學高材生的重生之路。
閱讀提示:任何關於製藥方面的敘述都是腦補,沒有該行業從業經驗。尤其是後期關於該行業的描述性文字,完全不符合實際情況,請不要當回事,都是為了文章服務腦補的。
時代請理解為現代架空。不要去想原型什麼的。

內容標籤:重生 天作之合 都市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羅致遠,李明志 │ 配角:沈冰,高珊,常芮,程少翊,陳永文,蘇楠 │ 其它:

 

☆、1

  「你只是失去了一條腿,但是蘇楠失去的是最寶貴的愛情!」
  姜澍呆坐在病床上,水果在地上滾的到處都是,花籃倒在地上,早日康復的賀卡躺在那裡上面印著一個清晰的鞋印。因為劇烈的運動,手背上的輸液針跑了位置,青漲了起來。一個小護士端著托盤慌張的跑進來看著這滿地狼藉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幫姜澍重新紮著針。
  因為車禍,姜澍的一條腿被截肢,他失去了工作,但是還好他還有一個愛他照顧他的人,然而這個人剛剛在歇斯底里的衝他大喊大叫。陳永文,那個曾經許諾會照顧自己一輩子的人,如今,物是人非。
  蘇楠是誰?姜澍的嘴角扯出一個駭人的弧度。
  在姜澍眼中,蘇楠就是是一個BCH養的,他看似單純軟弱,實際上骯髒無比,他勾引自己的愛人,還裝出一副大度容人的樣子,看到自己成了殘廢,假惺惺的掉幾滴眼淚,說要退出成全他們。但是事實上呢?當姜澍躺著手術室裡的時候,他們在酒店裡親親我我,當姜澍從枴杖上摔倒艱難爬起來的時候,他們在KTV裡愉悅的歡唱,當姜澍因為截肢切口局部再次感染高燒昏迷的時候……呵,他意識到那個時候他已經有兩個禮拜沒有見過這位聲稱要照顧自己一輩子的人了。就是這個說要成全他們的人,霸佔著自己愛人的每一分時間。
  姜澍覺得,自己的教養在這個蘇楠面前一絲都沒有表現出來,他狠狠的奚落蘇楠,讓這個人無地自容,沒想到換來的卻是那樣一句話,原來在那人的心裡,自己早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看著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姜澍覺得心煩意亂。
  「護士小姐,麻煩您幫我把東西收拾一下吧……」言語懇切,小護士沒有拒絕,好心的幫姜澍撿起了水果。
  低頭看看自己青腫的手,姜澍覺得有些可笑,目光不經意的看到了小護士放在床邊的托盤,裡面有酒精面簽和注射器,抬眼看看背對著自己的護士,姜澍鬼使神差的從托盤裡偷偷拿了一個注射器藏到了身下。
  夜深人靜的時候,姜澍回想著自己這一生,高考後父母雙亡,靠著父母多年的積蓄讀完研究生,找到一份工作,遇到陳永文,再到失去他,失去工作,姜澍突然發現自己這一生過的很是失敗。遠處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變換,而自己遠遠的望著這一切,彷彿一個外人一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看著埋在手背上的套管針,姜澍摸出了那個注射器。
  什麼時候死的呢?
  姜澍已經不記得自己用注射器從套管針的接口處打了幾管空氣進去,他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看著自己的軀體,然後他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光芒,難道是通往天堂的路麼?自殺的人不是只能下地獄麼?心裡還有一絲對光明的渴望,他伸出了手,那光芒中彷彿有一雙溫暖的手握著自己,就像家一樣呼喚著自己的歸來。
  這才是我的歸宿。
  這樣想著,姜澍毅然飄向了那片光芒,那光芒如此熱烈,刺的他睜不開眼,等周圍暗淡下來,他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哎呀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唔……唔」想要說話,但是氧氣罩阻礙了自己。
  「大夫!大夫!」
  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湧了進來,姜澍感覺到他們扒拉著自己的眼皮,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說著什麼。
  疲憊……
  這是姜澍最直接的想法,他閉上了眼睛。
  「只是睡著了。」
  這是姜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姜澍感覺到那氧氣罩已經沒有了,他張張嘴,並沒有發出聲音。動了動手指,他感覺到一個陌生的觸感,微微側過頭,他看到一位頭髮花白的婦女整趴臥在自己的床邊。
  周圍一切都靜悄悄的,只有床頭的燈亮著,屋裡光線微暗。擺設很熟悉,很像自己之前住的病房,但是又不大一樣,他記得自己之前是住三人間靠窗邊的床位,如今是在一個單間病房。
  這個婦人是誰?
  姜澍心中疑惑。
  抬起了手臂,看到的是一個陌生的手臂。如此的慘白纖細。姜澍平生愛好運動,膚色一直是微微的小麥色,肌肉勻稱的。如今看到這一幕,他不禁更加疑惑。
  我是誰?
  姜澍費勁的想要起身卻沒有成功。試了幾次,他決定還是放棄好了,現在夜深人靜,自己還是再休息會,一切都等明天早上再說。
  天亮了。
  姜澍注意到自己的床邊已經沒有了人。
  「醒啦,小遠,」那個婦人來了,手裡還提著早餐,「媽給你拿了營養粥,大夫說你腸胃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現在只能吃這個,等你好了想吃啥媽再給你做。哦,不成,你現在還不能吃,一會兒要驗血,你看媽這腦子……」
  小遠?
  媽媽?
  姜澍滿臉疑惑的看著那個自稱是他媽媽的女人,那個女人也看向他,臉上有些許的落寞。
  「我……」
  「再休息會兒,一會兒八點就去檢查,乖。」婦人打斷了他的話語,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再休息下。
  姜澍不再言他。
  等所有的檢查都做完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姜澍喝了那碗白色的稱為營養粥的東西,正坐在醫生的辦公室裡等著大夫做最後的診查。
  「腦部的那個血塊已經吸收了,」醫生看著核磁片子,「驗血報告各項指標也正常,腿部和手臂的肌肉有輕微的萎縮,但是不嚴重,做做復健就可以。」
  姜澍看著那張片子,住院號後面跟著一個陌生的名字——羅致遠。
  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好名字。
  「這是幾?」大夫伸出三個手指,問羅致遠。
  「3。」姜澍皺皺眉,利落的答到。
  「5加4等於多少?」大夫的詢問。
  「9。」姜澍回答。
  「我說三個詞,你重複一遍,等一會兒我會再問你。蘋果,動物,樹枝。」
  「蘋果,動物,樹枝。」
  「今天是幾號?」
  姜澍搖搖頭。
  「記得最近的日子是哪天?」
  「5月……26日,2014年。」
  「你哪個學校畢業的?」
  姜澍搖搖頭。他知道自己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但是羅志遠的他不知道。
  「你母親叫什麼什麼?」
  姜澍再次搖搖頭。
  「剛剛我說的三個詞是什麼?」
  「蘋果……動物,樹枝。」
  醫生點點頭,說:「短期記憶能力沒有問題,認知能力也可以,只是遠期的記憶很可能受損,有些之前的事情,是記不得了。」
  聽到自己的兒子不記得以前的時候,羅母的臉上明顯露出焦慮和痛苦的神色。
  「多同他說些以前的事情吧,有助於記憶恢復。」
  「能恢復麼大夫?」得到一線機會的羅母,表情中滿是希望。
  「能恢復多少不確定,但是會慢慢好起來的。可能是之前腦部血塊壓迫造成的記憶缺失,隨著他腦部組織的恢復,會好起來的。」
  「謝謝大夫!」羅母千恩萬謝的同大夫告辭,帶著羅致遠回到了病房。
  姜澍回了病房裡,他躺在床上,手機握著一部陌生的手機。他知道了自己成為了一個叫羅致遠的人,他看到現在的時間是2015年3月21日,他看不到更多的東西,因為他不知道這部手機的解鎖密碼。
  「小遠。」輕輕喚著羅致遠的小名。
  姜澍抬頭看著她,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一位慈愛的母親。
  婦人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弄得姜澍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父母在自己高考結束去旅行的路上出了事故,將近十年家庭缺失讓姜澍對這位母親有些敬而遠之。他已經不記得如何同家人相處了。但是……這位婦人眼中的情感是那樣的熟悉,熟悉的讓他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有這樣一雙眼睛溫柔的注視著自己,輕輕的在自己耳畔說著什麼。
  「媽媽……我……現在可能不記得以前的事,你不要傷心,應該可以恢復的,我慢慢想就是。」
  這是姜澍能想出的最合適的話語,他知道言多必失,況且這是一個愛子情深的母親,自己的一舉一動她都會敏感的察覺。自己現在最好就是不多說不多做,慢慢的瞭解這個羅致遠。
  姜澍閉著眼靜靜的想著這一切,他記得自己自殺的日子是2014年的5月26日,已經過去一年了,他並沒有死也沒有活,只是找了一副軀殼重生了,就像鐵拐李借屍還魂,又像那些重生的小說。只是這樣活著還有意義麼?姜澍想著,又想到了那婦人的眼睛。
  既然想死卻沒有死透,那便是說自己命不該絕。只是可惜了這個叫羅致遠的孩子,被自己佔了軀殼。
  姜澍已經沒存在意義了,但是羅致遠有,從今以後姜澍就是羅致遠。不管真的羅致遠如今到了那裡,自己如今是要將一切撐下去了。
  這天下午,姜澍見到了羅致遠的父親,一個看上去很斯文的中年人。二人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流,姜澍很敏感的捕捉到了那種尷尬的氣氛。這不由得讓姜澍對羅致遠身上發生的事情產生了好奇心。
  羅父離開之後沒多久,姜澍見到了他醒來之後到訪的第一個羅致遠的朋友。
  「阿遠,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是一個很活潑懂事的女孩子。
  姜澍搖搖頭。
  「你也不記得我的名字了麼……」女孩子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姜澍還是搖搖頭。
  女孩子深深吸了口氣。
  「阿遠,那我接下來說的你要記清楚哦。」女孩子臉上滿滿一副壞壞的表情,「你叫羅致遠,我叫謝然,你是我最親愛的男朋友……」
  姜澍皺眉,羅致遠同自己性向不同?
  「呃……阿遠,怎麼?」
  謝然看到了羅致遠皺眉的表情。
  「感覺不對。」
  謝然一副被你抓到的表情,「你不是說你什麼都不記得嘛……」
  「那你就胡說八道?」這個姑娘果然在說假話,姜澍有些頭疼。
  「切,敗給你,我怕你接受不了現實。」
  自己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接受不了?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子麼?」
  謝然愣了下,躊躇了一會兒,緩緩開了口:「你跟高一級的王鳴是伴侶,因為他你跟家裡鬧翻了,一年前王鳴出軌被你發現,你倆吵了一架,後來你開車回家路上撞上護欄翻了車。」
  王鳴?
  想到這個名字,姜澍沒來由的覺得心臟部分有些難受。看來有些事情忘記了,但是感情不會變。看來羅致遠同父親之間的嫌隙,也是由這個男人引起的。不過這個王鳴同陳永文倒都是一路貨色,喜新厭舊。
  「我手機的解鎖密碼你知道麼?」
  「你試試王鳴的生日?」
  「不記得了。」
  「大快人心!我幫你解。」謝然拿過羅致遠的手機,三下兩下就解開了密碼,順手把密碼重置了,新密碼是羅致遠醒來的日子,也是姜澍重生的日子。
  再次拿到手機,姜澍感覺一股記憶的感覺湧入了自己的大腦,關於羅致遠的,他的朋友,他的工作,還有他那個愛人。
  「阿遠,你臉色不大好。」
  「沒事,好像想起來一些事。」
  謝然若有所思,不在同羅致遠多說什麼,她又關照了羅致遠一些注意的事情之後,便告辭了。
  送走了謝然,姜澍將自己想起一些事情的情況告訴了羅母,婦人很驚喜的叫來了大夫。最後大夫說或許多多接觸過去的生活,對恢復記憶有幫助。
  醒來之後的姜澍,在醫院裡又住了大概三天。經過一次詳細的檢查,大夫認為達到出院指標後,羅母很開心的開始準備出院手續,這一年多的折磨,終於到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離開醫院的時候,羅致遠坐在輪椅上,他仍然需要定期回來做復健,但是能離開這裡,他很開心。臨走前,他看了看十三層的某扇窗,從今往後,那個過去的姜澍被永遠的留在了這裡,他將用羅致遠這個存在,繼續生存下去。
  時光飛逝,復健半年後,羅致遠的身體已經大致恢復。他恢復了姜澍前世的生活習慣,每日堅持鍛煉健身,這樣羅母又喜又憂。她喜羅致遠生活習慣的改變,憂的是他改變太大,身體不適應。
  「哎呀,你家小羅這樣多好,你看後面樓裡那個誰,就是生孩子住個院回來性情那變得,天天摔東西,簡直沒法過日子。」
  聽著街坊四鄰的家常,羅母覺得自己兒子雖然變得不那麼陽光開朗,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好的,比如說聽話了,更孝順了,自制力更強了。
  總比天天摔東西強。
  如此想著,羅母也只是嘴上說說注意身體,多做些骨頭湯什麼並沒有再制止他的一些反常行為。
  半年的生活,羅致遠的記憶恢復了很多,每當姜澍接觸到羅致遠那些充滿回憶的東西的時候,有關記憶變會湧現,就像遊戲裡探索地圖一樣,慢慢的他感覺自己身邊逐漸亮了起來。作為羅致遠生活,很輕鬆,有慈愛的母親,不苟言笑的父親,跟滿足。說到父親,這半年,羅致遠同父親的心結解開了不少。羅父是個愛下棋的人,姜澍生前也是喜歡時不時殺一盤的人,一來二去二人在棋盤上較量淡化了彼此之間尷尬的氣氛,藉著一次停電,他又用羅父進行了深刻的思想交流,如今羅父已經漸漸接受了現在的羅致遠,對他的感情生活不再過多干預。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直至想起了□□密碼的羅致遠看到餘額的那一刻。
  姜澍作為一個而立之年事業比較有成的人士,他很看不起羅致遠之前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得過且過的生活態度,尤其是看到羅致遠工作三年存款只有幾百塊的時候,他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我要找個工作。」
  晚飯時候,羅致遠提出了自己這個想法。
  羅父點點頭不評論,羅母眼中充滿了擔憂。
  「我問問你季叔,你那份工作還可以回去不。」
  羅致遠出事前在羅父托一位故友的關係,在B市一家規模不小的私企裡上班,過著朝九晚五得過且過的輕鬆日子。但是如今心裡姜澍外皮羅致遠的新羅致遠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我投了幾份簡歷出去,之前在單位主要做的市場營銷這方向,這次也是找類似的工作先開始吧。」
  「都那些公司?」
  羅致遠說了當地比較有名的幾家企業,羅父不由得搖搖頭,意思是有些困難。在他眼中,自己的兒子雖然最近看上去上進了些,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之前那麼得過且過的他,有能力進入那些強勢企業麼?
  知道羅父的不信任,羅致遠不再多說,只是靜靜等待結果。
  三日後,羅致遠收到了兩家公司的面試通知。兩家公司他都很熟悉,一家是姜澍生前供職的公司,恆科製藥集團有限公司,另一家是對手公司,羅氏製藥股份有限公司。
  姜澍是T大生物製藥研究生出身,之前是恆科製藥集團研發部的骨幹,而羅致遠卻是學金融出身,因此羅致遠此次應聘的職位均是市場營銷方面的。感謝羅致遠的學歷不差,之前的工作單位也不差,再加上姜澍的經驗,他對兩份工作勢在必得,只是選擇哪一家,是個問題。
  面試的過程如羅致遠想像的一樣順利,接下來只要等待結果即可。將工作的情況同羅父簡單交代一下,得到的反映卻是出乎羅致遠的意料。
  「去恆科。」
  羅父只給出了一個回答,讓羅致遠吃驚。其實羅致遠是鍾意羅氏製藥的,這家公司是由歸國華僑創辦的,實力雄厚。姜澍在恆科供職的時候,羅氏曾經挖過腳,兩家企業不相上下,一時有些難以選擇。這次簡歷投向這兩家,也是因為姜澍心中的結。理智上,他說服自己遠離陳永文,但是情理中他又極度想回到恆科看看這對兒狗男男過的好不好,過的好他就去添堵,過的不好他就去添油加醋。只是如今羅父的態度,讓羅致遠心中有些疑問,莫非是有什麼關係?都是姓羅的,在這個城市裡有些親緣關係也不足為奇,難道是這樣?
  疑惑來不及幫助羅致遠做出判斷,很快他就收到了這兩家公司的邀請,對比了職位職務以及薪酬,羅致遠最終選擇了工資更高些的恆科製藥,畢竟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就這樣,羅致遠定下了工作,並在國慶節後正式入職。
  入職那一天,羅致遠穿著羅母買的新西裝,筆挺的站在了恆科大廈的門前。
  兩年了,羅致遠,不姜澍再次進入了恆科的大門。門口的接待已經換了人,但是同樣的青春靚麗。市場部在大廈的十二層,這裡的男人西裝革履,女人衣裝靚麗,是整個恆科最具有活力的地方。進入電梯,羅致遠的手指滑過研發部所在的十七層,按下了十二層。陸陸續續又有人走去了電梯,古龍水的味道告訴羅致遠這是對外部門的職工,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則告訴羅致遠這是一位涉及無菌崗位的職工。
  進了市場部的工作場所,羅致遠整理了一下領帶,走了進去。現在的羅致遠是市場部的助理,由總經理帶著熟悉了同事,羅致遠算是正式加入了工作。一個月實習期,實習期只發基本工資一個月2000,簽訂正式合同之後,就有了績效工資全勤獎以及五險一金。根據多年經驗,羅致遠知道工作滿一年基本工資會提高。
  姜澍的工作經驗加上羅致遠以前那可有可無的經驗,使得羅致遠在新進的幾名員工中表現還算出色,給恆科市場部渠道最豐富的高珊做助理,無疑讓他接觸到的東西更多些。
  還是姜澍的時候,高珊就已經很出名了,她一介女流,巾幗不讓鬚眉,連續很多年都是最佳員工,業績那是沒得說。如今作為市場部半個當家的,也是不在話下。
  一個月的實習期很快就到了頭,高珊很是喜歡羅致遠這個聰明穩重又帥氣的小伙子。更重要的是羅致遠似乎很懂得製藥上的技術問題,曾經有一次同一位很難纏的客戶洽談,面對對方提出來的極具專業性的刁鑽問題,談判老手高珊都有些犯難,倒是這個坐在自己身後記錄文件的小助理,三句兩句回了過去,很是給自己長面子。面對羅致遠的優秀表現,高珊大筆一揮在他的實習報告上給了一個大大的優,並直接招至自己麾下,成了一名產品經理。
  看著自己新制的名片,羅致遠覺得自己艱難的人生總算有了一個新的開始。兜裡還有剛發的實習期工資,有錢讓他生出了很多安全感,拿出手機,他約了謝然出來嗨一下。
  約的地點是一家安靜的酒吧。曾經的姜澍很喜歡這裡的藍莓派,再加上一杯紅酒或者咖啡,他甚至可以在這裡坐一下午。
  「你竟然找得到這麼正的地方!」謝然一邊吃著藍莓派,一邊感歎著。
  「聽同事們提到過。」
  謝然面前是一杯經典的粉紅佳人,很適合女性的酒。羅致遠自己則點了一杯血腥瑪麗,自重生以來,他發現自己對那象徵性血液的紅色有著莫名的狂熱,也就愛上了以前從未碰觸過的血腥瑪麗。
  「阿遠,我發現紅色很襯你誒。」
  「是麼?」羅致遠輕輕一笑,讓謝然看的有些臉紅心跳。
  「你個死小受,不要勾引我啦!」
  「小受?」羅致遠眉頭一皺,他雖然喜歡男的,但是生前可不是總被壓的那一個,你來我往姜澍可是從不吃虧的。
  「呃……對了,我要被調去省城的總公司了,過了元旦就要走了。」似乎意識到羅致遠對這個詞有些排斥,謝然麻利的轉移了話題。羅致遠也不是矯情的人,自然隨了謝然。
  「那豈不是很少能約謝大美女出來了?」對於一個好友的別離,羅致遠不捨卻也為她的陞遷高興。
  「那你還不趁現在有時間快點兒多約約我?」
  「成,那就今天吧,我剛發了工資,想給爸媽買點兒東西,幫我參謀參謀?」
  「這都不叫事兒,走著。」
  謝然喝完了被子裡的酒,拎起包拉著羅致遠去了商場。
  當晚,羅致遠拎著大包小包進了家門。
  「爸媽,我回來了。」
  現在的羅致遠很喜歡這句話,他覺得這樣很有家的味道。
  「唉,小遠,你這是又亂買東西是不是!」羅母看到羅致遠手中的東西,頓時起了些火氣,好不容易這半年不亂花錢了,怎麼一上班又開始了呢?
  「沒,給您買的。」
  「給我買的?」羅母很是驚訝,畢竟曾經的羅致遠從未給她買過什麼東西。
  羅母疑惑的拆開帶子,裡面是一條柔軟的羊絨披肩,花色文雅大氣很是好看。羅母開心的披在身上,歡快的跑到書房。
  「老羅老羅,快看兒子給我買的,多好看!」羅父從電腦前抬頭看了兩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爸,這是給你買的羊毛衫,您試試大小。」
  羅致遠拎著一個袋子跟在羅母后面進了書房。
  「等我下完這盤棋。」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電腦,不理他,小遠,媽燉了湯,你過來喝。」
  羅致遠笑笑,把袋子輕輕的放在了書房的椅子上,離開了書房。
  聽見兒子離開,羅父直接點了認輸,拿出了羊毛衫。試了試大小,很合身,再看看樣式,很大氣上檔次,最主要的是暖和,穿在身上,心裡都是暖的。羅父換下羊毛衫疊好,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懂事兒了。
  時間過得很快,那些在深秋時節也依舊□□的樹葉終於抵擋不住冬風的入侵,紛紛投入了根的懷抱。天氣入冷之後,羅父便拿出了羅致遠買的那件羊毛衫穿在了身上,羅母也很鍾意那披肩,每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都會披在身上保暖,出門的時候則挽成圍巾,幾乎每日都戴著。
  渡過了實習期的羅致遠工資漸漸漲了起來,跟在高珊身邊他也學到了很多東西,曾經的姜澍只知道按照總工程師的要求製藥,而高珊則告訴羅致遠只有制好藥才能在這個競爭越來越激烈的行業生存下去。
  □

☆、第 2 章

  很快到了十二月,公司給每一位員工發了年終獎,羅致遠作為新入職的員工,也有一份獎勵,雖然不是很多,但是他依舊很滿意。羅致遠用年終獎給羅父買了平板電腦,讓他不用每天坐在電腦前同別人下棋,給羅母買了一台搾汁機,讓她每天做一些新鮮的果蔬汁健康養生。剩餘的部分,他同自己的工資一起存在銀行裡,做了一份餘額理財產品,看著每天都有收益打進自己的卡中,他覺得自己的前景,肯定會越來越好。
  平安夜那天,羅致遠同謝然等幾個朋友嗨到了半夜,微醺的他叫了出租車回家。當車子到達目的地,他推門而下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報的地址竟然是姜澍生前的住處。
  很久沒有來到地方,羅致遠心中有些淒然,再回頭出租車已經開了出去,他躊躇了一下,還是走進了這個曾經生活過的小區。
  踱步到自己住的單元樓下,羅致遠抬頭望了望那扇曾經亮著溫暖燈光的窗。他記得陳永文說過,喜歡那種一抬頭就能看到燈光看到自己的感覺,有家的感覺。因此他在客廳裡安裝了一盞有定時功能的燈,每當夜幕降臨,這盞燈就會亮起,這樣即使自己加班至深夜,也能讓已經回去的陳永文看到那一抹溫暖。只是後來,姜澍才意識到,一盞燈帶來的溫暖,遠不及懷裡抱著一個人。
  只是如今,那裡只有漆黑一片。
  寒風吹醒了羅致遠的酒意,他揉了揉凍的有些難受的鼻子,轉身往外走去。路過小區裡的涼亭時,羅致遠不經意的一瞥,看到了一個他最熟悉的身影,那是陳永文。
  路燈幽暗,羅致遠只看到陳永文坐在涼亭裡,頭埋在手臂之間,腳邊放著幾聽啤酒。
  他在這裡做什麼呢?
  羅致遠疑惑,但是他現在並不想一探究竟。畢竟現在的羅致遠即使與陳永文在同一公司工作,但是常常跟著高珊在外面跑的他,並沒有結識臨床項目主管經理陳永文的機會。如今貿然上前,只會引起對方的反感與懷疑。
  似乎羅致遠站的有些久,引起了陳永文的注意,他坐直了身子看向了羅致遠。羅致遠讓自己表現出一副好奇路人被發現而驚慌的樣子,匆匆的離開了。
  聖誕節高珊沒有再出去跑市場,羅致遠也難得在辦公室呆了一天。午飯在公司的食堂解決,他和同部門的幾位同事一起來到食堂,大家嘻嘻哈哈很是愉快。
  一個抬頭,羅致遠看到了剛剛走進食堂的陳永文。同桌的張雅看到羅致遠在出神,也順著羅致遠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是臨床項目部的陳總。」張雅的話語將羅致遠的目光拉了回來。
  「哦。」
  「帥吧,他可是咱們公司有名的幾個黃金單身漢之一。」
  「是嘛?不知道我算不算黃金單身漢呀?」羅致遠開玩笑。
  張雅上下打量了羅致遠一番,「黃金還差點兒,單身漢有待確定。」
  「這還用確定什麼??」羅致遠疑惑。
  「誰知道你有沒有隱瞞婚戀呢~」張雅瞟了羅致遠一眼,心中有些忐忑,羅致遠相貌帥氣,氣質大方文雅,這樣的男人沒有女朋友,張雅是不信的。
  羅致遠笑笑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吃飯。
  吃完飯羅致遠端著空盤到餐具回收處,剛剛好遇到也同樣吃完飯的陳永文。羅致遠同他微微點頭示好,陳永文微微一笑報以回復。故意落後一步等著同事過來,羅致遠看著陳永文先一步離開了食堂。搓了搓手,羅致遠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裡都是汗。沒有想到,自己離他那麼近居然會緊張,原以為什麼都放下了。
  下午正在整理案頭工作,羅致遠的手機突然響了。
  「你還好麼?」
  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您是?」
  羅致遠不記得這個號碼,禮貌的回了過去。
  沒有接到回信,想是發錯了短信,也就沒有再放在心上。誰知半個小時後,這個號碼打了電話進來。
  「致遠,我是王鳴。」
  熟悉的名字,讓羅致遠的心頭一顫。半年多來,安心做著羅致遠的姜澍在最初同情了羅致遠的遭遇之後,漸漸的忘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的存在。突然接到對方的電話,心中的異樣讓姜澍意識到自己能忘記這個人,但是羅致遠的身體怕是已經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嗯,你好。」
  對面一陣沉默,羅致遠也不好掛電話,但是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同樣保持沉默。
  「聽說你大好了,慰問一下。」
  「謝謝,我現在很好。」
  又是一陣沉默。
  「致遠,我想見見你,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
  略帶些命令的語氣,讓羅致遠有些不適,如果是羅致遠,可能會糾結會難受,但是姜澍作為一個外人,他現在有很大的好奇心想要看一下這個男人會怎樣。
  「好,哪裡。」
  王鳴很快說出了一個地址,是一家檔次不低,環境不錯的飯店。
  確定時間地點之後,羅致遠不再多言掛了電話。
  「那家店環境不錯,約會麼?」張雅突然插入的話語,嚇了羅致遠一跳,「抱歉,不小心聽到你電話。」
  「沒事兒,一個朋友,很久沒見了。」
  張雅雖然心中疑惑,但表面上並沒有表示出來,只是點點頭離開了。
  正點下班,羅致遠拎著包去赴約,到達約定的餐廳時候,還早了十幾分鐘。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定,羅致遠一邊玩著手機一邊等待著。
  「致遠!」
  很是熟悉的聲音,羅致遠抬頭望去,看到了那曾經被羅致遠死死記在心裡的面孔。
  寒暄,點菜,等待。
  羅致遠一直很安靜,他在等待,等著王鳴開口,看看他會說出些什麼來。
  「聽說你昏迷了很久。」王鳴開始了話題。
  「差不多一年吧。」
  「現在看起來還不錯。」
  「還好吧。」羅致遠喝了一口水,「你呢,最近怎麼樣?」
  似乎等這句話很久,王鳴馬上回到:「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今天約你出來,主要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哦?」羅致遠對於王鳴所謂的來意有些吃驚。
  「之前很多事情,是我做的不對,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很對不起。」
  雖然聽上去王鳴的話語似乎是很有誠意,但是羅致遠心想這人怕是不會這麼簡單的意思。若真是這般誠懇的道歉,當初羅致遠出了事故,他也不會躲的這樣遠遠的。過了這麼久再來道歉,要說是真心羅致遠心裡都是不信的。
  很快,菜餚上了桌。這家餐廳的消費水平屬於中上,羅致遠不會同王鳴客氣,反正對方付錢,他就當看戲加免費送飯,吃的不亦樂乎。
  「我記得你不愛吃青椒。」
  王鳴看著羅致遠一口一口的吃青椒,不禁疑惑。
  「你記錯了。」
  「怎麼會,你什麼我不知道。」
  順口的一句話,王鳴剛剛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合適,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之前傷了腦子,有些習慣受影響改了。」
  還算說的過去的理由,羅致遠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那對我呢?」
  說了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了。姜澍在心中冷笑。羅致遠啊羅致遠,你說你這是惹的什麼爛桃花……
  「對你怎麼?」
  機智的反問,羅致遠假裝裝傻,實際是要看看這個王鳴在想些什麼。
  「致遠,我不祈求你現在對我還有愛意。但是無論愛恨,只要你對我還有感情就好。」
  臥槽?這什麼情況?
  姜澍差點兒被這句話噁心吐了。他之前覺得陳永文那套愛情至上的言論已經夠狗血了,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個更奇葩的。
  「讓您失望了,要不是今天你主動找我,我都不記得您這麼號人了。」
  「致遠,你這是何苦呢。」
  看著王鳴一副我懂你其實就是氣我的樣子,羅致遠頓時沒有胃口了。這人怎麼能這麼自戀呢?
  「致遠,這一年多來,雖然我事業進步很大,但是感情上,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哦?」羅致遠挑眉,這個人什麼意思,難道是想再勾搭上自己?
  「我跟那個人,早就結束了,看著你出事,其實我心裡很難受。這一年多也不是沒有人追求我,只是感覺不對,致遠,你懂麼?」
  羅致遠徹底被王鳴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打敗了。他無法想像這個人是怎樣厚著臉皮來找上來的。面對這個人,他很無語。
  「……」
  羅致遠開始頻繁的看時間,他突然發現自己做出了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對面那個自戀狂簡直讓人無法直視。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早知如此自己當初就不該答應這次見面。果然是好奇心害死貓啊。
  突然羅致遠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高珊。
  「喂?高經理,怎麼了?」
  「羅致遠,你跑哪裡去了?趕緊給我回來!這麼多報表還沒做,你還好意思問怎麼了?!」
  高珊在發火,聲音很大,大到對面的王鳴都聽的一清二楚。
  「呃?哦!好好,我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掛上電話,羅致遠一臉歉意的看著王鳴說到:「抱歉,經理叫我回去繼續加班……」
  「你是為了見我特意出來的麼?」
  「啊?」
  羅致遠發現他越來越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腦回路了,這人怎麼會產生這種想法,「內什麼,我先走了,抱歉。」
  說著羅致遠拿起大衣和公文包衝出了餐廳。誰知剛剛出了餐廳,高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出來了?」
  「嗯,珊姐,我這就回公司。」
  「不用了,你到對面大廈二樓的咖啡廳來。」
  說完高珊掛了電話,羅致遠一頭霧水的進了對面大廈裡。
  二樓的咖啡廳,音樂婉轉悠揚。羅致遠一眼就看到了穿著漂亮的紅色裙裝獨自坐在窗邊的高珊。
  「珊姐。」
  羅致遠自覺的坐在了高珊的對面。桌子上擺著兩杯咖啡,顯然這裡之前有個人。
  「帥哥!」高珊叫來了服務員,指著桌子上羅致遠面前的那杯咖啡說:「收了吧,拿菜單來。」
  服務員利索的收拾好了桌子遞上菜單,羅致遠想著剛剛那噁心的晚飯,只點了一杯山楂汁消食。
  深橘紅色的山楂汁端了上來,他緊緊的喝了一大口。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珊姐,你怎麼在這裡?」
  「過來談事兒,正好看到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高珊說著指了指窗外。
  「呃?」羅致遠往窗外看去,這個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剛剛自己那邊發生的一切。
  「你剛剛那樣子,明顯就是不耐煩,既然不樂意為什麼還要赴約?」
  「很久沒見了,想看看還能整出什麼蛾子,唉……」羅致遠輕輕搖頭,對自己的行為表示十分後悔。
  高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輕輕的把話題轉開了。
  「後天公司年會,你舞伴選好了麼?」 
  「年會還要帶舞伴?」
  高珊的問題著實難住了羅致遠。不要怪罪羅致遠不知道,姜澍在這個公司任職的時候,參加了這麼多次年會,從來沒有想過舞伴這件事。曾經他都是坐在席位上靜靜的看著公司裡的俊男靚女吃喝玩樂,等差不多了尋個由頭便同陳永文先後離開去過二人世界了。就算沒有陳永文,姜澍作為一個男同志,也不會去想邀請一個女性舞伴。
  「今年的年會節目主題是舞蹈,這個沒聽說過?你不會到現在都沒搞定這件事吧……」高珊一副敗給你的表情,讓羅致遠很是尷尬。
  「啊,明天問問張雅吧……」似乎想起在辦公室聽過這件事,只是他工作忙,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這想起來了,不由得有些臨時抱佛腳的意思。
  高珊白了羅致遠一眼,「要約她的人都排到大後年了。」
  「唉,算了,又不是沒一個人過過。」
  高珊的表情已經變成了恨鐵不成鋼。
  「看你這麼可憐,要是不嫌棄,就跟我一起去吧。」
  「啥?」羅致遠很驚訝,「珊姐,我以為邀約您的應該都排到十年後了才對啊。」
  「你個小鬼頭,」高珊笑了,「是約好了,不過剛剛被人蹬了。你不會嫌棄我沒人要吧。」
  高珊的語氣中雖然調笑的意味很大,但是羅致遠還是看到了高珊眼中的失落。在他眼中,高珊就如同女強人一般的存在,如今能讓這個女人流露出如此神奇的人,只怕這其中很多事情不好言明。
  羅致遠連忙擺手道:「怎麼可能,這是誰這麼不長眼,居然拒絕您,不過也好,讓我撿到機會了。」
  「這句不長眼我喜歡,這大廈五層有傢俬房菜不錯,請你再來一頓,剛才沒吃好吧。」
  羅致遠連忙點頭同意,跟著高珊離開了咖啡廳。
  □

☆、第 3 章

  公司年會當晚,羅致遠穿了一身深灰□□修身西服,領帶是謝然送的暗紅色條紋款。出事之後羅致遠的座駕變成了廢鐵,羅母擔心他再出事直接扣了他的駕照,直到工作之後才還給他,但是車還是沒有的開。如此他只得打車到了高珊的公寓。
  「領帶很好看。」
  高珊看到羅致遠的第一句話。
  今天的高珊穿了一件一字領的黑色禮服裙裝,一條寶藍色的羊絨披肩隨意披著,顯得十分明麗幹練。但是她看到羅致遠紅色系的領帶後,直接把寶藍色的披肩換成了於羅致遠的領帶差不多顏色的另一條紅色披肩。原來的披肩同妝容均是藍色系,如今換了披肩高珊看著妝容有些不和諧,直接拿出彩妝在眼妝上添了兩筆,眼角一抹紅暈微顯。感覺滿意了,高珊才挽著羅致遠出了家門。
  羅致遠開著高珊的車子到了舉辦年會的酒店。剛剛進入酒店的大廳,高珊就遇到一位「老朋友」。
  「高珊,好久不見!」
  打招呼的是一位著正裝西服套裝的男士,他頭髮梳的整齊,身高比羅致遠要高出幾公分,看上去有些健壯。
  高珊面帶微笑,同這位男士握手示好。
  「李總好。這是羅致遠,現在在我手底下幹活。」
  「小羅,這位是羅氏製藥的執行董事長,李明志先生。」
  羅致遠?
  這個名字很有意思,李明志伸手同羅致遠輕輕一握,同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樣貌俊俏,腰桿挺直,手很軟,皮膚很滑。李明志微微瞇眼,手中的力度不禁加重了些,順著也就多看了羅致遠幾眼。注意到羅致遠和高珊的裝束,他心下明白。
  「今天在這裡辦年會的公司就是你們吧。」
  「是的。」高珊點頭答。
  「你們玩好。」
  「謝李總,您有空過來玩。」高珊寒暄。
  「好,有空一定過去。」
  李明志笑著上了直梯,高珊則帶著羅致遠走扶梯上了二樓的宴會廳。
  跟在高珊身後的羅致遠悄悄回頭看了看那個高大的背影。高珊在醫藥行業多年,認識羅氏製藥的老總這一點他並不奇怪。他只是覺得這個男人剛剛同自己握手的動作有些怪異,去除正常的社交理解,這個手握的時間有些長,力度有些奇怪,讓羅致遠不由得覺得奇怪。但是沒有時間給羅致遠去做過多想法,推開宴會廳的大門,羅致遠就被熱鬧的氣氛包圍,完全融入了公司年會中去。
  恆科公司年會一如既往的熱鬧,領到致辭結束後,大家在主持人的指導下開心的做著遊戲,終於到了年會的重磅節目才藝爭霸。
  恆科的員工獨自或者組合參賽,按照上一年的年會定好的題目展示個人才藝,由幾個老總評分,最終前三名組合會有驚喜大獎拿。姜澍在恆科工作這麼久,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一項節目。
  「珊姐,你舞伴的意思,難道是這個比賽?」
  主持人講解完這個節目之後,羅致遠鬱悶的問高珊。
  「對啊。」高珊的性質很高,完全沒有注意羅致遠的鬱悶。
  「可是,都沒練過……」
  「放心,咱們有主角光環。」
  「啊?」
  高珊臉上洋溢著滿滿的自信,「在舞池裡,我就是主角。」
  「那咱們跳什麼?」
  「探戈。」
  「我要是不會,怎麼辦?」
  「你不會?」高珊完全不相信羅致遠的說法,「你求職簡歷上寫的可是學過舞蹈的。」
  羅致遠頭頂黑線,那是曾經的羅致遠,姜澍可是完全不會的。
  算了,試試吧。
  感謝羅致遠曾經精通吃喝玩樂,當姜澍披著羅致遠的皮囊牽著高珊的手走進舞池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一種身體上散發出來的自信。
  非常經典的探戈舞曲,姜澍曾經在電影《聞香識女人》裡聽到過。顯然羅致遠的身體對這首曲子很熟悉。高珊跳的盡興,羅致遠也配合的完美。舞池裡的高珊就像一隻黑色的蝴蝶,自然灑脫,羅致遠跟在她身邊,就像那溶了墨的水,讓墨跡變得飽滿瑩潤。一曲結束,羅致遠的額頭微微冒汗,臉龐微紅,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似乎蒙著些許水霧,無論是誰看著都彷彿會深陷其中。
  宴會廳大門口,悄悄過來準備盡一盡同行情誼的李明志,剛剛好看到了這場精彩的表演。恆科的員工們顯然也被這對舞者吸引,沒有人主要門口處多了一個人。即使一兩個注意到,也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會是對手公司的老總
  真是個迷人的青年啊……
  李明志嘴角輕佻,看著羅致遠的身姿,強烈的嗅到了一股同類的味道。
  震天的鼓掌聲將沉浸在舞蹈中的高珊和羅致遠拉回了現實,她拍拍羅致遠的肩膀,表示很滿意。
  後面的表演仍然很精彩。街舞,國標舞,日韓風的美少女組合舞蹈,最出人意料的是一個售後部的小姑娘跳了一支芭蕾舞,不由得讓人驚奇恆科裡真是藏龍臥虎。所有的參賽中,最讓人感慨的是一些中年女士也組合在一起就著最炫民族風來了一個廣場舞。當然也有上台只為搞笑搞怪的舞蹈,等比賽結束,幾位老總的評分一出,幾大獎項也算塵埃落定。高珊同羅致遠獲得了第二名獎品是一家高檔養生會所的會員年卡,第一名歐洲十日游則被那個跳芭蕾的小姑娘拿走了。廣場舞大媽們獲得了第三名獎品是一人一套真絲床上用品。有一個搞怪搞笑的人,拿了參與獎。
  重點節目結束,大家的興致依然很高,公司的高層玩的開心,見拿來做抽獎獎品的現金手機平板電腦已經沒有,直接拿出支票現場簽票做獎品繼續抽獎玩樂。直到年會結束,羅致遠算算自己拿到的各種獎品,加起來也價值十萬有餘了。恆科在員工福利上,一向是大手筆的。
  年會結束,高珊有些喝高了,羅致遠借口身體不好沒有多喝,但是也逃不了多少。如此一來,回家到成了大問題。
  不能酒駕啊……
  羅致遠扶著高珊走到酒店大堂,沒想到居然又遇到了李明志。
  「好巧!」李明志先打了招呼,跟在他身邊的一個戴眼鏡男子同時像他們點頭示好。
  「李總。」
  李明志看看羅致遠快要扶不住的高珊,還沒說什麼,他身邊的眼鏡男就已經自覺的上前幫了手。
  有了眼鏡男的幫扶,羅致遠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高珊的份量輕了不少。
  只是……羅致遠有些奇怪,幫忙就幫你,這種要把人搶走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沈冰。」眼鏡男同點頭示意。
  「羅致遠,高姐的助理。」
  沈冰……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您是羅氏製藥的總工程師?」突然想了起來,羅致遠問道。
  沈冰點點頭。
  果然是。姜澍在恆科的時候,沒少從總工程師的嘴裡聽到這個人名。據說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如今見到真人,果真是一表人才。
  「沈冰,你送高珊回去。」李明志直接下了任務,還沒等羅致遠反應過來,沈冰就已經抱起高珊出了酒店。
  等一下,這是明目張膽的強弱啊!而且還……還公主抱??
  羅致遠對沈冰這個動作充滿疑惑,他可不想高珊出什麼事,馬上就要追出去,沒想到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果然是李明志。
  「李總,沈總一個人不合適吧,我去幫忙。」
  「放心,沈冰是高珊的青梅竹馬,沒什麼不合適。」
  哦,青梅竹馬啊……等等……
  「青梅竹馬?!」
  李明志淡然點頭,無視了羅致遠的震驚。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參加個年會醉酒出來遇到青梅竹馬?還是對手公司的總工……天啊,我是不是喝多了?
  「羅致遠。」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羅致遠回頭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陳永文。
  陳永文看到羅致遠在大廳,有些想要上前攀談的意思,但是當他看到羅致遠身邊那人的時候,他有些驚訝。顯然陳永文很疑惑為什麼羅氏製藥的李明志會在這裡,而且還跟羅致遠站在一起,二人看起來好像還認識。
  「陳經理,你好。」李明志自然認得陳永文,對於對手工作有點兒能力的人,他都認得。
  「陳總。」羅致遠向陳永文打了招呼,即使不熟悉,但是大家在一個公司,該打招呼自然還是要打招呼的。
  「李總好,」陳永文模式化的微笑朝著李明志問好,繼而轉頭問羅致遠:「一個人?用不用送你回去?」
  還沒有等羅致遠回答,他就看到了從樓梯拐角處走下來的蘇楠。
  來到恆科兩個多月,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蘇楠。這個人如今看上去過的不錯,當初哭著求姜澍放手的那個可憐模樣完全沒有了,現在甚至可以說是意氣風發。
  「不用麻煩陳總,我有車。」
  知道陳永文和蘇楠是關係,羅致遠自知現在最好去蹚渾水,一個謊言肯定不會引起什麼問題。
  此時的陳永文也看到了走過去的蘇楠,他走過去時候那一眼警告似的眼神,自然沒有被忽視。陳永文點點頭不再多說。
  李明志同陳永文交集不多,僅止於認識的地步,如今互相打了招呼,也就不再多言,大家各自離開了。
  一時間,大堂裡只剩下了羅致遠。他看著陳永文跟在蘇楠後面離去,心中覺得噁心,也就快步要準備離開,哪想今天是非出奇多,剛出門就看到了王鳴正往裡走。正面碰上,想躲都躲不掉。
  「致遠!」
  王鳴很是驚訝會在這裡碰到羅致遠。
  「啊……王鳴。」
  羅致遠很鬱悶自己居然會碰到這個自戀狂。
  「你這是?」王鳴詢問。
  「公司年會剛結束。」
  「哦,我有個朋友來出差住這裡我過來看看他。」王鳴的解釋聽在羅致遠耳朵裡很奇怪,他上下打量了王鳴一番,這人身上有酒味,而且空手來,看朋友?怕是會情人吧。
  突然想起來,羅致遠同王鳴交往的時候似乎就是去酒吧嗨一嗨,然後訂個房一前一後上去,以免引人注意。這時間這手法略熟悉啊……
  「呃……」注意到羅致遠眼中明顯懷疑,王鳴知道這個話題沒有用了,繼而轉了話題,「你怎麼回去,沒車吧,要不我送你?」
  羅致遠退後一步,保持同王鳴的距離。
  「不用了,我叫了車。」
  一個小小的謊言,希望能擺脫麻煩。
  但是羅致遠的退後並沒有作用,王鳴上前一步,抓住了羅致遠的胳膊。
  「致遠,我們還是朋友,對不對?」
  面對同王鳴突然發生的肢體接觸,羅致遠只覺得一陣噁心、
  這個王鳴比蘇楠還要讓姜澍感覺噁心。他無法理解羅致遠當初是怎麼看上這麼個人的。除了皮相不錯,還有什麼優點可言!
  試圖擺開王鳴的手,但是羅致遠沒有成功。
  「你還要去見朋友,不麻煩了,不麻煩了。」
  羅致遠一邊說著一邊撫開王鳴,只是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得寸進尺趁機握住了自己的手。
  臥槽,尼瑪變態啊!
  「羅致遠!」
  遠處傳來一個聲音,羅致遠和王鳴同時回了頭。只見一輛黑色轎車車窗內有一個男子正看著這邊。
  轎車通體黝黑,但是夜色中並不能隱藏那透露而出的昂貴之感,王鳴認出那是一輛邁巴赫。
  而羅致遠則認出車裡的人正是李明志。
  李明志打開車門朝著二人走了過來。王鳴見有陌生人過來,便放開了羅致遠。
  「等你半天,幹嘛呢?」李明志的語氣曖昧,略帶著責備。
  「致遠,不介紹一下?」王鳴看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通身散發著一股上位者的氣質,再看那身剪裁得體的阿瑪尼西裝,王鳴立馬知道眼前這個人身價不凡。
  「王鳴,一個熟人。」羅致遠指著王鳴,「李……」怎麼介紹?叫李總還是直接說名字,羅致遠有些犯難。
  「李明志,我是致遠的朋友。」李明志說著將手自然的搭到了羅致遠的肩膀上,看上去很是曖昧。
  見羅致遠並不排斥這突然出現的人,王鳴心中有些不滿。
  朋友和熟人,一下子就分清了。
  「走吧,不要打擾王先生正事兒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兒呢。」李明志責備著,手指在羅致遠的臉上刮了一下。
  見如此情形,王鳴心中自然也有了計較,只怕這是羅致遠的新歡了?想著來人背景不明,身價不低,他還是不要過多糾纏,便寒暄兩了句就進了酒店。走了沒幾步他悄悄回頭看了看,看見李明志緊緊跟在羅致遠身邊,手臂護著對方的腰肢,姿態親密。李明志似乎意識到了王鳴的目光,回頭朝著王鳴笑了一下,充滿了一種挑釁的意味。王鳴一驚,馬上轉身進了電梯。
  「謝謝李總。」
  幸虧有李明志解圍,讓自己脫離了王鳴的糾纏,只是眼下的情景似乎有些奇怪呢?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那虛貼在自己後腰出的手臂,微微皺眉。
  「沒事,這人真沒眼力價兒。」李明志不著痕跡的收回了手臂,自然的為羅致遠拉開了車門。
  「走吧,我送你回去。」
  羅致遠點點頭,沒有拒絕,畢竟現在除了接受李明志的好意,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回去了。打車?年會舉辦的酒店是一家在城郊的假日酒店,這個時間已經不好打車了。
  上車之後羅致遠才注意到原來李明志開的是一輛邁巴赫。
  「你家在哪裡?」李明志平穩的啟動車子,開出了酒店。
  「中醫院的家屬院,中華大街那邊。」
  「嗯。剛那人,跟你關係不一般吧,前男友?」
  「是。」羅致遠詫異李明志的敏銳,也就不打算隱藏,畢竟同這些人交往誠實也是一種博取好感的方式,畢竟自己心裡還是有一點兒將來跳槽去羅氏的想法。
  「以後交朋友多注意些,這種拎不清的盡量少碰,事兒太多。」
  老總級別的看人就是不一樣,能得出這樣看法,可見李明志經驗老道。
  看到羅致遠在出神,李明志也閉了嘴。看似在專心開車,其實李明志會時不時的利用看右側鏡的機會去瞄一瞄羅致遠。後者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情況,微微閉眼靠在坐位上面色凝重,顯然是被剛剛酒店門口的事情噁心到了。
  當李明志開車從酒店停車場出來的時候,剛好看的羅致遠退後一步,而他對面那個人還不自覺的貼上來。頓時讓李明志覺得有些不舒坦,再想想羅致遠那俊秀的模樣,李明志又不由得覺得這是個機會,於是沒有多想就上前幫了他一次。
  如今人到了自己車上,機會自然就多了很多,李明志又多看了羅致遠幾眼。心想著羅致遠性向果然跟自己一樣,這個模樣看起來也不錯……
  想到這裡,李明志的腦子裡突然晃過一個想法,不禁又仔細看了看羅致遠的眉眼,還好深夜路上車不多行人基本沒有,李明志這樣不專心的開車,也沒什麼事故。眉頭微皺,李明志不加思索的開口問到:「你認識中醫院的羅定山羅院長麼?」
  「嗯?那是家父,怎麼了?」
  「沒事,感覺你覺得眼熟,原來真和羅院長有關係,真沒想到。」
  李明志有些感慨,剛剛一瞬覺得羅致遠同羅定山有些相像,沒想要真是父子關係。也是,這樣的名字,羅致遠,肯定也跑偏不了就是了。一時間,李明志覺得自己運氣還真是不錯,差一點兒就辦了壞事,還好還好。
  羅致遠想醫院同製藥公司總會有些往來,對方認識自己的父親並不奇怪。只不過,李明志的態度,讓他有些奇怪。這個想法只是一下飄過,羅致遠並沒有放在心上。
  □

☆、第 4 章

  車子很快到了羅致遠家,謝過李明志的出手相助,羅致遠快步往家走去。看著羅致遠的身影消失,李明志拿出電話給沈冰撥了過去。
  「喂,你那邊怎麼樣?」
  「還好,剛睡著。」電話裡沈冰的聲音很輕,「你回家了?」
  「沒,我去接你?」
  「好。」
  收到地址,李明志很快驅車到了目的地。沈冰已經在高珊公寓門口等了一會兒了。
  沈冰上車搓搓凍的有些冷的手,說:「你怎麼沒回去?」
  「別提了,剛剛跟高珊身邊那羅致遠,你還有印象吧。」
  沈冰點頭,「記得,模樣氣質不錯,怎麼你看上人家了?」
  「別瞎扯淡,那是我弟弟。」李明志瞪了沈冰一眼。
  「別開玩笑了,你弟弟?」
  「沒開玩笑,你看咱們公司,羅氏製藥。」李明志提醒到。
  「那不是為了享受華僑待遇用你奶奶名字註冊……」沈冰突然反應過來,「是你奶奶家那邊的?」
  李明志點點頭。
  「那也只是遠房親戚。你家在美國這麼多年,能有什麼來往。」
  李明志無奈的搖搖頭,「這裡面的事兒就太多了,你不懂。」
  「那你說給我聽聽,怎麼著我也是股東,總不能哪天突然跳出來個分股份的我都不清楚吧。」
  「也沒那麼複雜,」李明志白了沈冰一眼,「你知道為什麼咱們公司當年開起來這麼順麼?」
  「我怎麼知道。」沈冰看李明志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癡,公司成立的時候他還穿開襠褲呢。
  「我奶奶華僑身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奶奶手裡有幾份製藥秘方。」
  「這是真的啊??」沈冰詫異,他在羅氏製藥工作幾年,經常聽到流言說公司總部董事長辦公室裡有個世界上最安全的保險庫,裡面存著羅氏的命根子。有人說是羅氏暢銷藥品的製作配方,有人說是羅氏領導層的黑歷史,更有人說是董事長跟他兒子的親子鑒定。總之流言滿天飛,什麼說法都有。沈冰技術入股來到羅氏之後,倒是經常出入李明志的辦公室,那裡保險櫃是有一個,不過裡面放的是公司的公章和法人章以及李明志的手簽章。其實這些東西倒是也算公司的命根子,但是明顯沒有流言說的那麼離譜。
  「唉,你不會也信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了吧?」李明志也用一種看弱智的表情看著沈冰,「那秘方都在這裡。」李明志指指自己的腦袋,「其實說是命根子也差不多。那就是我。」
  「神經病。」
  「當年我爸想用我奶奶手裡的老羅榮堂的秘方回國開製藥公司,我奶奶說,用可以,但是這是羅家幾代人留下來的寶貝,傳男不傳女的,要不是趕上動亂,本也到不了我奶奶手上。所以公司的名字要用羅家的。」
  「其實有什麼區別呢。」沈冰不解。
  「老一輩,面子和傳承很看重,我爹只管能開成公司掙錢,名字老太太高興就好,更何況羅家要是氣候大,借個東風也順不是。然後註冊公司的時候,正好還有針對歸國華僑的優惠政策,你知道我父親那是美國國籍的,倒是我奶奶一直沒有動國籍。所以乾脆法人代表也是我奶奶的名字了。」
  「然後呢?」
  「我爸公司開起來之後生意還算不錯,後來得知我奶奶的本家,羅榮堂已經關門多年了,就想重開羅榮堂,輾轉找到了我奶奶的本家,當時已經離休的羅致遠的爺爺。我爸跟羅老提出來合作,想用羅老手裡的羅家秘方重開羅榮堂,被羅老的兒子羅定山,就是羅致遠的父親知道了。倆人也不知道怎麼談崩了,後來還是我奶奶出面給解決的。」
  「你父親太過在意名利,估計是這點跟羅定山意見不符吧。」沈冰給出了自己的一點看法。
  「我估計也是,不然那倔老頭怎麼一直到退二線之前都不肯中醫院跟咱們合作。他是心裡記仇呢,估計是覺得我爸用老祖宗的東西賺別人的救命錢,資本家,剝削階級。」
  「你這都是從哪裡知道的多?那時候你還小呢吧?」
  「聽我媽和我爺爺念叨過,因為這個我還改了名字,我奶奶給我改的。」
  「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這兩位老人家的心思真是深遠,你父親理解麼?」沈冰問。
  「他要是理解,也不會現在就讓我奶奶給弄回去了。」
  「那羅致遠知道麼,你們的關係?」
  「沒給他說,說出來幹嘛,兩家也沒的來往的。」李明志歎了口氣,「我剛接任的時候想要拜訪羅老,後來只見了羅定山,說羅老去世幾年了,他說兩家從我奶奶的父親拿了秘方出國,丟下一大家人不管開始就沒有往來了,以後我做我的生意,他看他的病,就當是正常企業往來。」
  「怪不得你一來,就拿下了之前最難啃的中醫院,原來是羅院長給你放水。」沈冰沉吟一刻,「我要是羅院長也得跟你父親急,拿著人家的半條命還要人家剩下的一半,簡直了。」
  「其實,我聽我奶奶說,羅家剩下那部分秘方,解放後就被羅老捐給國家造福社會了。如今那都是國家機密級別的,怎麼可能給我父親。」李明志搖搖頭,「我父親追名逐利一輩子,哪裡想的通會有人把賺錢的根本交出去啊。」
  「老一輩的思想,哪裡跟現在的年輕人一樣。」
  李明志點點頭,「得,你也到家了,我回去了。」
  「明兒見。」
  沈冰擺擺手下了車。李明志一個人在車裡發了會兒呆這才離開。
  另一邊羅致遠到家洗澡睡覺一氣呵成,一覺到天亮又去上班了。
  頭一天晚上玩的盡興,上班的人多少還有些回味。這不,羅致遠一到單位就被一群人圍住八卦年會上同高珊那一舞是事兒。
  七嘴八舌的聊下來,羅致遠再一次聽聞了高珊的偉大事跡。姜澍一直知道,高珊進公司做前台接待,後來自己申請轉到市場部做營銷,靠自己的能力手段打下了一片天地。她舞蹈學院畢業卻沒有繼續舞蹈生涯,容貌美麗卻從不憑色相做事。如今羅致遠能跟上高珊一舞,能力也算是被大家肯定了。一時間在辦公室的人氣更好了。
  還好年會過後就是元旦小長假,羅致遠開開心心的回家過節去了。
  元旦當晚,他躺在床上,不由得開始回憶羅致遠和姜澍短暫的一生,並對現在這個既不是羅致遠又不是姜澍的生活進行了反思,決定在新的一年中,要進一步好好活下去。
  

☆、第 5 章

  節後又是忙碌的工作,恆科的年度工作安排及一季度工作計劃均制定完成,羅致遠看著那高高的目標,心中頓時覺得壓力山大。還好有高珊這個拚命三郎帶著,不知不覺中工作已經在正常的推進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接近了年關。
  看看日曆,羅致遠感歎一年將過,曾經的姜澍對於過年的記憶僅僅停留在父母還在時候,一家子聚在一起,後來父母不在了他也慢慢習慣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年,再後來有了陳永文,雖然他會在過年的時候回老家,但是心裡有人惦記著,不在寂寞他依舊過的很開心。
  下班之後,羅致遠走在馬路上,想著今年過年會是個什麼樣子,這時一張傳單遞到了他的面前。是一個志願者團隊在派發活動宣傳單。
  「先生,加入我的志願者服務團隊,為社會奉獻一片愛心!」
  鬼使神差的,羅致遠填寫了這份申請加入的材料。第二天,他收到對方打來的電話,才意識到,自己成了一名志願者。
  "挺好的,就當是積德了。"當羅致遠把這個消息告訴父母的時候,羅母這樣告訴他。
  羅致遠昏迷的時候,羅母可謂是見神求神,見佛拜佛,如今自己的兒子終於又歡脫的站在自己跟前了,她覺得也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吧。因此對羅致遠的這個做法很是支持。
  「說到這個,過年之後,我要去廟裡還願了。」羅母突然想到說。
  「還什麼願?」羅父不解。
  「當時為了兒子,我在廟里許了願的,如今佛祖保佑我兒子,我當然要去還願了。」
  「隨你去吧,只一樣,別叫那些騙子騙了。」
  羅致遠沒有繼續聽父母那些話語,轉身回了自己的屋裡。
  過了兩天,趕上一個週末,羅致遠去了那個志願者小組所在的辦公室。這個小組在一個社區居委會裡借了半間屋子作為一個駐點,平時服務的對象也是這個社區裡的機構。如今這裡只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整理的各種資料。
  「你好,我叫羅致遠,前兩天你們招募,我報名了。」
  「等下,我找找,」說著女孩子麻利的打開一個文件夾翻了幾頁,「哦,找到了,羅先生,謝謝您的熱心。我叫沈凝,負責這個小組。」
  沈凝友好的伸出手,同羅致遠握了一握。
  「沈小姐,我想提前說一下,我的工作導致我不能隨時有時間參加活動。」
  「沒關係的,咱們社區的志願者很多都是您這種情況,我們每次發佈活動消息的時候會統計參與人員,您看自己的時間即可。」
  「這樣就好,我還怕自己不能去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會的,您能響應我們的招募就已經說明您是個熱心而且負責任的人了。我們這個團隊是非盈利的,所以是不會有報酬的。有時候可能還會需要大家捐款。」
  「這個沒問題,志願者哪裡還有要錢的一說。」
  羅致遠見沈凝微微一笑,溫暖有如陽光,心想怪不得這樣一個女孩子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只她的笑容就會讓任何人覺得暖心了。
  「好的,羅先生,這個表單您填寫一下。」
  仔細填寫著沈凝遞過來的表單,沈凝則在一邊繼續介紹著:「這是申請表,您填好之後我們會給您登記在冊,之後給您配發統一的志願者服裝和標識,請您以後參與活動的時候配合我們統一著裝。」
  「好的。」羅致遠已經填寫好了表單,遞給了沈凝。
  「咦?您是恆科製藥集團的員工呀。」
  「怎麼?有什麼問題麼?」羅致遠疑惑。
  「沒什麼。」沈凝微微低頭,漂亮的睫毛蓋住了眼神,使得羅致遠不知道她的目光裡有些什麼。
  「好了,您明天就可以過來領衣服和標識了。這是我們年前的幾次活動安排,您看看若是要參加的話,掃瞄下方的二維碼關注我們的微信平台報名即可。」
  「好的!謝謝你。」
  「不用謝,以後合作愉快。」
  離開了志願者的駐點,羅致遠心中仍然暖暖的,能夠為社會奉獻自己一份力量的感覺真好。
  年前的工作依舊緊張,羅致遠緊緊的安排著時間,終於趕上了年前最後一次的志願者活動,慰問社區敬老院。
  當天一大早,羅致遠就出發集合,同其他隊友一起帶著米面水果去了敬老院。到達敬老院的時候,羅致遠看到敬老院門口有幾家當地媒體的記者在那裡等待著什麼。
  「難道還有記者報道咱們的活動?」羅致遠詫異的問同對的一名隊友。
  「怎麼可能,」這位隊友明顯經驗豐富,「今天有家企業也來慰問敬老院,人家是報道他們的。」
  「哦。」
  羅致遠不再多說。
  一開始記者注意到他們一行人的時候,還以為是目標到了,仔細看到是社區志願者團隊的標識,他們只是簡單的拍了幾張照片便去一邊等著大目標了。倒是有兩家媒體向領隊的沈凝詢問了幾個問題。
  順利的進入敬老院,羅致遠看到了興致很好的一群老人。他們明顯同沈凝很熟悉,一個個都圍在沈凝的身邊說笑著。
  分發好手中的東西,羅致遠一行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工作,都動手做了起來。他們有的人給老人理髮,有的人幫老人換洗新的床單被罩,有的人同敬老院裡的員工一起打掃著衛生,一派紅火。
  這時,羅致遠聽到敬老院的門口有一陣騷動。停下正在擦玻璃的手,他往外望去看到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進了敬老院。一個看起來很熟悉的身影從車上走下來,那人抬了抬頭,正好看到了跨在三樓窗邊的羅致遠。
  是李明志。
  原來是李明志代表羅氏製藥給敬老院送來了慰問品——羅氏製藥生產的營養品。
  真是個很好的廣告。
  羅致遠不想同李明志牽扯到什麼,但是明顯對方不這麼想。
  「嗨,你怎麼站這麼危險!」
  李明志嗓門不小,明顯引來了別人的注意。好在羅致遠重心在屋裡,不然被他這樣一嚇,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沈凝在樓下院子裡也看到了羅致遠,連忙招手讓對方下了樓來。
  「你怎麼在這裡?」李明志抬手幫羅致遠彈了彈肩膀上的灰塵。
  「志願者服務。」
  「跟著這個丫頭?」李明志指了指沈凝。
  羅致遠點點頭。
  「沈凝,過來」李明志招招手,沈凝小跑著跑了過來、
  「你們認識?」羅致遠問。
  「她是沈冰的妹妹,自然認得,」說著李明志指著羅致遠同沈凝說到:「這可是恆科的精英,跟著你高珊姐幹活的,我們挖都挖不過來的人才。」
  沈凝笑了笑,「我知道呀,明志哥你快去吧,那邊都等急了。」
  「成,我先過去了,晚上咱們一起吃飯。」
  說著李明志去了那邊人群的中間。羅致遠看著他的身影,心裡有些奇怪。這個李明志對自己的態度就好像他們很相熟一樣,但是他們明明只見過一次面。他自認為以自己的這個層級,是不可能同李明志這個層級的人有什麼聯繫的。但是事情的奇怪就在於,他們之間似乎有了某種聯繫。
  「沒聽你提過認識明志哥啊?」沈凝問。她一開始只是因為認識的高珊在恆科工作,因此對羅致遠產生了一絲好奇,沒想到他居然還認得李明志。
  「也是跟著高珊姐認識的,沒想到李總還記得我,我也挺驚訝的。」
  「原來如此。」沈凝恍然大悟,既然是跟著高珊自然有機會認識到李明志。
  「我去幹活了啊。」羅致遠擺擺手裡的抹布,轉身又回到了樓裡,還有很多窗子要擦,時間緊任務重啊。
  李明志很快就離開的這家敬老院。他們今天還要去很多類似的地方,這裡只是第一站,看著羅氏製藥的車隊離開,羅致遠也放平自己的心,專心幹起活來。
  一直到了太陽偏西,羅致遠一行人總算了做完了一天的工作。敬老院的工作人員多次對他們表示了感謝,在年關將近的時候,他們的出現無意為敬老院解決了很多的難題,在這些普通員工眼裡,羅致遠這樣的志願者對他們的幫助要比那些只會送東西的企業家大的多。
  離開敬老院,大家基本上都四散回家了,羅致遠還有東西落在了社區的辦公室裡,跟著沈凝回了社區。收拾好東西剛剛要走,沈凝叫住了羅致遠。
  「羅致遠,等下,晚上一起吃飯。」
  「啊?」羅致遠很詫異。
  「今天明志哥不是說晚上要一起吃飯嘛,他正往這邊來呢。」
  其實沈凝的內心也是奇怪的,她本以為那是李明志的一句客套話,沒想到剛剛李明志竟然親自給她打了電話,說要一起吃飯,還點名讓她把羅致遠也帶上。
  「可是,我家裡有事兒,真去不了啊。」
  羅致遠沒有撒謊,今天下午的時候,羅母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結束活動回家,這還有幾天就過年了,羅母自己一個人慢慢的置辦年貨卻仍然還差不少東西,難得自家小子休息能抓壯丁,沒想到居然去給別人當壯丁去了。這不停的催他趕緊回家,就是為了拉著他去超市當驢子馱東西呢。
  「那你等下自己同他說吧,他馬上就到。」
  沈凝可不想自己面對這個事情,還是讓羅致遠自己去解釋的好。
  不一會兒,李明志就到了這裡,他看上去有些疲憊,但是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走吧,還愣著幹什麼?」李明志言語熱情。
  「那個,李總,我家裡有事……」正說著,羅母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媽,你等會兒,我這兒還有事兒呢,一會兒啊。」安撫好羅母,羅致遠有些尷尬。
  「啊,家裡有事兒啊,那就算了。」
  李明志的神色暗了暗,但也是一瞬的事兒,他友好的同羅致遠道了別,載著沈凝去了吃飯的地方。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的車子遠去,心中疑惑,這人究竟想幹嘛?
  晃了晃腦子,把那些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排空,羅致遠轉身回了家。當天晚上,羅致遠遠不出意料的馱了一堆東西陪著羅母出了超市。年關將近,羅母買了很多東西準備過年。那打大包小袋的拿回家,被羅定山看到了,還埋怨了兩句吃不完大過年的就要天天吃剩飯。但是羅母心裡高興,她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家裡人在一起。羅致遠見羅家父母如此,心中對於家庭的溫暖不禁產生了更大的依賴。有家的感覺,真是好的。
  春節很快就到了,羅致遠幫著羅母包餃子,同羅父下棋,一起看春晚,一起放煙花,這是他過的最開心的一個春節。看著煙花綻放,現在的羅致遠覺得,如今自己作為羅致遠和姜澍這兩個人生命的延續,有朋友的關係,有家人的陪伴,沒有理由再像以前那樣生活。
  姜澍前生最重要的人陳永文,此刻正在度過他最難過的一個春節。姜澍死後,他同蘇楠走到了一起,經過最初愛情的美好之後,陳永文發現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只是蘇楠沒有姜澍那樣安靜,他會顯示自己的存在感,比如現在,他正在同父母在一起跨年,而蘇楠給他發來一張非常曖昧的照片。
  相對於陳永文這個有些鬧心的春節,李明志明顯過的很愜意。他飛回了美國,在那裡他的父母奶奶和弟弟都在,一家人聚齊在一起,歡度這個傳統節日,互相奉上最美的祝福。當大家談論到李明志的感情問題時候,羅老太太笑瞇瞇的提起了一件事兒。
  「想當年,明志三歲的時候,我是給他定了門娃娃親著,結果對方家裡也生了個小子,就不了了之了,不過明志現在這樣子,重新提一提也可以的哦。」
  「媽,你這是哪年的老黃歷了呀。」李明志的母親嗔怪著。
  「奶奶,您這是叫Merlin去帶壞別人家的兒子呢。」李明志的弟弟李浩洋打趣道。
  「哼,怎麼了嘛,他自己非要喜歡男的,難道我還給他介紹別人家的閨女禍害人嘛?」
  李明志笑笑不在言語。多年前就對家裡出櫃的他,很幸運的得到了家人的理解,但是讓家裡人給介紹對像這種事情,還是免了吧。
  「明志,你要是沒意見,我就給你聯繫聯繫。」羅老太太一臉的興奮。
  「奶奶,這種事情還是靠緣分吧。」李明志這是拒絕了,羅老太太撇了撇嘴,不理他了。
  □

☆、第 6 章

□  假期總是短暫的,羅致遠還沒有從愜意的休假中回過神,就已經踏上了去公司的公交車,一路顛顛晃晃,到了公司之後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以至於被高珊調笑說是他得了假期綜合征。羅致遠聳聳肩表示自己確實還沒有爽夠,只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調整,堆積如山的工作便已經砸了過來,艱辛而辛苦的一年這算是正式開始了。忙不完的方案,做完的企劃,還有那從來不停的應酬,就好像路邊的小草,突然一下子冒了出來,讓人措手不及,恍然間才發現原來已經春天了。春天總是細膩的,羅致遠敏銳的發現高珊似乎有了一些改變,她開始有了自己私密時間,這是一個好事情,說明這個即將進入大齡剩女行列的女人似乎要開花了。而隨著天氣漸漸暖和起來,羅致遠也在有安排的參加著社區志願者活動,他發現通過這個活動,他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最直接的那種美好。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部分人,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一點點,感動著整個世界。
  生活已經步入正軌,人生也越來越明朗,羅致遠也不止一次的感歎活著,真好。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份,高珊帶著羅致遠忙著一個醫藥展會。這是當地每年一次的重要活動,吸引投資的同時也將本地的醫藥企業打出去,在這個廣大的市場上佔領一席之地。如今的這個醫藥展會規模越來越大,參會企業越來越多,甚至一些國外的醫藥公司也會來摻一腳,畢竟中國是一個很大的市場,誰都想要分一杯羹。
  高珊已經組織了很多次類似規模的展會,即使這樣,她也不會掉以輕心。嚴格把控每一個環節,從展台佈置到人員選擇,高珊恨不得所有事情都要做到萬無一失的完美才要好,這同時也苦了羅致遠,跟在這個精力十足的女人後面,幫她完成那些甚至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不過總算是在展會開幕前做好了恆科的展台,並且目前來看,展廳裡的任何一家展廳都無法同恆科的比擬。
  「你看,我就說我們應該把高珊挖過來,你還不樂意。你又能抱得美人,我又能有個得力干將,一舉兩得多好的事兒。」李明志看著自家展台,再看看恆科的展台,不由得發了感慨。
  「我一個人被你當驢使就可以了。」一旁的沈冰明顯不高興。
  「切,你心疼人家,可是恆科可不會,你看你看,都累成什麼樣了。」
  李明志說的沒錯,此刻的高珊一臉的憔悴,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沈冰皺眉注視了一會兒,逕直往恆科的展台走了過去。李明志無奈,只得跟在後面也過去了。
  「沈總,李總!」
  羅致遠最先看到了走過來的兩個人,他連忙起身招呼二位貴客。邊上幫忙的其他幾個人,知道這兩位是羅氏製藥的總裁之後,不由得有些緊張,害怕他們兩個過來找事。
  「羅致遠,好久不見!」李明志看到羅致遠,心情很愉快。
  「她怎麼累成這樣?」沈冰看到高珊,很不愉快。也是,如今的高珊靠在椅子上已經睡著了,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兩位的到來。
  「珊姐要求比較嚴格。」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就不勸著?」
  面對沈冰的埋怨,羅致遠有些鬱悶。這關我什麼事兒啊,我也想休息好不好,我也很累好不好?
  「得了得了,你看人家小羅都瘦成這樣了,肯定沒少被高珊欺負,你還說人家。」李明志扒拉了扒拉沈冰。
  「珊,醒醒,我帶你回去休息。」沈冰輕輕的拍著高珊。
  高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看沈冰,沒有拒絕,任由他摟著離開了展廳。
  O。O
  在場的人員,目瞪口呆。高珊同羅氏製藥的這個沈總什麼關係,什麼關係!!
  李明志察覺到了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八卦氣息,這個沈冰,做事這麼不注意影響,這誰不知道自己跟恆科是老牌競爭對手,如今他摟著人家的市場經理跑了這叫什麼事兒啊……
  「你沒事兒干了?」李明志挑眉凜色,瞅著羅致遠。
  「呃?問我?」羅致遠愣了半天,才意識到李明志是在同自己說話。
  「對,就是你。」
  「沒事了。」羅致遠搖搖頭。
  「那還不趕緊散了,明天不幹活了啊?」
  為什麼羅氏的老總要教育我們?
  眾人疑惑,但是老總就是有老總的氣勢,大家很聽話的各自回家了。羅致遠做好掃尾工作,最後一個離開的展廳。
  第二天,醫藥展會盛大開幕。開幕典禮上,當地市政府,藥監局,衛生局等多家單位均有重要領導參與,恆科製藥身為發展很好的本土企業沒有異議的成為了本屆醫藥展會當地企業的代表上台發言。總經理寧濤的發言很振奮,羅致遠站在最後面,都感覺到了寧濤傳遞出來的那種精神。不習慣這種情緒被他人控制的感覺,羅致遠有意的走了神,他在後面四處張望,不出意外的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前者是恆科所有產品臨床實驗的總負責人陳永文,後者則是恆科研發團隊的總工程師汪輝。汪輝作為整個恆科的支柱,出現在這裡無可厚非,只是陳永文的到來讓羅致遠有些吃驚,陳永文甚少出席這類活動,不知道如今這是怎麼了。羅致遠繼續張望,在汪輝的身後,他看到了蘇楠。羅致遠不再張望,他站在最後,看不到這些人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很不好的。曾經的姜澍,深受汪輝的賞識,一些比較大的場面應酬,他會帶著姜澍,這是對姜澍能力的一種肯定,也是為姜澍將來的發展鋪路,只是如今,這一切都是蘇楠的了,包括陳永文,這個聲稱為了避嫌,從不同自己出席同一活動的男人,如今站在蘇楠的身邊,遠遠望去,很是般配。而羅致遠只能這樣遠遠的帶著工作人員的標牌看著他們,那一刻羅致遠意識到,只是靠著銷售業績,他永遠不會進入這種公司的核心層,例如高珊,例如市場部的總經理,一日銷售終身銷售,他若想回到曾經那種地位,就必須改變如今這種狀況。只是,談何容易呢。
  展會的第一天,辛苦又夾雜著喜悅。自己的業績提升很大是件喜事,但是羅致遠從內心深處無法開心起來,第一次他意識到身為羅致遠同蘇楠,同陳永文之間的差距。羅致遠開始思考,如果他跳槽去別的企業會做什麼,如今他還年輕他還跑的動,手裡還能把握一些資源,如果將來他跑不動了,手裡的資源也握不住了,他會怎樣呢?有那麼一瞬間,姜澍的存在,讓現在的羅致遠想到他可以走姜澍的路子,但是,如今羅致遠25歲,儘管知識儲備夯實,但是很多東西等於是重頭再來,時間是最不等人的。羅致遠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如何繼續生存下去,並且闖出一片天,現在的羅致遠看不到任何道路。
  或許可以跨專業讀研究生?
  作為一個行動派,羅致遠一旦定下了這個想法,馬上開始著手查找資料,同姜澍的保送研究生不同,羅致遠如今是要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考取這個學位,面對幾乎全新的考試大綱和教材,他一時間一個頭兩個大。算算時間,若是想趕到今年的考試,已經全然不夠了,但是準備明年的還是充足,只是這樣將再耽誤一年,感歎著時間緊迫,羅致遠不由得暗暗加緊,爭取試一試今年的考試。就這樣羅致遠白天跟著高珊到處跑業務,聯繫市場,晚上在家加緊補習考試科目,漸漸地不規律的飲食和作息時間讓羅致遠的身體開始抗議,終於盛暑那炙熱的天氣放倒了羅致遠。僅僅一年多,羅致遠再次躺回了醫院裡。
  「小伙子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就這樣高強度工作,有些營養不良,加上天氣熱中暑,能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大夫給羅致遠的病因做了一定的解釋。高珊在一邊聽著,看著問詢趕來的羅母焦急的話語,這才知道原來羅致遠出過嚴重車禍,在床上植物人狀態躺了一年才醒過來。
  「你身體不好也不說……」高珊眼角泛紅,言語中有些歉意。
  「珊姐,你看你都這樣跑,我一個大男人,怎麼能不努力。再說了,我又沒什麼大事,就是最近睡眠不足才會暈倒的。」
  羅致遠安慰著高珊,心裡不由得有些埋怨自己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倒下。
  好在公司對羅致遠還是比較關照,羅致遠住院後就提前給他批了年假,讓他好好修養,等身體大好了再回來上班。羅致遠欣然接受了公司的好意,在醫院觀察三天沒大礙之後就出院回家休息了。奈何夏天的酷熱躲也躲不掉,羅致遠乾脆直接自己去了周邊縣,那裡偏安山林之中,氣候清爽宜人,建有一家度假療養中心,他準備在那裡安心讀書,度過剩下的假期。
  □

☆、第 7 章

□  羅致遠曾經來過這家療養中心,確切的說是姜澍曾經來過,那是2012年的夏天,陳永文帶著姜澍來到了這個環境優美的地方,在這裡度過了一個令人難忘的假期,可是誰又曾想僅僅一年之後自己會在一場車禍中失去雙腿,並且最終自己了斷了這殘缺的生命呢。如今以成為羅致遠的姜澍故地重遊,將自己的身心放空,忘卻前塵往事,在這裡享受著難得的清涼寧靜。只是沒有想到,才安靜了三天,羅致遠就遇到李明志。
  羅致遠見到李明志是在夜裡,他在療養中心那青翠舒爽的庭院裡散步,準備慢慢走到游泳館,游個泳就睡覺了。來到這裡之後,羅致遠發現晚上游個泳會睡的格外好,因此他每天晚上溫習完,都會去游泳。只是沒想到,就在這個途中,他看到涼亭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柱子上吸煙。顯然對方也看到了自己,還朝著自己打了招呼,羅致遠不打算迴避,自然的走進了涼亭裡。
  「沒想到在這兒能遇到你。」李明志掐滅了香煙,微笑著看著羅致遠,剛剛臉上的愁雲一掃而光。
  「李總來這兒修養?」羅致遠坐到了涼亭中的石凳上。不是正式場合,他不需要拘謹著自己遵守那些商業禮儀。
  「過來躲閒。」
  李明志的公司研發了三年的產品進入了瓶頸期,如今沈冰束手無策,自己也拿不出個好注意,眼睜睜的看著個很有前途的項目一點一點的走向一條死路,李明志心中煩躁。他受夠了研發部那群人整天愁眉苦臉的樣子,偷偷的跑到了山裡來,試圖躲開這些煩心事,放空身心,同時也抱著一絲絲這樣就能得到什麼靈感的僥倖。只是如今的他心中煩亂,仍舊被那些事情煩心,也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涼亭裡抽著煙。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遇到羅致遠。
  李明志坐在了羅致遠的身邊,看著微弱的路燈下,羅致遠那有些消瘦的面容,關切的問:「你呢?度假?」
  「療養。」
  「生病了?」李明志言語中帶著一絲緊張與關心。
  「身體底子太差,前兩天病倒了,乾脆請了年假過來療養。」
  「因為車禍麼?」李明志關切的問。
  「您怎麼知道?」羅致遠驚訝於李明志連自己出過車禍的事情都知道。
  「嗯,聽人說的。」李明志答的含糊。
  羅致遠卻心中瞭然。高珊知道自己的事情,想著高珊和沈冰的關係,那李明志知道也就不奇怪了。一時間相顧無言,羅致遠感到氣氛有一些尷尬,他略坐了坐,起身同李明志倒了別。
  「李總,我要去游泳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很久沒游泳了。」
  難得遇到羅致遠,李明志不由得想要同他再多呆一會兒,他直接跟著羅致遠一起去了游泳館。李明志沒有帶泳褲,只得現買了一條。等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羅致遠已經在水池邊上做熱身了。只見羅致遠身體纖瘦,皮膚白皙,在游泳館的燈光下,羅致遠的皮膚似乎在反光一樣。看著羅致遠拉伸著他自己的大長腿,泳褲緊緊包裹著的精翹臀部,李明志不由得覺得有些熱。他隨意動了幾下,算是熱了身,直接跳進了游泳池。再看羅致遠,一個標準的入水動作,就像一條魚輕鬆的游到了李明志身邊。
  「李總。」
  「總是李總李總的叫著多生份,不願意叫我名字的話,就叫我一聲李哥吧。」李明志對羅致遠的稱呼有些不滿意,羅致遠聽到他這麼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低頭,濃密的睫毛上掛著點點水珠,在燈光下反射著點點光,忽扇的睫毛就如同小貓爪子一樣,撓到了李明志的心上。
  「李哥。」
  李明志笑著點點頭,羅致遠軟軟的聲音很受用。
  「走著,咱哥倆來一圈?」李明志自然而然的將手臂搭到了羅致遠的肩膀上,繼而驚訝於羅致遠皮膚的光澤度,不由得多摸了一下。
  「好!」
  羅致遠應著,直接一個蹬水,游上泳道。標準的自由泳,李明志看了一會兒,起身追了上去。游了一圈下來,李明志有些累,他從泳池裡出來坐到了邊上的躺椅上。羅致遠似乎不覺得累,繼續在水裡玩,自由泳蛙泳隨著心情換,有些累了就仰面飄在了水面上。李明志在岸邊看著羅致遠,看著他的細腰翹臀,越發覺得自己身體內有一股熱流在來回遊蕩。李明志自知自己不是什麼自律分子,一向號稱及時享樂,如今看到帥哥幾乎裸身在前,一時間無法自持,意識到自己的二弟有抬頭的趨勢,李明志趕忙將毛巾蓋在了腰間,再想到羅致遠同自己那一點點親緣關係在,不由得心升慚愧,暫時壓住了心頭的燥熱。
  這時羅致遠從泳池裡上來了,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朝著李明志走過來。李明志見到水珠從他□□的上身滑過,沒來由的覺得口乾舌燥,不由得嚥了嚥口水。
  「累不?」羅致遠挨著李明志的躺椅躺下,一雙大白腿就在李明志的眼前晃悠著。
  「還好。」李明志的嗓子有些沙啞。
  「一起喝點兒東西?」羅致遠注意到李明志不自然的嗓音,以為他口渴,便提出來這個邀請。
  「成。」
  沒有拒絕羅致遠的邀請,李明志跟他一起去了更衣室。還好這裡的更衣室是獨立隔間的,不然李明志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羅致遠。他承認羅致遠在各個方面都很吸引自己,只是想到羅致遠的父親和爺爺,李明志不由得歎了口氣。
  如果羅致遠不姓羅該多好……
  李明志跟著羅致遠一同去了這裡的一個水吧。這裡是療養中心,不提供啤酒和白酒,倒是有一些泡著藥材的藥酒和低度紅酒。羅致遠遊泳之後肚子有些餓,看了看菜單要了一份藍莓派和一杯紅酒。李明志則只要了一杯檸檬水。
  「你這是什麼吃法?」李明志喝著檸檬水,對羅致遠的這個搭配有些不解。
  「新鮮藍莓派加上一杯法國隆河的葡萄酒,那是絕配。只可惜,這裡的藍莓派有些硬,葡萄酒是國產山莊酒……」
  「人不大,吃的還挺講究。」
  「市裡有個清吧,藍莓派做的那是一絕,有空李哥一起去嘗嘗?」
  「成,沒問題。」
  李明志看著羅致遠一口一口的吃著藍莓派,那紫色的果醬汁沾到嘴邊,不由得伸手去要幫他擦掉。哪知道羅致遠動作也快,舌頭伸出來一舔,醬汁沒有了,還順帶從李明志的手指尖上繞了一圈。一陣酥麻濕潤溫熱的感覺傳過李明志的全身,他不禁的想,如果這乖巧的舌頭舔的是……
  危險的信號傳來,提醒著李明志,他不敢再多逗留,找了個借口要回去。
  「我明天早起去釣魚,先回了。」
  「釣魚?這裡有魚塘?」羅致遠不記得這家療養中心還有魚塘。
  「附近村裡有個魚塘。」
  「哦~」
  看著羅致遠的臉上帶著一些驚訝與好奇,李明志幾乎沒過腦子就直接問道:「要不要一起?」
  「好呀,不過我沒有漁具。」
  「沒事,我那裡有,實在不行,魚塘那邊有。」
  「好,明天幾點?」
  「早上五點出發。」
  「那麼早……」
  「晨釣,再晚就熱了。沒事,到時候我叫你。」說著李明志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羅致遠的電話,「你手機號多少?」
  記住了羅致遠報出來了一串數字,李明志給他撥了過去。
  羅致遠仔細的記住了李明志的電話,目送李明志離開了水吧。
  第二天天濛濛亮的時候,羅致遠就被李明志叫了起來。看看表才五點多,羅致遠真想倒頭回去繼續睡。但是沒辦法,他萬般不情願的穿上衣服,同李明志會和。李明志背著一個漁具包,又拎著一個漁具箱,在大廳裡等著羅致遠。而羅致遠只穿著長褲長袖T恤帶著一頂棒球帽和一隻太陽鏡空手走了出來。
  「你這個捂的還挺嚴實。」李明志看了看羅致遠,有看了看自己的短褲短袖,覺得他倆似乎不再一個季節。
  「怕曬,走吧。」羅致遠幫李明志提著漁具箱,跟著對方出了門。
  前院裡,一輛吉普大切諾基穩穩的停著。
  「快點兒上車了!」把漁具箱放到後備箱裡,羅致遠在李明志的催促中上了車子。本想靠在車裡打盹,奈何鄉間的土路坑坑窪窪,即使這車子越野能力強悍,也無法避免顛簸。羅致遠開始有些後悔,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出來遭罪。看著車窗外,太陽漸漸升起,東方的天空那一抹絢麗的朝霞,倒是也彌補了早起的遺憾。
  「到了。」
  李明志停了車,羅致遠下車看到太陽還不烈,將太陽鏡和帽子仔細收好,四處打量著這個魚塘。
  魚塘規模可以,已經有兩三輛車停在門口鋪了土當做停車場的空地上。羅致遠跟著李明志到了魚塘邊上,見這裡還有遮陽涼棚,頓時覺得這個魚塘也算人性化。
  「這麼早就有人來?」羅致遠看到魚塘邊上已經三三兩兩的有人在甩竿了,不禁詫異。
  「現在這個天兒,早上涼快好上魚,等到了中午,天氣熱魚也不愛咬鉤,再有就是夜釣,很是痛快,不過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沒時間。」言語中滿是遺憾,看來李明志對於夜釣還是很嚮往的。只是奈何自己事兒太多,無法實現這個願望。
  「呵……還是早上好點兒。」
  「為什麼這麼看,晚上可沒有太陽曬。」
  「晚上蚊子多。」一想到晚上這種死水池塘邊上各種蚊蟲飛舞,羅致遠就覺得渾身癢癢。姜澍是不怕曬黑的,只是羅致遠這身子不成,一曬就紅,紅了就起皮,很難受,完全不像自己的身體,能曬出漂亮的古銅色。羅致遠的身體還有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愛招蚊子。只要羅致遠在家,羅家就不用點蚊香,因為蚊子只會叮他一個人。最恐怖的是一隻普通的蚊子叮一下,羅致遠都會起一個大大的紅包,更別提在這村野鄉間的毒蚊子,不小心被叮一下,腫起來都是發生過的事情。
  「又怕曬還怕蚊子,你這不適合戶外運動啊。」
  「嗯,我都是去健身房。」
  「年輕人還是多接觸大自然的好。」
  李明志感歎了一句,帶著羅致遠找到地方做好。打開了自己的裝備一邊整理漁具,一邊給羅致遠做著講解。羅致遠雖然聽的認真,但是李明志嘴裡那些專業名詞他一個也沒記得住。只是看著李明志做魚餌,掛鉛墜,上魚漂,加上魚餌把魚竿甩出去後,放到了自己手裡。
  「觀察魚漂。」
  觀察的時間很長,李明志坐在羅致遠身邊,默默的同他一起看著那魚塘裡的魚漂。靜靜的魚漂微微動一下,羅致遠有些緊張,想要提竿,卻被李明志制止了。
  「你看,魚漂這麼動,沒有魚上鉤的。」李明志接著開始滔滔不絕的談論釣各種魚觀察魚漂的方法和不同魚漂的反應方式。羅致遠聽得認真,眼睛死死的盯著魚漂,試圖跟李明志說的那些東西一一對應,突然魚漂猛的一動,李明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羅致遠手中的魚竿,這時羅致遠也感覺到了魚竿傳來的強有力的拖拽感。看來是個大傢伙。李明志握著羅致遠的手,一點一點的帶著他抬魚竿,控制魚線收放。羅致遠感覺到李明志手心有些微微濕潤,知道他也有一絲緊張。轉頭看看李明志的神情,只見那人神色嚴肅,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池塘裡的魚。魚竿的頭部已經彎成了一個駭人的弧度,羅致遠擔心這跟魚竿隨時會折斷。這條魚的力氣太大了。
  「我不會被拽的水裡去吧……」
  魚竿上的力度很大,讓羅致遠有些害怕。
  「沒事,有我在呢。咱們來溜溜它。」李明志從羅致遠手中接過了魚竿,開始熟練的控制這魚線長度和提竿的力度。漸漸的魚竿上的力度小了些,那條魚也露出來它的真面目,是一條青魚,只看那露出一點的頭部便知道這魚小不了。
  李明志熟練的收桿,將魚拉到岸邊,羅致遠趕忙拿起網抄,把這條大魚從水中撈了出來。魚離開水面開始大力的掙扎,羅致遠甚至有些控制不住了。
  「個頭不錯,可以啊你。」李明志看著這條比自己的小臂還要長的大青魚,不由得讚賞了羅致遠的運氣。
  「要不是你,我估計就被它釣走了。」羅致遠笑笑。
  「有我在,誰也釣不走你。」
  聽到這句話,羅致遠突然覺得耳後有些發熱。他低頭不語,把魚遞給了李明志。之後,羅致遠主動提出自己嘗試釣魚,帶著魚竿魚餌往邊上走了走,在離李明志幾米遠的地方拋了竿,安靜的等魚上鉤。
  釣魚在於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也漸漸毒辣起來,羅致遠又戴上了太陽鏡和帽子。長褲長袖可以防曬,但是抵擋似乎蚊蟲沒有什麼作用。魚塘邊上人不少,但是羅致遠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這群蚊子不去叮那些露著胳膊腿的人,反而叮上了自己,即使穿了長褲,也無法抵擋蚊蟲的攻擊,這不,沒多一會兒功夫,羅致遠的腳踝上,就被叮了兩個包,很癢很難受。羅致遠幾乎是親眼見證這兩個大包的發展過程的,抓了兩下,這兩個包就已經腫出了風格,腫出了個性。
  「你有清涼油麼?」
  羅致遠把魚竿放在一邊,走到了李明志身邊,把那兩個駭人的大包展示了一下。李明志乍一看,嚇了一跳。第一直覺是羅致遠扭到了腳,但是聽到羅致遠要清涼油,就知道了這應該是什麼叮的,莫非是被有毒的蟲子叮了?
  「這……什麼東西咬的?」李明志伸手摸了摸羅致遠腳踝處的包,有些熱有些硬,最主要的是,羅致遠的肌膚很順滑,即使是被叮了包也如此。
  「蚊子。」
  「你這是對蚊子毒液過敏啊……」
  李明志輕輕按了按那蚊子包,有些頭疼。從包裡拿了一小瓶風油精遞給了羅致遠。這風油精能緩解瘙癢症狀,只是消腫只能靠羅致遠自己了。
  「唉……」羅致遠歎口氣,往腳踝處塗了些許風油精,有些刺鼻的味道讓他覺得很舒服。羅致遠自己也沒想到,這魚塘邊上的蚊子會這麼毒,還就盯著自己不放。你看李明志,那胳膊腿,就放在眼前它們都不去,非要隔著褲子叮自己。
  「要不咱們回去吧。」李明志看著羅致遠的樣子,沒來由的覺得心疼,恨不得那些蚊子都來叮自己。
  「那不是掃你興了。」
  「沒事,這都十點多了,該回去了。再說,你這樣被叮下去,到時候被蚊子咬死都有可能,枉費你活這一遭,最後是被蚊子弄死的。最後還得怪我為什麼帶你來這種地方。」
  李明志的玩笑話,讓羅致遠聽著有些搞笑。也是,萬一再有些傳染病什麼的,得不償失。
  「好吧,聽你的。」
  李明志很快收拾好東西,帶著羅志了回到療養中心。
  「中午一起吃飯,讓餐廳把魚做了。」
  羅致遠點點頭,沒有拒絕。
  午飯很豐盛,一條大魚做的入味,羅致遠吃的開心,李明志看的也開心。一頓飯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李明志心中竟頗為不捨。奈何時光總是匆匆,他留不得人,更不敢去留心。放了羅致遠回去,李明志獨自一人在庭中踱步,天氣比上午多加了幾分悶熱,午後的庭院沒有風,知了的叫聲也不歡快,隱隱的還能聽到山中傳來幾聲悶雷。
  果然是早霞不出門,這才剛過晌午,就有了雷雨之勢。李明志不再逗留,快步回到自己房中。他計劃明日一早就回去,此刻便開始簡單的收拾起行囊。隨身物品不多,他講衣物疊好裝箱,無意中瞥到箱子的角落裡有一管白色的藥膏。取出藥膏,白色的鋁管上沒有任何標誌,不知是何種藥膏。李明志隨手將藥膏扔到了桌子上。待整理差不多之後,李明志再次看到那白色管子,突然記起了什麼,一把抓起藥膏,打開蓋子輕輕嗅了嗅。那是一種芥末綠色的膏體,封口出有些干了,可見是長久未用。李明志擠出來黃豆大小的膏體,塗到了手臂內側。半個小時之後,李明志看了看自己塗抹過藥膏的手臂,沒有什麼敏感反應,頓時欣喜,小心翼翼的收好藥膏,轉身出了門。
  此刻屋外已經下著瓢潑大雨,羅致遠靠在沙發上藉著燈光再看考研複習題。雨水的濕氣另他覺得骨頭縫有些癢疼,那是車禍帶來的後遺症,在潮濕的氣候裡會十分明顯。
  「篤篤篤」
  一陣不緩不急的敲門聲傳來,羅致遠起身走到貓眼前,看到了門外的李明志。
  「李總?」
  「怎麼還這麼生分,叫哥。」
  「李哥。」
  「哎,真乖,李哥給你送好東西來了。」
  羅致遠滿臉狐疑的將李明志讓進了屋裡。這個李明志學著那些街頭魔術的樣子,掏出來一管軟膏。
  「來來來,專治你的蚊子包,快試試。」
  「真的?」
  羅致遠雖然疑惑,但還是坐到沙發上挽起了褲腿,露出了腳踝處那兩個紅腫的蚊子包。李明志倒是不忌諱,直接上手握住羅致遠的腳腕,將羅致遠的腳搭到了自己的腿上。藥膏氣味清新塗到紅腫處有微涼的感覺。待李明志仔細的上好藥之後,羅致遠馬上把自己的腳縮了回來。直到這時,李明志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剛剛做的事情有些出格。
  「你在學習?」有些尷尬的李明志看到茶桌上倒扣著的教材,及時轉移了話題。
  「嗯。」
  「這是要考研?」
  李明志隨手拿起那名為考研通關的書,翻了兩下,見是政治,又放了回去。
  「嗯,有這個打算。」
  「準備考哪裡?什麼方向?」
  「目前暫定T大和B大,打算搞製藥。」
  「我記得你本科是金融學,跨專業很難得。」
  「還好吧,我對金融沒興趣,工作上接觸這些,想多學學。」
  嘴上這麼說著,羅致遠心中卻是在感慨,若是繼續羅致遠那金融學的研究生學習,才是真真要了姜澍的命。
  「T大的名氣夠,但是主攻是臨床醫學方向,製藥專業近幾年也是靠袁皓,B大倒是你本科學校,不跨校也容易些,只是條件不大好,畢竟是個偏文科的學校,你有沒有考慮過X大?」
  「考慮過,X大師資條件很好,但是楊教授從來不接受跨專業的學生。袁老師是楊教授的大弟子,跟他也不錯。」
  李明志認得羅致遠說的這個教授,X大楊韶信教授的人品能力都沒的說,就是有那麼幾根硬骨頭,覺得學生貴精不貴多,所以即便政策怎麼要求擴招他都從不增加自己的名額,而且挑剔的很。沉吟一番,李明志開口到:「你若是想去,也不是沒有辦法。」
  「真的?」
  說到學校的選擇,羅致遠也是費了心思的。姜澍是T大畢業,師從的正是楊老教授的大弟子袁皓,讀研期間有幸見過老教授幾次,這次重生確定考研的想法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X大的這位老教授,奈何羅致遠同製藥行業離的是在太遠,他就算是筆試成績再高也過不去面試那道砍,所以只得放棄。只得在姜澍熟悉的T大和羅致遠熟悉的B大之間做選擇。如今聽到李明志有辦法,心中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
  「嗯,我們公司同X大有合作項目,大概八月底九月初的時候,楊教授會來一趟,具體日子還沒定,不過沈冰是他的得意弟子,現在還說的上幾句話。到時候他來了,讓沈冰給你說說,估計那老頭子會給個面子見見你。」李明志說的不肯定,但是對羅致遠來說卻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只是沒有想到,沈冰竟然是楊教授的徒弟,這讓羅致遠有些吃驚,但是自己同沈冰只是認識而已,他會因為李明志幫自己這個忙麼?
  「不過,」李明志看著羅致遠,眼中透露出一絲懷疑,「製藥是門很深的學問,只憑你看看這些應試的書,即便過了筆試,不懂得其中精髓,也沒有用,最後到藥廠流水線上,一輩子進不了研發層,白白浪費了。」
  「慢慢來吧,我還是有信心的。」羅致遠看著茶桌上的書,思緒飄的有些遠。他回想起了姜澍上學的時候,那段青蔥歲月,終是毫不留情的遠去,徒留下一個變成現在這樣的姜澍,在這個激烈的社會中惶惶求生。
  看著羅致遠,李明志突然覺得自己一定得給這件事促成了,B大在本市,X大在省城,但是那個T大可是遠在京城。如果羅致遠去了T大……
  「不講這些了,你覺的腳上的蚊子包好些了沒有?」甩開腦子裡突然蹦出來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李明志把自己和羅致遠都拉回了現實。
  羅致遠蜷起腿看了看,紅腫已經消下去大半,李明志送來的藥膏卻是好用,以往羅致遠要忍受很多天才能好,現在只要一會兒就沒有感覺了。
  「已經大好了,你這個藥膏真管用,哪裡買的」
  「這是我家祖傳秘方,買不來的。」李明志言語頗有得意,「說起來還要謝謝我那個弟弟,不然我也不會有這玩意。」
  「哦?」羅致遠對李明志的話很感興趣。
  「我有個弟弟,在國外唸書,學的什麼昆蟲學,整天同蟑螂蚊子打交道,大概三年前,他要去雨林科考,我奶奶知道那種地方蚊蟲厲害,就配了幾方藥給他,這個是其中治蚊蟲叮咬的。我因為總是出去釣魚,就討了一點兒。我倒是沒怎麼用,沒想到卻是對了你的路。」
  「那還是要謝謝你奶奶她老人家了。」
  「不用,你就謝我就成。」
  「唉,你啊……」羅致遠笑著,面對李明志的無賴行徑,他無能為力。
  李明志在羅致遠屋裡又呆了一小會兒,見也沒什麼旁的事情就告辭了。屋外暴雨如注,李明志看看天才恍然自己在羅致遠屋裡,已然忘記這世界是個什麼樣子。這大雨若是不停,只怕明日的歸程都會受到影響。可若是能同羅致遠多呆一日,也是個誘人的想法。腦中想起羅致遠纖細熒白的腳踝,李明志突然間發現自己的思想又有了偏離的徵兆,急忙甩出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快步走回自己房中。
  □

☆、第 8 章

□  大雨就這樣一直下,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漸小之勢。待李明志睡醒,他發現了這些變化,同時還發現沒有電,衛生間有水,但是水龍頭流出的水流很小,打開手機看看時間早上七點半,手機卻沒有信號。提著行李來到前廳,李明志看到一些神色焦急的人們。
  「李先生,大雨下了一夜,河水暴漲把出山的那做橋衝垮了,我們建議您繼續等待道路恢復。」
  前台經理對辦理退房的李明志說出了這樣的話語。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只見一名中年男子帶著一名青年女子面帶尷尬的走了進來。
  「開間房。」
  那中年男子將證件甩到前台經理手中,轉身靠在櫃檯上看著屋外的雨唉聲歎氣。有一兩個人上前詢問著,從他們的話語中,李明志得知這個中年男子早上不顧療養中心工作人員的勸阻堅持退房,執意下山。沒想到橋垮了沒有路,河水暴漲水流湍急,他只得再次回來。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前廳聚集的一些人開始撤離。李明志看看屋外的雨,即使小了下來也沒有停住的意思。
  「能借用一下你們的電話麼?」李明志問前台經理。
  「非常抱歉,我們的座機也打不出去。」前台經理面色凝重。
  「什麼時候能來電?」
  「我們正在同電力局聯繫。」
  李明志點頭表示自己知曉,轉身提著行李回了房間。沒有燈光,屋裡很昏暗,李明志將行李放到櫃櫥裡,離開屋子去找羅致遠。
  「打擾你了?」
  看到開門的羅致遠明顯一副被吵醒的樣子,李明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正要起床。有什麼事情麼?」羅致遠注意到李明志穿戴在整齊,明顯是要離開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來找自己。
  羅致遠看屋裡光線昏暗,想要打開燈,但是按了幾下開關燈都沒有亮。
  「沒有電。」李明志說。
  羅致遠一愣,酒店是不會突然停電的,即使停電也會有發電機緊急供應。
  「沒有電,也沒有信號,前台的座機也不通。」李明志拉開了那厚重的窗簾,讓原本昏暗的屋子亮堂了一些。
  「怎麼會這樣?」
  「河水暴漲,出山的路塌了,我估計還發了山洪,供電線和信號塔都遭了。」李明志站在窗前看著那下的不停的雨,面色凝重,「還好有備用的發電機,雖然能帶動生產用電,就是帶水泵產生的水壓不夠,客房的電也帶不動。」
  羅致遠怔怔的站在房子中間,不相信一夜之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裡會不會危險……」
  明顯感受到羅致遠聲音的顫抖,李明志一步跨過去,將羅致遠攬到了自己懷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沒事的,這裡地勢較高,遠離河道,地質結構穩定,山洪過不來也不會出現滑坡和泥石流的。」
  羅致遠輕輕點頭。李明志沉穩的話語和結實的胸膛讓他感到了十分的安全感。
  「先等消息吧,把手機的電量保存好,等路通了,跟我一起出去。」
  「好。」
  山裡的羅致遠和李明志還在等候消息,而山外面卻已經是亂成了一片。那一夜的暴雨傾灑而下,城裡內澇嚴重,死傷數人,城外山上山洪爆發衝垮了幾個村子和進山的道路,河道下游飄著不知道多少村民的傢俱和牲畜屍體,村民的傷亡更是嚴重。山裡一切同外界的聯通都斷了,沒有人知道河流上游的損傷有多麼嚴重,人們在積極搶救下游村民的同時,也在緩緩的向上□□進,奈何天公不作美,雨勢雖小,卻沒有停下來的意圖,救援隊行進速度緩慢,甚至出現了人員損失。氣象台的電話已經被市委政府打爆,只詢問一個問題就是這場大雨何時會停。看著衛星雲圖上那大片的積雨雲,所有人的心中都蒙著一層厚厚的陰雲,就如同這天氣一樣,不知何時會消散。
  時間就像那溝渠中的雨水一樣,流淌不停。這家度假療養中心接收了一些附近遭災的村民,羅致遠站在窗前看著庭院裡那個村幹部模樣的人匆匆往來,安撫著每一位過來躲災的村民,李明志則坐在沙發上看著羅致遠。隨著過來避難的村民逐漸增多,度假療養中心的房間已經有些緊張,李明志主動讓出了自己的那間寬闊套房,住到了羅致遠這裡。在平時,那只是一個高價格的VIP房間,如今卻是可以容納一個五口之家躲避冰冷雨水的侵襲。
  一陣穩重的敲門聲傳來,羅致遠和李明志都很驚訝,互相望了一眼,羅致遠前去開了門。
  「請問,羅氏製藥的李總是住這裡麼?」站在門口的是一個中年男子,他腳上穿著黑色的膠皮雨鞋沾滿了泥水,袖口挽到了手肘,髮梢還在微微滴水。
  羅致遠顯然不認識這個男人,他側身讓進了這人,示意沙發上坐著的就是李明志。
  「李總,真是謝謝您啊!」那中年男子看到李明志之後一個大步向前,雙手握住了李明志的手。
  「孫書記,快坐快坐。」李明志看清楚來人之後,連忙將人讓入坐。羅致遠站在一旁見二人很是相熟的樣子,默默的從暖水瓶中倒了兩杯熱水放到了二人面前的茶几上。這還是羅致遠昨夜停電之前燒的唯一一壺熱水,泡茶明顯是不行了,只能委屈這倆人喝白水。那個孫書記接到一杯熱水明顯很是開心,看的出來這人許是半天沒有喝到一口熱水了。
  羅致遠靜靜的做到角落的凳子上,聽著李明志和那個孫書記在一起談話。慢慢的,羅致遠聽出了一些頭緒。原來是李明志讓那些村民過來避難的,而且這個李明志同孫書記認識很久了,還在孫書記那個村裡做了不少的投資。聽著二人談話內容從村民避難安置,到村裡的經濟損失,最後到災後重建的問題,羅致遠突然發現這個李明志真是個人物。短短時間內想到了這麼多方面的問題,而且還提出了方方面面的解決方法,很多問題,更是只有深入基層才能想得到的。突然間想起李明志抱著自己說這家療養中心很安全時候那些話語,羅致遠不由得疑惑這個李明志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送走了孫書記,李明志發現羅致遠看自己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對了。
  「喂,怎麼了?」李明志在羅致遠眼前晃晃手,「回魂了。」
  「啊,你怎麼能知道這麼多?」羅致遠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
  李明志看著羅致遠那疑惑的小表情,不由得笑了,輕輕摸摸羅致遠的腦瓜說:「多看,多聽,多想,自然就都知道。」
  拉著羅致遠走到窗口,從這裡可以看到遠處是大山,如果不是發了洪災,此刻的雨中山色真真是美麗如畫。
  李明志抬手遠遠的指向一個方向,聲音低沉字字穩重:「那裡,就是孫書記他們的村子孫家莊,在河道邊上。那個村子依山而建,那座山裡環境氣候土壤十分適合藥材生長。十年前配合政府的扶貧項目,羅氏製藥同孫家莊建立了合作體系,投入大量資金和技術,同村民一起種植中草藥。」接著李明志手指一轉,指向了另一處,「那邊,也有一個山村在孫家莊下游叫五里坡,那裡風景秀麗這幾年靠旅遊發家致富,」最後李明志收手回來,輕輕拍了拍窗台,「這裡,是孫家莊和五里坡交界的地方,五年前我把這塊地買了下來藉著五里坡和孫家莊的優勢,開了這家度假療養中心。」
  從羅致遠的眼中看到滿滿的驚訝,李明志感到一股由內而外的驕傲,這是一種在別人那裡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感覺。
  「當初選址的時候,我找了地質局的專家專門研究了這一代的地質結構,最終才挑了這裡。只要地殼不發生逆天的活動,這裡會是一塊非常安全的地帶。」
  羅致遠的目光轉向遠處的深山,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同這個李明志之間差距真是很大……
  「在想什麼?」
  李明志的聲音將羅致遠的思緒喚回了這間屋子,他眨眨眼,問出了一個後來他自己都覺得特別二的問題。
  「你是這裡的老闆,為什麼那些服務員都不認識你」
  「你認識郭建華麼?」
  「那是誰?」李明志的反問讓羅致遠一頭霧水。
  「恆科的一個大股東。」
  姜澍那有限的生命中,恆科佔據了不小的部分,但是他確實不知道恆科還有一個股東叫這個名字。
  霎時間羅致遠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一個多麼蠢的問題。其實就算知道老闆的名字又有什麼用呢,羅致遠知道恆科好幾個領導的名字,但是除了開全公司大會,他平時基本上見不到這些人。知道和認識和能認出來,中間相差了太多的熟悉度。
  「我在想,你同我,不在一個層級。不是指你是羅氏的總裁,而且思想上。」
  「還是那句話,多看,多聽,多想。」
  李明志坐回沙發中,隨手拿起了羅致遠的專業課複習材料隨意翻看起來。羅致遠依舊站在窗口,一開始看著窗外,最後變成了一直看著李明志。
  屋子裡一片安靜,羅致遠想著自己重生以來同李明志接觸過的幾次。這個人對自己似乎有一種自來熟的樣子。第一次見面送幫自己解圍送自己回家,後來在志願者活動中的幾次接觸,展覽會上的接觸再到此刻,羅致遠開始不由得拿李明志同陳永文做起了對比。如果說當初陳永文是一個讓姜澍感到溫情的存在,那麼李明志則給了現在的姜澍——羅致遠一種心靈上的可靠的感觸。
  不記得時間過去了多久,天色漸漸暗淡,李明志抱著羅致遠的書挪到了窗口,這時羅致遠才意識到,李明志已經看了幾個小時的書了。
  「這書有那麼好看麼?」羅致遠不知道自己的參考書對李明志來說有什麼好看的。
  「啊?」羅致遠的聲音打斷了李明志的思緒,但也正好讓李明志腦子中一些彷彿近在咫尺卻得之甚難的想法豁然開朗。
  「致遠,給我拿紙筆來。」
  接過紙筆,李明志開始不停地勾勾畫畫起來。羅致遠站在一邊看著,看了一會兒發現,李明志這是在做化學理論分析。只見李明志熟練的書寫著各種化學式,計算反應條件,列出藥理明細,羅致遠突然意識到,這肯定是羅氏製造研發上面的事情。只是李明志這樣不忌諱的在自己面前做這個真的合適麼?眼見李明志如此忘我的工作,羅致遠靜靜地轉身出去了。他知道,李明志在做的事情對於任何一個公司來說都是絕密的,自己絕對不能介入一分。
  直到天色昏暗,雨已停歇,羅致遠才回到了房間。沒有電,屋裡已經不再適合書寫閱讀,相信李明志已經整理好一切。果然,推開房門,就見到漆黑的房間裡,一點紅光閃爍。
  「問題解決了?」羅致遠問李明志。
  「嗯。」李明志應了一聲,掐滅了煙頭,「過來坐。」
  羅致遠坐到李明志的身邊,剛剛坐定就被李明志拉進了懷裡。
  "你真是讓人越來越待見啊……」
  詫異李明志的態度,但是有些緊張的羅致遠也不敢妄動,任由李明志摟著自己。
  這個人最近對自己的小動作真是越來越多啊……
  李明志面色平靜的摟著羅致遠,感受著這個青年身上沾染的那份雨水的純淨,但是心中卻如同海嘯過境一樣洶湧。李明志心知自己第一眼見到那個站在高珊身邊的羅致遠時候,確實是被這個青年吸引的,後來慢慢的接觸也讓自己覺得這是個心地善良孝敬父母努力上進的人,奈何那份淡淡的血緣,讓他說服自己只把羅致遠當作弟弟。只是斷斷續續的接觸,李明志深刻的體會到了羅致遠對自己的那種吸引,想要同他呆在一起,不敢奢求更多,就像現在這樣有些曖昧,他就滿足了。剛剛,李明志從昏暗的環境中解決了困擾了研發團隊很久的技術性問題時候,他恍然發現羅致遠已經不在屋子裡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李明志真的不好形容,彷彿這個羅致遠是懂自己的,即使他嘴上說和自己相差甚遠,但是那一刻李明志知道羅致遠太懂事了。他懂自己身處這個行業,懂自己的工作,甚至羅致遠自己也想要進入製藥行業,也正是羅致遠的一本參考書給自己帶來了思路。這種感覺,讓李明志發現自己對羅致遠的認識上了一個層次,如果說他之前只想著身體上的感官,那麼這次他則產生了一種靈魂上的呼應。只是,羅致遠是怎麼想的呢?
  「致遠,謝謝你。」
  「謝我什麼」羅致遠一頭霧水。
  「幫我解決了一個難題。」李明志指了指那本書。其實那只是一本基礎教材,奈何有些時候在一條路上走的遠了,往往會忘記路是怎樣鋪成的,羅致遠的書只是在一個走投無路的時候,告訴了李明志,修路要先看路基。
  「這個……我沒……」
  李明志親暱的揉了揉羅致遠的頭髮說:「就是你的功勞,不要推了。我肚子餓了,咱們去瞧瞧還有什麼吃的。」
  說著李明志拉著羅致遠就要往外走,還沒走兩步就發現羅致遠站著沒有動。
  「那些手稿,你不整理?」
  羅致遠的提醒讓李明志意識到那些記錄著羅氏商業機密的草稿紙,現在正雜亂的鋪在窗台上。想到羅致遠的擔心和細心,李明志更加覺得羅致遠是個難得的人。
  李明志收集好了手稿,把所有他寫畫過的紙疊在一起拿到衛生間中,用打火機點燃了燒成灰燼扔進了馬桶裡。待一切處理妥當,二人才離開房間去了餐廳。
  □

☆、第 9 章

□  相較於前兩天餐廳飲食的豐盛,如今的餐廳只能保證所有人有的吃。避難的村民較多,原材料儲備不充足,道路又不通,食堂的大廚深深的體味到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羅致遠看著這伙食,胃口大減,隨便吃了兩口就停了筷子。李明志則是不同,他對吃食向來不挑揀,見羅致遠如此沒胃口,他還調笑了兩句。不過羅致遠不吃了,李明志突然也覺得飽了,簡單的填了肚子,二人就起身了,誰知才一出餐廳,就看到一隊人渾身是泥的走了過來。
  「李總!」為首的男子看到李明志明顯一愣,繼而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隨之而來的是巨大驚喜。
  「李總怎麼來了,路通了?」
  「我是被困在這兒了。」李明志沒有架子,在這個人面前神態很是親和。
  「哎,這雨下的,幸好已經停了。」男子說著往前湊了湊,小聲在李明志耳邊說:「李總,我們這兒得了個好東西,您找地方看看。」
  見男子神色,李明志知道他肯定是有什麼好收穫,隨即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清楚。
  「致遠,這是羅氏在孫家莊中藥加工廠的負責人梁臻」
  聽到李明志介紹,梁臻才注意到李明志身後的青年人。
  「這是我一位朋友,羅致遠。」李明志故意略去了羅致遠的工作,他不想自己的員工因為羅致遠的工作單位產生什麼想法。
  「梁總。」羅致遠禮貌的打了招呼,梁鎮微笑回禮,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
  「梁臻,你們先去吃飯,半個小時之後到B607找我。」
  梁臻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人進了餐廳。羅致遠跟在李明志身後離去,心中卻是疑惑,為什麼他們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談論,卻要約在我的房間裡不去別處?
  入夜,雨已經停了很久,天空逐漸放晴,隱隱約約可見一兩顆星星從雲層後面露出,好似害羞的孩子一樣。羅致遠站在庭院的迴廊裡,覺得這個夏末的夜晚有些涼。大概一個小時之前,梁臻來找李明志談事情。即使李明志沒有特意要求羅致遠迴避,但是在羅致遠的心裡,他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不方便的,因此故意尋了由頭躲了出來。只是忽略了深山雨後的濕寒,羅致遠感到自己的骨頭縫裡開始疼了。
  搓搓手臂,試圖摩擦生熱暖和一些,但是並沒有什麼用途。算算時間,羅致遠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回去了。還沒有動,羅致遠就感覺到一陣溫暖。回頭望去,正是李明志現在身後。他的手中拿著一件外衣披在羅致遠身上,雙臂環繞著,讓羅致遠感到了李明志那滿腔的熱意。
  「其實你不用出來。」李明志碰碰羅致遠的手,感觸到那冰涼的手指,他的眉頭微微一皺。
  「你們有正事談,我聽到不合適,別忘了我可是在恆科的。」羅致遠不著痕跡的往邊上挪了一小步。
  「辭職就好了,你既然準備考研,肯定就沒打算在那裡長干。」
  羅致遠沒有接話,他心想哪有那麼簡單,那梁臻同李明志談的,肯定是這次受災的情況。羅氏的那個加工廠什麼規模羅致遠不知道,但是不代表恆科的上層不知道,難道這個李明志就不怕自己把那些事情告訴恆科的上層麼?按照恆科的風格,既然有機會打壓一下羅氏,他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李明志揉揉羅致遠的頭,「不過我相信你。」
  「回去了,冷。」
  看著羅致遠離去的背影,李明志嘴角輕輕上揚。
  電力還沒有恢復,屋裡漆黑一片。羅致遠抹黑換好衣服,直接靠在了沙發上。屋子是單人間,床鋪他自然是準備讓給李明志的。
  「其實,擠一擠也不是睡不下。」李明志摸到床,拍了拍被子。
  奈何羅致遠並不理會李明志,自討沒趣的李明志只好自己上了床。
  夜色深沉,羅致遠從未這麼早就睡覺,他不禁感慨電對人類的影響真是巨大。怪不得以前沒有電的時候,很多人家都好多孩子,這大黑天除了鑽被窩生孩子,還真是沒什麼可幹的。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羅致遠不由得覺得臉上有些發燙。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他又想起了這幾天同李明志的相處。他早已注意到這個李明志對自己那是小動作不斷,言語神態曖昧。那天在游泳池,羅致遠很確定自己從李明志的眼中看到了感情,還有去釣魚時候那些曖昧的話語。羅致遠不是迷糊的人,這兩天的相處,讓他發現李明志對自己是有那麼點意思,但是又十分的克制。重生為羅致遠,姜澍的心境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既然前塵已去,何不試著開始新的生活呢?李明志除了背景複雜些,其他的看起來都挺好,不擺架子,性格也好還有能力,試著接觸接觸也不錯。不過,這些還是等離開這裡再說吧。一天沒電沒信號,羅致遠面上鎮定,心中卻還是有不安的。感受著這深山中的黑夜,那種被拋棄的孤獨與寒冷再一次蔓延,彷彿千萬隻蟲蟻啃食著自己的身骨。突然,一個灼熱的溫度包圍了身心,羅致遠掙扎著擺脫那寒冷,撲向溫暖。
  睡不著的李明志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著羅致遠一點兒聲響沒有,他悄悄起身湊到了羅致遠跟前,抬手想要偷偷摸一摸,卻沒想到摸到羅致遠冰涼有些潮濕的手心。
  「怎麼手心這麼多汗,還這麼涼?」李明志低沉的嗓音,喚醒了淺眠的羅致遠。原來不知何時羅致遠從那思緒中睡著了。
  「沒事……」羅致遠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來,心知是晚上潮冷的風吹的,當年車禍骨折骨裂的地方又開始疼了。
  抬手摸摸羅致遠的額頭,黑暗中李明志的雙眉緊皺。
  「我估計你是發燒了,身子怎麼弱成這樣。」埋怨的話語中透著無盡的關心,「到床上去躺著,我出去給你找藥。」
  拉著羅致遠摸索到床邊,蓋好被子,李明志從枕頭下面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藉著這點光亮出去了。
  躺倒床上的羅致遠從未覺得床鋪如此柔軟,他彷彿要陷進去一樣,感覺身體越來越重,似乎有一種力量拉著他往下墜,這力量強大卻透著溫柔,溫暖中帶著點點微涼,那種侵入骨頭的疼痛不斷的襲來,卻在那溫柔的力量之下變得淡去了,只是並不管用,那疼痛是深入骨髓的,疼……
  疼……
  「羅致遠,羅致遠!」
  在叫誰?誰是羅致遠?我是誰?我是姜澍……不,我是羅致遠……姜澍……羅致遠……
  「羅致遠!」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羅致遠翻了個身,感覺一陣酸痛,頭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滑下來了。
  「你不要動。」有些沙啞是嗓音傳入耳邊,羅致遠看到了面容有些憔悴的李明志。
  床頭的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暖暖的映著屋內。
  「來電了?」羅致遠說話有些吃力,嗓子很乾,好像很久很久沒有喝水一樣。
  「先喝點兒熱水。」李明志遞了水杯過來,「剛剛來的電,通訊也恢復了。你夜裡高燒,吃了藥暫時體溫降下來一點兒。」
  「連累你了。」一杯熱水喝下去,羅致遠覺得嗓子舒服多了。
  「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趕快好起來。再睡一會兒吧,才四點。」
  「嗯。」
  雖然應著,但是羅致遠並沒有馬上閉眼。他看著李明志收拾著,空氣裡有淡淡的酒精味道,床頭的小櫃子上有一瓶已經用了三分之一的酒精,還有一把棉球。看來,李明志這一夜為了給自己降體溫,也算是各種方法都用了。
  「你也休息會兒吧。」
  「別管我,你睡你的。」
  「來躺會兒吧,折騰了一宿……」羅致遠說著,挪了挪身子,騰出了地方。
  單人床不是很窄,兩個人勉強可以睡下。看著羅致遠主動讓出的地方,李明志心裡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接受了羅致遠的建議。
  見李明志在自己身邊躺下,羅致遠這才安心的閉上了眼睛。此刻他感覺著空氣中淡淡的酒精味道和李明志身上的味道,覺得身子變得輕鬆了很多,很快進入了睡夢中。
  李明志躺在一邊,看著羅致遠平靜的睡顏,心中思緒萬千。因為發燒,羅致遠面色潮紅,嘴唇紅潤欲滴,想起半夜自己做的事情,他不由得伸出手指,輕輕的撫上了那柔軟的唇。
  真的很軟……
  「唉……」
  沉沉的歎了口氣,李明志慢慢的將羅致遠攬到了自己懷裡。伊人在懷,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都一邊去吧。
  恢復通訊之後,李明志馬上給沈冰去了電話,將自己的情況告訴對方,並且做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待到天色大亮,李明志見羅致遠的體溫仍然沒有恢復正常的趨勢,便直接叫來了療養中心的醫護人員。退燒藥不管用,一支退燒針打下去,羅致遠的體溫總算是降到了低燒水平。
  「真怕你這樣燒下去把腦子燒傻了。」李明志摸著羅致遠的額頭說。
  「剛剛有消息傳過來,第一隻救援隊伍已經到了五里坡了。我估計到明天,出山的路應該就勉強能走了。」
  「會不會有危險?」羅致遠知道,李明志是無法在這山裡多呆的,外面有一個偌大的產業需要他。
  「不會,放心吧。你明天同我一起走。」
  「我這個樣子,不方便吧。」自己還病著,一起走豈不是個拖累。
  「你這個樣子在這裡才危險。別想別的,有我在不會出任何事情。」
  不在多說,羅致遠靜靜的躺著養病。
  下午,羅致遠的體溫又有些抬頭的趨勢,李明志心中也開始著急起來,直接找來了梁臻叫他去五里坡打聽出山的情況。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梁臻回來了。他告訴李明志河水的水位已經降下去了,但是五里坡受災比較嚴重,出山的橋衝垮了一部分,如今相關部門正在緊急搶修一條輔路出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修好。聽完梁臻的回復,他讓梁臻命人盯著輔路的進度,一旦能通車馬上通知自己。然後他去找了孫家莊的村支書,由對方同縣城裡的領導聯繫,為自己第一時間出山做好了路上的一切安排。接著聯繫沈冰,要求對方馬上通羅定山聯繫,帶著羅定山和救護車到縣城等著自己。聽到為縣裡扶貧做了大貢獻的羅氏製藥的老總被困在深山裡,還有一個表弟重病,這個表弟還是市裡中醫院前院長羅定山的兒子,正在下游受災村落指揮工作的領導,立馬聯繫五里坡的先遣隊為李明志安排好了出山的一切事宜。於是當天夜裡,輔路剛剛修通,李明志便在立刻帶著又發起高燒的羅致遠踏上了出山的道路。
  出山的一路上,李明志都在慶幸自己開出來的是這輛越野車。這一個山路十八彎,沿途看著暴雨洪水過境之後帶來的滿目瘡痍,李明志也是心驚膽戰的。吊著十八分的精神,李明志終於帶著羅致遠安全的離開這座大山,從山裡出來那一刻,他真的想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在這種時候來這裡了吧。
  山下的縣城裡僅僅是有些內澇,如今已經全然沒有了暴雨過境的痕跡,從縣城通往市裡的高速路還沒有完全通車,此刻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半,平時只要一個半小時就能走完的那段山路,李明志生生開出了四個多鐘頭。找了個地方將車子停穩,李明志轉身摸了摸坐在自己身後的羅致遠的額頭。溫度依然不低,看來退燒針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李明志再次啟動車輛,到了縣裡同沈冰約定的見面地點。車子才剛剛挺穩,李明傑就看到羅定山快步走了過來。他打開車門同羅定山一起把羅致遠扶上了擔架床。羅定山看著自己那本該去好好療養的兒子如今面色蒼白憔悴,一股晦澀難言的感覺湧上心頭,真真是心疼的要命。
  沒有一刻停歇,羅定山帶著羅致遠上了救護車,沈冰開著李明志的車,緊跟在救護車後面回了市裡。
  如果走高速從縣城回市裡,只需要不到兩個小時,但是如今高速還在封路,只有走省道。縣城守著山,靠開採石料做雕刻養活了不少人,這條省道上常年跑著運輸石料的大車,已經被壓的很是破爛。救護車即使開的再快,也要注意安全,這樣一走便是三個小時過去了。好在臨縣到市裡的高速已經通車,上了高速之後,所有人的心裡都鬆了一口氣,終於在早上十點鐘,將羅致遠送到了醫院的病床上。
  □

☆、第 10 章

□  看著大夫忙忙碌碌的為羅致遠檢查,李明志疲憊的靠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這才感覺到自己這顆心是真正的放了下來。
  羅定山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為羅致遠做了簡單的診治。他此刻心知自己的兒子身體是多麼的虛弱,當年車禍的傷害仍然在,一年勞碌的工作有讓他本來恢復一些的身體出現了透支,前陣子暑氣擊倒了羅致遠,這次暴雨的寒氣成為了壓倒羅致遠身體的最後一根稻草。各種傷痛隨之而來,似乎要掏空羅致遠身體裡最後一點兒精氣。
  「他的身子怎麼會弱成這樣?」李明志問羅定山。
  「病根未祛,過度勞累,暑熱侵體,寒氣傷身。」羅定山一邊說著,心中不免沉重起來。
  「等他好了,讓他辭職好好修養吧。」
  第一次羅定山同意李明志的觀點。
  「羅叔,我有個東西給您,跟我來一下吧。」
  疑惑的羅定山跟著李明志到了地下停車場,李明志打開後備箱從自己的行李箱中,取出了一個包裹嚴密的紙包,交到羅定山手裡。
  羅定山打開紙包,只見一個塑料桶裡塞著黑色的木炭,打開塑料桶,扒拉開木炭看到裡面還有一個紅布包裹住的東西,再打開紅布,入眼的竟然是一根保存完好的人參。
  「山上藥材廠的人從塌方的山裡偶然發現的。野生的,而且有年頭了,拿去給羅致遠補身子吧。」李明志解釋到。
  羅定山細緻的看著這棵人參,憑借他多年的中醫藥經驗,羅定山肯定這棵人參的價值是處於中高端水平的。如今李明志竟然直接將它送給自己,這可以說是十分貴重,一時間他有些承受不起。
  「這太貴重了,你拿回去。」
  李明志將人參推到羅定山懷裡說:「您就收著吧,致遠會被寒氣傷著,也是因為這個東西。當時藥材廠的人來找我,借用了羅致遠的房間,他為了避嫌躲出去一個多小時,才受的寒氣。就當我賠罪了,如果這東西能給致遠恢復身子,也算是用得其所。」
  聽到李明志這麼說,羅定山也無法再決絕。
  「那我就收著了。」
  「您受累了,我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回去了,晚些時候我再過來。」
  「行,我也不留你,快去吧。」
  送走了李明志,羅定山揣著那人參又回到了病房,此刻的羅致遠已經掛上了輸液瓶,羅母也趕了過來在邊上照顧著,看著自己的兒子又躺回了病床上,羅母心疼的緊,連著掉眼淚。
  「咱們兒子怎麼就這麼命苦啊,好不容易醒過來了,如今又……」
  羅定山沒有說話,他站在妻子身後,輕輕的安撫著妻子的後背,在心裡歎了口氣。
  那棵人參,羅定山最終也沒有用在羅致遠身上,而是交給了一位自己熟識的中草藥炮製大師傅,新鮮人參放在自己手裡,最終可能會因為保存不當而霉變浪費,但是交給這個人,則可以將它留存下來,既然羅致遠無福消受,那就讓它去為那些更需要的人造福吧。
  羅致遠的病情,在醫院裡檢查不出個所以然,高燒沒有但是低燒不斷,能做的檢查全部做了,會引起低燒的原因很多,此刻醫生看著只有血常規不大正常的檢查報告,眉頭緊皺。羅母見著羅致遠現在這樣子,想到了在自己退休前在兒科工作時,病房裡那些常常低燒的體質弱的孩子。有時候孩子的爺爺奶奶會找一些所謂的「神人」來,給自己的孫子叫魂兒,叫過之後沒兩天,孩子就沒事了。這種事情,在大夫的眼裡看來很是滑稽,明明是週期到了藥效起來了,最後倒成了這些「神人」的功勞。羅母這個人,雖然不迷信也不信奉什麼宗教,但是對這種說法卻也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思,想來想去,私下裡跟羅定山提了一嘴,沒想到倒是被埋怨成了封建迷信。心裡不滿,羅母直接跟羅定山鬧了脾氣,在病房裡直接說羅定山對自己的兒子都不關心。而這一幕,恰巧被過來探望的李明志看到了。
  「嬸嬸也是擔心。」
  走廊裡,李明志安慰著羅定山。看著羅定山那有些花白的頭髮,李明志心知他對自己的兒子很是關心的。這個老中醫深諳養生之道,那頭髮直到退休時候還是烏黑光亮的,只是羅致遠一出事,這個人也瞬間衰老了很多。
  「不提這些了,這邊大夫檢查個半天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真是一群廢物。」兒子還病著,又被妻子埋怨,羅定山心情不加,把氣都撒到了醫院身上。
  「您同主治大夫談談,西醫不行,您就帶致遠到中醫院去吧。」
  羅定山看了李明志一眼,無奈的歎口氣說:「致遠那孩子,打小身體就不是特別好,小時候我總讓他喝中藥,算是給他喝傷了,如今是一點兒中藥都碰不得,不然我會讓他在這種地方帶著白浪費?」
  聽到羅定山這樣說,李明志心中不由得吐槽了一番,這羅致遠年紀不大,毛病不少,怕曬怕蚊子,吃東西挑揀不說,吃藥都挑揀,還真是不大好養活的樣子呢。不過想來,這也是羅致遠不肯繼承羅定山衣缽的原因吧。
  「先跟大夫談談吧,這麼多年了,總也不至於一直不接受。為了自己的身體,他知道輕重。」
  聽著李明志的話語,羅定山抬頭望了他一眼,這個小子什麼時候開始搞得好像很熟悉自己的兒子一樣了?不過,羅定山最終還是接受了李明志的建議,同羅致遠的主治大夫進行了探討。
  同醫院對羅致遠治療方案的探討,羅定山大體上還是滿意的。醫院大夫也不是吃乾飯的,李明志懂西藥又懂中藥,自己是一個資深的老中醫,三方以李明志作為一個橋樑,進行了友好的商談,最終確定了治療方案。
  當第一碗中藥湯端到羅致遠面前的時候,不管是李明志還是羅定山都是有些忐忑的。雖然之前同羅致遠提了中藥治療的方法,但是羅致遠能不能喝的下去,這誰也說不準。看著羅致遠頂著消瘦憔悴的面龐還不停的微笑安慰擔憂的羅母,李明志覺得自己真的是心疼的緊。
  第一碗藥,由李明志交給了羅致遠。此刻羅致遠的內心裡,姜澍也是十分無奈,他哪裡想得到這個羅致遠事兒這麼多,居然喝不下去中藥。也是,自從重生以來,在羅家,姜澍沒有喝過一口中藥,羅定山也沒說給自己號脈看病什麼的,之前他以為這羅定山對自己兒子不上心,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小時候看太多給看傷了。
  如今有了姜澍靈魂的羅致遠在心裡上,是不排斥中藥的,只是不是這個身體還排斥不……
  一晚藥湯下肚,羅母趕忙拿了甜口的蜜餞過來。見羅致遠沒有什麼大反應,大家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嚇死我了,你小時候喝一口中藥吐的膽汁都要吐出來,如今大了,總算是好些了。」羅母給羅致遠餵著蜂蜜水,生怕羅致遠受不了中藥的苦澀,再吐的那麼厲害。
  這時候,姜澍才意識到,其實羅致遠喝不下去中藥完全就是心裡原因,現在身在魂不是,更可以說是物是人非,那裡還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心裡陰影啊。
  「我也長大了嘛,小時候怕苦,爸又凶,當然喝不下去。」喝著蜂蜜水,羅致遠不忘跟羅母撒嬌。
  「就是,你總是凶我們小遠,不然他怎麼會那麼難受!」
  「嘿,你這小兔子崽子!」被妻兒這樣說,羅定山一時哭笑不得,他嘴上罵著羅致遠,臉上帶著的卻全然是笑意。
  「羅叔,那棵人參,你給致遠用了麼?」李明志想起自己之前交給羅定山的人參,直接問了出來。
  聽到這個事情,羅母和羅致遠明顯很驚訝,看到二人的神色,李明志知道,羅定山這是根本就沒提過這事兒啊。
  「這小子之前不是喝不下去中草藥麼,那麼好的東西,他無福消受,我給季建華拿去炮製了。」
  曾經的百年老字號羅榮堂藥鋪的藥材炮製大師傅季禮的兒子季建華,繼承了他爹那祖傳的炮製藥材手藝,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百年羅榮堂的關門歇業,他進了國藥廠,如今已經退休在家,但那一身手藝還是在的。李明志知道羅定山一直是信任這個人的,說到:「羅叔思慮周全。」
  這天,李明志回去之後,羅母看著羅致遠睡著,偷偷的拉著羅定山出了病房。
  「老羅,白天那個叫李明志的小伙子,是幹什麼的?怎麼對咱們小遠這麼上心?」
  不怪羅母想的多,自己的兒子什麼樣子,喜歡哪種人,那是她用了好幾年才慢慢接受的事實。自從跟那個怎麼看都不靠譜的王鳴斷了聯繫,羅致遠醒過來這一年從來沒有提過感情方面的事情,如今突然出現一個看上去樣貌品行都不錯,對自己兒子還這麼上心的有為青年,羅母肯定要問一問,更何況聽之前那些話的樣子,這小伙子還送給小遠一棵價值不菲的人參。
  「你一天到晚瞎想什麼,你沒認出來這是誰?」羅定山對於妻子的想法很是無語。
  「誰?我怎麼知道。」
  「他是李敬中的兒子。」
  提到這個人名,羅母恍然記起了那些陳舊的往事。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往事她早已拋到了角落裡。對於一個生活只以丈夫和兒子為重心的女人來說,那些丈夫祖上的恩恩怨怨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
  「哦……我曉得了。」一旦記憶的閘門打開,有些事情就如同洪水一樣往外湧,無法阻擋。羅母記起了以前那些事情,她想了很久,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什麼,抓住了羅定山手臂:「我記得,當年你那個姑姑不是跟爸給她大孫子提過親麼?」
  羅定山瞥了自己妻子一眼,真是不知道她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這事兒當年就是一句玩笑話,致遠出生之後爸不是就果斷拒絕了麼,兩個男孩子,能搞什麼。」
  「可是致遠他不是……」
  「他是難道別人家也是?」
  「也是,瞧我這腦子……」
  在醫院住了一周,期間高珊和張雅來看望過一次,羅致遠的身體漸漸好轉,得到主治大夫的首肯之後終於又一次出院了。臨走的時候,責任護士小姐微笑著朝著羅致遠招手:「再見喲!」
  誰想再見呀,摔!
  羅致遠扯著顫抖的嘴角,離開了醫院。在這裡躺了一年,不到一個月住進來兩次,連護士都覺得自己眼熟了,果然要馬上開始鍛煉身體,遠離醫院了。
  出院之後的羅致遠,思索再三最終還是向恆科提交了辭職申請。對於羅致遠這樣一個體弱多病的員工,恆科也沒有做過多的挽留,很快申請便通過了審批,抱著自己不多的個人物品離開恆科的大樓,羅致遠的心中還有一些恍惚。一年前他加入恆科,心中是存了給陳永文和蘇楠添堵的想法的,只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沒跟陳永文搭上關係,卻不得不離開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

☆、第 11 章

□  辭職之後的羅致遠安心的當起了家裡蹲,羅母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中藥不吃了,但是這養生的藥膳倒是沒斷。李明志更是找了不少好東西,但是因為近期工作實在忙,更多的是由店家送到羅致遠家裡。每每接到送東西來的電話,羅致遠都會感覺自己的心裡有一個地方漸漸融化,這個人即使不在身邊,竟然也如此惦念著自己,再想到上輩子那段感情,羅致遠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淺淺的笑。
  沒了工作上的煩惱,羅致遠也能安心的看書複習。漸漸的,立了秋天氣涼快了下來,羅致遠在複習之餘也恢復了之前的志願者活動。李明志覺得過他不應該剛剛恢復就跑出去幹活,但是羅致遠覺得自己多去外面活動活動對身體好。
  八月底的時候,李明志突然告訴羅致遠X大的楊教授敲定了具體來這邊的日子,羅致遠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還有些愣。沒想到當初的一句話,李明志竟然還記著。李明志還告訴他,楊教授這次來主要是為了X大同羅氏合作的研究中心落成典禮,到時候會有一個小型的剪綵活動。等到了楊教授要來的那一天,羅致遠突然覺得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李明志會不會同沈冰提自己的事情,就算李明志說了也不知道沈冰會不會同楊教授提,如果真的成了會怎樣,沒來由的他開始慌張起來。心吊著,書也看不下去,最後他乾脆出門走走,沒有想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志願者大隊的所在的居委會裡。
  「今天沒有活動,你怎麼還來了?」老式木製辦公桌後面,沈凝看著推門而入的羅致遠有些詫異。
  「出來溜躂溜躂,就走過來了。」羅致遠隨手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去,木頭椅子突然承受了一個人的重量,發出了吱吱的聲音。
  「你最近白胖了不少,別把我的椅子壓壞了。」
  「有那麼明顯麼?」羅致遠摸摸自己臉,這陣子家裡吃的好,李明志那邊也經常好吃的送過來,自己好像是比之前胖了一些。
  沈凝瞪了某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一眼,心裡簡直要怨上天。上半年的羅致遠因為工作緊張還要每天辛苦複習考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生病之後更是憔悴,如今安心養身子去了,就算是胖了也只是恢復到了她剛剛認識羅致遠那時候的樣子,主要是不知道這傢伙最近吃了什麼面色紅潤起色好的飛起,尤其是那皮膚簡直能掐出水來。
  「正好你過來了,幫我整理整理資料吧,前陣子居委會跟我說電視台要拍個關於志願者服務的公益廣告,讓咱們先整理一下之前的活動照片送過去試試能不能選上。」
  「成。」說著,羅致遠湊到了沈凝的辦公桌前,跟她一起整理起了之前活動的資料。
  整理著這些活動照片,羅致遠不禁想起了曾經參加過的每一次志願者活動,突然他發現了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裡自己跨在窗戶上正在賣力的擦著。這是年前敬老院的活動時候拍下的,他還記得自己還沒擦完,李明志就來了。看到自己站這麼危險,立馬就嚷了出來,還嚇了自己一跳。如今看照片,確實挺危險的。再想想當時的場景,李明志當時真的是挺擔心的樣子啊。
  那好像是第二次見到他吧……
  羅致遠的思緒沒有飄多遠,就被自己的電話鈴音叫了回來。是李明志的電話。
  「喂?」
  「你在家麼?」電話那頭,李明志問著。
  「沒,我在沈凝這邊。」
  「沈凝?你不在家好好看書,跑那邊幹什麼?身體也沒養好呢,就去幹活。」
  「沒有,出來走走,怎麼了?」羅致遠對於李明志這一連串的嘮叨,有些無奈,最近他似乎總是這樣嘮叨自己。
  「那你在沈凝那兒等著我,有事。」
  「好。」
  說完李明志掛斷了電話,只剩下羅致遠滿臉疑惑,不知道李明志有是搞哪出。他抬頭,看到了沈凝那張八卦臉。
  「明志哥?」沈凝剛剛看到了羅致遠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嗯,他要過來,收拾一下吧。」
  此刻的桌子上全是亂糟糟是活動照片,聽到李明志要來,羅致遠和沈凝二人趕緊收拾了起來。
  不一會兒,沈凝辦公室的門被人大力推開,風塵僕僕進來的人卻是沈冰。
  「哥你怎麼來了?」見沈冰氣喘吁吁,沈凝就知道他是停好車之後一路跑過來的。居委會地方小,門口路窄,一般車子只能放到不遠的一個商城停車場裡。
  「羅致遠,有件事求你幫忙。」接過沈凝遞過來的水杯,沈冰並沒有喝,只是很真誠的看著羅致遠。
  聽到沈冰用求這個字,沈凝和羅致遠同時嚴肅起來。
  「怎麼了?」羅致遠見沈冰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勸了沈冰一句:「你先喝點兒水,慢慢說。」
  這時,跟在後面的李明志才走了進來。
  「我老師病重,求你跟你父親說說,給我老師看看吧。」
  「楊教授?」羅致遠詫異的看了李明志一眼,李明志點點頭,表示沈冰說的是真的。
  「楊教授前天突然暈倒了,事發突然,誰也沒想到。」李明志解釋著,「今天的活動是楊教授的學生袁皓跟著X大另一個教授一起過來,我們才知道這個情況。」
  「袁……教授?」羅致遠沒有想到,來的人竟然是袁皓。
  李明志再次點點頭。
  「楊教授什麼病?情況怎麼樣?」
  「不知道,突然就暈倒了,現在在醫院住著,我老師研究了一輩子西藥,脾氣又固執,醫院用什麼藥他都要問都要管,弄的大夫完全沒法好好給他治病。師母想找個中醫給老師看病,老師不懂中醫中藥,希望他能乖乖聽話看病。我師兄替老師來這一趟,就是聽說你父親醫術高明,特意來求醫的。」沈冰一口氣說完,羅致遠稍微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還是姜澍的時候,他只知道這個楊教授性格有些固執,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只是這研究了一輩子西藥的老頑固,能接受中藥麼?
  「我跟我父親說一說吧。」
  「好,好,謝謝你了。」沈冰一邊拉起羅致遠的手,一邊忙不停的說著謝謝。沈凝在一邊從來沒見自己的哥哥這樣過,但是她知道哥哥的那位導師,在自己哥哥心裡地位是比父親還要高的。至於李明志,他看著沈冰拉著羅致遠的手,心裡有些彆扭。
  默聲上前不著痕跡的撇開了沈冰的手,李明志以送羅致遠回家同羅定山談這件事情為由,牽著羅致遠的手走了。注意到李明志小動作是沈凝眉頭一挑,不敢多想,轉身繼續安慰自己這個難得失態一次的老哥去了。
  關於給楊韶信看病的事情,羅致遠才開口說清楚,羅定山就答應了下來。羅致遠詫異自己父親的爽快,李明志則是感激多於驚訝,馬上打電話通知了正在研究中心的袁皓,那邊袁皓更是十分的高興,直接讓沈冰帶著上門來道謝了。
  此刻坐在羅家沙發上的袁皓穿著乾淨的襯衫和西褲,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子文人的穩重,完全沒有楊韶信身上那骨子倔勁兒和衝勁兒。
  「本來應該親自請您的,您也知道家師……」袁皓面對羅定山,有些許的愧意。
  羅致遠站在後面,偷偷細細打量著袁皓。袁教授這幾年變化不大,還是那樣的穩重又文雅,只是他的白頭髮多了一些,眼睛中透著一股疲憊。不似當年那番,那雙烏黑的瞳孔裡閃爍著光彩。
  從姜澍畢業到死亡,他也只見過自己的導師一次,那還是因為解決恆科在京城的項目才得一見。如今算來,真是七八年沒有見過了。
  另一邊李明志看著羅致遠躲在一邊盯著袁皓,沒來由的心裡有些泛酸,他過去拉了拉羅致遠,說:「這就是羅致遠。」
  「袁教授。」
  「你好。」
  袁皓知道,這位就是沈冰嘴裡說的李明志的遠房表弟,羅定山的兒子,自己能這麼順利的請到羅定山,也多虧了他肯開口說話。這個青年年紀不大,眼神卻很是穩重得體,週身氣質讓他覺得十分熟悉,袁皓不由得對他微微一笑,一如往昔的文雅。
  羅定山上下打量了下袁皓,說 「沒想到,你還是這樣啊,其實你也不用繞我家小子這個彎子,我就等著老楊頭這一天呢,哼哼。」
  羅定山的話停在羅致遠耳朵裡有些驚悚。等著這一天是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的父親跟楊韶信還有什麼私人恩怨不成?
  袁皓聽著這句話訕訕的笑了下,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老師和這位中醫好手的之間的恩怨的。在公開課上公然辯論,最後自己老師還輸了,即便如此自己老師為了面子還是留下一句狠話,說什麼就是死都不會看中醫。羅定山則更狠,回了一句有本事你永遠被落我手上。這種恩怨,除了袁皓這個大弟子,恐怕也沒幾個人知道。
  羅定山一邊招待著袁皓,一邊把當年的事情當作笑話一樣給沈冰、李明志和羅致遠講了一遍。幾個人聽著,都覺得挺驚悚的,不禁懷疑楊韶信的老婆讓袁皓請羅定山,一定是故意的。這個老楊頭,恐怕這下要倒霉了。
  似乎是多年來一個邪惡的心願成真,羅定山很是高興,他甚至沒有推辭最後袁皓的宴請。飯定在一個不錯的私家菜館裡,這裡環境清幽,吃食品質上乘。羅定山這種比較注重的人,也挑不出什麼錯來,一時間對袁皓的印象比之前更好了些許。
  一頓飯下來,大家賓主皆歡,很快敲定了羅定山同袁皓回省城的時間。沈冰也因為覺得自己老師有救了,而高興的多喝了幾杯。最後不得不叫了高珊來接他。
  這是羅致遠出院辭職之後第一次見到高珊。她還是那樣的美麗耀眼,架著喝醉的沈冰,眼裡卻滿是柔情。看著這兩個人是身影,羅致遠從心底裡祝福兩個人能夠永結同好。
  「致遠,就算咱們不是同事了,以後也不要忘了你珊姐。」
  將沈冰扔到後座上,高珊拍著羅致遠到肩膀說。
  「嗯,其實我也挺想大家的,就是最近忙著考試複習,等我考完了就找你們玩。」
  「嗯,我聽沈冰提過,你選的路不好走,自己要努力加油!」
  看著高珊給自己打氣,羅致遠很開心。
  「謝謝珊姐,我一定能成功的。」
  「那就等你好消息了,」高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對了,張雅有對象了呢。」
  「真的?誰啊,這麼好運氣。」羅致遠很吃驚,在他同張雅短暫的同事時間裡,他記得這個姑娘是沒有男朋友的,不知道是誰這麼幸運。
  「臨床部的一個小伙子,叫鄭繼平,誰也沒想到,不過人不錯。」
  臨床部,那就是陳永文手下的人了。
  「替我祝福她。」
  「好的,我先走了。」
  送走了高珊和沈冰,羅致遠扶著自家那個一樣沒少喝的老爹,上了李明志的車。
  剛剛在酒桌上,只有羅致遠沒有喝酒。一方面是他的身體還不算大好,另一方面,看著其他幾個人喝的那麼高興,羅致遠知道總要留一個人當司機。
  於是羅致遠現在就是一個司機,他先把袁皓送回了酒店,接著把自己老爹送回家,最後再李明志。
  「你家在哪兒?」
  從沒去過李明志的家裡,他一邊倒車一邊問正在副駕駛上晃神的李明志。
  「XX小區。」
  那是一個高檔酒店式公寓小區的名字,很適合李明志這種人居住。
  很快,羅致遠將李明志送到了目的地,他將車子停到了地下車位上,看李明志竟然沒有想要下車的意思。
  「到了。」羅致遠輕輕推了推李明志。
  「你扶我。」
  羅致遠突然覺得有點兒頭疼,這個李大總裁是在借酒撒瘋?
  「你扶著沈冰,扶著袁皓,憑什麼不扶我?」
  沈冰那是喝斷片兒了,袁皓是我老師,我應該的。
  「唉……」羅致遠揉揉太陽穴,下車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伸出了雙手。
  李明志拉著羅致遠的手臂,從車裡下來的那一瞬,一個用力將羅致遠整個人拉進了自己懷裡。
  「羅致遠……」李明志深深凝望著羅致遠的眼睛,那目光似乎是要直直刺入羅致遠的心底,目光漸漸下移,看過羅致遠筆挺的鼻樑,停在了那柔軟的唇上。
  「!」
  當羅致遠從李明志深邃的目光中脫離出來,猛然發現李明志已經吻上了自己的唇。
  李明志知道羅致遠的唇有多麼的柔軟甜蜜。這不是他第一次親吻,他清晰的記得在山上,羅致遠發高燒的時候,自己做過趁人之危的事情,但是他不後悔。即使是現在,在這個昏暗的地下停車場裡,他肆意的吻著懷裡的人,同樣不後悔。很多顧慮,早在第一個吻發生的時候,就拋離了。他不喜歡別人碰到羅致遠,也不喜歡羅致遠那樣認真的看著別人,無論是沈冰還是袁皓,他都不許,他想這個人只能擁抱自己,只能凝視自己,只能親吻自己。
  羅致遠在經過一開始的震驚之後,心裡突然感覺到一種終於落地的感覺。這麼久的相處,羅致遠清楚的感受到了李明志看自己的目光與神情,他也心知自己不反感這種目光的存在。似乎很久沒有嘗試新的感情了,當李明志有意加深這一吻的時候,羅致遠主動的回應了。新的生活已經開始,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吧,一切都是新的。
  「羅致遠,我喜歡你,跟我交往吧,我會全天下最好的伴兒。」
  「好。」
  羅致遠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家的,彷彿喝醉的那個人是自己一樣,他渾渾噩噩的回到自己房間裡,躺在床上回想著剛剛發生一切。同意了李明志的告白之後,羅致遠感覺自己完全被李明志包圍了,這個大塊頭的男人一直抱著自己親,兩個人貼的緊密,他確定自己的腿絕對碰到了某人的寶貝。安頓好酒勁上頭的李明志,羅致遠才在李明志戀戀不捨的目光中離開。
  送走了羅致遠,李明志躺在床上,心裡十分激動,他跳起來用力砸了兩下枕頭,發洩著心中那種激動的情感。 在告白之前,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羅致遠拒絕就說自己的酒後亂說話,搪塞過去,只是沒有想到,羅致遠竟然答應了。一夜興奮,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都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像著自己以後和羅致遠在一起的甜蜜。鬧鐘打斷了李明志的幻想,現實催促著他去上班。拿起手機,他想了想給羅致遠發了一條早安短信。
  □

☆、第 12 章

□  第二天,羅致遠醒的很早,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不踏實的夢,夢裡李明志親吻著自己,在自己耳邊說著那些情意綿綿的話語,直到天亮。
  從床上坐起來,羅致遠聽到了外面父母的談話的聲音,羅母的語氣明顯很不好,愣愣的坐著聽了一會兒羅致遠知道,原來是羅母在埋怨羅定山這個時候去省城,而且還要自己一同去,不留下來好好照看兒子,不顧自己兒子死活。
  「媽。」羅致遠推開了房門,看到羅母坐在沙發上,眼睛泛紅,明顯哭過的樣子。
  見兒子出來,客廳的兩人都停止了話語。
  「媽,是我求爸去的。」
  羅母神色驚訝。
  「你看,我就說小遠沒事的……」羅定山為自己辯解。
  羅致遠坐到羅母身邊繼續說:「媽,我真的沒事,況且,爸去省城也都是為了我。爸這次去省城不是給別人看病,是一個老教授,我準備考到那個老教授名下讀研究生的,讓爸給他治治病,也是拉拉關係。」
  「就你爸那二把刀水平,萬一看不好,對你豈不是不好。」羅母嗔怪著。
  羅定山無奈的笑笑,妻子從嫁進羅家,就一直看著自己父親老羅先生懸壺濟世。在她的眼裡,即使自己成了中醫院的一把聖手,一樣不及父親十分之一的水平。
  「媽,您放心吧,那個老教授可是找了人親自來請的,父親本來也不想去,聽說我想考到那個老教授名下,才同意的。那邊的人,還以為是自己心誠則靈呢。」
  「你們父子兩個一個個都沒個正經。」羅母破涕為笑,起身為自己兒子準備早餐去了。
  「媽,」羅致遠跟在羅母身後進了廚房,「我知道您不放心我爸,您跟他一起去省城吧,您也好幾年沒去省城了呢,那邊變化可大了。」
  「不成,你一個在家怎麼能成,我不放心。」羅母盛了一碗粥遞到羅致遠手中。
  「我沒事兒,爸去給人看病,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您跟過著去還能幫著他點兒,不然人家一看,這什麼大夫啊,衣服都穿不乾淨,藥箱子還亂七八糟的。」
  「嘿,我什麼時候這樣了?」羅定山有些不服氣。
  其實,羅定山是想妻子同自己一起去省城的,這些年來,因為羅致遠的事情,她沒少操心,如今羅致遠在自己手裡調養的基本上差不多了,趁著這個機會帶著妻子出去散散心,紓解一下近期的壓力,也是為了自己妻子好。
  「媽,我真沒事了,您就跟我爸一起去吧,啊。」
  最終羅母還是耐不住羅致遠的軟磨硬泡,勉強同意了跟羅定山一起去省城。
  等羅致遠回到房間,看到自己的手機上有兩條短信,是李明志發來的。
  「我起床上班去了,心情好。」
  「我到公司了,沈冰面色不大好,肯定被高珊教訓了。」
  羅致遠看著短信不自主的笑了,他快速回了一條消息,把自己這邊的情況簡單說了下,就端坐在書桌前開始看書了。
  羅氏製藥會議室裡,李明志感覺到手機震動了一下,掏出來看到羅致遠的短信,頓時心情大好。沈冰坐在一邊看著他,覺得李明志今天畫風不大對,有同樣想法的還有下面的一票人。要知道,昨天李明志還因為市場一部三季度業績下滑大發雷霆,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沒有在會議上點名批評,真是神奇啊……
  會議結束,沈冰悄悄跟在李明志身後進了他的辦公室。
  「你幹嘛,有病啊。」李明志掏出手機跟羅致遠發信息,看到沈冰跟進來,一臉的嫌棄。
  「問你才對,吃錯藥了吧你,氣場不對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是吧你,都當了快一年的和尚了,昨兒開葷了?」
  「想什麼呢你,我可清白的很。」李明志嫌惡的看著沈冰。
  「你要是清白,那黃河都是清的。」沈冰踢了李明志一腳。
  「別亂踢,有主兒了。」李明志彈彈褲子上的輝。
  沈冰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李明志,這傢伙不應該打回來才對麼?不對,他剛剛說什麼?有主了?
  「你……不會是跟羅致遠?」想著李明志這快一年,完全斷掉了之前一些亂七八糟的聯繫,除了羅致遠,沈冰想不起任何人。
  「對。」李明志得意的點點頭。
  「高珊會殺了你……」想到自己女朋友,幾乎天天嘴裡不離羅致遠,沈冰不由得感慨。不過也好,高珊總是時不時跟自己提羅致遠,搞的自己都懷疑她是不是跟羅致遠有什麼了。「誒?不對啊,他不是你表弟麼?成麼你們?」
  想到李明志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事情,沈冰十分嚴肅。
  「沒事兒,我咨詢過律師了,我們這種是旁系三代之外的,符合婚姻法。」
  「狗屁,你倆都是男的。」
  「對哦,我還是美籍,這種關係更沒事兒了。」這樣一想,李明志更加釋然了,頓時覺得自己之前因為那種血緣上的煩惱,簡直就是自尋煩惱。
  想著這樣的好事兒,李明志一開心直接給羅致遠發過去一條短信:「我是美籍,咱倆可以去美國結婚。」
  「噗……」
  羅致遠剛剛喝下去的水就這樣噴了出來。今天李明志的畫風絕對不對。又喝了一口水平復了心情,羅致遠選擇無視了那條信息。
  見羅致遠半天沒回信,李明志突然想起來羅致遠還在準備複習考試,於是他也收起手機,正襟危坐。
  「沈工,沒事兒的話是不是要回去開工了?之前給你交代的事情還沒做好呢吧。」
  見李明志不怒自威,沈冰夾著尾巴跑了。
  當天晚上,李明志提著一兜子東西去了羅致遠家裡。以前總是打著忙的幌子把挑好的東西讓店家送過去,如今羅致遠接受自己了,登門什麼的,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當然還是要打著感謝羅定山的旗號,不過本意嘛……。
  此時的羅家剛剛吃完晚飯,羅母在刷碗,羅定山在看新聞聯播,羅致遠在收拾餐廳。所以,李明志進來的很不是時候,因為他還沒有吃晚飯。
  「哎呀,明志來啦。」
  羅母很意外李明志的到來,這個孩子自從羅致遠出院就再也沒出現過,搞得自己也覺得當時是想多了。但是這幾天羅致遠沒少收到補品吃食,她偷偷留意過,有時候包裝盒上會寫著李先生什麼的,估摸著可能是李明志,她心裡就更疑惑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呢。但是如今人家上門了,總要熱情接待的。
  看著羅母熱情的迎接,羅致遠挑挑眉,什麼時候開始直接叫上名字了?
  「快進屋,」一邊招呼著,羅母一邊把李明志讓了進來,「哎呀,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明志你吃飯沒?」
  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羅母馬上轉進了廚房,「哎呀,我給你煮碗麵,這個時候還沒吃飯怎麼行。」
  李明志謝了,並沒有推辭。坐到了沙發上,跟羅定山問好聊起天來。
  「羅叔,袁皓他們後天上午就走了,您跟他們一起走?」
  「對,今天同他們聯繫過了,我跟你嬸子一起去。」
  「嬸子也一起?」李明志有些意外。
  「我媽跟著,我放心。」羅致遠從廚房出來,拿著一盤剛剛洗乾淨的葡萄。
  「明志,飯好了。」羅母端著煮好的面從廚房出來,那香噴噴的湯麵裡還有一個雞蛋。
  李明志也不客氣,直接擺開架勢吃了起來。羅母見李明志吃的好,心裡開心,就坐到了李明志邊上。
  「唉,跟你叔去省城這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說著,羅母看了羅致遠一眼,那眼神中滿是擔憂。
  「嬸兒,您就安心去吧,致遠這邊有我在。」
  「嗯,也是,都是親戚,明志你自己一個人在國內,以後要多來走動走動。」
  親戚!?羅致遠看了看父母和李明志,心中疑惑卻沒有直接問出來。
  「李哥,我有幾個書本上的問題不大明白,一會兒幫我看看吧。」
  「嗯?好啊。」李明志一碗麵條見了底,立刻起身要跟著羅致遠進屋。
  「小遠,明志還沒吃完呢!」羅母叫住了羅致遠。
  聞聲,李明志端起碗將裡面剩下的湯一口喝盡,「沒事兒,嬸嬸,我吃飽了,很好吃,我先跟致遠看書了。」
  說完,他就跟著羅致遠進了屋。
  羅致遠見李明志跟自己進了自己屋裡,輕輕的關上門,上了反鎖。還沒有來得及轉身,李明志就已經抱了上來。羅致遠輕輕歎了口氣,掰開了李明志的手臂,坐到了椅子上。
  「不跟我說說麼,親戚?」
  果然是因為這個。李明志坐到床邊,轉著羅致遠的椅子讓對方正對著自己說:「你爺爺的父親跟我奶奶的父親是親兄弟,是挺遠的親戚。」
  「那……」羅致遠想問為什麼李明志不一開始就告訴自己,後來一想自己父母也從來沒有提過這檔子事兒,這兩個老人家明顯是之情的,又想起自己去年找工作的時候,父親直接否決了羅氏製藥,「那兩家有什麼糾葛麼?」
  「我父親跟羅叔談生意談崩了,一直沒有往來罷了。」
  「從來沒見過你啊……」羅致遠搜索著腦中所有的記憶,在他的印象中羅定山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中醫大夫,小羅致遠甚至可以說就是在中醫院裡長大的,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有談生意的事情。
  「哦,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李明志瞇瞇眼想著以前的事兒,他恍然記起自己還小的時候,奶奶拉著自己的手放在一個溫柔婦人的肚子上,問自己裡面是弟弟還是妹妹。自己說什麼來著?好像是妹妹吧……再看看羅致遠,李明志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啊,表哥!」羅致遠刻意加重了表哥兩個字,聽在李明志耳中,還挺動聽的。自家那個親弟弟在美國長大,從來就不懂得什麼兄友弟恭,整天把自己的名字叫在嘴裡,真是不如羅致遠這聲表哥啊,即使這語氣不大友好。
  「致遠啊,你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嘛。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親上加親麼,咱倆這點兒親戚關係,怎麼也是出了三代了,符合法律規定的,更何況在美國,表兄妹都可以結婚,你放心吧。」
  聽到李明志這麼說,羅致遠挑挑眉,突然想起來李明志沒頭沒腦發來的那條結婚的短信,這合著這是早就想好了,就等著自己跳了啊。於是,羅致遠有些生氣。如今的羅致遠,雖然身體上留著羅家的血,但是心裡對於這個所謂的遠房親戚並沒有介意,他只是顧慮這羅父和羅母,即使因為上輩子羅致遠的折騰如今這兩個老人家接受了他喜歡同性的事實,卻不見得接受同自家親戚搞到一起吧,畢竟血緣關係,對於他們來說是一道坎。
  「致遠,生氣了?」李明志拉起了羅致遠的手,「你不要生氣嘛,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不喜歡我了。」
  接受這個人在前,知道這件事兒在後,羅致遠清楚明白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感歎,這個世界對自己還是有惡意的。不然,又怎麼讓自己死不了,還要替別人活著跟自己的表哥談戀愛呢。
  「好了,咱們出去吧。」
  羅致遠起身,李明志卻一把將人拉到自己懷裡倒在了床上。李明志一個翻身,將羅致遠壓在了自己身下,輕輕的吻了上去。羅致遠配合這李明志的吻,他擁著李明志的背,知道自己的心裡是有這個人的。
  時間晚上九點,李明志告辭了,他還是那樣戀戀不捨的看著羅致遠,看的羅致遠心裡都有些酸澀。又不是見不到,為什麼總要這樣看著自己呢……
  □

☆、第 13 章

□  袁皓一行人離開的前一天,袁皓向沈冰提出了一個請求,他想要去一趟公墓。沈冰馬上就明白了袁皓的意思,奈何自己今天有一項實驗數據要出爐,他不能離開實驗室。聯繫了調度安排公司裡的公車和司機,得到的回復卻是今天公車都派出去了。想來想去,沈冰想到了羅致遠,這個傢伙想要當楊老教授的學生,如今跟著大師兄袁皓走一趟,似乎也可以拉拉關係套套近乎。
  同樣覺得這不是個壞事兒的羅致遠,答應了沈冰,開著沈冰的車,帶著袁皓去了公墓。
  一路上,羅致遠覺得很奇怪,他記得袁皓在市裡是沒有親戚朋友的,不知道他去公墓要做什麼呢?
  看著袁皓手裡提著的紙錢袋子和懷裡那束滿天星,羅致遠心裡沒來由的覺得有些慌。
  跟在身著黑色西服的袁皓身後,羅致遠停在了一座冰涼的墓碑前,驚住了。這是他重生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照片。照片裡的姜澍是年輕的微笑的目光溫暖的,他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拍下了這樣一張照片。
  袁皓輕輕的放下白色的滿天星,在墓碑前面的石槽裡點燃了帶來的紙錢。那些紙隨著火焰化做灰燼,就如同那墓碑下面的姜澍,他的軀體如今只有那一捧灰。
  墓碑上,姜澍的名字映在火光中,在羅致遠的眼中不停閃爍。1980年9月25日至2014年5月26日。34年的生命,如今變得支離破碎。
  回程的路上,袁皓臉上滿是疲憊,羅致遠安靜的開著車,將他送回了賓館,才把車子還給了沈冰。
  「看你不大對勁呢?」接過車鑰匙,沈冰明顯感覺到羅致遠神態不好。
  「有些傷感。」
  「是了,去那種地方,總是晦氣的。」沈冰給羅致遠倒了一杯熱水。
  「你知道那是誰麼?」想要探聽一些消息,羅致遠小心的向沈冰打聽著。
  「袁皓的第一個學生,原來恆科的員工,我也認得,很有腦子的一個人,沒想到最後這麼……」沈冰歎了口氣,似乎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前輩麼……沒有聽說過。」
  「你去的晚,又不接觸做研發的,不知道很正常。更何況他確實……」沈冰遲疑了一下,「肺栓塞,自己給自己打了一大管空氣。」
  這個死法,確實……羅致遠眼神暗了暗,從他人嘴裡聽到自己的死因,他才意識到當時自己的心是多麼的狠。
  「他也沒有親戚了,去了之後一切手續做完直接火化放在火葬場了,袁皓去年年初過來做項目打聽消息的時候才知道這事兒,自己出資算是讓他入土為安了。袁皓這麼多學生,就這一個他稱讚最多,也叫他最不省心,唉……」
  也是最不孝的一個學生吧。
  羅致遠心想著,不由得思念起自己的老師來,念著這個老師教導自己最後又為自己送終,他突然想再做一次他的學生,好好盡孝。
  從沈冰的辦公室裡出來,羅致遠覺得自己心情差差的,掏出手機給李明志打了電話過去。
  知道羅致遠人在羅氏的大樓裡,李明志三步兩步的從自己頂層的辦公室跳了下來,一出電梯就看到羅致遠靠在電梯間的牆上神情低落。
  「怎麼了?」李明志聲音低沉溫柔,讓羅致遠心裡一暖,上前抱住了李明志。
  電梯間有攝像頭,李明志不敢做什麼大動作,只是輕輕的安撫著羅致遠的後背,拉著羅致遠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李明志辦公室的外間,大秘書常芮頭疼的看著手裡的一堆文件。他跟著李明志干了快十年,從來沒有見過李明志把手裡正在看的文件一推抬屁股就走人的情況,也從來沒有見過李明志往自己的辦公室領過什麼人來。想想剛才自家老闆拉著的那個人,是個男人好吧,手拉手合適麼?看到秘書處的兩個助理扒著門框好奇的看著自己,弄的常芮頭疼不以。
  「李老大呢?」
  沈冰的出現讓常芮如沐春風。
  「李董在裡間會客。」常芮並沒有攔著沈冰的去路,他看著沈冰的眼神彷彿再說快進去,快進去把李明志拉出來幹活(讓我們八卦)!
  「哦?」沈冰眨眨眼,一隻按上了門把手的手停了下來,輕輕的離開了門把手。
  「李董的客人走了,告訴我一聲。」
  「呃?好的沈總。」
  送走了沈冰,常芮坐在辦公桌上第一次有些踟躕。多年的秘書工作,讓他早就練就了一張寵辱不驚的冰山臉,奈何自己的BOSS今天太反常,他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要進去端茶倒水。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裡間的門打開了,常芮從座位上抬起頭看著李明志摟著那個面容柔白帥氣的男青年徑直走了過去……
  「李董!」常芮的爾康手伸了出來。
  「哦,那點兒事兒我下午再看。」
  容不得常芮反對,李明志抬腿走人了。常芮氣憤,將文件扔在李明志那寬大的辦公桌上,看看手錶已經中午了,轉身拎著自己的外套去食堂吃飯了。
  李明志親自把羅致遠送回了家,又在羅家蹭了一頓飯才回到辦公室,一推門就看見沈冰正躺在辦公室裡那寬大舒適的真皮沙發上。
  「起來!」李明志踢了沈冰一腳。
  沈冰賴著沒有動,「佳人有約啊。」
  「快點兒起來!」李明志又踢了沈冰一腳,總算把人從沙發上弄起來了。
  「你腦子有病啊,叫他帶袁皓去墓地,你知不知道他身體不好,去那種晦氣的地方。」
  「可以趁機跟袁皓熟悉熟悉嘛。」沈冰坐正了身子說,「這你就心疼了?我給你講,你以後最好不要讓羅致遠進羅氏,不然小心我折騰死他。」
  「你敢,他來了你就別幹了。」
  「靠!李明志你重色輕友!我可是技術入股的,你就不怕我跳槽到恆科去?」
  李明志瞥了沈冰一眼說:「你腦子真有病才會去恆科,你看看高珊都讓他們使喚成什麼樣兒了,你還上趕著去受虐?」
  提到高珊,沈冰閉嘴了。也不知道恆科的管理層腦子都用來幹什麼了,這陣子給高珊安排了很多工作,看著自己愛人那疲憊卻還強撐著的身影,沈冰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
  「哦,對了,數據出來了。」沈冰這才想起自己此來的主要目的。
  「我看看。」
  接過沈冰遞過來的數據,李明志的心情大好。數據顯示這次的改良十分成功,他們的新品研製又往前走了一大步。而這一切,都是山中那幾日的結果。
  「不錯,就這麼繼續下去,明年年底就能進入臨床階段了吧。」
  沈冰點點頭,李明志這次的方案真真是講這個已經走入死路的產品又拉了回來,他已經可以想想幾年之後新品上市會帶來多麼大的轟動。
  「等這個藥正式進入臨床實驗階段,我想羅榮堂的事兒該提一提了。」
  聽到李明志這樣說,沈冰停滯了一下。
  「羅榮堂?」
  「嗯,孫家莊的藥材廠這兩年做的不錯,有些好東西這一兩年也該面市了,到時候再把羅榮堂開起來,中醫中藥不分家,有好藥,有秘方,不怕開不起來。」
  「你當初買孫家莊的地就是為了羅榮堂吧。」
  李明志點點頭,說:「我奶奶這後半輩子的心願,就是重開羅榮堂了。」
  「羅家本家那邊呢?」
  「時代不一樣了,羅定山那邊好好談談應該沒問題。」
  沈冰瞥了李明志一眼,果然無商不奸,什麼時代變了,明明是公然綁架羅家長房長孫,逼迫羅家一起干啊。
  「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李明志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沈冰。
  「切。」想法被看穿,沈冰不再同李明志多說,拿著實驗數據回了實驗室。
  隔天一早,羅定山帶著妻子隨著袁皓一行人去了省城,羅致遠看著突然空落的家裡,有些不大適應。重生以來,他一直在這個溫馨的家庭裡,享受著曾經奢望的一切,如今突然又一個人了,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羅致遠默默的感慨一番,轉身回了自己屋裡繼續複習去了。
  快中午的時候,突然響起的門鈴,讓羅致遠一驚,誰會在這個時候來?
  打開門,竟然看到李明志提著飯盒站在門口,羅致遠一下子覺得鼻子微酸。
  「你怎麼來了?」
  「給你送吃的。」李明志提了提飯盒,直接進了飯廳,放在了餐桌上。看著廚房裡的冷鍋冷灶,李明志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沒空弄吃的,膳府園的菜,趁熱吃。」
  擺開飯盒,裡面的飯菜還冒著熱氣,兩葷兩素,膳府園的菜量一般,四個菜正好兩個人吃。
  「我……」本想說自己可以湊合解決,但是看到李明志那真摯的目光,羅致遠嚥下了這句話,拿出碗筷,同李明志一起坐下吃飯。
  羅致遠默默的低頭吃著飯,突然一雙筷子夾著菜出現在眼前,抬頭看向李明志,那微笑著充滿愛意的眼神落入羅致遠的眼中,就在自己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一滴眼淚直接掉落了下來。
  「咦?」覺得臉頰微涼,羅致遠放下碗筷,用手背擦著眼睛。
  坐在對面的李明志一臉的茫然,他不知道為什麼羅致遠突然就眼睛紅了,還掉了眼淚下來。
  「怎麼了?」說著,李明志起身半蹲到了羅致遠身邊,一隻手拉著羅致遠的手,另一隻手輕輕的撫過羅致遠那紅潤的眼睛。
  「沒事,沒事。」
  羅致遠移開李明志的手,將對方推回了座位上,繼續端起自己的飯碗,低頭默默吃飯。時不時的用眼角偷偷瞄一眼李明志,果不其然的發現對方那種探尋中帶著關切的眼神。放下碗筷,羅致遠給了李明志一個大大的微笑。
  「真的沒事,就是挺感動的……」
  說最後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已經小如蚊蚋,但還是被李明志聽到了。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簡單的舉動,就讓羅致遠如此,李明志心裡是大大的開心。
  一頓飯很快吃完,羅致遠收了碗筷,卻被李明志趕回去看書了,聽著廚房裡嘩嘩的水流聲,他暖暖的一笑,坐在了書桌前。沒有心思看書,羅致遠支著頭發呆,他發現自己最近開始在情感上依賴李明志了,同面對羅父羅母不同,在面對李明志的時候,他感覺到那種久違的溫暖,即使曾經同陳永文交往了那麼久,這種溫暖也僅僅是在最初那一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最終變成了姜澍自己一個人的付出,而被陳永文當成是應該的。想到這裡,羅致遠突然坐直了身子,他開始惶恐,開始擔心李明志會不會也煩膩了這種戀情開始時候的熱烈,最終同那些人一樣,一切都化為了相看兩厭。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就殺了他吧……
  突如其來的想法,嚇到了羅致遠自己。無論是羅致遠還是姜澍,在面對上一段戀情中的背叛,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產生這種想法。
  這個時候李明志端著一個玻璃碗進了羅致遠的屋子。碗裡盛著削好切塊的蘋果。
  「吃點兒水果,你爸他們不知道要在省城呆多久,這些日子,你就安心看書複習,其他事兒有我呢。」
  讓人安心的話語,落在羅致遠耳中很是受用。
  「嗯。」羅致遠看著李明志點點頭,有人這樣關心自己的感覺,真好,所以絕對不能允許背叛。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
  羅致遠的眼神中,充滿了佔有的慾望,讓李明志很是詫異。
  「有你在真好,我絕對不會放手的。」
  說著,羅致遠拉住了李明志的手。
  感受到羅致遠掌心傳來的力度,李明志順勢將人攬到了自己懷裡。
  「都是你的。」
  李明志沒有多呆,很快便回到公司去了,那裡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李明志都會送來午餐和晚餐,即便他來不了,也會定好飯讓飯店的人送來。一個週五的下午,正在開會的李明志收到了羅致遠的短信:「等你下班一起去超市吧。」
  回了一個好字,李明志突然覺得會開起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催促著各個總經理簡潔的做了一周工作總結,麻利的安排了下周的工作,李明志不到下班時間就直接離開了辦公室,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給羅致遠打著電話。常芮在秘書桌前看著老闆匆匆而去的背影,幽幽一歎,起身開始整理接下來的工作。
  從超市出來,李明志提著兩個袋子走在羅致遠半步距離之後。
  「買這麼多東西提著都累,還買那麼多菜,你吃的完?」
  從地下停車場裡穿行,找到車子,李明志示意羅致遠從自己外套兜裡掏出鑰匙,將兩大袋子全部塞進了後備箱裡,終於解放了被勒的有些紅的雙手,李明志活動著手指恢復血液供應。
  羅致遠神秘的一笑,拉開車門直接坐上了副駕駛。
  一路上李明志開車,羅致遠玩著手機,時不時的笑一笑。
  「跟誰聊天呢,笑那麼開心。」
  「謝然,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怎麼,你吃醋了?」羅致遠抬眼瞥了李明志一樣,看的李明志心裡一慌,這小眼神,太勾人了。
  「女的好,給你也沒用。」
  「切,」白了李明志一眼,羅致遠又開始敲著手機聊天,「她終於找著對象了,這兒跟我顯擺呢,好像是搞計算機的……」
  紅燈,李明志踩了剎車,一手勾起手剎,直接攬過羅致遠的脖子,一口親了下去。
  「你幹嘛!」羅致遠推開了李明志,「好好開車!」
  「在我面前,不許你提別人,有對象的結婚的都不成。」
  「小心眼兒。」
  回到羅家,羅致遠把買來的東西分類放好,看看時間剛剛好六點多,他戴上了圍裙,將買的食材拿了出來。
  「你要做飯?」
  本來準備出去吃的李明志,看到羅致遠這身打扮,有些吃驚。
  「對啊,天天吃外面的,煩了。」
  「你會做飯?」
  面對李明志的質疑,羅致遠輕哼一聲,直接用行動表示了自己的能力。
  其實這一切還要歸功於姜澍多年的孤單生活,自己做飯什麼的,根本就不是問題。正是因為做飯的手藝好,陳永文也才會被他抓到手裡,奈何家常油煙總不如外面飯店的口味重,總有吃膩了出去解饞的時候,只是沒有想到,卻再也不回來了。活到羅致遠身上,姜澍幾乎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想來也是三年多不曾摸過菜刀了,不知道自己還行不行。
  沒有想到,生活技能這個東西,竟然是刻到靈魂裡的,姜澍的靈魂操控著羅致遠的身體,切著細細的土豆絲,均勻的肉片,漂亮的魷魚花刀。
  彭的點燃灶台,油煙機嗡嗡的響著,只見羅致遠手中拿著鍋鏟上下翻動,還時不時的顛個勺,不一會兒功夫,三菜一湯就端上了桌。
  醋溜土豆絲,蒜苗回鍋肉,韭菜魷魚花,紫菜雞蛋湯,做菜之前就蒸上的米飯也已經做好,一開鍋蓋,米香四溢。
  「五常大米,比這邊的兩季稻米要香的多。」
  前世的姜澍在京城求學多年,甚是喜愛東北大米那種香味,這種味道是南方兩季,三季稻米所沒有的。
  「你講究到多。」
  李明志盛了飯端到桌上坐定,夾了一口回鍋肉,唇齒留香,竟然比那飯店裡川菜廚子做的還要好吃,一時間不由得多夾了兩口。
  「好吃吧,」羅致遠滿臉得意,「我曾經一個同學是四川人,他做的回鍋肉那才是真好吃,用四川當地那種肥中帶瘦類似大理石花紋的後腿肉,正宗的郫縣豆瓣,做出來那叫一個香。今天這肉不錯,就是豆瓣雖然是郫縣產的,可是味道比當地差了一點兒,畢竟這邊不嗜辣。」
  姜澍在做飯上頗有心得,一時間說了不少,說完才意識到,這些竟然是姜澍的記憶,羅致遠,就算有四川籍的同學,關係也是不熟的。況且,羅致遠本人並沒有去過四川。
  看著羅致遠突然不說了,李明志打趣到:「接著說啊?」
  「食不言,寢不語。」
  李明志心裡高興,沒有再逗羅致遠,這一桌家常菜,他吃的很開心。一直以來,李明志獨自生活,從不自己做飯,或者在單位食堂解決,或者外出應酬,如今有個人能給自己做一頓熱乎的飯,等著自己回家,再由自己陪著一起買菜,這種生活,想想就很舒服。
  吃飽的李明志靠在餐廳的椅子上,滿足的摸著肚皮,幻想著同羅致遠在一起後那些美好的生活。
  那一邊,羅致遠已經收拾起了碗盤,放到了水池裡。
  「洗乾淨。」
  得了命令,李明志捲起袖子就去刷碗了,羅致遠站在廚房門口啃著蘋果,感覺這就是過日子吧。曾經的姜澍同陳永文在一起的時候,姜澍幾乎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如今有人樂意分擔,這感覺真不錯。
  羅致遠默默的轉身出了廚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容易拿陳永文同李明志做比較,每次比較完,他就會越覺得李明志的好來,也更加不理解當初自己是不是瞎了眼為陳永文付出那麼多,有人疼有人寵有人心心唸唸想著,這種感覺比當老媽子伺候少爺可是強太多了。
  是了,陳永文在家裡就是個少爺,親戚捧著,祖輩的寵著,作為家族裡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長大,那樣的生活同姜澍這個沒爹沒娘自己掙學費的孩子,哪裡有共同點呢。
  再想到李明志的出身,那真是個少爺……
  「誒,你生活能力還是挺強的。」羅致遠看著收拾餐廳很麻利的李明志點評到。
  「那是,你也不想,我才6歲就獨自一人離家求學,自己在不會這些個,那得成什麼樣?」
  「倒是沒聽你提過。」羅致遠詫異,沒想到李明志小時候還有這樣的經歷。
  「都以前的事兒了,有什麼好說的,我自己都快記不得了。」李明志擦乾淨餐桌,洗好抹布,摘下圍裙坐到了羅致遠身邊,把人摟到了懷裡,「你要是想聽,我就給你回憶回憶。」
  羅致遠給李明志削了個蘋果,聽著李明志講他小時候那些事情。羅致遠這才知道,李明志6歲隨著父親來到大陸打拼,母親在美國帶著弟弟,父親又是工作狂,這鍛煉了李明志很好的生活自理能力,初中之後,他去了寄宿制學校,一直獨自在外到高中畢業去了美國唸書,才又和家人住到了一起。童年基本上在國內度過,倒是導致李明志很少會記起自己還是美國籍。
  「說起來,入中國籍太困難了,現在我還得定時到派出所報個到。你說,我跟你結婚是不是就能入中國國籍了?」
  「不符合婚姻法。」
  「也對……看來你還得跟我去美國結婚。」
  這怎麼就扯到結婚上去了?好像才交往沒幾天吧!
  羅致遠不說話了,把手裡削好的蘋果,扔給李明志,打開了電視開始漫無目的的換台,但是無論哪個台都在放新聞聯播。
  「誒,你怎麼不看書去?」
  李明志搶過遙控器,電視晃的他眼睛難受。
  「明天包餃子吃吧,還剩下點兒韭菜和豬肉,明天早上去市場買點兒蝦,做三鮮餡的餃子。」
  雖然被羅致遠岔開了話題,但是李明志很喜歡這個新話題,他點點頭,高興的答應了。
  「那我明天早上幾點接你?」
  「今兒晚上別走了,」
  羅致遠輕輕的一句話,落在李明志耳朵裡卻字字千金。
  今兒晚上別走了
  晚上別走了
  別走了……
  這簡直就是夢寐以求,李明志馬上答應了下來。
  「睡客房,有地方。」
  所謂一時天堂,一時地獄就是這個意思。本以為晚上就可以爬上羅致遠的床這樣那樣的李明志,頓時落入失望的谷底,客房啊……
  □

☆、第 14 章

□  晚上,羅致遠翻出自己一件買大了碼的睡衣遞給了李明志,李明志抱著睡衣,賴在羅致遠的床上怎麼也不樂意起來。
  「這麼大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羅致遠推推李明志,但是對方就是不動地方。
  「你的床舒服,我要睡這裡。」
  看著李明志,羅致遠心裡一軟,直接一個翻身騎到了李明志身上。手掌撫過李明志的臉頰,感觸到那冒出頭的鬍子茬微微刺手的感覺,羅致遠眼神迷離,帶著一抹深情,手掌劃過李明志的脖子,靈活的解開襯衫前幾個紐扣,滑進了李明志的胸膛。李明志緊緊的盯著羅致遠那紅潤的唇,張開臂膀抱住他,狠狠的吻了上去。唇舌交纏,一時間難分你我。
  羅致遠困難的從李明志懷裡撐起身子,他清晰的感觸到李明志的慾望,狡黠的眼神一閃,他伸手用力捏了那裡一下。
  「我可是考生,要努力複習的。」
  沙啞的嗓音勾走了李明志全部的理智,他翻身將羅致遠壓到了身下。
  「不看了,考不上我養你。」
  說著,他扯開了羅致遠那已經半掛在臂彎的衣服,親吻著羅致遠的身子。碰到那敏感處,羅致遠不由得輕聲哼了出來。
  羅致遠躺在李明志身下,任由他掠奪著自己的身體,他詫異李明志似乎很熟悉自己,清楚的知道自己身上那些敏感的地帶,有些地方,竟然是自己都不清楚的。李明志的愛撫,讓他很舒服,很久沒有這樣歡愉過了,放縱一次又有何妨,更何況對方是李明志。
  不再矜持,完全放開了身心的羅致遠用實際行動回應著李明志,兩具軀體緊緊的擁在一起,彷彿本就是一體的,世間再無什麼可以介入其中。
  放縱的快感傳來,二人均是興奮的面色潮紅,李明志久久的抱著羅致遠,不願意鬆手。
  羅致遠慢慢恢復了體力,扯過早已經被踢到一邊的毛巾被,蓋到了兩個人身上。
  「去沖澡吧,弄了一身。」
  粘膩的觸感,羅致遠並不喜歡。
  「一起去。」李明志抱著羅致遠撒嬌。
  「你不去我去。」用力退了一把李明志,從他的懷抱裡掙脫開來,羅致遠像一條滑滑的魚一樣,溜進了浴室,並且反鎖住了門。緊跟其後的李明志差點被門撞到鼻子,鬱悶的他,隨手扯過毛巾被圍住下半身,趴到了床上。
  等羅致遠出來,已經是一身的清爽。踢了踢裝死的李明志,見人不動,羅致遠直接扯開了床單,試圖把人滾下去,奈何李明志人高馬大,羅致遠一時間還真扯不動。
  「快點兒去洗澡,髒死了。」
  「都是你自己的,你還嫌棄?」
  羅致遠一時臉紅,對於不要臉這種行為,他自認不如李明志的多。
  看著羅致遠那紅嫩的臉蛋,李明志吧唧一口親了上去,然後心滿意足的進了浴室。
  趁著李明志洗澡的功夫,羅致遠迅速的換了床單,並且把李明志的睡衣扔到了客房裡,然後關上房門,上了反鎖。
  「喂!羅致遠,你穿上褲子不認人是不是!」
  「我這是為你好。」
  隔著門,羅致遠言語極具挑釁,李明志看看那木門,掰了掰門把手,放棄了抵抗。
  回到客房,李明志裹上睡衣,聞著那淡淡的屬於羅致遠的味道,不由得又燥熱了起來。
  羅致遠說的沒錯,確實是為了自己好,真的只是摟著羅致遠睡一夜卻什麼都不幹,李明志相信那絕對不是自己。想著羅致遠的身體,不由得思緒又回到了在山上同住的那幾晚。是了,當初羅致遠病成那樣,自己都沒忍住,趁著用酒精給他擦身的時候十足的滿足了自己,那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其他什麼染紅的臉蛋,著實太誘人了。自己也真是禽獸啊,居然會在那種時候對羅致遠下手。還好羅致遠一直不知道。不過,若是不下手,豈不是禽獸不如?
  思索著自己到底是禽獸還是禽獸不如,李明志漸漸進入了沉睡。深夜,客房的門輕輕的打開,羅致遠披著睡衣輕輕的走到了李明志身邊。這個人就好像有毒一樣,在羅致遠的腦子裡不停的出現,讓他不能安眠,索性豁出去了,羅致遠輕輕的躺到床上,縮到了李明志的懷裡。
  懷裡突然一暖,李明志下意識的去抓了一下,朦朧的睜開眼睛,看著羅致遠竟然在自己懷裡,李明志覺得這一定是個夢。夢就夢吧,只要無論那裡,都不要虧待自己。於是,李明志直接親了上去。
  李明志是迷糊的,羅致遠確是清醒的。想著這個人竟然這樣急色,羅致遠不由得有些後悔,但是當李明志輕輕的親吻這自己的後背時,那溫暖的觸感又讓他沉淪。
  夜色深沉,是所有事物最完美的偽裝,但同時也讓很多東西卸下了那裝備了一日的防備。夜是寬容的,它無私的包容了一切,給予了萬物以黑暗,好讓他們尋找心中那一抹光芒。
  當羅致遠那修長的雙腿纏繞上李明志的那一刻,李明志徹底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懷裡的不是夢,而是最美麗的現實。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他看上的人,從來都不是一般的。即便是羅致遠,亦然如此。想他李明志,何時見過如此主動的羅致遠呢。似乎這個人這輩子所有的主動,都在這一天裡用掉了。自己自然不能辜負。
  當羅致遠放任李明志肆意在自己體內征戰的時候,他感受到的除了微微的不適,更多的是那一潮一潮襲來的快感。頭腦內早已經一片空白,週身所感也不過是李明志的霸道與柔情。這兩種完全不搭邊的東西,混合在他的行動中,讓羅致遠深深體會到了什麼叫□□。
  愛就是克制的放縱。
  不知道那高峰湧來多少次,當天空濛蒙亮的時候,兩個人才筋疲力盡的相擁在床上。李明志溫柔的在羅致遠腰上做著按摩,床上是一片狼藉,羅致遠微微皺眉,又要多洗一套床單了。
  「在想什麼?」李明志撫平羅致遠的眉頭,輕輕問。
  「床單,你洗。」
  沒想到,這個時候羅致遠想的竟然是這些,李明志寵溺的笑了,「好,我洗,那先把你洗乾淨好不好。」
  羅致遠點點頭。他不知道李明志這種生物是怎麼長成的,一夜的放縱,在自己的身體了留下了太多的印記,真不知道這個傢伙平時都吃的什麼。三十多歲,還這麼精壯。
  抱著羅致遠進了浴室,李明志輕柔的幫他擦拭著身子,看著自己在羅致遠的身上留下的那些印記,李明志覺得,這種時候不正是應該來第二輪的好機會麼。但是,看到羅致遠那疲憊的神態,他壓抑了自己的慾望。一如既往輕柔的替羅致遠清潔身體。
  再次躺回床上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羅致遠渾身酸軟,實在不想再動,靠在李明志懷裡,沉沉的睡了。
  「唉,說是為我好,最後不還是忍不住,可惜吃不到餃子。」李明志的歎息,羅致遠並沒有聽到。看著羅致遠那寧靜的睡顏,李明志也閉上了眼睛,嗯,吃到的確實比餃子美味多的羅致遠啊……
  日上三竿,羅致遠幽幽轉醒,腦袋還有些昏昏的,他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已經大不如前,曾經火氣旺盛的時候,只要小憩一下就可以恢復精力了。真是過了本命,身體素質就要差一檔。
  「再睡會兒,才九點半。」李明志輕輕拍著羅致遠的背。
  動了動身子,羅致遠又縮進了李明志懷裡。看著羅致遠的睡姿,李明志心想,都說這種睡姿的人沒有安全感,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麼。
  「不起你就吃不到餃子了。」
  「那就吃你。」
  羅致遠臉一紅,把臉埋到了手臂裡,不再說話。
  這天中午,果然沒有吃到餃子,而是李明志叫常芮去一家飯莊買來了清淡的小菜和紅豆粥。看著那晚深紅色紅豆粥,羅致遠不由得想到了紅豆飯的意義,一下子臉又紅了。
  「乖乖吃吧。」
  一旁的常芮,看著自家老闆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天下紅雨,鐵樹開花,常芮跟在李明志身邊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情人這麼上心。別說叫自己送飯了,他幹過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送錢叫人家有多遠滾多遠。想到這個,常芮不由得仔細打量起羅致遠來,他只匆匆見過羅致遠兩次,根本沒來得及細細打量這個人。只見那羅致遠,穿著普通的居家服,長褲長袖,但是常芮目光一向銳利,他從羅致遠的手腕腳腕脖子根就推斷出來,這個羅致遠全身都白淨,再看那臉,鼻樑高挺,眼角上飛潤目含情,唇若花瓣不點而自紅。最主要的是那週身的氣質,俊俏卻不柔媚,雖面若女像卻自帶男性剛毅,讓人不至錯認性別,關鍵就在那眉毛和下巴上,眉峰筆挺,下巴稜角分明,看上去倒是同李明志有些相似。
  傳說中的夫妻相?
  常芮又開始打量起自家老闆來,看來看去,覺得這倆人還真是有那麼點兒像。
  同羅致遠在一起吃了飯,李明志起身收拾碗筷,看見常芮還站在廚房門口,他不禁皺皺眉。
  「你怎麼還在這兒?」
  常芮回神,他剛剛被自家老闆那自然的收拾碗筷的動作雷到了。這個在辦公室杯子倒了都只會叫人去扶的傢伙居然會刷碗?
  「錢還沒給。」常芮伸出手來。開玩笑,這可是五星級飯莊的飯菜,別看著清淡,樣樣都是講究,你就說那小菜,那可是……
  誒??常芮看著羅致遠放在自己手裡的人民幣,心中詫異。
  「謝謝你了。」
  姜澍在吃上有講究,自然知道這頓飯菜不似看上去那般便宜,再看那被李明志扔到垃圾桶裡的打包盒子,他就心知肚明了。只怕這點兒東西,沒個幾百塊是拿不下來的。
  「你給他那麼多幹什麼。」李明志說著,從常芮那還僵硬的手中把錢全部掏了回來,「週一拿著發·票去財務報銷。」
  「誒?」
  「別告訴我你沒要發·票。」
  「怎麼可能,能抽獎呢。」常芮笑笑,收了手,眼睛眨巴眨巴看看李明志,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看樣子,是有事情要同李明志談。
  羅致遠識趣兒的躲回了自己的房間,反正身子懶,也樂的偷閒,關上房門,把外面的空間留給了這兩個人。
  羅致遠靠在床上,隨手翻著自己的筆記,做著簡單的查漏補缺,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看看是羅母的電話。
  接起電話,羅母那慈愛的聲音傳來,羅致遠開心的同她談著天。電話掛斷的時候,李明志正好推門進來。
  「誰的電話?」
  「我媽,」羅致遠邊說邊翻著手機是在看日曆,「快中秋了,我媽說要在省城過中秋了。」
  聽到羅致遠這樣一說,李明志恍然沒有幾天就是中秋了呢。
  「你怎麼打算的?」李明志爬上床,把羅致遠攬到了自己懷裡。
  「我在想要不要去省城。」
  「去吧,我跟你一起過去,正好週三我在省裡有個會。」
  「好。」羅致遠點點頭,靠在李明志懷裡,筆記也隨手扔到了床頭櫃上,看著書桌上攤開已經一天沒有看的書,說到:「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覺著你比楊貴妃好看多了。」
  「我怎麼不能是唐明皇呢?」說著,羅致遠下了床坐到了書桌前,「朕要批折子了,愛妃退下吧。」
  李明志瞧著羅致遠那認真勁兒,真想直接把人拽床上來再幹一場,可是他總不能耽誤人上進不是。從羅致遠臥室的書櫃裡翻出一本小說,靠在床上看了起來。一時間,屋裡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秋日的陽光鋪滿整個屋子,溫馨而寧靜。
  □

☆、第 15 章

□  待太陽偏西,羅致遠早已經打開了檯燈,李明志則握著小說睡著了。橘紅色的夕陽,將屋裡映的暖暖的,羅致遠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活動活動身子,然後叫醒了李明志。
  「別睡了,做飯去。」
  李明志坐起來,從坐在床邊的羅致遠身後環抱過去,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真想天天這樣……」
  不理會李明志,羅致遠直接去了廚房,和面,擇菜,剁肉餡。
  「你去買點兒鮮蝦回來吧。」支使起李明志來,羅致遠可是一點兒都不含糊了。
  「我自己啊……」
  「我這兒還得剁肉餡呢,韭菜也沒剁呢。你快去快回,不然晚上沒的吃。」
  「好吧……」
  對於自己出去李明志心裡還是挺不樂意,但是沒辦法,他只好去換衣服,撿起自己那件兒皺吧的襯衣,李明志皺皺眉頭,是要出去一趟啊,不然自己都沒衣服穿了。
  出了門,李明志先回了躺自己的住處,提著那一直準備的出行用行李箱出來,才去了超市裡買鮮蝦。等回到羅致遠家裡,天已經黑了。
  羅致遠接過鮮蝦,麻利的處理起來,李明志換了自己的衣服,站在一邊看著羅致遠做著肉餡,突然間理解了那些新婚員工為什麼不樂意加班了。
  「用不用我幫忙?」
  「你會包餃子?」
  「我只會吃……」
  不出意外,收到一個白眼。李明志見羅致遠已經開始做餃子皮了。
  「這個好玩,我試試?」
  說著李明志挽起了袖子,湊了上來。
  「誒,別弄一身面。」羅致遠用胳膊肘往外推著李明志,然後又找出來一個圍裙給他帶上,這才放他到案板邊上。
  第一個餃子皮,李明志做薄了,第二個餃子皮,李明志做厚了,第三個餃子皮,粘在一起了……
  「我看你弄著挺簡單的啊。」
  李明志握著□面杖,看著手裡的小麵團,面帶愁色。
  「熟能生巧。」
  羅致遠接過□面杖,拿起一個麵團,開始做起了示範。
  「你看,□面皮,要從邊緣往中間□,這樣中間厚兩邊薄的皮,包出來的餃子不會破,餃子邊也不會因為面多煮不熟。」
  只見羅致遠一手推著□面杖,一手飛快的轉著面皮,不過幾下,一個圓圓的餃子皮就出爐了。
  「我再試試、」
  李明志想著剛剛羅致遠的動作,慢慢的依樣畫瓢,不一會兒竟然也有模有樣起來。
  李明志□著餃子皮,羅致遠包著餃子,一盤餃子很快包完。開火燒水,李明志揉著有些發燙的手掌心,覺得會做飯的愛人真是不容易。
  肉三鮮餡兒的餃子,李明志吃的飽飽的,吃到最後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麼,他掏出手機卡嚓給夾開的水餃拍了張照片。
  「吃飯還拍什麼照片。」
  「給我弟弟發過去瞅瞅,他現在好像墨西哥研究蛾子。」
  剛說完話,李明志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打開一看,樂了。
  「你看。」
  接過李明志的手機,羅致遠只看一個表情:(#‵′)凸
  這個時候,李明志的手機又響了一下,是李明志的弟弟發來了一句話:Are U in a relationship?
  將手機還給李明志,示意他有了新消息。
  「你要告訴你弟弟麼?」羅致遠輕輕的問。
  「你想我告訴他麼?」
  面對這個問題,羅致遠糾結了,最後說了一句:「反正,他也看出來了才問的你吧。」
  聽到羅致遠這麼說,李明志直接起身屈身到羅致遠身邊,給兩個人來了張自拍合照發了過去。
  我和我的愛人。
  李明志曾經有過戀情,但是從來沒有帶到家人面前,面對羅致遠,李明志第一次有了結婚這個想法,他也很樂意將羅致遠展現在自己的家人面前,顯示著自己的幸福。
  對於李明志和羅致遠來說,這或許又是一個熱情似火的夜晚,但是對於大洋彼岸的李家來說,則是一個難耐的白日。
  是的,李浩洋把拿張照片傳給了他們的母親,野外艱苦的科研作業,清晨爬起來只能吃難吃的乾糧,還要準備行進到下一個露營點,卻收到了自家大哥發來的中國美食餃子的照片,李浩洋是打心底記恨的。當他發現照片裡自家大哥穿著睡衣在一個陌生環境裡,照片上面角落裡,還有一個白皙的手部影像之後,他肯定李明志是外宿了。能讓李明志外宿,看來他肯定是有戀人了,說不定直接搬去同居了。當得到肯定答案之後,李浩洋看著拿張秀恩愛的照片,覺得李明志簡直是走了狗屎運居然找到了樣貌氣質這麼出色一個戀人,之前被刺激的憤恨又湧了上來,直接一個轉發,發給了家裡。讓家裡兩個老人家去打擾他們吧,看你們還有什麼自在小日子過。
  週二的一早,常芮開著車帶著李明志和羅致遠去了省城。到省城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找了個飯店簡單吃了點兒東西,李明志叫常芮直接去了省疾控中心。
  李明志帶著常芮去省疾控中心辦事情,羅致遠一個人在車裡呆著悶的慌,便鎖了車子在疾控中心的大院裡溜躂著。沒有想到,竟然看到了王鳴。從疾控中心出來的王鳴明顯也看到了在門口來回溜躂的羅致遠,他明顯愣了一下,踟躕了一下還是走上前來打了招呼。
  「嗨,好久不見。」
  王鳴站在羅致遠一米外的地方,同他問了好。
  「你好。」羅致遠笑笑,他對這個人沒有什麼好印象,也不想同他多說什麼。
  「你來這裡辦事兒?」王鳴問了一句。
  「等人。」羅致遠看看疾控中心大門,在想李明志什麼時候能出來,「你呢?」
  面對羅致遠隨口一句問話,王鳴面色暗了些許,不自然的清清嗓子說:「啊……沒什麼,過取個單子,我還有事先走了。」
  看著王鳴有些慌亂的背影,羅致遠沒有在意,這時候李明志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了疾控中心的門口處。
  「剛那人怎麼那麼眼熟?」李明志明顯看到了剛剛王鳴同羅致遠短暫的交談,從羅致遠手裡接過車鑰匙交給常芮,問著。
  「嗯,去年年會酒店門口。」
  羅致遠簡單的一句,讓李明志記起來那個曾經糾纏過羅致遠的人,心裡頓時十分的不舒服。
  「他來這兒幹嘛?該不會是做艾滋初篩吧。」面對討厭的人,李明志一向不介意用最大的惡意去看待。
  「不會吧。」對於李明志的惡意猜測,羅致遠不是很贊同。
  「你還幫他說話?難道這個時候來打疫苗麼?」
  看著李明志一臉的不高興,羅致遠覺得自己也是腦殘,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多嘴討什麼不痛快。順著李明志的意思又說了兩句,這才將他的毛捋順了。
  常芮開車載著兩個人去了X大,楊韶信如今住在X大的新校區那邊,而這個新校區在省城的高新區,那裡遠離城區,聚集了省城所有的大學和大部分的新型產業。
  路上,李明志仔細交待著羅致遠:「晚上有個飯局,明天在藥監局還有一天的會,之後我直接回市裡,你什麼時候回去提前告訴我,我來接你。」
  羅致遠點點頭說:「我可能多呆兩天。」
  「好,藉著機會見見楊教授。」
  「知道。」嘴上答應著,但是羅致遠心裡對於考X大到楊教授那裡學習,已經產生了一絲的動搖。
  將羅致遠送到了X大的招待所,那裡是羅定山目前下榻的地方,李明志沒有停留便離開了。
  在省城裡帶呆了四天,羅致遠跟著羅定山見了楊韶信一次,同時還遇到了袁皓。病床上的楊韶信早已不是多年前姜澍見過的那樣有精神,如今的他病容憔悴,羅定山給他條理了這些日子,即便是已經好多了,依舊能夠看出來這個老人的精神不濟。
  這期間,羅致遠同袁皓做了簡單交流,針對複習時候遇到的一兩個難點也同袁皓進行了請教。回到暫時的住處,羅定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羅致遠,是否還決定要考到X大來,羅定山知道,楊韶信的身體已經不適合再繼續這樣工作下去了,如果羅致遠堅持考過來,得不到最好的指導,便沒有什麼意義了。
  羅致遠沒有給羅定山答案,其實在這裡看到袁皓的時候,他便已經決定報考T大了,這幾年來,袁皓的成就已經又上了一個台階,更何況袁皓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還記得姜澍,甚至為他收屍的人,這份情義,如今的姜澍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
  因為楊韶信的病情,羅定山決定等到十一再回市裡,羅致遠還要複習無法多呆,四天之後他就買了回市裡的高鐵車票,並沒有告訴李明志。
  當李明志收到羅致遠的消息的時候,正在接待來訪的銀行行長,九月份一個季度最後的一個月,很多銀行都有存款壓力,而羅氏製藥這樣的納稅大戶優質企業自然成了各大銀行爭相爭搶的客戶。委婉拒絕了銀行行長的應酬,李明志叫來了財務總監和公關部總經理,代替自己去了應酬。臨行前,同財務總監簡單交待了一兩句,李明志直接驅車去了羅致遠家裡。
  當羅致遠打開門的一瞬間,李明志直接抱住了羅致遠。
  「度日如年啊,你還真狠心,這麼多天才回來,讓我一個人過中秋。怎麼不叫我去接你?」
  「又沒多遠,坐高鐵不到一個小時也就回來了,你開車來回多累。」羅致遠輕輕拍拍李明志的後背,然後從李明志的懷裡掙開了。
  「對了,跟你商量件事兒。」
  「說。」
  「我想報T大。」
  聽到羅致遠這句話,李明志沉默了一會兒,腦子一個轉圈,立刻明白了大概情況。一定是楊教授身體情況不好,他理解羅致遠的決定,並且贊同這個決定。
  「好,我支持你這個決定。」
  「要去京城。」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不是……」
  面對李明志的反問,羅致遠否定了,但是他說不出後面的原因。難道說自己捨不得麼?對於李明志來說,短短的四天就可以用度日如年來形容,面對如果去京城就是長久的別離,他都沒有任何問題,自己還有什麼理由遲疑呢?要成為一個能夠長久的站在李明志身邊的人,首先就要有強大的內心,然後再有不遜於他的能力。
  「你肯定是捨不得我,」李明志就如同羅致遠肚子裡的蛔蟲一樣,一下子就看出了羅致遠的想法,「不過,這些都是為了咱們以後的漫長不是麼?」
  羅致遠點點頭,李明志的想法同自己是一致的。
  「好好準備吧,袁皓那邊你放心,只要你過線,我肯定能讓他收下你。」
  「呵,還真用不著你,我自己的能力,我有把握。」
  「你確定?B大金融學學士。」
  「……」
  李明志敏銳的點出了羅致遠最大的擔心,跨校跨專業的選擇,即使姜澍的學識能夠幫助羅致遠通過考試,但是羅致遠的背景確實是一個不穩定因素。
  「所以你就放心的交給我吧。」
  多一重保險自然是好的,羅致遠沒有再拒絕李明志的好意。
  「你要明白借勢的作用。有現成的渠道不去使用,這就是最大的浪費,知道了麼?」
  羅致遠雖然點著頭,但是心裡卻不全然認同,他覺得李明志果然是商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覺得我是商人是不是?我給你講,沒錯,我追求的永遠是利益最大化,為此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也要學會辨別哪種路是要自己踩出來的,哪種路是可以直接走的。市場需要的永遠不是學者的清高,你可以清高但是該庸俗該隨大流的時候,你也絕對不能落在別人後面。商場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呀,先好好讀書吧。」
  徹徹底底的資本家。羅致遠對李明志深刻的看法,但是卻從某些方面顛覆了姜澍的想法,曾經他泡在實驗室裡,以為只要完成研發技術即可,如今參加了藥品銷售工作,才知道在流通環節營銷的作用,同時對於藥品市場有了一種更深的瞭解,同時也堅定了他回歸藥品研發的決心。而李明志帶給他的,則是對於整個市場的把控,如果說藥品工程師研發藥物,渠道商去拓展市場,那麼李明志則是作為一個決策者,把控著研發方向和市場動向。
  「怎樣才能讀成你這樣?」羅致遠的疑問,他很好奇李明志是如何養成的。
  「我這樣呀,你先把研究生讀完,然後到羅氏美國研究所呆三年,同時自修完管理課程,再做三年渠道經理,就能大概學個一二了。」
  「你就是這麼過來的麼?」
  「差不多吧,不過比說起來苦多了。」李明志笑笑,想起了在美國的那幾年,眼中滿是回憶,接著他眼神一暗,不在想以前那些事情,「咱們晚上吃點兒什麼?」
  「我想吃火鍋了。」羅致遠提議。
  「那走著,我知道一家店,味道很正宗。」
  晚飯歸來,李明志不出意外的又住到了羅致遠家裡,體諒著羅致遠一天趕車的辛苦,他只是過了過手癮就放過了羅致遠。第二天一早,還沒有等羅致遠睡醒,李明志便離開了,他要回到自己公寓去換一身衣服,公司裡還有幾個文件等著他盡快下批復,這些本應該是昨天的事情,奈何為了愛人還是耽誤了。
  目標一旦定下來,羅致遠複習的進度也更有針對性。不知道李明志用什麼方法弄到了T大的最新複習資料,對於羅致遠來說更是如虎添翼。直到國慶前,李明志都住在了羅致遠家裡,但是卻再也沒有任何親密活動,兩個人都知道什麼事情是最重要的。
  很快國慶來臨,羅定山也從省城回了市裡,李明志戀戀不捨的從羅致遠的屋裡又住回了自己的公寓,對於很多人來說,國慶長假是一個放鬆的機會,但是對於羅致遠來說確是越來越緊張。待羅定山回來之後,他同羅定山做了一次交流,表達了自己報考志願的想法,羅定山支持羅致遠的決定,羅母卻是鬧心了幾天不樂意兒子離自己太遠。羅致遠發現,自從車禍躺了一年多,母親似乎很介意自己的遠離。但是雛鷹總有離家的一刻,在羅定山和羅致遠一起的安慰下,羅母最終也不再說什麼。
  深秋已至,幾場雨後,濕冷的空氣縈繞著整座城市,羅致遠又喝上了湯藥。自從暑時的那場大病之後,羅致遠發現自己越來越害怕這種濕冷的天氣,即使用藥酒擦拭按摩著身體,他還是會覺得酸痛。想一想,要在凜冬進行的考試,用這種身體素質去面對,羅致遠不得不重新開始鍛煉身體。
  十二月,一年的結尾,羅氏製藥進入了最後的緊張時刻,李明志開始為了各種年終結算,第二年的工作部署而忙到深夜,羅致遠也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階段。本來就很少的見面幾乎,也漸漸的壓縮成了電話問候,最後變成一兩句的信息交流。
  這種時候,兩個人都在克制著,僅僅繃著自己的那一根神經,靜靜的等待著。終於到了羅致遠考試的那一天。
  那天冷空氣南下,天空飄著雨,李明志早早的將這兩天空了出來,一大早就來到羅致遠家樓下,載著他去了考場。羅母為羅致遠準備了一個大大的保溫杯,裡面泡著提神的中草藥。臨近考場的時候,李明志在這裡緊緊的抱了抱羅致遠,最後目送他走上了這個人生的轉折點。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李明志站在考點外,焦急的等待著羅致遠。漸漸的有人從考場中走出,這些人表情或悲或喜,亦有泰然自若者,李明志無心顧及其他,只是在人群中尋找著那熟悉的身影。
  「羅致遠!」
  大力的招手,呼喚著那個早已落入眼中的身影,李明志大步向前。
  「感覺怎麼樣?」接過羅致遠手中的包,李明志關切的詢問。
  「還成吧,正常發揮。」
  其實在最後落筆的時候,羅致遠的心中是真正鬆了一口氣的。上一世的姜澍,是保送的研究生,並沒有參加這麼激烈的角逐,這是他第一次參加考試,看著那麼多的人同自己一樣在人生的道路不斷追求更進一步,他一時間也覺得有些緊張了,緊緊繃著一根神經撐下了著兩天,如今邁出了考場,他甚至感覺到後背有些微涼。在考場上,竟然出了汗都不知。
  「走吧,我在膳府園定了位子。」
  「嗯。」
  跟著李明志上了車,二人直接去膳府園。
  膳府園是市裡唯一一家以素食和藥膳為主的餐廳,迎合了很多偏好養生的中青年群體,因此生意一直不錯。這才剛剛六點多種,這裡就已經人滿了,不提前定桌,恐怕是要排上一陣子了。
  「待會兒去哪裡?」
  餐閉,李明志詢問著羅致遠接下來的計劃。
  「不知道。」
  「直接回家?」
  羅致遠搖搖頭。出了餐廳,羅致遠掏出了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媽,我晚上約了朋友出去玩,晚點兒回家。嗯,我知道,你們不要等我了,先睡覺吧。」
  掛斷電話,羅致遠看著李明志說:「走吧,去你那裡。」
  聽到這句話,李明志的指尖明顯顫抖了一下,他略微激動的發動了汽車,一路上都在踩油門,第一次他這麼討厭路上那限速的標識來。
  這是羅致遠第一次來到李明志的住處,跟在李明志身後跨入房門的那一刻,他的心裡還有有些激動的,他輕輕的走進房間,細細的觀察著。這是位於繁華地段的酒店式公寓,裝修風格簡約實用,沒有過多的裝飾,客廳裡隨處可見的除了各種雜誌就是照片。開放式的廚房,中間隔了一個吧檯,實木打造的紅酒櫃中,空空如也,看來李明志沒有收藏紅酒這個喜好。兩居室的房子,主臥是李明志的臥室,難得的是主臥裡除了有衛生間,還有一間小套間作為衣帽間。在這裡,羅致遠看到李明志的衣服整齊的擺放著,專業的旋轉式領帶架上掛滿了各色優質領帶,一個實木抽屜櫃上擺著一個黑色皮箱,裡面裝著幾隻高檔手錶和各式各樣精緻的領帶夾及紐扣釘。客臥被李明志改造成了書房,書房裡的書更多,照片也更多。羅致遠在書房裡細細的看著那些照片,裡面有李明志,也有李明志的家人,還有一些風景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中的李明志十分吸引羅致遠的目光。照片身上,李明志看上去跟現在的自己差不多年紀,站在一潭澈藍的湖水邊上手裡提著一條有他半身高的大魚,臉上洋溢的陽光幸福的笑容。
  當李明志端著檸檬水進來的時候,看到的羅致遠正在細緻的端詳照片。他把杯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從背後抱住羅致遠,在羅致遠耳邊輕聲說到:「在看什麼?」
  「你。」羅致遠拿起那張李明志釣魚的照片。
  接過羅致遠手中的照片,李明志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張照片,然後放回了架子上:「這是在湖區拍的,那魚真的挺難釣。」
  「然後呢?」
  「什麼然後?」
  「魚。」
  「哦,放掉了。美國人不吃這種魚,覺得刺多。」
  「嗯,我喜歡吃。」
  「那以後我帶你去釣。」李明志的頭埋到羅致遠的脖頸裡,輕輕的親吻著。
  羅致遠轉身看著李明志的面容,如今的李明志同照片上相比,內斂成熟了很多,即便是同自己在一起,他也從未見過李明志那樣的笑容,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總是很有把握的。
  照片裡的李明志,是對著誰笑的這麼開心呢?
  「你笑起來很好。」羅致遠輕輕撫摸這李明志的臉頰,手裡稍稍用力,似乎想讓李明志笑出來。
  李明志彎彎嘴角,羅致遠看到了他眼底的開心,但是臉上卻完全沒有如照片裡的神情了。羅致遠開始在心底產生一絲絲的遺憾,遺憾自己沒有經歷過那個時候的李明志。
  「如果更早遇到你就好了。」
  羅致遠的歎息,落到李明志的耳朵裡,觸動了李明志心底。他懷抱著羅致遠,感受著羅致遠身上那淡淡的味道,思緒恍然飄到了小時候。
  「其實,小時候你見過我的。」
  「我不記得。」羅致遠想了想,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印象。
  「對啊,那個時候你才八個月,在你母親的肚子裡,踢了我一腳
  。」
  「怎麼可能……」羅致遠明顯不信這件事。
  「真的,當時我好奇摸了摸你媽媽的肚子,就被你踢了一腳。」李明志笑了笑,繼續說,「然後我奶奶問我,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我說是小妹妹。」
  「為什麼這麼說?」
  「我弟小時候挺老實的,倒是隔壁家的那個小姑娘瘋的很,所以我覺得肯定是女孩。」李明志撫摸這羅致遠,望著眼前的人說:「第一次因為自己的錯誤而開心。」
  最後所有的話語都埋沒在了一個甜蜜的吻中。
  「想不想?」羅致遠的語氣極具誘惑。李明志用實際行動代替了回答,他抱起羅致遠直接走向了自己的臥室。寬大舒適的床上,羅致遠同李明志擁吻著。
  「嗯…哼…」 羅致遠壓抑著自己,沒有大聲發音。
  「叫出來,你的聲音真美。」
  李明志的話語好像帶著一股魔力,使得羅致遠完全沒有了刻意的壓制,將自己的感情完全釋放出來。這聲音在李明志聽來,就如同旱田溝渠中湧入的清水,潤澤了一方天地。
  羅致遠的腦內一片空白,他雙眼緊閉,睫毛不住的顫抖,感覺一個個誘惑的漩渦正拽著自己不斷深入。緊接著而來是,彷彿那一陣陣煙花綻放似的轟鳴,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完全抑制不住的顫抖著,大口的喘著氣,腦中回應的全是咚咚的脈搏聲。當這撥洪潮褪去之後,羅致遠只覺得眼前發黑,四肢酸軟,他癱倒在床上。
  躺在羅致遠身邊的李明志,額頭上佈滿汗水,他緊緊的摟著羅致遠,心情亢奮。羅致遠所帶給自己的刺激也是前所未有的,完全無法抵禦那種狂熱的誘惑,李明志已然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待體力恢復,李明志抱著羅致遠進了浴室。舒適的按摩浴缸中,已經放好了水。
  「幾點了……」羅致遠嗓音沙啞,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拿自己的手機看時間了。
  「快一點了。」李明志端著一杯清水進了臥室,「來,喝點兒水。」
  「我嗓子怎麼了?」意識到自己的嗓音,羅致遠有些驚訝。
  李明志曖昧的一笑,說:「親愛的,你知不知道剛剛你叫的多帶勁兒,為夫今天都被搾乾了。」
  轟的一下,羅致遠覺得自己的腦子整個炸開了,臉上不住的發燙。
  「哎,你還害羞啦?」李明志捏捏羅致遠的臉蛋,笑的更開心了。
  羅致遠瞅了他一眼,在李明志的眉眼中看到了那抑制不住的笑意,羅致遠自己也笑了。
  是了,李明志最開心的樣子,同照片裡的他一樣。
  「我要回家。」
  「別回去了……」
  「不行……」
  知道羅致遠不敢夜不歸宿,李明志也不想羅致遠父母擔心,只得替羅致遠穿好衣服,將人送了回去。
  車子開的穩穩的,暖風徐徐,羅致遠不由得陷入的淺眠。到了羅致遠家樓下,李明志替他打開了車門,將體力不支的羅致遠扶下了車。
  「我扶你上去吧。」李明志提議。
  「不用了,我自己能上去,你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因為彼此的關係,讓羅致遠有些心虛,他並不敢在父母面前同李明志表現出多麼親密,即便是這個時候,也是小心的。
  「好吧,那你慢點兒。」
  李明志輕輕撫了撫羅致遠額頭的碎發,接著在羅致遠的唇角輕輕一吻,目送羅致遠慢慢走進了門去。看著羅致遠家的燈光打開,李明志這才安心的又駕車離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扇屬於羅致遠家主臥的窗戶裡,窗簾微微的晃動了一下。
  回到家的羅致遠,輕手輕腳的走進自己的臥室,看到對面父母的臥室房門緊閉,知道父母早已睡下,他也安然的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沉沉的睡去。
  □

☆、第 16 章

□  沒有了考試帶來的壓力,生活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每天除了繼續鍛煉身體,時不時打著同朋友玩的幌子去見見李明志之外,羅致遠又回到了志願者活動中。
  很快又到了年關,羅致遠跟隨著沈凝去了孤兒院和敬老院。敬老院的院長還記得這群總在年底過來幫忙的熱心人,這次依舊是熱情的招呼著大家。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羅致遠坐在敬老院的院子裡,他的身體不好,沈凝很照顧的讓他休息了,不用參與掃尾工作。
  「對了,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的那個公益廣告的事麼?」沈凝結束了手頭的活,找到了羅致遠。
  「嗯,怎麼?」羅致遠記得那還是去年八、九月時候的事情了。
  「前陣子電視台告訴我,決定用咱們的素材了。」
  「真的?那很好啊!」
  「嗯,他們聯繫我說完拍幾個鏡頭,估計就這幾天吧。你有興趣來試一試不?」
  「我?」羅致遠有些詫異,「不是說,都是你和傳媒學院那個陳老師一起弄這個事兒呢麼?」這個陳老師也是一名志願者,在B市的傳媒學院任教,是個很儒雅溫和的男子。因為電視台同傳媒學校的關係,沈凝一直是同他一起接觸電視台的事宜。
  「是啊,誰知道他前兩天突然告訴我不能上鏡了,咱們組裡也就你長的還湊合了。」
  什麼叫還湊合?姜澍一直覺得羅致遠長相蠻好的啊。
  「可是,我完全不懂誒。」
  「沒事,就幾個鏡頭,又不是演戲,你不會連自己都不會表現吧?」
  羅致遠撇撇嘴,他還真不懂這些。
  「我回去考慮一下,過兩天給你信兒吧。」
  「那你快點兒考慮,不行我好趕緊找下家。」
  「沒見過你這麼求人的。」羅致遠抱怨了兩句,沒想到竟然收到了沈凝的白眼。
  這時候羅致遠的電話響了,是李明志發來的信息。李明志已經開完了會,到敬老院接羅致遠了。
  「我有事兒,先走了。」羅致遠拿起自己的東西,跟沈凝打了聲招呼離開了。
  先回到了李明志的公寓,羅致遠同他提了沈凝請自己拍廣告這件事。
  李明志沒有評論,只是思索了一下告訴羅致遠,看你自己的心情決定。
  其實在羅致遠看不到的地方李明志已經將這件事過了不下三遍。他知道這是公益廣告,琢磨著這種廣告的利弊,最後李明志在這件事對羅致遠的利益和讓羅致遠拋頭露面這兩個點上實在糾結不開,索性讓羅致遠自己決定了。
  「要不接了吧?」羅致遠試探性的說,「你看,我長得還是挺討喜的。對我們志願者活動有正面陽光的效果。」
  羅致遠這句話的後果,就是被李明志壓倒干了個爽。
  什麼狗屁討喜正面陽光,李明志要讓羅致遠明白,他只能討自己的歡心。
  雖然心裡不樂意,但是最後李明志還是同意了羅致遠的觀點。
  羅致遠確實長的好,不說話的時候往那裡一站,靦腆的笑笑確實挺討人喜歡的。
  所以,那個化妝師請你把爪子從羅致遠的下巴上拿開好不好?
  廣告拍攝的現場,李明志黑著臉看著正在化妝的羅致遠。
  「李總,這兒站著多累,您去那邊休息下?」
  同李明志說話的導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本來這是電視台和導演自己出資拍攝的純公益廣告,沒想到羅氏製藥的人前陣子突然聯繫過來說聽說了這件事,覺得是個非常好的事情,直接不提任何條件的贊助了一筆經費。
  如今導演看著在片場的羅氏製藥的老總,心裡慼慼然。雖然人家沒提任何要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這個老總,還是覺得心裡沒底呢……
  「拍個短片還用化妝?」
  李明志見上妝之後的沈凝和羅致遠,五官更加突出,尤其是羅致遠,整個人都似乎透著別樣的韻味,心裡十分不爽。
  「哦,是這樣,拍攝時候要打光,如果演員不化妝,五官就不明顯了,鏡頭裡看不到效果。」
  李明志輕哼一聲,愛好攝影的他,自然知道這些,他只是不高興這樣出眾的羅致遠被旁人看去。
  誒,那個弄衣服的,你的手離羅致遠遠一點不行麼?
  一旁換衣服的羅致遠感受到了李明志的目光,他抬頭看看李明志,燦爛的一笑。
  一時間現場凡是注意到羅致遠的人都倒吸一口冷空氣。
  是啊,片場的工作人員,在羅致遠上妝完畢之後都很驚訝這個年輕人居然能好看成這樣。如今這一笑,真是溫暖啊……
  「什麼時候開始拍?」
  本來,羅致遠的笑容已經讓李明志不那麼介意了,但是一看到現場有些人那明顯呆住的樣子,他的臉又黑了一層。
  「馬上開機,等他們換好衣服。」
  「嗯。」
  不再說話,李明志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受廣告時間的限制,這次在敬老院取景拍攝的內容並不多。羅致遠的那組鏡頭靈感來源自那張他在敬老院擦玻璃的照片。
  只是拍攝的時候選在了一樓,他不用爬窗戶了。
  鏡頭裡,一個身穿志願者衣服的青年人正在仔細的擦拭著窗子,窗子裡,一位老人給青年遞來一杯熱水,青年擦了下頭上細細的汗珠,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之後,溫柔的笑了。夕陽橘紅色的光芒散射在青年的臉上,青年那看向老人的眼睛,就好像在看著自己的親人一樣親熱溫暖。
  「卡!」導演喊了停,仔細看了看回放的鏡頭,滿意的點點頭,表示這一部分結束,今天的工作也全部結束了。
  「大家辛苦了!」
  羅致遠把手中的杯子還給了工作人員,還不忘同所有人道寫辛苦,大家對這個帥氣的小伙子更加喜愛了。
  結束了所有了工作,羅致遠同大家一一道別。李明志早已經先他一步把車子備好在等他了。
  「以後這種工作還是不要接了。」李明志悶聲說到。
  「好,我也覺得太累了,而且我又沒這個天賦。」羅致遠將副駕駛的座位放倒了一些。整整一天,重複著那幾個動作,羅致遠心想演員這種工作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回去記得把臉洗乾淨了。」
  羅致遠摸摸自己的臉,果不其然手指上感覺到一絲滑膩。
  「唉,還好是冬天,要是夏天這麼厚一層糊臉上得多難受,真不曉得那些女人怎麼受得了。哎,我都不知道我化妝之後什麼樣子。」說著,羅致遠掏出了手機,打開相機轉到前置攝像頭。
  「誒呀,他們這是給我弄的什麼啊,我記得我眼睛不是這樣的啊。」說著,羅致遠用手蹭了蹭眼睛,弄了一手黑,眼線暈妝了。
  「跟黑眼圈似的,不知道水洗的掉不……」
  羅致遠看著手機,想了想,從微信上找了謝然。
  「誒,去一趟商場吧。」
  「去商場幹嘛?」李明志奇怪的問。
  「謝然說,要買這個東西,才能洗乾淨。」羅致遠把手機亮給了李明志看,裡面是一個裝著水的瓶子的照片。
  「這種東西,是個女人就有的吧,你買一瓶多浪費。」
  瞅著李明志的樣子,羅致遠噗嗤一樂,說:「沒想到李總還是個儉省的。」
  白了羅致遠一眼,李明志不做任何辯駁。儉省就儉省吧,總比讓羅致遠現在這樣出去見人強。
  撥通了車載電話上沈冰的電話,交待他找高珊要卸妝用的東西之後,李明志直接把羅致遠帶到了羅氏製藥的辦公樓裡,一路開到地下停車場,從專用電梯到了辦公室。
  坐在外間的常芮,第一個看到了跟在李明志身後的羅致遠,他看到羅致遠之後先是一愣,然後又仔細看了兩眼,沒來由的臉上泛了紅。
  「沈冰來過了麼?」李明志直接問到。
  「啊……來過了,東西在您辦公桌上。」有些呆滯的常芮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這樣一個失誤,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失態了。
  李明志臉色頓時不大好,仗著自己略高一些的優勢,直接上手把羅致遠的頭按低了一些:「妝都花成黑眼圈了怎麼都不注意點兒。」
  對於自己現在的樣貌完全沒有自知的羅致遠,單純的以為只是因為妝花了才導致常芮看自己笑話,一時間頭低的更深了。
  看著李明志帶著羅致遠進了裡間,常芮這才悄悄鬆了口氣,趕緊坐下喝口茶舒緩一下那還在砰砰跳的心臟。
  進了辦公室,李明志反手鎖上了門,羅致遠直接坐在李明志的辦公桌前,擺弄著沈冰送來的東西。跟謝然告訴他的完全不一樣,瓶身上一個中國字也沒有,羅致遠直接拍了照片發給了謝然求救。
  李明志倒是直接,直接用紙巾沾了卸妝水,開始擦著羅致遠的臉。擦了半天,總算是乾淨了,李明志摸摸羅致遠那有些泛紅的臉頰,想都沒想就直接親了上去。
  「喂,這是辦公室,你注意點兒。」
  羅致遠掙扎著想要掙開李明志的束縛,他已經感覺到有些人的手不老實起來了。但是他並沒有成功,李明志直接把人抱了起來,讓他跨坐在自己的腿上。
  「早就想這裡幹一次了。」
  「操!你……」
  「恭敬不如從命。」
  說著李明志一手扒下羅致遠的褲子,然後掏出了自己的小兄弟,在羅致遠的腿間摩擦著。
  「李明志,你不能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就想幹你?」李明志掏出潤滑,在羅致遠的身體上做著準備,「你只能笑給我看!」
  「就應該把你鎖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完全明白了李明志心裡的不痛快,羅致遠啞然失笑。這人的佔有慾怎麼比自己還強。
  「你輕點兒!」
  大力的撞擊,讓羅致遠有些吃痛,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我就是控制不住……」
  語氣很可憐,但是力度絲毫不減。
  之後,羅致遠就不記得了,因為他又一次在李明志的攻勢下,攀登到了高峰。這個男人,真是太懂自己了。
  「以後不許再化妝了。」李明志抱著羅致遠,語氣彷彿受傷的孩子一樣。
  「好。」
  「化妝我就干你。」
  「……」
  從這日之後,直到春節,羅致遠都沒有讓李明志碰自己一下,這個人太危險了,一旦失控,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

☆、第 17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會有一些關於製藥方面的描述,都是腦補,不要太過在意。
很多政策形勢都是為了劇情需要自行設定,不要太過在意。
歡迎邏輯錯誤指正。歡迎有製藥從業經驗人士指導                        
  這個春節,李明志沒有回到美國去。因為他的奶奶和媽媽來到了中國,還帶著他那個倒霉弟弟。
  「浩洋三月份要去印度,我就讓他一起先跟過來啦。」
  羅老太太的解釋,李明志只能接受了,但是心裡卻想,去印度熱死最好。
  李夫人看著李明志,滿心的話想問,卻不知道如何出口,憋的她自己直著急。李明志看出來了,卻不點明,也不給自己母親開口的機會,直接說到:「奶奶,我替您約了羅叔叔一家。」
  羅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這次回國,她也是想再見見這個大侄子的。
  於是在初三那一天,羅老太太一家和羅定山一家,就這樣在飯店坐到了一桌上。
  羅老太太慈眉善目,看到羅致遠的第一眼就對這個孩子喜歡的緊,直直拉著羅致遠的手說著話,態度之親暱讓所有人都驚訝。羅母在一旁搭著話,生怕自己兒子不懂事惹了老太太生氣。
  李夫人一見到羅致遠,心裡咯登一下,轉瞬就又樂開了花,跟著羅老太太身邊,一起同羅致遠說著話。
  於是李明志帶著李浩洋跟羅定山聊天,徒留羅致遠一個人被婦女大軍包圍。
  「哎呀,想起來,我們明志還跟你家致遠定過娃娃親呢!」
  李夫人的一句話說完,羅母一愣,羅定山直接變了臉色,羅老太太笑而不語。李明志驚訝了一下,轉瞬又恢復了淡定的表情,羅致遠和李浩洋一樣,滿臉的不可思議。
  「雖然致遠出生之後,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兜兜轉轉,最後咱們還是成了一家人!」
  「噗……」李浩洋剛喝進去的茶水,差一點兒全部噴了出來。他可沒有告訴自己大哥,他已經洩露了消息。
  「本來就是一家人嘛。」羅老太太打著圓場,把這一篇兒翻了過去。
  散了宴席,羅定山帶著家人回了家。一路上,他的臉上都是一種沉重的神色。羅母不知所以,只是以為羅定山還是不喜歡同羅老太太那一族交往,也沒有多說什麼。
  回家之後,羅母自顧自的看著電視劇,羅致遠在自己屋裡躺著和李明志在微信上聊天,羅定山藉著送水果的名義,進了羅致遠屋裡。
  「你,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談談的?」
  放下裝滿了剝好的柚子的碗,羅定山悶聲問。
  「啊?」羅致遠愣了一下,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樣問。
  「唉,算了,你自己好自為之,注意身體吧。」說著,羅定山搖著頭離開了。徒留羅致遠在那裡千回百轉。
  「你說,我爸是不是知道了?」羅致遠在微信上問著李明志。
  「我不知道你爸爸知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媽已經知道了,並且我奶奶正在知道中。」
  「!!!」
  「李浩洋洩露的,我真恨自己那麼信任他,致遠,記住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對於羅致遠來說,這個春節過的有些驚悚。羅老太太和李夫人時不時的就叫自己過去,尤其是羅老太太,每每看著自己的那個眼神,那裡面夾雜著很多複雜的情感,讓羅致遠心中覺得很沒有底氣。羅致遠很奇怪,明明沒什麼好聊的,但是她們就是樂意自己跟著她們逛街,吃飯,有時候還會叫上羅母。羅母仔細詢問了羅定山的意見,沒有得到反對的意思,也就開心的去了。
  羅致遠知道羅老太太和李夫人大概是個什麼意思,他小心翼翼的陪在幾位佛爺和祖宗身邊,心裡不停的叫苦,為什麼有一種兒媳婦伺候婆婆媽的感覺呢……
  「她們挺喜歡你的。」難得有計劃逃過一次的羅致遠,趴在李明志的辦公室不停的抱怨。
  「可是我不喜歡逛街。」
  「那就給你找點兒事做吧。」李明志提議。
  「做什麼?」
  「來給我當個小助理,暖暖床什麼的。」
  「那我情願逛街。」
  「嘿,你……」李明志一句話沒有說完,他的電話響了,拿起來一看竟然是袁皓。
  「袁教授,過年好啊。」李明志有些奇怪,為什麼袁皓會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
  「謝謝,李總,有個事情要咨詢您一下。」
  「袁教授您講,不用這麼客氣。」
  「羅院子的兒子,叫羅致遠的那個,是不是報考了我們學校的研究生?」
  「對啊?怎麼了?」聽到這個問題,李明志坐直了身子。羅致遠也湊了過來,想聽點兒消息。
  袁皓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初試成績很好。」
  「哈,是麼?那太好了,袁教授,您怎麼看?」
  「我……我初六去一趟B市,幫我安排一下,我想見他一面。」
  「好的,您放心。」
  掛斷了電話,李明志拍拍羅致遠的肩膀:「袁皓要見你,初六,就約在這裡吧。」
  「好。」
  初六那天一早,李明志帶著羅致遠到了高鐵站接上了袁皓,之後直接回到了李明志的辦公室裡。
  袁皓不停的打量著羅致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初,你還問我過那些問題,沒想到,你是準備考研。」袁皓回憶著與羅致遠短暫的相處,「唉,你父親幫了我的老師這麼多,於情,我說不得什麼,於理,你跨專業太大,即便是初試成績很好……罷了。」
  說著,袁皓遞給了羅致遠一份文件袋。
  「研究藥學,不是光會背背書能考試能成的,這上面承載的都是億萬生命,我不知道你為何要跨專業考研,嚴格說我也不會收這樣的學生,但是你專業知識確實不錯,實話告訴你吧,這次的初試成績,你的專業課是第一名,綜合排名第三。但是我想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實踐能力,這是份論文,你的學長所著。他大三完成這篇論文發表,直接保送的研究生,如今你照著論文還原一次這個實驗,再通過面試,我就收下你。」
  「好。」羅致遠鄭重的接過了文件袋,他機會僅此一次,無論如何他都會拼一次。
  打開文件袋,看到裡面的論文,羅致遠愣了一下。這竟然是姜澍當年寫的那篇論文,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此次,可是志在必得了。
  「袁老師什麼時候檢驗?」羅致遠收好論文,問到。
  「元宵之前我都在省城,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聯繫我便是。」
  「明白了。」
  袁皓沒有多呆,趕著下午的高鐵,又回了省城。
  李明志要來了羅致遠的論文,看了看,對羅致遠有些不放心:「這個實驗設計的很巧妙,你真的可以?用不用我叫沈冰幫幫你?」
  「不用,放心吧。」羅致遠信心十足。這是他曾經做了不下百次的實驗,即便是今天閉著眼也能想出每一步的做法。
  「不得不說,這個姜澍,也是個人才,可惜了。」
  聽著李明志的評價,羅致遠心中有些感慨,也有些欣喜。或許李明志最先看上的時候羅致遠的容貌,但是不能否認,姜澍的靈魂是最終拴住李明志那顆心的繩索。
  「謝謝。」替死去的那個姜澍道了聲謝謝,弄的李明志一時間不明所以。
  或許,如果有機會,可以告訴李明志自己的身世?
  想法出現的突然,羅致遠又否定了。
  恐怕會被當成瘋子吧。
  借用了羅氏製藥的非保密級實驗室,羅致遠開始著手實驗的準備工作。有了李明志的支持,再加上李明志執意叫來的沈冰指導,羅致遠上手很快。以至於最後,沈冰坐在一邊喝茶說:「我覺得羅致遠挺有天分的,都不用我教就會擺弄那些機器設備。」
  大概一周之後,羅致遠完美還原了這個實驗,李明志見結果不錯,便聯繫了袁皓。
  袁皓趕來,看到羅致遠的實驗結果,直接問一旁的沈冰到:「沈冰,你有沒有幫忙?」
  「天地良心,我可真沒有,就第一天過來指導了一下設備怎麼用而已。不信你去看監控。」
  對於這個結果比較滿意,袁皓點了點頭。似乎還有些不放心,他又看向了李明志。
  「袁教授,這間實驗室24小時監控,我可以授權您隨意調取。」
  「好吧,羅致遠,說說你的心得。」
  面對袁皓的問題,羅致遠小心的組織著詞語,盡量不讓自己照著當年姜澍的原話說出來,但是一旦打開了思路,羅致遠發現自己有些停不下來了。他漸漸的開始滔滔不絕起來,甚至將自己後來思索過的一些改進方案也說了出來。
  「很好,很好。」聽完羅致遠的話語,袁皓不住的點頭。他發現,這個孩子在理念上,同自己很一致,在行為上也很像自己那個過世的大徒弟。這些要點,使得袁皓髮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拒絕這樣一個學生的想法。
  「能說說,你為什麼要轉專業麼?」這是袁皓最大的一個疑問。B大金融系的學生,為什麼會突然轉到完全不搭邊的藥學上來。
  羅致遠沉默了,他總不能說,自己是重生的,完全不懂金融吧。
  「呃……那時候年輕,叛逆。我父親希望我能繼承他的衣缽,但是,我就喜歡跟他擰著來。其實,我對金融並沒有什麼興趣。上學的時候,經常去偷偷的旁聽藥學課程,其實骨子裡,我還是同我父親一樣的吧。」
  於是就這樣,羅致遠把鍋甩給了那神乎其神的遺傳學和心理學。
  「是麼……」對於羅致遠的話,袁皓只信了一小部分,不得不說,羅定山的能力,他是肯定的,只是既然要學父親,也不會選擇西藥製藥吧。
  「其實,我同我父親的關係並不十分好,也是去年才漸漸緩和過來的。之前,因為戀愛的問題,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基本上三年沒有回過家。」羅致遠定了定,繼續說:「因為我喜歡男人。」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羅致遠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對著袁皓出櫃。其實,這也是姜澍的一點私心。即便是從羅致遠嘴裡說出來,他也希望自己的老師,能夠理解自己,知道自己。畢竟,這個世界上,他是唯一一個還記得自己,肯在自己的墓碑前送上一束花的人。
  「就算是我走上了父親的路子,也還是會跟他擰巴著吧,所以我才選擇了西藥。」
  袁皓沒有再說什麼,他的神色黯然,拍拍羅致遠的肩膀,默然離開了。離開之前,袁皓獨自一人去了公墓,在姜澍的墓碑前放上一束白色的滿天星。有些話,袁皓沒有勇氣說出來,只能寄於這些小物件。只是,終歸還是晚了。
  年後,考研的成績公佈,因為有了袁皓的透露,羅致遠看到總分的時候,很是淡定。果然是政治成績不大好,姜澍的政治神經一向不敏感,即便是羅致遠也如此。
  通過了初試,羅致遠開始著手準備面試的事情。
  面試定在四月份,在京城的T大。李明志假公濟私,打著考察京城市場的名義,帶著羅致遠去了京城參加面試。一輪面試下來,羅致遠信心滿滿。果然,下午直接報出成績,羅致遠面試成績第一。
  畢竟,面試他的那幾個人,袁皓他最瞭解,也最沒問題,其他幾個導師也都接觸過,懂的投其所好。輕鬆拿下,羅致遠就這樣正式成為了T大藥學系的研究生。
  即將再次回到這個生活了七年的地方,羅致遠心裡有些小激動。他感慨著,興奮著,帶著李明志在T大後面的小街上穿行,尋找著當年他最喜歡的那家店舖。
  「沒想到,你對京城倒是熟悉。」
  「提前打聽過。」
  又在京城玩了兩天,李明志和羅致遠這才回到了B市。
  沈冰本以為,李明志就是假公濟私去了,沒想到回來之後的第二天,李明志就對京城醫藥市場和B市醫藥市場的差異與共通,進行了一番總結。羅氏製藥在南方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但是北方市場,卻一直被幾大國有藥廠和百年老店霸佔著。如何能夠在國內整體市場上,佔有重要地位,一直是李明志思索的問題。如今他把希望全部放在了沈冰正在研究的這個項目上,如今項目進展不錯,一些專利型技術,已經送到了美國的實驗室做評估,一旦美國的實驗室得出和這樣一樣的數據,李明志就要馬上開始著手準備專利申請和定制臨床實驗階段了。這樣,差不多等羅致遠畢業的時候,羅氏製藥的這個優勢新產品上市,能夠以新產品為契機攻佔北方市場,緊接著再把羅榮堂重新開起來,這樣還進一步鞏固了羅氏製藥在南方的地位。李明志覺得,未來五年的生活都是豁然開朗。
  相比羅致遠,此刻則根本想不到那麼多,他通過面試的消息,對於羅家來說是欣喜也是擔憂,羅定山滿意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找到方向了,羅母則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要到京城遠離家鄉,就會掉眼淚。沒過多久,錄取通知書正式寄到了羅致遠手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沓入學前的功課要求。沒有了時間玩樂,羅致遠又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了無盡的知識中。
  整個夏天,羅致遠在忙,李明志也沒有閒著。沈冰手上的項目已經在美國的實驗室取得了好成績,他開始著手在國內和美國兩地同時的專利申請。同時,李明志開著琢磨著京城乃至整個北方市場的問題。京城高等學府林立,T大的臨床醫學第一,但是藥學學科並不強勢。況且,若是想為自己和羅致遠的未來鋪好路,那美國那邊的產業,就不能一直游離在國內產業之外,合作,利用美國實驗室的資源同國內的高校合作,把李家在美國的產業拉進來,這才是正確的路子。想法一旦決定,李明志突然覺得時間都不夠用了,整個夏天,李明志的大部分時間都放在了美國李氏集團的產業上,羅氏製藥在美國的實驗室,實際上是掛在李氏集團名下的,若想讓實驗室在國內設立分處,同國內的大學合作,就必須通過李氏的股東會。遊說李氏集團股東,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有李敬中的支持,李明志的企劃即使走的艱難也在逐步推進著。經過此事,李明志越來越覺得,羅氏製藥當初完全脫離李氏集團是個正確的決定,他看著自己的奶奶,開始佩服起這個女人來,難以想像當初羅氏製藥成立的時候,她替自己的父親和爺爺頂住了多少來自李家的壓力。這件事,對於李明志最大的教育意義在於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之前制定的羅榮堂計劃,或許對於羅榮堂的成立,他需要走當年羅氏製藥的路了。
  等到清晨的一縷涼風襲來,李明志這才意識到已經立秋了。
  「你什麼時候去學校報道?」李明志在美國的機場,給羅致遠發著消息。
  「下週三,機票已經定好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趕回去……」
  這天是週四,李明志要從西海岸飛到東海岸,對自己的企劃做最後一次股東會,他在心裡盤算著,能不能趕上。不到一周到時間,李明志飛快的安排著自己的時間表,只要這次股東會順利,他就可以坐下週二的航班回國,他此刻只想早點兒回去,抱抱自己的愛人。
  週三早上,羅致遠坐著機場大巴提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獨自去了省城的機場。航班在午後抵達了京城的國際機場,羅致遠有些疲憊,他拖著行李箱,緩緩走到了出口,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著自己招手。一時間,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怎麼在這裡?」羅致遠看著眼睛有些紅的李明志,關心的問。
  「想你了。」李明志抱抱羅致遠,輕輕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礙於公共場所,他沒有做其他出格的舉動。
  「什麼時候回來的?」見李明志手邊的行李箱,羅致遠知道他應該也是今天才到的京城吧。
  「今天早上五點到的滬市,轉機過來,我也才下飛機,你看眼睛都熬紅了。」
  心疼的摸摸李明志的臉頰,羅致遠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不想李明志這樣辛苦,但是卻無能為力。
  「走吧,咱們先去你學校報到。」
  「明天吧,先找地方你好好休息一下。」
  「好。」
  李明志拉著羅致遠出了機場,直接打車去了T大。在T大附近的賓館辦理好入住手續,太陽已經西斜了。
  「京城比B市天黑的早啊。」李明志看了看橘色的太陽,然後拉上了窗簾。
  「嗯,天也冷些。我見你帶的還都是短袖,晚上會冷的。」
  羅致遠整理著李明志的行李,看到他帶的衣服,不由得說了兩句。
  「沒事,晚上我就抱著你。」李明志抱上了羅致遠,頭埋在羅致遠的頸間,沉浸在熟悉的味道裡。
  「我定了餐,一會兒給送過來。你先去沖澡,等下正好吃。」
  「好。」李明志抱著睡衣進了浴室,羅致遠繼續收拾著兩個人的東西,把李明志箱子裡的一件西服套裝拿出來,掛到衣櫃裡,想著明天還要找個洗衣店給它熨一熨。
  待李明志從浴室出來,正好晚餐也送了過來。吃飽的李明志,終於感覺到了疲乏。他早早的摟著羅致遠上了床,美美的睡了一晚。
  □

☆、第 18 章

□  隔天一早,羅致遠在李明志的陪同下辦完了報到手續。因為到的較早,羅致遠的宿舍裡還沒有人。上床下櫃的床鋪一共有四張,羅致遠挑了靠窗靠暖氣遠離空調出風口的床位,李明志幫他把買來的被褥鋪到床鋪上,羅致遠將行李箱子塞進了櫃子裡。
  「又要在這裡住上三年了。」羅致遠看著熟悉的宿舍格局,不由得感慨。
  「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在附近租間房子住。」李明志不喜歡羅致遠住這樣的集體宿舍,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的珍寶被別人觀看把玩一樣。
  「沒有必要,一開學就會很忙的。宿舍只是睡覺用。」
  這是姜澍曾經的生活,宿舍僅僅是個睡覺的地方罷了。
  「連獨立的衛生間都沒有。」李明志看著走廊盡頭的公共衛生間,皺著眉。
  「這麼老的宿舍樓,你要求那麼多做什麼?」T大的研究生學院在市區的老校區,這裡的房子還是建國初期建造的,很是老舊。看看這宿舍裡的空調,還是姜澍畢業之後學校才改造了宿舍樓線路,加裝的。
  「聽說,北方都是公共浴池?」
  「嗯。」羅致遠揚了揚手中的校園卡,「用這個刷卡洗澡。」
  「你還是出去租房子住吧。房租我給你出。」
  「不是錢的事兒,是真沒必要。我要是有需求,自然會自己租房子的。」
  李明志還想說什麼,這時候宿舍的門突然開了,一個有些稚氣的青年人走了進來。
  「你好,我是羅致遠,藥學系的。」羅致遠友好的朝著青年打招呼。這是他的室友,有必要和和氣氣的。
  那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羅致遠說到:「陳華年,遺傳學。」
  青年語氣淡淡的,一旁的李明志撇撇嘴,對青年的態度表示不滿。
  羅致遠則對陳華年打量了起來,他知道T大遺傳學的研究生是只有免試推薦名額的。這個陳華年看起來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沒想到也是如此有能力的。
  「這是我表哥,李明志,用不用幫你?」
  看著青年自己抬著行李,羅致遠上前幫忙,沒有想到卻被拒絕了。
  只見那青年麻利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直接躺到了床上,抽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我們要去吃飯了,一起不?」羅致遠邀請陳華年一起午飯。
  陳華年看了看羅致遠,又看了看李明志,搖了搖頭。
  「那你記下我的手機號吧。」
  羅致遠將自己新辦的本地手機號告訴了陳華年。
  「你的號碼?」
  陳華年閃過一絲的不耐煩,報出了一串數字。羅致遠存好號碼之後,帶著李明志離開了宿舍。
  「你還是出去租房子住吧。」李明志又一次提出了這個話題,再見到那個陳華年之後,他更加肯定了這個想法。如果羅致遠的舍友都是這種樣子的人,他可是不樂意的。
  羅致遠微笑著回絕了李明志的想法。
  簡單的用過午飯,羅致遠又到附近的超市裡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大包小包的提著回到宿舍裡的時候,他注意到另兩位舍友竟然也都到了。楊嵐和蔣朔風,都是外科學的碩博連讀學生。楊嵐同羅致遠一樣是工作了兩年之後再考的研究生,蔣朔風則是大學畢業直接考進來的。相比較陳華年的冷淡,蔣朔風要爽朗許多,有著北方人特有的豁達氣質。有過工作經驗的楊嵐則要圓滑一些,對每個人都笑嘻嘻的。
  看著三個性格迥異的舍友,羅致遠彷彿回到了大學入學的那一天,他開始期待著自己的新生活。
  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再次回到校園的時候。
  在京城匆匆停留了兩天的李明志,沒有辦法再繼續陪著羅致遠,就被B市的沈冰叫了回去,現在項目進展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關鍵階段,馬上就可以正式提交臨床實驗的申請了,李明志實在是沒有時間同羅致遠享受浪漫。馬不停蹄的趕回了B市。
  正式開學之後,繁重的學業直接壓了上來。袁皓一如既往的嚴肅認真,對於羅致遠他有著特殊的關照,總是會覺得他是跨專業來的,所以會給他多佈置一些功課,好讓他盡快跟上那些本專業上來的學生。
  今年的研一學生,袁皓自己只留了三個人,除了羅致遠,其餘兩個都是T大本校學生,一個保送一個統招。
  保送的那位學生,叫孫邈,同藥王孫思邈只差一個字,在T大讀書的時候全科優秀,是個人才。
  統招的那位學生,叫施樂,跟那個著名的複印機品牌名字一樣,是孫邈的同學,沒有爭取到保送名額,靠自己的能力考了上來。
  羅致遠發現孫邈同施樂的關係一般,看來學霸之間的競爭還是很激烈的。
  施樂人如其名,整天樂呵呵的,不像孫邈那樣心思有些重。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羅致遠還發現,這個施樂真的跟複印機一樣,記憶力超級好,記東西很快,這點讓羅致遠甚是羨慕。
  同期的學生裡,羅致遠的年紀最大,明面上也不過26歲,但是姜澍的心理的年齡則已經是三十多歲了。俗話說三十而立,羅致遠在幾位老師之間的評價很是不錯。他言行得當,該謙虛的時候謙虛,但是又有著自己的底線。袁皓很是欣賞羅致遠這一點,他在羅致遠身上,彷彿看到了當年姜澍的樣子。袁皓帶的研二學生除了一個準備繼續讀博士的,基本上都去找了實習工作,研三的學生準備著找工作和畢業論文。他自己手裡的課題任務也很繁重,索性就時常叫著羅致遠這三個新學生給自己幫幫忙。但是,對於羅致遠的偏愛,袁皓還是十分明顯的。時間久了,孫邈對此就有一些意見,他覺得羅致遠作為一個外阜普通大學跨專業考來的,還是工作了三年才考研的學生,跟自己不在一個等級上,漸漸的開始在課業上對羅致遠用一些小手段,比如讓他做一些雜活,不告訴他實驗的進展等等。施樂對於孫邈的態度很看不過,他覺得羅致遠性格好,學識也好,當初自己的筆試成績第一,但是面試還是落在這個人後面,那這個人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因此,施樂倒是喜歡幹什麼都拉上羅致遠。
  羅致遠看著孫邈和施樂之間的小心思,有些好笑。自己活了兩世,很多事情看的很開,在他眼裡,孫邈和施樂就像兩個小孩子打架一樣,沒有意義的。羅致遠自知,世界上不會所有的人都喜歡你,他對孫邈的態度繼而了了。看著施樂的本性不差,倒也願意於施樂多說一兩句。有時候一兩句的提點,正好能幫了施樂的大忙,施樂對於羅致遠更是友好,儼然將羅致遠當作了摯友一般。
  相對於同學之間比較複雜的關係,宿舍裡則要簡單的很多。楊嵐和蔣朔風是同專業不同導師,都在T大附屬醫院裡跟著導師學習,忙的什麼一樣,宿舍就是時不時回來睡個覺用。陳華年一如既往的冷淡,除了泡在實驗室就是圖書館,宿舍就是睡覺的地方。羅致遠也是一樣,聽課,實驗,跟袁皓的課題,每天也是排的滿滿的,宿舍也只是用來睡覺而已。少有的趕上大家都休息的週末,一起吃個飯聯絡聯絡感情,幾個人倒也是其樂融融。
  學校的這些生活,羅致遠倒是一字不差的都告訴的了李明志。吃人的商場,人精堆裡爬過來的李明志,對於羅致遠那個叫孫邈的同學的小心思,根本不放在眼裡。他只會告訴羅致遠,如何在T大,通過袁皓的關係,發展自己的關係網絡,比起那個陳華年,李明志更樂意羅致遠同楊嵐和蔣朔風打好交道。畢竟,他們是藥品商,而用藥的最終決定權則是在這些大夫手裡。
  羅致遠明白這些,但是他還是覺得,李明志有些時候還是太商人思想了。同學及同宿舍的情誼,在羅致遠看來比那些商場上的利益關係更重要。
  「致遠,你很重情義,不過,只有情義是不夠的,同吃同住是一種情誼,同吃同住過,還能一起發財,這是更高一層的情誼。讓他們每吃一口飯,每喝一口酒都記得因為有你,他們才能有如今這樣好的日子過,他們才會永遠跟你講情義。」
  電話那邊,李明志苦口婆心。
  「不敢苟同。」羅致遠不是很同意李明志的看法,「難道你對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怎麼可能,你跟我,那是要同甘苦共患難的,我重視你,才會同你講這些。致遠,我們要在一起,以你的性格,不可能靠我養吧,那你肯定要有自己的成就,我只是幫你鋪鋪路而已。」
  不能否認,李明志很瞭解自己,羅致遠很喜歡那句同甘苦共患難,但是這不代表他同意李明志所有的觀點。人各有志,他不能奢求李明志跟自己有一模一樣的追求,其實也正是這種差異,讓他覺得,自己同李明志直接的關係越來越穩固。
  「不用你鋪路,我自己的路,我自己會走。」
  「誒,這我就不高興了,多少人求著我傍著我,我都不看一眼,這樣上趕著幫你打基礎,你還這樣拒絕我,我很傷心的。」
  聽著電話裡李明志那明顯有些不滿的小情緒,羅致遠笑了。
  想到當初考研之前,李明志那段關於借勢的言論,羅致遠不由得搖搖頭。
  「致遠,我想你了……」
  李明志低沉的話語突然傳來,深深的砸進了羅致遠的心房。三個多月沒有見到李明志了。此時的京城,寒風凜冽,B市也剛剛下過一場雨,同樣的寒冷。只是有著心愛的人,能夠說說話,訴訴衷腸,電話兩邊的兩個人,都覺得心中是溫暖的。
  「致遠,我下周要去京城出差。」
  「嗯。」
  「你來機場接我。」
  「方便麼?」既然是出差,李明志肯定會帶不少人吧。
  「他們開車,我坐飛機先來,沒事的。」
  「好。」
  掛斷電話,羅致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這麼久沒有見到李明志,他心裡也怪想他的,尤其是剛剛那人那句思念,讓羅致遠的心裡甚是難受。
  「女朋友?」難得在宿舍的蔣朔風看著打電話回來的羅致遠,一臉的八卦。
  「啊?」
  女朋友?不,是男朋友。
  但是羅致遠沒有反駁,也不想繼續說什麼。
  「在老家?」蔣朔風完全沒有看出羅致遠不想繼續談論的態度,只是以為他沒有挺清楚,繼而自顧自的說著,「異地戀很辛苦啊,楊嵐之前那個前女友就是因為異地戀,給他帶了綠帽子,他就化悲痛為知識,考上了研究生。」
  這個小子,年紀不大,八卦不小。
  「不是女朋友……」
  「啊???男朋友???」
  話沒說完,蔣朔風就怪叫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是我表哥。」
  「哦,嚇我一跳。」蔣朔風拍拍胸口,「不過,你長這麼帥,有男朋友也不奇怪。我一個學長,說他本科的時候從婦科輪科回來之後,對著女人就再也硬不起來了呢。」
  「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羅致遠無奈的笑笑,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對鋪,正在玩手機的陳年華放下手機,看著羅致遠意義不明的一笑,轉身睡覺了。
  「誒,華年,聽說同性戀會遺傳的,你學這個有沒有研究?」
  被點名的陳華年側身看了蔣朔風一眼,說:「這不是我的課題,不過,我知道男人從來不會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說自己不行,除非……」陳華年冷笑一下,沒有了下文。
  「誒,華年,除非什麼啊。你別說一半啊……」
  一個男人會在什麼情況下對另一個人男人說不行呢?
  想了想,羅致遠臉紅了。他只有被李明志壓在身下不能自已的時候,才會這樣說。
  這個陳華年,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除非,睡覺。」
  陳華年轉身背對著所有人,蒙上了被子。這個時候,宿舍熄燈了,所有人都安靜的躺在了床上,各自懷著心思睡去。
  期待著李明志來的日子,羅致遠將自己在盡量早的完成自己手頭的工作。李明志到京城的那天,羅致遠沒有課,他坐著機場專線去了機場,在出口處焦急的等待著。
  看著機場裡往來的人群,羅致遠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李明志也是這樣在這裡等著自己,那時候他的心情可能跟現在自己的是一樣的,只想著再快一點兒見到對方。
  飛機平穩的降落,羅致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李明志。李明志沒有托運行李,他拉著那個隨時待命的小行李箱,大步的走了出來,看到羅致遠之後開心的一笑,揉了揉的羅致遠的腦袋。
  這次出行,李明志一行人提前定好了酒店,位於商業區,離T大有一個小時的車程。辦理好入住手續,李明志在自己的套房裡,摟著羅致遠一直不肯鬆手。
  「晚上不回去了吧。」
  「嗯。」
  「早叫你自己出來住,集體宿舍多麻煩,都沒個隱私。」
  「就是一睡覺的地方,宿舍方便。」
  羅致遠幫著李明志把衣服都掛好,這次李明志倒是帶了幾套西服,行李箱裡另有一個黑色絨河,看到裡面是三個領帶夾和紐扣釘,羅致遠心知看來李明志這次要做的是個很重要的事情。
  「這次呆多久?」
  「一周。」
  「元旦回家?」羅致遠算算日子,可不是馬上就要到元旦了。
  「嗯,正好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還沒有定呢。」
  「國慶都沒回來,元旦還不回去?」李明志有些不滿。
  「看看吧,過了元旦沒幾天不就春節了。」
  「你元旦要是不會去,我也不會去了,陪你過新年。」李明志抱怨著。
  「別鬧了,幾千口人等著你吃飯呢。」
  「要是都靠我,他們早餓死了。」李明志抱著羅致遠躺在床上,翻了身把羅致遠壓在了身下。
  「你餓不餓~」說著,李明志的手十分不老實的滑向了羅致遠的下身。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抬手打開了他的手。
  「今兒晚上好好休息,明白不明白?」
  「你都不想我,我可想你了……」
  李明志反手拉住羅致遠的手,往自己那已經抬頭的地方摸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夜纏綿,羅致遠第二天一早,趴在床上,給袁皓請了「病假」。他嗓音沙啞,倒是讓袁皓真的以為是感冒了,還囑咐他嚴重了要去醫院。
  看著羅致遠請完病假,李明志笑的不行。不出所料,他收到了羅致遠的白眼。
  □

☆、第 19 章

□  一連三天,外面的世界已經是白雪紛飛,聖誕節的喜悅在街上蔓延,而這兩個人就這樣膩在一起,蝸居在這間套房裡,遠離了窗外所有的喧囂。李明志有時候會通過平板電腦看看工作上的材料,他不避諱羅致遠在一邊,只要羅致遠問起,他都會告訴他,時不時的談談沈冰的項目在B市已經進入了臨床階段,談談美國實驗室的情況,談談這次來京城的事兒。
  週日的時候,常芮帶著其他人,驅車到了京城。他首先到李明志的套間做匯報,看見羅致遠在,只是愣了一下,即刻恢復了常態。
  李明志此次來京城,就是為了拓展市場。一直以來,羅氏製藥在北方的市場佔有率大大低於在南方的地位。很多地區,因為各種原因,有著各自獨特的用藥的習慣。北方的市場主要被幾大國藥廠佔有著,其他藥廠,爭奪著那所剩無幾的市場。羅氏製藥在北方市場上乏力,是自成立二十幾年來,一直存在的事實。但是李明志覺得,是時候做一些改變了。他此次來京城,主要是對之前開在京城的分公司進行重組,這個事情他已經籌劃了很久。由於羅致遠到京城上學,他加快了這個進程。如今藉著羅致遠,李明志又搭上了袁皓這條線,有著與楊韶信合作的前例,讓袁皓接受羅氏製藥要比讓其他人容易很多。盤算來盤算去,李明志最終在羅致遠開學前,把美國實驗室那邊辦妥了,又把京城的分公司捋順了,接下來用一周的時間把分公司的事情落地,再等過了元旦,美國李氏集團的人過來,很多事情就可以塵埃落定了。
  週日下午,李明志開車送羅致遠回了學校,之後單獨約了袁皓一起喝茶。
  「李總什麼時候到的京城?」袁皓對於李明志的帶來有些奇怪。
  「前天到的,本來應該先看您的,結果致遠不是病了麼,看了他兩天,給耽誤了。」
  知道李明志同羅致遠直接那些彎彎繞繞的關係,袁皓沒有說什麼。
  接著,李明志將自己帶著的一個袋子遞給了袁皓,說:「路過省城,楊教授夫人讓我帶給你的。」
  袁皓吃驚的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是一件手打的羊絨圍巾。一時間,他感覺到鼻子有些微酸。楊韶信夫婦沒有子嗣,袁皓作為楊韶信帶的第一屆學生,付出了不少心血與汗水。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袁皓是真心尊重並且愛戴著楊韶信夫婦。即使當初因為種種原因,他沒能留到X大任教,他這份感情也從未有過任何轉變。而楊韶信的夫人,幾乎已經把袁皓當作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對待了,尤其是這些年夫婦兩個人年紀漸長,身邊又沒有孩子照顧,袁皓即使身在京城,也時常對楊韶信夫婦多加照拂,這份感情,自然更加深厚。
  「師母她還是喜歡弄這些東西……」袁皓摩挲著柔軟的圍巾,似乎想到了以前,師母總是拎著一兜子毛線,獨自坐在家裡,為老師打著毛衣。
  「對了,我聽三廠的人說,美國的李氏藥業的實驗室,要同我們學校合作?」袁皓收起圍巾,喝了一口茶,問著李明志。他早就從沈冰嘴裡打聽到了李明志背後的一些情況,而他也不介意向李明志透露一些事情。
  袁皓口中的三廠,是國藥三廠,在北方的醫藥市場佔著不小的地盤,同T大一直有合作關係,可以說國藥三廠從研發到生產,大部分都是T大的畢業生。
  「這不是響應國家千人計劃的號召麼。X省那邊的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引進計劃,就是我們羅氏製藥給牽線搭橋,挖了不少醫藥行業人才過來。您也知道,X省在南方是個醫藥產業大省。但是在北方,還是T大的名氣最大,李氏集團在美國,那也是市場份額佔有量排在第三名的企業,不跟T大合作,跟誰合作呢。」
  涉及到這種國家戰略層面的東西,很多時候就不是一兩人能夠控制的了的。
  袁皓明白,李氏集團的實驗室如果真的同T大建立了合作關係,藉著這層關係,不少美國的高等醫藥學府,等於同T大開了半扇門。這種好資源可是誰都想要的。
  又同袁皓談了些別的有的沒的,兩個人才告了別。
  接下來,李明志用一周的時間,落實了羅氏製藥總部對於北京銷售子公司人事任免的一系列決定,有提拔到總部的,有升職留任的,還有免職降級的,亦從總部調任了幾個人過來接替一些要緊工作。解決了子公司高層的人事變動,又宣佈了接下來工作中心的轉變,待子公司高層新班子全面掌握了新一年的工作安排之後,已經是這一周的末尾了。
  聖誕之後就是元旦,李明志給子公司的員工發了紅包,讓他們好好休息四天,準備迎接來年的挑戰。
  回到賓館,李明志撥通了羅致遠的電話。
  「回不回家?」
  「你忙不忙?」羅致遠沒有回答李明志的問題
  「還好,怎麼了?」
  「在京城陪我吧,咱們去泡溫泉。」
  「好。」
  李明志爽快的答應了羅致遠的計劃,他聯繫常芮退掉了已經定好的機票,驅車去了T大。
  羅致遠拎著一個小旅行包上了車,李明志發動車子,一路往北開去。
  「怎麼突然想去泡溫泉?」李明志問到。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一直想去,正好你在,就一起去吧。」
  「如果我不來,你跟誰去?」
  「自己去。」
  李明志那不相信的眼神看的羅致遠心裡發虛。
  「好啦,好啦,」羅致遠擺擺手,低頭紅了臉,「回家又不能跟你在一起……」
  聲音雖小,但還是落在了李明志的耳朵裡,他滿意的點點頭說:「難得你還知道。」
  「那你還讓我回家?」羅致遠挑眉反問。
  「因為,綜合來看,你回家跟我在一起呆的時間會長一點兒。你看,去機場的時間,從省城回B市的時間,你回家之後你爸媽再留我吃個飯,然後我約你出來,但是在京城呢,你就只能呆在實驗室裡,我只能帶在會議室裡。」
  所以說,如今自己把元旦三天的時間空出來,決定去泡溫泉,這個李明志即使B市公司明天倒閉了也不回去?
  「那你公司明天就倒閉了你回不回去啊?」想法直接說出口,羅致遠倒也覺得坦然。
  「都要倒閉了,我還回去幹嘛?趕緊出來躲債啊!」
  李明志看著羅致遠有些不理解的目光,一副年輕人要多學著點兒的樣子說:「你啊,還是太年輕,現在又放假又快過年的,誰沒點兒自己的事兒?我要是天天在辦公室蹲著,他們怎麼給自己開個小差兒,出去置辦年貨,約個小會啊。」
  「你倒是個體貼的領導啊?」
  正好趕上一個紅燈,李明志踩了剎車,轉頭含情脈脈的看著羅致遠說:「主要是還是體貼你。」說著,李明志的右手不老實的往羅致遠的腿上摸去。
  「注意點兒,開車呢。」
  拍開了那隻手,羅致遠往外挪了挪,扭頭看向了窗外。
  車子一路暢行,越往北去,車輛越多,車速也漸漸慢了下來,看著路旁的指示牌,李明志突然感覺這趟行程是不是有點兒不靠譜?羅致遠說走,他就跟著來了,也沒問具體什麼地方,就說往北,這再走就出京城了啊。
  「誒,你說那個溫泉山莊到底在哪兒啊,咱這都快上京藏高速了。」
  「你就開吧,到了六環路往西走就是了。」
  「怎麼在六環邊上?你挑的地方行不行啊。」
  「你以為在哪裡?大燕山裡啊?那都到哪兒去了,咱們去溫泉行宮,以前皇帝住的地方。」
  「溫泉行宮?」李明志雖然不常來京城,這個地方還是知道的,凡事跟皇帝挨邊的東西,除了好那就是貴。「你哪兒來的錢去這種地方,一晚上不少錢呢。」
  羅致遠白了李明志一眼,說:「您不是曾經教導我,要學會利用身邊的關係麼,現在到時候了,李總,讓您破費了啊。回頭,我給您添點兒油費。大老遠的,在北六環呢,是不是。」
  看著羅致遠那小樣兒,李明志噗嗤一聲,笑了。他倒不是真介意那點兒錢,只是覺得羅致遠在京城上學,即使有點兒研究生的補助,那在京城也是杯水車薪。這小子雖然上了幾年班,也不像是能攢錢的主兒。就怕他自己撐著面子出來玩一趟,回頭沒錢吃飯了。自己給的錢,他還不要,真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倔脾氣,別的學不會,學那套文人的酸腐勁兒倒是一學一個準兒。想來,羅定山和袁皓都有這麼點兒勁頭,怕是這小子學到骨子裡去了。
  「你要是肯用我的,我樂意還來不及。」
  同羅致遠交往這一年多,除了吃的,羅致遠好像從來沒收過自己別的東西。不過細一想,自己好像除了吃的,也沒送過羅致遠別的什麼的貴重物品。曾經李明志交往過的一一二二,哪個不是會跟自己要個表,要個車什麼的。
  想到這裡,李明志突然開口問:「用不用給你買輛車?」
  「李大財主今兒這是怎麼了,突然想起給我買車了?」
  羅致遠的小脾氣還沒下去,說話帶著勁兒,聽的李明志耳朵裡,卻總往歪了跑,看著羅致遠那小眼神兒,小語氣,真想直接在車裡就把人給辦了。看著前面堵著的車,李明志盤算著,這堵車的時間,夠不夠辦他一次的。
  瞧著到能走還得一陣子,李明志直接拉上手剎解了安全帶,撲到羅致遠身上強了個香吻。
  「李明志,你注意點兒,開車呢!想死麻利的爬出去!」
  羅致遠推開李明志,用手背擦著嘴唇,這個人真是可惡。
  偷襲成功的李明志壞笑的坐回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說:「要不是後面車瞅著,信不信我在這兒就把你辦了?」
  「我算是看走眼了,你就是一流氓。」
  「承蒙誇獎,我呢,要麼就是禽獸,要麼就是禽獸不如。您自己選吧。」
  「少貧嘴,趕緊著,前面車動了。」
  京藏高速京城段,原名八達嶺高速,這條路,總是堵著的,讓人深刻懷疑高速這兩個字的意義。
  「真是比B市堵車厲害的多啊……」
  終於爬上了京藏高速,李明志鬆了一口氣。
  「致遠啊,我還是不給你買車了,地鐵方便多了,還環保,是不是?等你回B市,再買吧。」
  「我本來就沒想在這兒買車。」羅致遠白了這個自作多情的李明志一眼。
  接下來的路好走多了,雖然不能讓李明志暢快的開,但是好賴不用蹭著走,總算是到了溫泉行宮,天都大黑了。這個算起來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生生開了三四個小時,李明志也是醉了。
  到了前台,李明志正要辦入住手續,羅致遠從邊上過來,掏出來兩張打折券,遞了過去。
  前台小姐接過打折券,看了李明志和羅致遠一眼,頓時面紅耳赤,輕聲跟李明志說到:「先生,這個打折券住宿的話,是1888元的套房通用的,現在這個這種套房,只剩下一間了……」
  「哦,沒事兒,就那間吧。」 
  辦好手續,拿了房卡,李明志跟羅致遠往房間走。
  「是不是因為能打折你才來?」
  「不然呢?我老師的關係,人家送的,便宜我了。」
  全場通用打折券,不知道什麼關係能送這種東西。
  見羅致遠回答的實在是太坦然,李明志也很無語。
  唉,有個能省錢的老伴兒,真是好啊……
  「我倒真沒發現,你以前怎麼不這麼節省啊?」
  在B市的時候,李明志深知羅致遠是個追求生活品質的人,從他的吃穿用度上都能看出來,他是不會委屈自己的,喝個紅酒還要法國隆河產的,這樣的羅致遠絕對不會是個在生活上儉省的人。
  「這不都是你教我的麼,有便宜不佔是傻子。」
  「我教你這些?我那是讓你經營人脈關係,你怎麼就往這地兒用啊?」李明志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羅致遠了。
  「這不就是人脈關係嘛,我老師的關係。」
  打開客房的門,羅致遠拎著包愣在門口,沒有往裡走,李明志跟在後面推推他說:「幹嘛呢?趕緊進去啊。」
  「李明志,你定的什麼房?」
  「啊?不是我定的啊,前台說你那個打折券,住宿只能用這種套房上。其他的什麼溫泉項目是通用打折的。」
  羅致遠怔怔的往前跨了一步,讓李明志進了房間。入目即是一片火紅,裝修中式風格的房間裡,床頭燈是仿古燭台樣式,窗簾,帷幔都是紅色,那仿古中式雕花木床上,紅色的被褥,紅色的床幔,圓桌上擺著火紅的玫瑰,還有牆上貼著的喜字……
  「這是婚房吧……」李明志也有些愣,前天小姐那不好意思的笑臉,之前還以為是自己魅力見長,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真是坑爹啊!!」
  羅致遠提著行李就往外走,說什麼也要換房間,李明志一把撈住了羅致遠,把房門一關,說:「別的都不打折!」
  「……」
  彷彿瞬間洩了力氣,行李包重重的落到了地上,羅致遠仰天長歎:「袁老頭,你坑我啊!」
  此刻已經坐在飛往X省飛機上的袁皓,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許是高空氣壓變化引起的吧。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想著羅致遠應該帶著李明志去了溫泉行宮了吧,希望他們不要辜負了自己的好意。那溫泉行宮的老總,是自己一個學生家的產業,弄個打折券什麼,都是小意思。有些事情,袁皓看得明白,就算看明白但是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也可以通過沈冰問明白。李明志比當年的自己要大膽,羅致遠雖然同自己的大弟子薑澍很像,但終歸還是不是那個人。既然人來了京城,自己怎麼也要意思意思。再想想臨走前,院長跟自己講的那幾件事兒,袁皓更加覺得自己賣李明志這個人情沒錯。這倆人,怎麼也是搞在一起了,自己送他們個蜜月期,肯定是沒錯的。
  只是袁皓沒有意識到,他在羅致遠心中的地位已經從老師降到老頭了。
  李明志倒是個明白的,把羅致遠的話裡裡外外一琢磨,大致猜出了這估計就是袁皓故意的給創造的條件。一時間,他倒是對袁皓的印象改觀了,之前只覺得這人學究氣太重,沒想到竟然也有這等心思,有意思。
  「既來之則安之。」
  李明志摟著羅致遠坐到了那雕花木床上,還故意扭了扭身子,見木床沒有發出吱吱聲,滿意的點點頭。
  「不錯,值了!」
  衣櫃裡掛著這個溫泉度假村提供的紅綢浴袍,中央空調降室溫控制在舒適的25攝氏度50%濕度,即使真空穿著這綢子的浴袍,也不會覺得冷。即使外面北風凜凜,雪花紛飛,屋裡一樣是□□無限。
  李明志躺靠在沙發上,隔著那朦朧的玻璃看著浴室裡若隱若現的人影,誰會想到,那個看上去就是個雕花木窗的玩意,在浴室開燈之後會有這種效果呢……李明志看的是血脈噴張卻無能為力,因為羅致遠把浴室從裡面反鎖了,他此刻就算是憋死在外面,羅致遠都不會知道。
  「唉,水還挺熱,你去洗澡吧。」
  羅致遠穿著自己的睡衣從浴室一出來,就看見李明志神色不大對勁,看著自己的眼神就跟餓狼看到了小綿陽一樣。
  「怎麼了?」
  羅致遠剛抬手想要摸摸李明志的額頭,卻直接被整個拉倒在了李明志懷裡。三下五除二扒了羅致遠身上的睡衣,猶如餓虎撲食一般親吻著羅致遠。
  「急什麼,趕緊洗澡去,髒死了。」
  費盡力氣推開李明志,把人塞進浴室裡,羅致遠整了整身上衣服,看著胸前的印記,臉一紅,別開了目光。沒想到,這一扭頭不要緊,直接看到了那映著朦朧人影的窗戶,頓時羅致遠的臉紅到了耳朵根。
  怪不得李明志剛才會這樣,羅致遠死死的盯著那窗子,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小兄弟已經覺醒了!
  在屋裡轉了兩圈,羅致遠打開衣櫃,拿起那件酒店提供的浴袍,猶豫了一下又放回去,最後又轉了一圈,下了決心,從衣櫃裡拿出了那件小一號的浴袍。
  李明志幾乎是光速洗完了澡,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從浴室裡走出來。當他看到羅致遠的時候,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只見羅致遠穿著那大紅色的浴袍側臥在床上,浴袍的帶子鬆散的繫在羅致遠腰間,胸口處鬆鬆垮垮的,露出了一片胸膛,更要命的在下面,大紅色映襯著羅致遠那白皙修長的腿,很難想像一個男人在腰線和臀線上也會有這樣迷人的風景,李明志怔怔的走向了羅致遠,嗓音沙啞:「你真是個妖精啊……」
  紅色的床幔滑落下來,掩蓋住了這凜冬之中的點點春意。
  □

☆、第 20 章

□  三日的假期,羅致遠就這樣度過了,他很想去泡泡溫泉,做個按摩,玩玩那些設施,但是奈何他腰酸背痛下不了床。光著身子讓別人按摩,李明志是死也不會同意的。所以,到了最後一天,羅致遠不知道自己到這裡來有什麼意義,花了這麼多錢,還不如就在李明志下榻的賓館裡過了,反正都差不多。
  「真是可惜啊……」
  羅致遠揉著依舊酸疼的後腰,把副駕駛的座椅放躺了一些。
  李明志咂咂嘴,一副吃飽的樣子,平穩的把車開出了溫泉行宮的停車場。
  「你什麼時候回B市?」羅致遠問。
  「20號左右吧。」
  「怎麼那麼晚?這邊兒還有事兒?」
  「嗯,美國那邊要來京城談業務,我負責招待。」
  「什麼業務用得著你招待?」羅致遠詫異。
  「過兩天你就知道了。」李明志還賣了關子,沒有直接告訴羅致遠。
  但是羅致遠也不是個傻的,他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兒,立馬就明白過來了:「之前我們學院說要合作的美國實驗室,是你家的?」
  「挺聰明的嘛。」李明志讚賞的看了羅致遠一眼。
  「怎麼趕大年底的過來?」羅致遠皺皺眉。這種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怕李明志這個年都會很忙。
  「人家那邊這個時候可以新的一年開始,最適合做新項目了。」李明志知道羅致遠想什麼,心裡覺得挺開心的,這個小子也算是知道體貼自己的。「正好趁著春節,那群老外見識見識中國文化是不是,衝擊越大,成功的幾率越高。」
  「小心兩個炮仗把人嚇走了。」
  羅致遠嘴上不滿,心裡卻還是佩服著李明志的。這個時候來有什麼不好呢,大過年的,無論是誰這個時候心情總是會放鬆的。人的警惕一旦放鬆,那很多地方就會露出破綻,這種情況最適合李明志這種愛見縫插針的人了。
  「回去之後,少說話多做事,懂不懂?」
  T大門口,李明志最後囑咐著羅致遠。
  羅致遠點點頭,他知道這是李明志不想自己透露太多關於這次合作的事情。只是,羅致遠沒有想到,所謂的少說話多做事,會是多做這麼多事兒。
  假期結束三天之後,那個美國代表團就到了T大考察,作為主要合作對象的生工學院,院長帶著袁皓幾個頂樑柱,幾乎是全程陪同,於是袁皓手上的課題項目,就這樣扔給了羅致遠。
  羅致遠趴在實驗室裡,看著那個慢慢悠悠不著急的機器做著反應,心裡卻是不停的哀歎。孫邈那個傢伙,因為人機靈討導師喜歡,被叫去跟著袁皓打雜,施樂看不慣孫邈那樣的,跟在羅致遠這邊守著實驗數據,但是嘴裡念叨的全是這次合作如果成功了會怎麼樣。
  「小伙子,靜心……」
  在施樂第三次定錯了藥劑計量之後,羅致遠無奈的拍了拍施樂的腦袋。
  「我們同級的好不好!」施樂很反感羅致遠拍自己的頭,這樣顯得他好像是個小孩子一樣。
  「我好歹比你大幾歲。」
  「大幾歲有屁用,不還是讓孫邈那傢伙欺負?」
  羅致遠笑笑,這個施樂,這幾天算是對孫邈討厭透了吧。想來也是,大家都是同級的,能力也差不多,孫邈就能跟在那些導師身邊接待美國來的人,自己卻只能守在實驗室裡看數據,還要忍受孫邈那替袁皓詢問實驗進度時候傲慢的態度。羅致遠自認自己脾氣好,有時候也覺得孫邈做的有點兒過了,更何況施樂這樣一個火氣正盛的大小伙子呢。
  「導師自有他的安排,你要是再定錯計量,小心到時候孫邈還笑話你。」
  聽到羅致遠這麼說,施樂臉一下子陰沉了。這兩個孩子在學術上成績是互相攀比慣了,要是孫邈笑話他這樣低級的錯誤,還不如要了施樂的命。
  果然,經過羅致遠這樣一威脅,施樂的手穩了很多,實驗告一段落,只要這次的數據同之前一樣,就能在放假之前完成結題報告了。
  等待機器出數據的時間是漫長的,羅致遠細緻的整理著實驗室裡的材料。他一邊整理一邊翻閱,發現裡面竟然有一些告之,是袁皓親手做過的標注的,看著那方正有力的鋼筆字,羅致遠想起了姜澍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在這間實驗室裡,跟在袁皓身邊做著那些繁雜的實驗,同袁皓一起攻克一個又一個的難題。
  袁皓的親手注記,不是任何人都有機會能夠看到的。羅致遠一邊整理一邊仔細閱讀,即使畢業多年,也從事了藥劑研發多年,他依舊覺得受益良多,一時間不由得看入了神。
  刷洗器皿的施樂回到實驗室,看到羅致遠仔細看著實驗文稿,他也湊了過去。
  「小施啊,好好看看導師的筆記!」
  羅致遠把自己看過的部分遞給了施樂,施樂擦乾淨手上的水珠,小心的接了過來。
  兩個人湊在實驗台前,就這樣仔細翻看著袁皓的課題實驗設計,一邊看一邊討論,完全沒有注意時間的流逝。
  當袁皓帶著李明志到自己的實驗室裡找羅致遠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看到就是這樣一副光景,兩個人還穿著白大褂,坐在實驗台前,一邊勾勾畫畫,一邊爭論著什麼。
  「說什麼呢,這麼起勁兒。」
  意識到是袁皓來了,羅致遠和施樂兩個人一同起身。
  「老師,我們在看您的實驗設計。」施樂見到袁皓,可以說是兩眼放光。如果說之前他對袁皓是師生尊敬,那麼經過剛才和羅致遠的探討,他現在已經是對袁皓徹底的崇拜了。
  羅致遠自然注意到了袁皓身後的李明志,他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對方微微一笑。
  「幹了這麼多天,居然還沒看過實驗設計?」
  「不是不是,是您做過注記的那份。」施樂指了指檯子上的文稿。
  袁皓疑惑,走過去翻看了一下,恍然的說:「哦,原來是落在這裡了,我還以為跟著之前的材料都銷毀了呢。」
  聽到袁皓這麼說,羅致遠不由得笑了一下,袁皓還是如之前那樣,謹慎卻又有些馬虎。他會記得仔細銷毀所有涉密甚至他覺得涉密的材料,但是卻總是喜歡隨手放東西,最後找不到。想必,這些文稿,也是他當初設計實驗的時候,隨手放在實驗室的角落裡,最後要銷毀的文稿太多,忽略了吧。
  「老師老師,我之前看您的實驗設計文稿,就覺得您這個實驗做的是真好,就是不大明白為什麼這樣做,今天看了這個,我才知道,您真是神人,什麼都想這麼透徹。之前我不明白的地方,現在都明白了呢!」
  「那你說說,都有什麼。」
  袁皓拉過椅子坐了下來,聽到袁皓這麼問,施樂也是一臉的興奮,開始滔滔不絕起來。羅致遠站在一邊,一開始還會看看李明志,覺得這個時候討論起來是不是不合適,但是漸漸的他也被施樂的談話吸引了過去,完全顧不得李明志了。加入了施樂的話題,羅致遠也時不時的說說自己的觀點。袁皓不怎麼插話,就這樣聽著施樂和羅致遠說著自己的看法,最後變成施樂和羅致遠一起討論某個觀點。他面帶微笑,眼角的皺紋都笑了出來。此時,羅致遠同施樂因為一個觀點,起了些爭論,羅致遠仗著自己資歷深,對施樂那有些完美理想的方法嗤之以鼻,奈何施樂的倔性子死活不認可,羅致遠一心急,直接扯過面前的稿紙,拿起筆劃拉了起來。遇到一些不大通順的地方,他眉頭緊蹙,不自覺的用手指搓著筆頭。
  就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卻落入了袁皓的眼裡,他打量著羅致遠,這個思考時候會出現的細小動作,是姜澍的習慣。曾經一頭帶橡皮的鉛筆,沒少被姜澍把橡皮搓沒,袁皓曾經因此調笑過姜澍,如今看到羅致遠這同樣的小動作,袁皓心裡頓時又想起了姜澍,一時間酸苦翻湧,完全沒了心思再聽羅致遠和施樂的爭論。
  「好了好了,想證明自己,就去實踐,給你們兩個留個寒假作業,過年回來誰的實驗成功證明了自己的論點,我就給誰加學分。」
  得到袁皓這樣一個結論,施樂頓時信心滿滿,他挑釁的看著羅致遠,擺明了這個學分他拿定了。羅致遠見他如此神情,心裡也燃起一腔熱血,那種曾經年輕時候的進取心,又一次跳動了起來。
  「你們倆也不餓,天都黑了。」
  一直當透明人的李明志,這個時候才插了句嘴。之前他在一邊聽著,羅致遠學識見解都不低,沒想到才半年,他就學了這麼多,心中不由覺得自豪,自己看中的人,真是厲害。這樣想著,他自然也就不想打斷能夠欣賞自己愛人如此這樣認真的表現,反而越看越覺得羅致遠真是太招人喜歡了。
  李明志突然出現的聲音,宣示了他的存在。袁皓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晾了這個大金主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第一次這麼沒禮貌,還是在後輩面前,袁皓不由得有些侷促。
  「哦,你看都怪你們倆,我都忘了介紹了,這是施樂,我帶的學生。」袁皓拍了拍施樂的後背。
  「施樂,這是羅氏製藥集團的李總。」
  施樂看到外人,也正經了起來,友好的同李明志握手問好。
  李明志看著這個剛才還一臉倔樣跟羅致遠爭執的小伙子,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番。從剛才他們的討論中,他看得出,這個小伙子耿直,學問也不低,是個人才。而人才,正是李明志需要的。
  「小伙子學問不錯,要不要考慮考慮到我們公司發展?」
  施樂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名氣不小的製藥集團的李總,一開口就要讓自己去他們那裡工作。難道傳說中的還沒畢業就被企業預定的人生贏家的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見施樂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羅致遠直接開口了:「你別嚇他,要是真想招人才,就親自帶著合同過來。工資低了我可不答應。」
  What?施樂現在完全被羅致遠的語氣震住了,什麼情況,這是什麼情況?羅致遠居然敢跟藥企的老總這樣說話?
  李明志呵呵一笑,說:「走吧袁教授,請你們吃飯。」
  袁皓點點頭,羅致遠拉了拉還有些愣的施樂,四個人一起離開的實驗室。
  一路上,袁皓跟李明志在前面走著,羅致遠跟在李明志身邊,施樂稍微落後一點,他悄悄的拉了拉羅致遠,把人拉到了自己身邊,悄聲問:「你跟那個李總很熟?」
  「嗯,他是我表哥。」羅致遠說的坦然,他從來沒有想過隱瞞自己同李明志的關係,或者說從來沒有想同施樂隱瞞。
  施樂看了看李明志,又看了看羅致遠,似乎明白了什麼:「怪不得你水平這麼好,是不是之前就在羅氏工作的?」
  「那倒不是,我之前在羅氏的對手公司恆科製藥工作。」
  「哈?」施樂看著羅致遠的目光變得詫異起來,他實在搞不懂,這是個什麼情況,居然到親戚的競爭對手公司工作,難道是打探商業機密?
  「我在恆科做銷售,幹了一年覺得製藥好玩,這才考的研究生,我之前是學金融的。」
  「好玩?」對於羅致遠這個說法,施樂完全不理解,居然因為好玩……
  其實羅致遠也很無奈,除了這麼說,他真不知道有什麼理由來說自己跨這麼大的專業,來這裡了。
  想了想羅致遠,施樂突然耷拉下臉來,悶聲說到:「果然還是學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上心,我看你是真喜歡這門學問,也捨得下功夫。憑愛好做到你這個份兒上,真不容易……唉,我曾經也是個喜歡文學的憂鬱少年啊……」
  「你現在就是個拿燒杯喝水的糙漢子好不好。」
  面對羅致遠無情的打擊,施樂表示很無語,他深吸一口,仰頭望天,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嗯,老子從此之後就是科學怪人!絕對不能讓你比下去了。老子科班出身難不成還比不得你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程咬金?就我這樣貌,怎麼也是冷面寒槍俏羅成。我看你是程咬金還差不多。」
  「屁,老子是尉遲恭。」
  「嗯,再多個月牙胎記就是包拯。」
  羅致遠無情的嘲笑著施樂那偏黑的膚色,施樂無力反駁,畢竟他小名就是黑子,這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他偏頭看著羅致遠,這個人皮膚白嫩,一股子江南水鄉的文雅範兒,長得秀氣又不失英氣,他還是第一次注意到羅致遠的樣貌,是如此的好。
  「總比你白的跟女人似的好。」
  施樂話剛說完,就感受到一陣寒光的洗禮,處於對危險的警覺,他馬上往四周看去,卻只看到袁皓和李明志正在前面回頭看著自己,似乎是在嫌棄走在後面的兩個人腳步有些慢。
  羅致遠見李明志的面色不是很友善,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施樂跟著後面,也追了過去。
  □

☆、第 21 章

□  在T大附近一家菜館,李明志請了袁皓三人吃了一頓便飯。一頓飯下來,大家交談愉快,袁皓同李明志的接觸有限,但他依舊在心裡給李明志畫了一個勾。這個人謙和不孤高,精明卻並不事事多算計,最主要但是做事情有魄力,實幹能力很強。不同於國藥廠的一些人,盲目於一些名利利益,反而失了大局觀。而這也是袁皓極力促成由李明志牽線的同李氏在美國實驗室合作的項目的原因之一。有了這條線,不但學院的實力大增,科研能力增強,學生的出路增多,更能獲取更多的優質生源,為學校帶來更多的榮譽。這次元旦從X省看望楊教授回來,袁皓便知道,自己老師怕是要退下來了,這樣藥學研究上一直以來的「南研北制」情況,就會發生微妙的變化了。
  所謂的「南研北制」,四個字道出了當前國內藥學研究及藥品市場的情況。南方因為歷史原因,很早就引進了國外的製藥體系,並且X大在內的幾個醫學百年老校率先學習引進了國外大學優秀的研發思想,在藥品研發上,可謂是獨樹一幟。而北方作為重工業基地,在藥品研發上一直落後,卻在藥品生產流水線上做出了巨大的變革。這也使得如今的藥品市場,南方市場以邵氏的清劭製藥,恆科製藥及羅氏製藥為主,在每年的新藥品註冊上,佔領了絕大部分,北方市場則是是以國藥一廠、三廠、六廠為主,主要依靠幾個院校的實驗室進行藥劑改良,並且優化生產,大量低成本的出產著一些日常生活必備藥品。
  如果說,南方的幾個廠商以新藥品研發為主,那國藥廠則是想辦法把那些高額的制劑成本降到最低,力所能及的讓所有階層的人都有藥用。
  但這也有各自的弊處,隨著知識產權以及專利知識的普及,曾經的一家研發,大家都生產的局面基本上不再存在。南方企業掌握了新的藥劑配方,但是自身生產能力不足,並且企業自身的生產條線並不敢擅自改變研發層決定的制劑方法,使得一些新藥品價格高,產量少。北方企業有最大的生產線,他們站在院校研究室的肩膀上,所做的事情就是改進那些書生做出來的不適合生產的制劑方法,並且大量生產,奈何研發能力虛弱,只能吃老本,很少有新藥品生產。面對這種情況,不是沒有人動過腦子,邵氏的清劭製藥,曾經提出清劭做研發,交由國藥六廠大規模生產,奈何清劭的研發總工死活不讓國藥六廠的工程師改自己的制劑方法,最後也不了了之。
  飯局上,袁皓和李明志深刻的討論了目前藥品市場的上述現狀。
  「研發人員對於生產成本控制這種事情,能做的畢竟還是有限。」李明志感歎到,對此他十分理解,卻也無能為力。
  就拿沈冰現在在做的這個項目來說,為了達到預期效果,他們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把血庫裡無法輸血使用的人血買進來,只為了做實驗,雖然最後成功了,但是又有什麼用呢?你在大規模生產的時候,自然是不能用這個的吧,成不太高了。最後在選擇載體的時候,沈冰幾乎是抓破了腦袋,最後好不容易找到替代品,卻因為在特定條件下致死率頗高,不得不一度暫停了實驗。
  對於李明志的說法,袁皓表示贊同。他師從楊韶信,這個老師名下學生無數,大部分都學了他那種為達實驗目的誓不罷休的的決心,也學到了他那絕對不會輕易變動制劑方法的習慣。如今南方的藥品市場,楊韶信的學生少說佔了五分之一,這可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而袁皓自己,因為種種原因到了北方的T大任教,在這裡他見到了國藥廠為了降低制劑成本大膽敢為的一面,他們在實際生產中有很多的實踐經驗,這是總蹲在實驗室裡握著試管裡那一點點試劑學者學不到的東西。因此,出身X大又兼容了國藥廠風格的袁皓,在教學的時候,對於實驗設計很是上心,他追求的就是在最大程度降低成本和實驗難度的前提下,得到最好的效果。
  「南北合作還有一段路要走,當年清劭失敗了,不知道羅氏能不能成功。」袁皓執著茶杯,看著李明志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期待。
  「袁教授的理念同李氏是一樣的,只要這次的項目成功,羅氏製藥也就成功一大半了。」
  「是資本家的理念吧,追求利益最大化。」
  面對袁皓的話語,李明志笑笑不說話。他是個商人,自然是想辦法賺大錢。
  「是為了救更多的人。」突然開口的施樂,讓在坐的其餘三個人都愣了一下。
  「為什麼?」羅致遠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他理解李明志作為商人要掙錢的需求,也理解袁皓在藥界沉浸多年的思想變遷,只是不理解施樂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麼熱血的話。
  「老師研製救命藥,便宜大量的供應,不就是為了救更多的人麼?」施樂不大明白為什麼這麼淺顯的道理,他們竟然不知道。
  聽完施樂的說法,袁皓第一個笑了,這個小子性子耿直,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正。在這個社會裡沉浸多年,見的多也做的多了,很多最本源的事情反而忘記了。
  「施樂說的沒錯,只是我們都忘記了……」
  袁皓的感慨落到李明志和羅致遠的耳中,讓二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側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責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
  羅致遠熟練的背出了孫思邈的《大醫精誠》篇裡開篇話語。羅定山作為一名中醫,經常在羅致遠耳邊念叨著這些話語。
  這句話,李明志自然也是知道的,自己的奶奶也曾經多次這樣說過。
  醫者仁心。
  製藥者更需有仁心仁術。
  藥是救命的藥,它在情感上,就已經同普通的商品不一樣了。
  「說了這麼多,倒不如施小弟一句話醍醐灌頂啊。」
  李明志言語中直接將施樂列入小弟行列,眼中更是欽佩之色難隱。羅致遠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是開心的,看來施樂這個愣小子,如今才算真是得了老師的心了。
  袁皓今年的三個弟子,羅致遠身上有著太多姜澍的痕跡,讓他不由得想要去教導。孫邈成績斐然,為人機靈圓滑,又頗有些關係,在學院領導那裡吃的開,他抹不開面子。施樂原是統考學生中成績資質最好的一個,就是性子直,只是如今這樣直性子的人少了,袁皓從他身上看出了一片赤子之心,到也是第一次覺得,這個小子似乎能做點兒改變出來。幾乎就是這個時候,袁皓覺得,現在這個國家,這個市場需要更多施樂這樣的人才。
  一頓飯,沒有喝酒,三個人邊吃邊聊,竟也到了九點多。再晚回去,宿舍就要上門禁,袁皓體貼學生,便叫散了。施樂本想跟羅致遠一同回宿舍去,沒想到人卻被李明志拉走了。袁皓把自己的學生送到學校大門裡,就回了家,徒留施樂一個人在寒風中抖著腿,小跑著往宿舍走去。
  李明志下榻的賓館裡,羅致遠靠在李明志懷裡,心裡還想著剛剛餐桌上的話,絲毫沒有注意李明志正在對他動手動腳。
  「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施樂那個小子的話……嘶……疼!」羅致遠拍開了李明志已經伸到他睡衣裡面手,那隻手剛剛十分用力的捏了他胸前的敏感。
  「想別的男人,懲罰你。」
  推開試圖壓上來的李明志,羅致遠嚴肅的說到:「你在製藥產藥的時候,想過施樂說的話麼?」
  「沒有。」李明志答的乾脆,「我只會想到季度和年度的財報。施樂說的是藥品行業存在的本源,但是,我手下還有那麼多人等著養家餬口。我所做的一切,既要對得起出資的股東,又要對得起為我幹活的員工。」
  「還要對得起那些病人。」羅致遠補充了一句。
  李明志刮刮羅致遠的鼻子:「我知道,認真負責是我的行為準則。」
  羅致遠點點頭,不在多說什麼。他心中十分認可李明志的這個準則,隨著同李明志交往越來越深厚,他在李明志的工作和生活中都體會到了這兩點。
  「那,睡覺不?我都好就沒抱你了。」李明志蹭蹭懷裡的羅致遠。自從開始洽談同美國實驗室的合作項目之後,他就再也沒時間同羅致遠廝混了。
  「我明天還有實驗,放假之前要做完,不然老師掛我科。」
  「哼。」
  李明志不滿意的鬧了小脾氣,羅致遠看得無奈,最後也不得不屈服了。李明志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沒有做到最後,一切結束後只是緊緊的摟著羅致遠睡了過去。
  寒假前一周,羅致遠和施樂一起完成了袁皓交代的實驗,李明志那邊的合作項目也初步談成了一個合作框架,美國來的人已經回去根據框架擬定具體方案了,李明志仔細交代了羅致遠一些有的沒的,直接乘飛機回了B市,年關將至,他在B市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已經無法再耽擱。所幸還有一周就放假,也是很快的,最後一周是考試周,幾門公共課選修課考完試,袁皓沒有多留羅致遠,讓他在寒假開始的前一天,就回了B市。
  B市的高鐵站,常芮驅車等著羅致遠的那一趟列車。李明志已經被辦公室裡堆積的文件折磨了整整一個禮拜,年前這些文件必須全部批復完成,他此刻是完全無法□□,只能讓常芮代替自己去高鐵站接羅致遠。
  羅致遠拎著行李看到常芮,友好的打了招呼。被問及是不是直接回家,羅致遠告訴常芮,他想先去看看李明志。
  一周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當羅致遠看到在辦公室裡悶頭讀文件的李明志的時候,還是心疼了。他明顯看到了李明志眼下的烏青和下巴上有些冒頭的鬍渣。在離開京城的時候,李明志可不是這樣的。
  「怎麼成這樣了?」羅致遠心疼,語氣也體現著這一點。
  「耽誤了快一個月的事兒,這幾天都是辦公室睡的,年底就這樣,沒辦法……」李明志捏捏羅致遠的手,心裡十分滿足。
  「李總……」
  辦公室虛掩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之後推開了。羅致遠站在李明志身邊,看著來人抱著一沓子文件進了辦公室。
  來人見到羅致遠明顯一愣,來找老總簽字之前,他是打聽過聽說沒有訪客的,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背。
  李明志抬頭看了來人一眼說:「財務的票?」
  來人點點頭。
  「放那邊吧,看完了常芮通知你。」
  那人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放下東西,輕聲走出了辦公室。
  看著李明志這樣忙碌,羅致遠卻只能坐在一邊,他心裡有些難受,很想去幫一幫他,但是羅致遠知道自己首先沒有這個立場,其次是沒有這個本事,李明志的這種事情,他無能為力。
  「晚上要加班麼?」
  李明志看看剛剛送進來的那些文件,苦者臉點點頭。
  「我給你送晚飯過來吧,想吃什麼?」
  「你做的就行,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好。」
  答應了李明志,羅致遠沒有久留,拿著李明志公寓的鑰匙自己拎著行李箱打車回家去了。他沒有同意常芮的送行,與其讓常芮在這種事情上耽誤時間,他更希望常芮能夠幫助李明志分分工作,讓李明志輕鬆一些。
  到家之後的羅致遠,沒有顧得上羅母的噓寒問暖,放下行李說約了朋友晚上玩,就直接離開了。
  不能在家給李明志做飯,羅致遠去了超市買了食材,打車去了李明志的公寓。這裡有個東西齊全卻基本沒怎麼用過的廚房。或許唯一的用處就是李明志時不時的煮個方便麵吧。看著櫃櫥裡的方便麵,羅致遠眼角抽搐。這個人,一旦自己過著日子,就是這麼不上心。
  精心準備著飯食,等到下班的時候,羅致遠已經提著兩個保溫桶到了李明志的辦公室裡。
  撈汁秋葵,西芹百合,冬瓜丸子湯,一碗熱騰騰的米飯。
  李明志在辦公室裡吃的開心,外間的常芮聞著味兒悄咪咪的在門口張望,羅致遠見常芮的樣子,把另一個保溫桶遞給了他。
  「常大哥,這是給你帶的,辛苦了。」
  早就飢腸轆轆的常芮見還有自己的份,假意推辭了兩下,手卻抓著保溫桶不放,看得羅致遠不由得發笑。
  所謂吃人嘴短,常芮吃了羅致遠的飯,自此對羅致遠那是一百二十個好評,三十二個贊,真心覺得這個老闆娘真是好。
  「我想吃餃子。」
  吃飽的李明志靠在沙發上休息。
  面對這種點餐行為,羅致遠很是不恥。
  「有時間就給你做,不過我媽不見得讓我出去,年底了,家裡東西也沒怎麼準備。」
  想到在羅家那邊,兩個人的關係還沒有說開,李明志心裡有些泛苦。
  「挑個日子,跟你家裡說說唄。」
  「嗯,看時候吧。」
  李明志點點頭,他不會強迫羅致遠去做這件事情,如果羅家看出來什麼主動問了,他相信羅致遠也不會隱瞞。這種事情,主動開口,怕羅致遠還有些害羞不敢說呢。
  看來,還得要靠自己啊……
  李明志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去看那些文件了。羅致遠不想走,就在一邊想辦法給做做下手,按李明志的吩咐整理整理那些已經看過的文件。
  整理著文件,羅致遠看到一份沈冰簽字的文件,大概瞟了一眼內容,是李明志曾經同自己說過的那個研發項目上的事情。
  這種文件一般都屬於機密吧,這樣隨意放置怕是不好
  這樣想著,羅致遠把這份文件挑了出來遞給了李明志。
  李明志看看遞到自己眼前的文件,拍拍自己的腦門,直呼大意了,幸虧羅致遠發現,說著把文件鎖到了那個帶鎖的抽屜裡。
  因為羅致遠的存在,李明志今天沒有加班到很晚,大概九點多就帶著羅致遠離開了,常芮和外面秘書室的幾個秘書也因此有了一個能夠早點兒回家的機會。收拾辦公桌的常芮不由得在心裡想,年前應該讓羅致遠多來兩趟。
  送了羅致遠回家,李明志回到了自己那個已經有陣子沒回去的公寓。一推開公寓的門,他就聞到一股淡淡的油煙味道。看來羅致遠是在這裡做的飯。即使那抽油煙機再高端,也擋不住那開放式廚房裡瀰漫出來的味道。不止廚房,李明志發現自己床上的床單被罩也都被換掉了,陽台上晾著之前用的那套。看著自己的房間,李明志心裡是既溫暖又苦澀。這樣一個可心的人,不能在自己身邊也真是難過。
  □

☆、第 22 章

□  接下來幾天,羅致遠只要家裡沒事,就會到李明志辦公室裡,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著吃的或者用的東西,吃的東西帶的多,常芮也經常能分上一口。
  年關將至,羅致遠在家裡幫著目前準備年貨,正在準備著今年新制的臘腸,他突然想起李明志今年似乎是要一個人過年了。
  往年李明志會回美國同家人團聚,去年是他家人來了這邊,今年,李明志因為工作問題,無法抽身,只能一個人在這邊過年。
  「媽,除夕叫李明志一起來吃年飯吧。」
  「他不跟家裡人一起麼?」羅母很詫異。
  「他家人都在美國嘛,今年他回不去,一個人怪可憐的……」
  「成啊,叫來吧,多個人也熱鬧,都是親戚的。」
  得到母親的肯定,羅致遠愉快的給李明志發了信息。
  那邊的李明志正在帶著手下幾個副總開會,手機震動了兩下,他拿起來看了看,嘴角微微上翹,剛剛會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幾個副總看到自家老闆剛剛還一臉陰霾,現在卻神色舒爽了很多,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了。
  倒是常芮反應快,馬上就明白準是羅致遠給他發什麼好消息了,清了清嗓子,順著李明志之前的話頭,繼續同幾個副總交代著李明志的意思。
  臘月二十九傍晚,羅氏製藥的員工一個個歡天喜地的結束了手裡的工作,開始了為期一周的春節假期。李明志今天沒有加班,早早的放了常芮和幾個秘書離開,他到商城買了一些年貨禮品,準備著明天的到來。
  除夕那日上午十點,李明志選的時間不早也不晚,提著禮品鄭重的敲了敲羅致遠的家門,看到開門的羅定山之後,臉上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
  「羅叔。」
  「來啦,進來吧。」
  羅定山把李明志讓進了屋裡,李明志坐在沙發上,看著屋裡沒有羅致遠和羅母的身影,有些奇怪。
  「小遠跟他媽媽去市場買鮮菜去了。」
  羅定山給李明志倒了一杯茶水,李明志禮貌的接了過來,坐在沙發上心裡突然有些打鼓,在想是不是趁現在同羅定山談談自己和羅致遠的事情。
  沙發另一邊的羅定山看著李明志,心裡也在踟躕,他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首先開了口:「明志,你同小遠在一起多久了?」
  「啊?」沒有想到羅定山會如此的直接,李明志一時間也有些驚訝,但是他很快控制好了情緒,「一年多了。」
  羅定山神色變了變,繼續問到:「你家裡知道?」
  去年李明志的奶奶和母親到來的事情,羅定山依舊記憶猶新,那時候李明志母親的行為,看起來怎麼都有些別有意味。
  「嗯,知道。」
  聽到李明志這樣回答,羅定山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李明志家裡知道這個情況,再加上他母親的樣子,看樣子他家裡不但不反對,反而還是挺高興的。看著李明志,羅定山心裡有些彆扭,當年一句玩笑話似的娃娃親,本來因為羅致遠是個小子就不了了之,沒想到如今兜兜轉,倒還是轉回去了,真是造化弄人。
  「唉……小遠打小沒受過什麼苦,以前他不懂事,鬧了不少事情,你……」
  明白羅定山那無法說出來的話語,李明志微笑著點點頭說到:「小遠挺懂事兒的,我會好好待他,您放心吧。」
  雖然只是一個口頭承諾,羅定山聽了心裡還是踏實了些。
  自從羅致遠車禍昏迷醒來之後,確實懂事了不少,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斷了乾淨,人也知道上進考了研究生,如今同李明志在一起,看樣子不像是之前那樣玩鬧著,只要兒子肯踏實定性,羅定山也不在高要求什麼。
  「你們好好過日子就成,他媽媽那邊我會說的。」
  李明志點點頭,看著羅定山的目光中十分堅定。
  這時候羅致遠和母親回到了家裡,看著羅定山和李明志的樣子,羅致遠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
  放下手中的東西,他上前招呼著。
  羅定山不做他言,讓羅致遠跟李明志說話,自己跟著妻子去了廚房。
  羅致遠拉著李明志進了自己的房間,仔細打量著李明志問:「你跟我爸說什麼了?」
  「我可沒亂說話,是你爸爸問我咱倆的事兒。」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你一點兒都不會隱瞞。」
  「可是看我媽樣子,不像知道的啊……」羅致遠疑惑。
  「只有你爸爸知道。」
  「那他說什麼?同意不同意?」
  「沒說什麼,讓我好好照顧你唄。」李明志靠在羅致遠的床上,看著羅致遠神色放鬆了,繼續說到:「你爸說你之前鬧過不少事兒,估計是怕我震不住你。不過,你都幹過什麼啊?」
  「呵呵……」羅致遠乾笑著,這些都是曾經的羅致遠做過事情了,姜澍作為一個後來者,只有一些凌亂的記憶,他想了想,簡單的組織了組織,將事情的大概說了說。主要內容就是年輕時候的羅致遠同王鳴在一起的事情,他同家裡出櫃鬧的羅定山幾乎不認這個兒子,後來王鳴的背叛和羅致遠的車禍。
  同羅致遠在一起之前,李明志就知道那個叫王鳴的人曾經糾纏過羅致遠一陣子,他沒有細查這件事情,只是直覺這個人挺討厭的。後來同羅致遠確定了關係,也就只有之前省城疾控中心一次偶遇,就再也沒見過這個人了。李明志心底裡很討厭王鳴這種拎不清的人,只是他尊重羅致遠的意願,從來不去打聽這兩個人曾經有什麼事情。如今聽羅致遠這樣簡單講了,才知道原來這個不但拎不清,還沒有自知之明。腳踏兩隻船什麼的,最不要臉了好不好。
  李明志自知自己的過往也不是白的同紙一樣,但是腳踏兩隻船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他自認為對於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段感情都是認真的,若是在一起就踏踏實實的在一起,若是分開就斷的乾乾淨淨。
  「挺胡鬧的過去吧。」這是姜澍對於羅致遠曾經生活的評價,在他眼裡,那個時候的羅致遠肆意揮霍著親人對他的感情,把自己的心全放在王鳴那個人渣身上,簡直就是胡鬧。但是又想到自己曾經那樣掏心掏肺的對著陳永文,最後換來的確實一句自己的命還抵不上蘇楠的心情,確實也挺胡鬧的。姜澍和羅致遠,曾經都是所托非人,以至於誤了終身。
  「嗯,是挺胡鬧的。」李明志對羅致遠的自我評價很是認同,「你的父母永遠都是愛你的,當初你不應該那樣傷他們心。」
  「好在老天給了我彌補的機會,要是當時死透了,那真是對不起家人了……」
  在病床上躺了快一年,無論是對羅致遠還是對羅致遠的父母,都是一個折磨,還好,那痛苦的日子早就過去了。
  「說起來,我也從來沒有問過你之前的事情。」羅致遠狡黠的眨眨眼,說:「說說唄?」
  李明志很坦然的答到:「之前談過兩次,都是在美國的時候,來到這邊就再也沒正經談過了。」
  「那不正經的呢?」
  李明志來國內少說也有七八年了,羅致遠不相信這個人就會這麼老實。
  「有過床伴,不過遇到你之前就斷了。」
  李明志回答的坦然,羅致遠也不再疑他。他反而很感謝李明志如此坦誠的告訴自己這些事情。同李明志在一起一年多,他相信李明志同自己的感情是認真的,也相信李明志會很好的處理以前的事情,不會給將來造成任何麻煩。
  交代了情史,二人都覺得彼此間的感情更進了一步,回想曾經在一起的日子,都覺得自己似乎終於遇到了對的人。
  中午的年飯,羅母做的很豐盛,由於李明志在,羅母特意添了個菜。下午羅母就開始在廚房裡剁餡和面,準備著晚上包餃子。
  羅致遠在一旁幫忙,也露了一手,一家人在一起和和樂樂的過了年三十。
  在等待春晚的時候,羅致遠注意到央視在播放著一組公益廣告,他赫然發現那是自己曾經幫電視台拍攝過的那一套,之前只是以為會在地方台放一放,沒想到竟然會在央視看到。
  看到最後,羅致遠明白過來,這是央視舉辦的一場公益廣告大賽,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的作品參賽,如今到了央視循播的這個階段,便都是進了決賽的作品。沒想到這組公益廣告竟然有這麼好的成績,羅致遠心裡也挺開心的。
  電視前,羅定山和李明志也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廣告裡那個小伙子就是羅致遠,羅定山驚訝自己的兒子竟然有過這樣的事情。
  公益廣告中,沒有明顯的地名,因此除了B市裡有心人之外,基本上沒有人知道這則以志願服務為主題的公益廣告是在B市拍攝的,更是除了熟識羅致遠的幾個人之外,沒有他人知道這則在央視黃金時代展播的公益廣告大賽參賽作品裡面的主要角色是羅致遠。
  除夕鐘聲敲響的時候,窗外響起了漫天的煙火聲。羅致遠和李明志走到陽台上,看著小區裡居民放著鞭炮煙花,心中感慨這又是一年過去。
  「家裡真好,京城不讓放鞭炮煙花,一點兒年味兒都沒有。」
  屋外空氣中淡淡的硫磺味,屋內瀰漫著年夜飯的香味,讓羅致遠覺得這才叫過年。
  「你看那個!」遠處,有人放起了大大禮花,羅致遠興奮著拉著李明志指著那紅綠相間的絢爛。
  「你喜歡這個?」李明志看著那轉瞬即逝的煙火問到。
  「挺好看的,不是麼?」
  「對,挺好看的。」
  外面炮竹聲不斷,羅致遠的手機也在不停的響著,那是祝福的短信,他拿起手機翻看著,那些熟識的人發來的真心祝福,他仔細的逐條回復著。
  這個時候手機鈴聲響起,竟然是施樂那個傢伙打來了電話。
  「喂!羅致遠!你那邊怎麼那麼吵?」
  施樂家在京城,聽到羅致遠那邊震天的煙花聲,十分的羨慕。
  「外面在放炮!」羅致遠不由得加大了聲音。
  「哦,羅致遠啊,我覺得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呢,那個志願者的廣告是不是你啊!」
  羅致遠看了電視一眼,果然插播的公益廣告,正是自己拍的那一個。
  「對啊!」
  「臥槽!真是你啊,我都不相信!哦,我奶奶叫我,先掛了啊,祝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羅致遠掛掉了電話,看著李明志說:「是施樂,他倒認出來那個廣告上是我了。」
  「看不出來才是瞎的好不好。唉,你說你會不會因為這個廣告一炮而紅成為大明星?」
  「怎麼可能,我可不是這個料。」羅致遠擺擺手,覺得李明志這個想法完全就是開玩笑。
  李明志樂了樂,沒有再說這個話題。他可不想羅致遠成為什麼大明星,這樣壓力太大了。
  等到外面的炮竹聲漸小,時間早已經到了凌晨一點,李明志自然留宿到了羅家,熟悉的客房,被褥透著傾心的鈴蘭香,同羅致遠的被褥的味道一樣,只是少了羅致遠本人的氣息。李明志躺在床上沒來由的想起了曾經自己和羅致遠在這裡發生那些事情。奈何人家父母都在,他只好裹緊了被子,蒙頭睡去。
  □

☆、第 23 章

□  大年初一,李明志又在羅致遠家裡蹭了兩頓飯,晚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大年初二,羅致遠跟著家人去看他的幾個舅舅,李明志自己到了羅氏製藥的大樓裡加班。
  剛剛出了電梯,李明志就聽到辦公室裡有聲響。他悄悄走過去,看到常芮正在辦公桌前翻著文件。
  「李總,新年好。」常芮看到李明志,自然的打著招呼。
  「你怎麼不在家過年?」
  「您不也過來了麼。」
  李明志點點頭,沒多說什麼進了辦公室裡,從鎖住的最下面一個抽屜裡,拿出了一套文件,仔細研讀起來。
  過了一陣子,他打了內線電話,把常芮叫進了辦公室。
  「常芮,你在羅氏多久了?」
  「十一年零五個月了。」常芮有些奇怪自家老闆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都十一年了……」李明志看著常芮有些感慨。從他接手羅氏製藥,已經快十個年頭了。那時候還是自己把常芮提拔上來做了總秘書。這個人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這些年工作勤懇謹慎,如今已經是不可或缺的臂膀。
  「常芮,年後你看著從公司裡找個能力好的,跟著你學學做事吧。」
  「李總,您對我的工作有什麼……」常芮看著李明志的樣子,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要丟了飯碗,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讓李明志這樣說。
  「我對你的工作很滿意,只是現在你的工作已經開始束縛你的能力了,我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給你做。」
  常芮很吃驚,他跟在李明志身邊快十年,一直勤懇的坐著秘書兼助理的工作,沒有想到,李明志竟然會提出讓自己換個崗位。
  「你看看這個。」李明志說著,將手頭的文件遞給了常芮。
  常芮恭敬的接過文件,粗略翻了翻,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李總,這是羅榮堂?」
  「對,我要重開羅榮堂,想了大半年,看來看去只有交給你做最合適。羅榮堂將是完全獨立於羅氏的一個企業,我需要你從前期籌備開始就完全接手,計劃公司註冊資本一千五百萬,全部是我個人私產,孫家莊的中藥種植園和加工廠也會全部並到羅榮堂名下,我會給你5%的股份,由你負責羅榮堂的全部籌備組建事宜,我計劃在公司成立之後由你做總經理。」
  「謝謝李總的信任!」
  此刻常芮已經知道了李明志意思,這個羅榮堂將是完全獨立於羅氏製藥,李氏家族體系的一個公司,可以說是完全屬於李明志個人的資產,而李明志將它交給自己,則是完全將自己看做了李明志的自己人,不是羅氏也不是李氏的人。
  「只是,李總,我有個請求。」
  「說。」
  「那75萬的資本,我要自己承擔。」
  李明志看了看常芮,這個人跟在自己身邊十年,這點兒錢肯定是拿的出手的,他提出這個要求,只是想表明他有決心有能力做好羅榮堂。
  「好,我答應你。」
  常芮興奮的看著手中的文件,這個即將成立的企業,雖然自己只佔5%的股份,但這是第一個有他一部分的企業,是讓他施展才華與能力的絕佳平台。
  「只是,李總,剩餘的95%股份是由您全部佔有麼?」
  「不會,要重開羅榮堂,首先要經過羅家本家也就是羅定山的首肯,那邊可能會要求占股,還有一個人……」
  「誰?」常芮疑惑,他不知道還有誰會讓李明志這麼在意。
  「季建華,羅榮堂曾經的藥材炮製師傅的傳人,這個人也要拉進來。只有他們兩家在,羅榮堂才能叫羅榮堂。」
  「那法定代表人,由您擔當?」
  說到這裡,李明志微笑著搖搖頭,他目光放遠似乎在看著什麼美好的東西一樣,堅定的說到:「法定代表人,如果羅定山不幹,就由羅致遠擔任。」
  聽到李明志的回復,常芮驚訝之餘又覺得本該如此。他再次翻閱了手中的材料,鄭重的收好,表示這份重要的工作,他就正式接手了。
  「關於你的接替人選,你有沒有推薦?」
  常芮思索了一下,說:「公司有規定,總裁總秘必須是男性,秘書處的文藍和邢娜就不行了,正好年前文藍同我提過準備要孩子想換個崗位,之前辦公室的副主任調到京城的分公司做一把手了,就把她調崗到辦公室,然後在公司做內部競聘吧。」
  聽完常芮的提議,李明志想了想,同意了。
  羅氏製藥的總裁秘書處定崗三位,一個總秘書,兩個助理。秘書處的三個人每天的工作量很大,事情多且雜,還要經常陪著李明志到處出差,雖然一般是常芮跟著到處跑,但是不出省的一些活動,文藍和邢娜時不時也會跟著。文藍做事踏實細緻,主要負責李明志的日程和一些文件的工作,邢娜雷厲風行頗有巾幗不讓鬚眉之風,這個東北姑娘酒量極好性格豪爽,李明志出入各種應酬時常會帶著她。文藍結婚三年,丈夫在國企工作,如今決定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秘書處那繁雜的工作,對她來說就十分不適合備孕了。辦公室在羅氏製藥集團是最高的內勤部門,統籌安排企業內部的一切活動和文件,辦公室副主任的崗位,在等級上同總裁秘書處的總秘助理是一個級別,把文藍調過去,級別上是平調,但是辦公室副主任手中的權利是比總秘助理要大的,這對於文藍來說也是一個暗中的升職。最主要的是,在辦公室工作,每天按時上下班,還有雙休,是個相對清閒的工作。
  「節後你同邢娜和人力部擬個辦法出來,這件事兒一季度就要解決了。」
  「好。」
  關於羅榮堂的第一個重大決定,就在大年初二這樣一個大家還沉浸在春節愉悅中的上午,由李明志和常芮在那冷清的辦公室裡做了出來。
  很多年後,羅致遠曾經問常芮,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常芮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即使隨著年紀增長也依舊光彩的中年男子說到:「激動,現在更多的是感慨。如果那天我沒有去加班,恐怕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吧。」說著,他看著走過來的愛人暖暖的笑了。
  □

☆、第 24 章

□  羅致遠的寒假不長,他計劃過完了元宵節就回到學校去。B市的元宵節還算是熱鬧的,早在三天前,B市傳統的廟會和花燈節就已經開始了,在元宵節的晚上更是達到了一個空前的盛況。羅致遠同李明志兩個人晚上一起去看了花燈,羅致遠的父母沒有同行。看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羅致遠不禁有些皺眉,他還是不大喜歡這樣人多的地方。
  「這是看人還是看燈啊……」
  「我帶你去個好地方,怎麼樣?」李明志的言語極其神秘。
  「好。」想要知道李明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羅致遠立刻就答應了。
  李明志同羅致遠兩個人走回了停車場,一路往羅氏製藥的辦公大廈開去。
  「這裡有什麼好的?」
  羅致遠不知道李明志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個地方,對於自己的疑問他也沒有回答,只是帶著自己乘著電梯一路到了頂樓,然後樓梯間爬到了天台上。
  羅氏製藥的辦公大廈樓層不低,天台上冷風嗖嗖的吹著,幾乎快吹透了羅致遠身上的衣服。
  「凍死了,你帶我到天台上看星星麼?」羅致遠指指那天空。夜幕深沉,圓月當空,在城市燈光的映射下,幾乎看不到幾顆星星。
  「你要是想看星星,等七八月份的時候,咱們去草原看,銀河星空,美極了。」羅致遠裹了裹大衣,這天台上真冷。
  「好啊,到時候一起去。」李明志笑笑沒有多說什麼,上前將人摟到了自己懷裡,他看看手錶,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就在指針指向九點整的那一刻,一聲巨響傳來。
  彭!
  羅致遠驚訝的看著那深藍的夜幕中,綻放出一朵絢爛的煙花。
  接下來第二個,第三個,煙花不停的在空中綻放,各式各樣,流光溢彩。
  「好漂亮!」
  羅致遠興奮的看著漫天的煙花,完全忘記了天台上的冷風。
  煙花表演在一個粉色心形的煙花炸裂之後,進入了一個□□。
  羅致遠看著那煙花,終於明白了李明志的意思。他拉著李明志的手,深情的注視著李明志的眼睛,從那雙明亮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濃濃的愛意。
  「我愛你,李明志。」
  「我也愛你,羅致遠。」
  在元宵節那一輪明亮的圓月中那情到深處的親吻一直留在了心房中的最深處。
  這是一個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很溫馨的春節。假期結束,當所有人都回歸到工作崗位上,經歷了短暫的不適應之後,大家很快都調整好姿態,開始了新一年的工作。
  就在這個時候,羅氏製藥內部進行了一次小規模的人事調整。借由文藍調任到辦公室擔任副主任,總裁總秘書處空出了一個秘書助理的職務。李明志趁機通過人力對一些之前有異議的人員崗位也進行微調,並且公佈了總秘助理的內部競聘辦法。
  羅氏製藥所有的員工都在仔細看著競聘辦法,有的人欣喜自己終於有了機會,有的人則是默默看看然後表示這種事情跟自己無關。比如沈冰帶領的一干技術人員,就屬於後一類人選。當然,即使他們投了簡歷應聘,李明志也不會答應的。技術骨幹,就好好的在研發部幹活就好了,等他們什麼時候能做到沈冰那個程度,他會很高興的直接讓這些人技術入股。
  財務部的程少翊此刻則是忐忑的,他看著自己的簡歷,猶豫著要不要發到人力部的郵箱中,這次內部競聘對他來說是個機會,但也是個挑戰。他一畢業就進入了羅氏製藥,從一個小出納做到現在,工作經歷簡單,不知道有多少勝算。踟躕著,最終程少翊還是下定決心發出了簡歷。既然是個機會,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人力部將第一批競聘的人員簡歷送到常芮桌前的時候,常芮隨手翻看著,最後目光就直接停留在了程少翊的簡歷上。那是一個看上去很謙和的年輕人,常芮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繼而從桌上翻出了財務部送來的報表,那份報表的下方最後位置,製表人程少翊漂亮而有力的簽字靜靜的躺在那裡。
  怪不得覺得熟悉,這個簽字很漂亮的人,原來就是他。看上去很謙和,筆跡卻是很堅定有力。字如其人,這個年輕人,應該不會差。
  仔細看了看程少翊的簡歷,省城人,X大畢業,財務管理專業,同自己倒是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的後輩。父親是會計師,母親是教師,社會關係簡單。
  常芮點點頭,將這份簡歷挑了出來。隨後他又叫來了邢娜,一沓子簡歷,挑挑揀揀最後就剩下了□□份。
  等到競聘投簡歷的時間截止,常芮桌前放著的,只剩下了三十份簡歷。
  第一輪的考核是筆試,內容主要是公司的內部管理文件,一些文化常識,一些數理推論題和一些雜七雜八看起來好像心理測試的題目,單純的選擇題,加起來竟然也有一百題,60分鐘的答題時間,顯得十分緊張。
  這是一次十分有意思的筆試,較短的時間,較多的題目,首先是看看這些人優先放棄了哪一部分。對於公司管理文件有離譜錯誤的人,直接PASS,這種題目都會錯,那明顯是對公司管理文件不上心的,不能用。對於文化常識和數理推論,重點考核了這些競聘者的綜合素質,作為接替常芮的人選,如果在這類題目上,連常芮的水平都達不到,怎麼跟在李明志身邊去同那些總有奇奇怪怪愛好的老總交流呢?至於那些看起來像心理測試的題目,則是對這群人三觀的一個小考驗,作為總裁身邊最重要的人,三觀不正,何以立身?
  說來,這份試卷,常芮自己做過,60分鐘,他最後得了96分。因此,在最後挑選進入面試的人選時候,分數低於90分的,全部被他PASS了。只是看著最後手裡那寥寥無幾的名單,常芮無奈的把底線放到了80分,即便如此,最後也只有8個人入圍,看著名單裡有程少翊的名字,常芮微微點頭。
  第二輪面試,常芮作為主考官,邢娜、沈冰和人力部老總、辦公室主任是副考官。不要問為什麼主管研發的沈冰會是副考官,作為藥企的一員,首先要瞭解自己企業的產品,而沈冰的任務就是看看這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關心自己企業賴以生存的產品。
  面試是在一個明媚的早晨開始的,當面試者一個接一個的推開會議室的門,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五位老總級人物時候,不少人心裡是很緊張的,程少翊亦是如此。
  面試中,常芮的問題直接,邢娜的問題詭異,沈冰的問題犀利,人力部和辦公室的問題則中庸很多。程少翊過五關斬六將,就在他以為自己面試結束,可以離開的時候,常芮突然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你對同性戀怎麼看?」
  此問題一出,在場的幾個人幾乎都倒吸一口氣。邢娜在秘書處,自然知道自家老總戀愛的那點兒事兒,本想著招人進來之後慢慢的滲透,沒想到常芮竟然如此直接。
  咦?不對,他之前也沒問別的人這個問題啊,難不成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可以?
  這樣想著,邢娜不由得多看了程少翊幾眼。
  邢娜那審視的目光打在程少翊身上,讓程少翊突然出了一後背冷汗。
  這時,第二道來自沈冰的目光,讓程少翊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跌入了立滿了刀子的深坑之中。
  顯然,沈冰也意識到了常芮的意思,開始打量起這個將來極有可能知道自己好友隱私的人來。
  只有人力部老總和辦公室主任兩個人有些奇怪常芮突如其來的問題,以為這只是在考驗面試者的應急能力和社交能力。
  程少翊悄悄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小心仔細的斟酌著詞語,說到:「同性戀人群,只是他們喜歡的人,性別同自己相同而已,在其他方面,這類人群同普通大眾是一樣的。在我認識的人中,不乏有同性戀者,對於他們的生活,我只是一個路人或者旁觀者,我不會因為他們的愛人是同性,就會產生窺探好奇的心裡。面對他們的幸福,我會喜悅,面對他們的悲傷,我也會哀痛。就同我面對每一對情侶是一樣的態度。他們的正確,我會支持,他們的錯誤我亦會指正,這不涉及性向,僅僅是就事論事。」
  聽完程少翊的回答,常芮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離開之後的程少翊抹去了心中一絲絲的懷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面試之前,被要求對此次面試所有問題進行保密,程少翊並沒有同自己的同事談起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次的表現到底是好還是壞,只是最後常芮的表情看起來似乎自己表現還不錯。
  最後八個人,有四個人進入了最終一輪的考核,由李明志進行的直接一對一面試。
  這次面試在總裁辦公室裡進行,常芮和邢娜在一旁。
  對四個人的面試結束,李明志心裡也有了計較,他扶額思索著,然後對常芮說到:「聽說你問了這個程少翊對同性戀的看法?」
  「對。」常芮點頭回答,不卑不亢。
  「你中意這個程少翊?因為他是你的學弟?」
  「同這個沒有關係,他的筆試成績是最好的,各方面條件也很適合這個崗位。」
  「常芮啊,你要是直接說對啊,我就是關照我的學弟,那我就直接用他了。」李明志笑道,「難得我還以為常青天也有徇私的時候。」
  聽到老總這樣說,邢娜噗嗤笑了。
  這個常芮啊,就是這樣,不肯給任何人面子,那些找到李明志的關係戶,基本上大部分都被他用各種條例啊辦法啊給打發走了,因此大家給常芮起了外號叫常青天,說他跟那青天大老爺一樣,公正無私。
  「程少翊筆試中,關於中醫和中藥的幾道題,都是滿分。」常芮不理會李明志的調笑,靜靜的說著自己的想法。
  「哦?真的?」聽到這樣一句話,李明志不由得拿起程少翊筆試的卷子看了看,這個年輕人卷面乾淨整潔,筆跡漂亮又有力,果然那幾道關於中醫和中藥的題目都是滿分。
  這樣為一個人說話的常芮,其實也是一種私心吧。
  李明志這樣想著,在程少翊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
  三天之後,關於總秘助理的人選正式定了下來,並在公司內部下發正式批文,財務部的程少翊和企劃部的梁薇薇成為了總秘書處的新晉助理。這個結果讓所有大跌眼鏡。本以為,只是招一個人頂替上文藍的工作,沒有想到這次竟然是招了兩個人,總裁總秘書只能是男性,這是公司成立就定下的規矩,那這次招進來的程少翊會是怎樣的,常芮又會怎樣呢?
  總秘書處的辦公間裡,邢娜笑瞇瞇的帶著梁薇薇熟悉環境,程少翊則跟在常芮的身後,有些手足無措。
  「總秘的工作說簡單點兒,就是伺候裡面那一位的吃喝拉撒睡,不過現在這一項咱們不用管了,所以只剩下複雜的那一部分就是協助工作了。」
  常芮指著自己辦公桌上那堆文件,同程少翊說到。
  另一邊程少翊心裡則在不停的打鼓,總秘的工作,總秘的工作……臥槽,不是說總秘助理麼,芮哥這架勢怎麼有種傳位的錯覺。
  常芮完全不理會程少翊是否跟得上自己的節奏,在他眼裡,跟不上自己的人都是廢物。他直接指著在自己辦公桌一旁新添的桌子說到:「以後你就坐那裡辦公,這是你今天要做的事,有問題直接問,不要耽誤事情。」
  「好的芮哥,沒問題芮哥。」
  自此,程少翊開啟了跟隨在常芮身邊的日常生活,最後漸漸的變成了女王身邊的一隻忠犬。
  於是在三月結束之前,常芮完美的完成了交接人的選定工作,李明志已經開始了羅榮堂籌備成立前的最後幾項工作。
  □

☆、第 25 章

□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羅致遠在清明假期回到了B市,跟著父母和李明志一起給過世的羅老掃墓上墳。袁皓同羅致遠一起回了B市,在公墓裡給姜澍的墓碑奉上了一束白色滿天星和一束白色雛菊。那束雛菊是羅致遠托袁皓帶去的,是一種祭典也是一種祝福。
  從墓地回來的羅定山,神色凝重,他腦中想著前幾日李明志同自己談的那件事——重開羅榮堂。
  上個世紀,因為種種原因,羅老被迫關閉了這家已經開了百年的老店,帶著妻兒下了鄉。如今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羅老臨終前曾經感歎羅榮堂尚在時候的榮光,只是不想羅榮堂成為李敬中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手中的工具,羅定山當年拒絕了重開羅榮堂的。如今羅氏製藥的話語人已經換成了李明志,這個後輩不似他父親那番做派,羅定山對其倒還滿意,只是時隔多年,不知道還有多少年記得那個曾經佔據了整個南方市場的百年羅榮堂。
  定身看著自家兒子同李明志那般親密,羅定山深深的歎了口氣,就算是為了兒子吧,相信李明志一次,相信羅榮堂的百年名號,相信羅家的列祖列宗會保佑羅家再次榮耀。
  於是,在送走了羅致遠和袁皓之後,羅定山鄭重的約了李明志談羅榮堂這件事。
  「您要用秘方入股?」
  聽到羅定山的決定,李明志可以說是萬分驚訝。他一直以為,羅榮堂曾經的秘方,除了自己奶奶手裡那幾份,在羅老手裡的已經全部上交政府,造福社會了。
  「當年父親是交了一部分的秘方,羅家真正的根本,還在我們自己手裡。」
  「怪不得您當年如此反對我父親重開羅榮堂。」李明志一下子就明白了羅定山的想法。此刻他手中的秘方定是羅家百年基業,說不定那秘藥羅榮丸就在其中,這種事情若是讓自己父親知道,不知道會怎樣,在追逐利益方面,李明志自認完全不如自己的父親,但是他亦不贊同父親的某些作為。
  「你年紀不大,做事倒也得體,比你父親強太多。」
  「我主要是奶奶帶大。」李明志笑笑,他說的也沒錯,在他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忙碌的,奶奶則是一手將自己帶大的那個人。
  羅定山滿意的點點頭,他羅家人的品行,即使是外嫁的姑娘,一樣是值得人誇讚的大家閨秀。這樣的人教導出來的孫子,定是不會差。
  「沒有我羅家秘方的羅榮堂算不得真正的羅榮堂。」
  「您既然用秘方入股,那羅榮堂您最少也要占股51%了。」
  羅定山搖搖頭說:「我不要這股份,當年秘方入股也不過三成,如今我便也要你三成股份,只是要計到羅致遠名下。還有你提到的季建華入股的事情,我去說,肯定沒有問題。」
  「好。」李明志馬上答應的羅定山的要求,他明白羅定山的苦心,對於股份直接算在羅致遠頭上,只怕是老爺子對自己的一種束縛,這三分之一不多也不少,公司章程中,只要股東的三分之二同意,決議即可通過。佔了這三分之一的羅致遠,再加上絕對是羅家親信的季建華,如果自己握不住羅致遠,那羅榮堂的話語權就不在自己手裡了。其實,李明志自己何嘗不是想通過羅榮堂將羅致遠綁在自己身邊一輩子呢。想一想,萬一日後兩個人不得已分開了,藉著羅榮堂的關係還能見一見,也是好的。只是,李明志本人是會想辦法杜絕這種事情發生的。
  「說起來,你知道羅榮堂的老匾在哪裡麼?」敲定了股權分配問題,羅定山給李明志拋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關於羅榮堂的那塊曾經帝王題字的老匾,李明志只略知一二的,只是那些年的動亂,被迫關閉羅榮堂的羅老自身都難保,更何況一塊代表著封建思想的老匾。只怕早就被人當成柴火燒掉了。
  「不知道,說起這個,前陣子我查到羅榮堂的商標竟然被人搶先註冊了。」
  「知道註冊人是誰麼?」
  「叫陳昭。」
  羅定山微微瞇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悠悠開口說:「當年羅榮堂的賬房先生叫陳忠,有個小兒子叫陳昭。你用我的名號同他們接觸接觸吧,註冊商標這件事,怕也是他們不得已吧。」
  得了羅定山的指點,李明志點點頭,回去之後馬上讓常芮著手聯繫陳昭。
  四月中旬,同陳昭搭上線的李明志得知陳昭是在他父親陳忠的交代下才註冊了羅榮堂的商標,而那塊羅榮堂的老匾如今就掛在陳忠的書房中。同時李明志也知道了陳忠目前正在京城的T大附屬醫院中住院治療,這個羅榮堂曾經的賬房先生,改革開放後的知名會計師如今罹患癌症,在T大附屬醫院的腫瘤治療中心接受著目前最精尖的治療手段。陳忠的父親已經立下了遺囑,在他過世之後,羅榮堂的那塊如今掛在他書房中的老匾會由陳昭繼承,但是如今他在一天,這塊牌匾的處置權,就還在他的手中。
  得知了自家老夥計的情況,羅定山心中也是急切,他同李明志和常芮一起到了京城,見了陳忠一面。
  「大……大少爺……」
  病床上,陳忠蠟黃纖細的手臂上插著輸液管,當他認出羅定山之後,那黯淡的眼睛中突然迸發出了一種異樣的神采,時光沒有磨滅羅家在他身上的印記,即使時隔多年,在他心中羅定山依舊是那個曾經榮耀的羅家大少爺。
  羅定山按按陳忠的手臂,不讓他費力說話起身。他將手自然的搭在陳忠的手腕處,望,聞,問,切。羅定山收手輕輕的歎了口氣。
  陳忠費力的笑笑,說:「我現在就是在托日子罷了,能再看到您,真是高興。」
  同樣跟來的陳昭,自小就知道父親心中永遠也放不下羅榮堂,他的父親之所以會註冊了羅榮堂的商標,也是怕那些唯利是圖之人利用羅榮堂的百年名號做些不法之事。如今羅家的正主坐到了陳忠床前,很多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陳忠同意將羅榮堂的商標直接讓給羅定山,但是對於老匾,他心中有自己的計較。
  聽著陳忠斷斷續續的話語,羅定山緊緊的握住了陳忠那枯槁的手。
  「忠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明志是我二姑的孫子,重開羅榮堂我二姑也出力了的,您放心。您這麼多年護著羅家的老匾,是我們羅家的大恩人,新羅榮堂的股份的10%,可以交給陳昭。」
  關於股權的處置,是在進京前羅定山和李明志仔細討論過的。陳昭如今在省城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工作,履歷很好,作為羅家的舊人,也是值得信賴的。陳忠這個羅家老夥計,在羅榮堂關門前,就在羅榮堂中持著一定的股份,如今依樣,自然也說的過去。只是討論的最後,作為同意羅定山讓陳昭持股的條件,李明志把常芮的股份提高到了10%,季建華的股份定為了20%。這樣,李明志能夠保障自己手中可控制的股權在70%,在羅榮堂中他會有決定性的話語權。知道這是李明志對於陳昭這個外人的不信任,羅定山卻也覺得合理,畢竟是李明志出資,這點兒私心,他能夠接受。
  趁著陳忠還清醒的這段時間,常芮利落的辦好了羅榮堂商標的轉讓手續,只待羅定山回到B市,同季建華再次確定一些事宜,羅榮堂籌備期間的章程問題,就解決了大半。
  對於好不容易來次京城的羅定山,他看過了陳忠之後直接又去了T大見自己的兒子。李明志同羅定山一同前去,見到羅致遠之後交給了他一份請柬。
  出發之前,沈冰把這份請柬交給李明志,要求他務必親手送到羅致遠手上。
  羅致遠打開那封著的紅色請柬,上面漂亮的楷體印刷著張雅和鄭繼平的名字。
  是羅致遠曾經在恆科的好同事張雅的婚禮請柬,至於鄭繼平,姜澍自然認得,是陳永文手下的一個員工,入職恆科六年,曾經的姜澍還同鄭繼平一起吃過飯。見他從一個青蔥的小伙子變成了一個有擔當的成熟男人,並且抱得美人歸,羅致遠微微一笑,收下了請柬。
  婚禮在五月六日,羅致遠有時間去,而且他也想去,看看能不能見到一些故人。
  五月份的B市,比起京城來說,明顯炎熱了幾分。羅致遠仗著袁皓的寵愛,請了兩天假,將這個五一三天小長假變成了黃金周。他乘機抵達省城之後,沒有直接回B市,而是在省城同李明志住了一夜,並且趁機見了許久不見的謝然一面。
  自從謝然調到省城工作,羅致遠同這個昔日的好友就只有靠微信和電話聯繫了。後來羅致遠自己的功課也開始繁忙,算起來兩個人也真是許久未見。這次羅致遠回到B市,特意約了謝然見面,一是看看這個丫頭近況,二是把李明志帶給她看看。自從知道羅致遠又戀愛了之後,謝然就一直擔心羅致遠會再次遇到王鳴這樣的人渣,想著見見羅致遠這個新歡,奈何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有了機會,她自然是十分高興的。
  雙方見面的時間是在午後,地點是在省城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裡,羅致遠和李明志一排,謝然和她的未婚夫杜俊凱一排,四個人面對面坐著,氣氛十分和諧。
  典型的理科生杜俊凱坐在沙發上,看著羅致遠和李明志,心中難免好奇,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同行情侶。對面的兩個人都很英俊有氣質,杜俊凱不由得感慨這個世界果然帥哥都去搞基了。不過轉念一想,那個看起來很吸引人的羅致遠,如果喜歡女人,只怕謝然早就同自己沒了機會,這樣想著,杜俊凱又開始十分慶幸,他在台下的手輕輕的握了握謝然的手。弄的謝然臉色微紅。
  在聊天中,羅致遠得知杜俊凱如今在一家國際知名的科技公司X省分公司做網絡安全主管。羅致遠很佩服杜俊凱這種有技術有知識的人才,言談中對杜俊凱很是崇拜。李明志則直接的多,因為羅氏製藥的機房設備正好是杜俊凱所在公司生產,他直接提出了邀請杜俊凱為羅氏製藥做一次網絡安全方面的維護。
  對於李明志的邀請,杜俊凱委婉的表示這個屬於售後範圍,但是也不是不存在特殊情況。聰慧如李明志,他馬上明白了杜俊凱的意思,腦中馬上就有了計策。
  咖啡廳裡四個人談的開心,直接一起吃了晚飯,席間李明志和杜俊凱互相交換了名片,得知自己眼前的人是羅氏製藥的總裁,杜俊凱略微驚訝了一下,多年的工作經驗,使得這個人沉穩的很,即使面對李明志這樣的人,他依舊大方得體,不卑不亢。對於杜俊凱的這種態度,李明志心中很是滿意。多年商場混過來,李明志見多了那些刻意討好的嘴臉,或者假清高的做作樣子,倒是像杜俊凱這般進退得體自然大方的,少見,卻真是值得尊重。
  告別了謝然和杜俊凱,羅致遠同李明志兩個人在省城周邊玩耍了兩天,聊解相思之苦之後才回到B市了。
  五月六日上午十點,羅致遠身著深色西服套裝,由李明志開著他的凱迪拉克送到了張雅舉辦婚禮的酒店。
  「我覺得,該給你買輛車了,我現在完全就是你的車伕。」
  去酒店的路上,李明志看著打扮英俊得體的羅致遠,不住的抱怨。自己的愛人穿這麼好看去參加別人的婚禮,自己只能送到門口,真是一點兒都不高興。
  「現在買車幹嘛,浪費。」
  「那等你畢業了就給買吧。」
  「不用,等需要了我自己會買的。」
  李明志不再說話,羅致遠還是不大喜歡自己在他身上多花錢,不過算算自己經常各種跑去京城的路費,其實也不少錢了,只是因公的部分可以報銷掉而已。
  「我什麼時候接你?」將羅致遠送到酒店門口,李明志問。
  「十一點零六分的典禮,估計十二點多就差不多了,我看時間給你消息,其實我自己打車回去也可以的。」
  「我不放心,到時候我等你信兒吧。」
  羅致遠點點頭,轉身進了酒店。
  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裡,張雅身著紅色禮服長裙,鄭繼平穿著筆挺的黑色亮面西服繫著紅色領帶。兩個人正在同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微笑問好。
  張雅第一個看到了走進來的羅致遠,她眼神一亮,抬手招呼著羅致遠。
  「哎呀,羅致遠,你來了太好了!」
  「新婚快樂呀,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結婚了,太讓人傷心了,還是鄭哥有福氣啊。」
  張雅不好意思的輕輕推了羅致遠肩膀一下,鄭繼平在一旁微微一笑。友好的伸手同羅致遠握了一握。
  「珊姐已經到,你進去同她一桌。」
  張雅友好的提醒著羅致遠。羅致遠微微一笑,又說兩句恭喜的話兒,這才去了宴會廳。
  在宴會廳門口,羅致遠在女賓隨禮處隨了禮錢,正要進宴會廳,沒想到看到了陳永文正從男賓隨禮處走過來。一時間,羅致遠有些恍惚,四年了,再次看到陳永文,羅致遠的心中沒有了一絲漣漪,就如同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只是曾經彼此熟悉。
  「陳總好。」羅致遠禮貌的同陳永文打了招呼。
  聽到有人同自己說話,陳永文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羅致遠,覺得有些眼熟,繼而想起這是兩年多前在年會上同高珊一起一舞驚人的那個羅致遠。
  「羅致遠,好久不見。」
  詫異著陳永文還記得自己,羅致遠微笑點頭。
  「陳總竟然還記得,真是榮幸。」
  陳永文抿嘴一笑,說:「聽說你辭職了,如今在哪裡高就?」
  「現在在T大跟著袁皓教授讀研究生。」
  聽到羅致遠的回答,陳永文眉頭稍皺一下,目光深遠似乎想起了什麼,繼而又恢復了常態,說:「袁教授的學生,都是出色的。」
  「致遠!」一聲清脆的女聲傳來,羅致遠看到了正在叫自己的高珊,他抱歉的看看陳永文轉身走向了高珊所在的那一桌。
  陳永文看著羅致遠的背影,心情慢慢沉了下去。
  □

☆、第 26 章

□  張雅的婚禮辦的溫馨感人,看著身著白色蕾絲抹胸婚紗禮服的張雅同鄭繼平站在一起的時候,羅致遠只覺得那是一對璧人,看著別人的幸福,羅致遠突然想到了李明志。這個男人曾經開玩笑似的給自己發短信提到結婚什麼的,只是他心知如今在國內,他們這種戀人在一起是不受法律認可的。即便如此,羅致遠還是不由得想像著如果有機會,他同李明志也這樣站在溫馨的婚禮現場,在親人的祝福下互相交換戒指約定一生,將會是多麼的美好。
  沒來由的覺得鼻子有些微微泛酸,羅致遠別開了目光,沒想到他眼睛餘光瞥到了陳永文正拿著手機神色匆匆的往外走去。
  「珊姐,我出去透透氣。」
  看到羅致遠面色不是很好,眼角泛紅,知道羅致遠同李明志那些事情的高珊,馬上想到了這種場合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是一種痛心的刺激吧。她馬上點點頭,安慰的輕輕撫了撫羅致遠的後背。
  羅致遠抱歉的起身,悄悄離開了餐桌。他腳步利索,剛剛走出宴會廳門口就看到陳永文正往大廳走去。
  心急的陳永文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人,他快步出了酒店,見到了剛剛下車的蘇楠。
  「不是不讓你來麼?」陳永文語氣有些憤怒。
  張雅的婚禮辦的溫馨感人,看著身著白色蕾絲抹胸婚紗禮服的張雅同鄭繼平站在一起的時候,羅致遠只覺得那是一對璧人,看著別人的幸福,羅致遠突然想到了李明志。這個男人曾經開玩笑似的給自己發短信提到結婚什麼的,只是他心知如今在國內,他們這種戀人在一起是不受法律認可的。即便如此,羅致遠還是不由得想像著如果有機會,他同李明志也這樣站在溫馨的婚禮現場,在親人的祝福下互相交換戒指約定一生,將會是多麼的美好。
  沒來由的覺得鼻子有些微微泛酸,羅致遠別開了目光,沒想到他眼睛餘光瞥到了陳永文正拿著手機神色匆匆的往外走去。
  「珊姐,我出去透透氣。」
  看到羅致遠面色不是很好,眼角泛紅,知道羅致遠同李明志那些事情的高珊,馬上想到了這種場合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是一種痛心的刺激吧。她馬上點點頭,安慰的輕輕撫了撫羅致遠的後背。
  羅致遠抱歉的起身,悄悄離開了餐桌。他腳步利索,剛剛走出宴會廳門口就看到陳永文正往大廳走去。
  心急的陳永文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人,他快步出了酒店,見到了剛剛下車的蘇楠。
  「不是不讓你來麼?」陳永文語氣有些憤怒。
  羅致遠側身躲在大廳的盆栽後面,聽到陳永文的話語,嘴角微微一撇,陳永文這種迴避隱瞞的態度,無論對誰都是一樣的。
  「哼,我再不來,連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了!」顯然蘇楠不同姜澍那樣好說話,他聲音尖銳,引得周圍的人不由得看過去。
  看到有人注意自己,陳永文拉著蘇楠的胳膊往酒店外院的僻靜地走去。
  「你小點兒聲!」
  「小點兒聲?陳永文,你告訴我,你憑什麼廢了我的藥的臨床報告!」
  聽到蘇楠這樣說,陳永文眉頭緊皺,他知道蘇楠還是知道這件事了。
  「你那東西根本就不成,我要是給你過了,那就是害人性命!」
  「怎麼不成了,在使用禁忌上註明不就好了,又沒死過人,怎麼就不成了?」
  「蘇楠!這行是救人的,你要是想出名想掙錢,趁早別幹!」
  「哼!說的真高尚,說的好像你就沒害過人命一樣。」蘇楠蔑視的看著陳永文,繼續說到:「陳永文,你別給我這兒裝清高,這東西怎麼來的你我心知肚明,如今要是上不了市,咱倆誰都好不了。」
  「蘇楠,你……」陳永文氣急,他的手顫抖著指著蘇楠,卻說不出什麼。
  「怎麼,現在知道怕了?陳永文,你好好的出一份臨床報告,不然,想想姜澍的下場。」
  躲在稍遠處牆角後的羅致遠,聽到蘇楠的話語突然渾身緊繃起來。本以為只是陳永文和蘇楠在工作上的一些衝突,沒想到還會涉及到自己。
  「蘇楠,你別得寸進尺!」
  「我就是得寸進尺你又能怎麼樣,」看著陳永文痛苦的表情,蘇楠啐了一口,說:「怎麼,又想你那個死人情兒了?你別忘了,他那條腿,那條命,都是被你害的!」
  蘇楠的話語徹底激怒了陳永文,他額頭青筋暴凸,猛地抬起雙手狠狠掐住了蘇楠的脆弱的脖子。
  「你……鬆開!我……要是……出事……你……也逃不掉!」蘇楠的臉被憋的通紅,但是他的話語成功的刺激了陳永文,讓陳永文突然鬆開了雙手。
  「咳咳……咳咳……」蘇楠揉著被掐紅的脖子,痛苦的咳了幾下。
  「你給我滾,別讓我看到你。」
  「那可不成,咱倆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陳永文,你這輩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蘇楠笑容充滿了邪氣,他整理了一下因為爭執有些凌亂的衣服,抬起下巴彷彿看一隻螻蟻一樣看了陳永文一眼,轉身離開了。
  見蘇楠離開,陳永文痛苦的靠在牆上抽一顆煙,才再次回到酒店裡。而角落裡的羅致遠,此刻全身無力的蹲靠在牆角,大口大口做著深呼吸。
  能夠重活一世的姜澍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到今天才知道當年發生的車禍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事故,而是有人故意為之。而這個人竟然是自己曾經愛了多年的陳永文。
  羅致遠此刻心如刀絞,他雙手緊緊捂著自己嘴,防止自己控制不住大聲喊出來。一時間,曾經的痛苦在他的心中恣意翻騰。他深深的記得,自己在病床上度過了怎樣的日子,又是如何一次次的在復健中跌倒弄的自己渾身都是青腫,出院之後那破碎的家,陳永文的背叛,孤獨寂寞以及揮之不去的死亡慾望,這一切一切如今又都映現出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過往那沉痛的現實,讓羅致遠甚至懷疑自己如今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境,他蹣跚著站起來,跑到酒店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出租車司機看著這個衣著光鮮,但是表情痛苦的乘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去公墓。」
  目的地是個恐怖的地方,司機謹慎的看了看自己的乘客,麻利的發動了汽車往公墓駛去。
  不是拜祭的日子,墓地冷清的很,羅致遠付了車費,步履沉痛的往姜澍的墓碑前走去。
  那青灰色的大理石碑上,黑白照片中的姜澍笑容溫暖,但是那篆刻的姓名冰冷的提示著羅致遠,姜澍的身體如今已經化作一捧骨灰,深埋於此。他的手指扶著被太陽曬的有些發燙的石碑,心中一片冰冷。
  姜澍,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羅致遠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什麼,究竟是那個有家人和愛人的羅致遠,還是什麼都沒有了的姜澍呢?
  輕風吹過,墓地周圍的樹林沙沙作響。
  羅致遠坐在姜澍的墓碑前,呆呆的看著天空。
  樹林中時不時傳來一兩聲鳥叫,羅致遠在寧靜的墓園中思索著自己曾經的日子,回想完了姜澍那痛苦短暫的一聲,他又開始回想並不熟悉的羅致遠的過往,最後姜澍和羅致遠兩個身影漸漸重合到一起,變成了現在的羅致遠,漸漸地他開始回想重生之後的生活,直到最後,他的腦中只有李明志那溫柔的笑臉。 
  此時,羅致遠注意到兜裡有絲絲的震動,他從上衣兜中拿出手機,上面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全部都是李明志打過來的。因為參加婚禮,羅致遠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如今已經在公墓坐了快兩個小時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手機。
  「喂……」接起電話的羅致遠,聲音嘶啞,語氣疲憊。
  「致遠?你在哪裡!為什麼不接我電話?」電話那頭的李明志聲音中透著明顯的焦慮。
  「啊……」羅致遠望望自己身邊的環境,眼神微垂說:「我在公墓,你來吧,我想同你談一談。」
  「公墓?」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方,李明志有些吃驚,但他馬上穩定了情緒,「好,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掛斷了電話,羅致遠看著姜澍的墓碑,心中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把一切告訴李明志,無論他信或不信。
  李明志開著車從自己的公寓出發,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城郊的公墓,他把車子停穩之後,大跨步的往墓園裡走去。此刻的墓園空曠靜謐,一座座墓碑矗立著,帶著絲絲冷意,面對如此肅穆的環境,李明志不敢大聲呼喚羅致遠的名字,他順著墓園裡的小路一排排的看去,最終在一個偏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人影,那正是羅致遠。
  此時的羅致遠坐在墓碑旁邊,手肘支在腿上,將頭埋在手臂之間。他聽到了腳步聲,抬頭側目,看到了正小跑過來的李明志。
  「致遠,你怎麼了?」
  李明志走近蹲在羅致遠的身邊,看到了眼前的人此刻雙眼通紅,神情痛苦,一時間心尖上彷彿被什麼紮了一樣的疼。
  羅致遠輕輕搖搖頭說:「我沒什麼。」
  說完,羅致遠的目光落到了身邊的墓碑上,李明志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順著羅致遠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那座屬於姜澍的墓碑。
  李明志眉頭微皺,他從沈冰那裡知道一些這個袁皓的大徒弟姜澍,作為恆科製藥的研發骨幹年輕有為,沈冰曾經想過把人挖過來,聽說這個人似乎是自殺的。他只是不明白,羅致遠為什麼在這裡。
  「明志,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或許聽起來很荒誕,但這確實是事實。」
  看著羅致遠認真的表情,李明志點點頭。
  「你說,我聽著。」
  「埋在這裡的這個人,叫姜澍,他的父母都是B大的教授。他十七歲高考結束那年,他的父母帶著他去外地旅遊,在路上出了事故去世了。他靠著父母留下的資產在T大跟著袁皓讀完了研究生,回到B市進了恆科工作,在那裡,他遇到了他這輩子最愛同樣也傷他最深的那個人。」
  講到這裡,羅致遠又想起了陳永文,他覺得頭有些疼,表情繼而有些痛苦,李明志輕輕的安撫著羅致遠,幫他平復了一些情緒。但是此刻,李明志的心中是驚訝的,他不記得羅致遠曾經同這個人熟識,很吃驚羅致遠為何會知曉這麼多關於這個人的事情,難道是袁皓告訴他的?可是,又不像……
  「那個人叫陳永文,現在是恆科製藥臨床研究的總負責人。他以為,他們兩個人是很相愛的,只是後來陳永文跟他同部門的蘇楠搞在了一起,這個蘇楠,現在是恆科研發部的技術骨幹。後來,他發現了陳永文和蘇楠的事情,很生氣很生氣,甚至打翻了他最喜歡的那盞檯燈。」
  羅致遠微微抬頭,望著天空,似乎是在回憶那些過往。但是他的神情淡漠,彷彿真的就是在說一個外人的故事。只有提到那盞檯燈,羅致遠的眼神稍微變了一下,似乎是可惜又似乎是嘲笑。
  「再後來,陳永文跪在他面前發誓說要同蘇楠斷了一切往來,似乎是贖罪吧,陳永文帶著他去了郊縣的一個農家院散心,只是沒想到在那農家院不遠處的公路上,他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貨車撞了,所幸留了一條命,只是卻永遠失去了一條腿。」
  又回想起了車禍發生的那個夜晚,羅致遠的臉上出現了一些痛苦的表情,他不禁開始回憶車禍發生前的一些細節。他記得那天晚上,陳永文說要帶他到附近山上去看真正的星空,說的很浪漫。因為農家院裡車子不好進出,陳永文要自己到前面大路上去等著他把車子開出來,就在這個空當,自己出了事故。姜澍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運氣不好,遇到了這樣的事故。在那鄉間的路上,沒有監控錄像,沒有目擊證人,肇事司機撞人之後直接逃逸,至今都找不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可是今天,羅致遠親耳聽到蘇楠說,若不是陳永文,自己的腿也不會斷,那是不是說明這起事故不是表面上這樣簡單,而是另有什麼意圖呢?羅致遠不敢深想,他的心中有些害怕,害怕去揭開過去的傷疤,害怕看到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實。
  見羅致遠停止了話語陷入沉思,李明志輕輕推推他,柔聲喚到:「致遠?」
  羅致遠微微扯動嘴角,為自己的走神歉意一笑,只是這個笑容看到李明志眼中是如此的痛苦與悲涼。
  「繼續說,姜澍他失去了一條腿,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多,出院之後他做復健,但是這個時候陳永文已經完全忘記了那些誓言,又同蘇楠攪在了一起,他很痛苦。他開始失眠,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產生了厭世情緒,因為截肢的傷口處又開始發炎紅腫,他再次住進了醫院。這次住院,他跟陳永文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吵之後,他的心死了,他用偷來的注射器往輸液埋在手臂上的套管針裡打了不少空氣……」
  「空氣栓塞。」李明志接到。如果一個人不是真的想死,恐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吧。
  「致遠,你怎麼會知道這麼詳細?」
  面對李明志的疑問,羅致遠淡淡一笑。
  「我自然知道,因為……」
  因為我就是姜澍。
  這樣的話語,羅致遠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在他的認知中,借屍還魂這種事情是完全脫離唯物主義的,甚至可以說是迷信鬼神思想。
  「因為……我在車禍昏迷的那一年裡,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裡,我就是姜澍,經歷了他短暫的一生,就好像黃粱一夢。」
  對於羅致遠給出的解釋,李明志無法全然相信,卻也不得不信,唐代沈既濟《枕中記》中的黃粱一夢,李公佐《南柯太守傳》中的南柯一夢,無論是非真假,都可以說是羅致遠這種情況一個先例吧。這件事情,聽起來果真是如同羅致遠一開始所言般荒誕,卻又如此真實。
  「我知你不信,其實一開始我也不信的。」羅致遠有些自嘲的說,「只是,當我醒來的時候,面對父母和曾經的親朋好友,全是一股陌生的感覺,腦中有的也只是屬於姜澍的記憶。最直接的證據,恐怕就是我知道姜澍曾經所有的學識吧,不然憑著我自己那些知識,斷然是考不上T大藥學研究生的。」
  羅致遠所言,正是這件事情中最真實的一面。李明志知道羅致遠是金融學出身,即便他在恆科做了一年工作,那些知識也完全支撐不起他去考研究生。他見過羅致遠考研時候的筆記,也見過羅致遠當時在羅氏製藥完成袁皓提出的那個實驗時候的樣子,若不是有豐富的經驗和充足的理論知識,即便羅致遠再聰明也不可能用短短一年時間掌握如此多的東西。
  「確實很荒誕,但又確實很真實,很有說服力。」
  李明志攬過羅致遠的肩膀,說完這一切的羅致遠此刻看上去十分疲憊,他很心疼。
  「那你今天來這裡?」李明志適時拋出了自己的疑問。
  「今天在酒店,遇到了陳永文。」羅致遠語氣平淡的陳述著,「後來我見到蘇楠來找他,聽到了他們一些談話,他們兩個人因為一個項目臨床實驗的問題起了衝突,我從蘇楠口中聽到陳永文似乎同姜澍當年的車禍有些關聯,或許他們兩個人都有關聯。」
  「所以,你來看看他?」李明志指了指姜澍的墓碑。
  羅致遠靜靜的看過去,說:「為他覺得可惜,所托非人,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那你想怎麼辦,替他報仇麼?」
  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羅致遠只是看著墓碑上那姜澍的照片,沒有說話。
  李明志從羅致遠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猶豫,他把羅致遠攬到自己懷中,說:「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我一直在你身邊。」
  羅致遠看了看李明志,他看到了李明志眼中的信任與愛意,一時間一股洶湧的情感從他的內心迸發而出。自己是何德何能遇到了李明志這樣的人呢?
  看著羅致遠眼睛裡流出止不住的眼淚,李明志輕輕用手指替他擦去了淚珠。
  「男兒有淚不輕彈。」
  羅致遠吸吸鼻子,將頭埋到了李明志的懷裡。這樣溫暖的懷抱,他這輩子都不會鬆開的。
  「咱們回去吧。」
  在墓園裡呆了這麼久,李明志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
  「不想回家。」羅致遠悶聲說。
  「那去我那裡吧。」
  同意了李明志的提議,羅致遠乖巧的任由李明志牽著自己的手離開了墓園。
  □

☆、第 27 章

□  新任總秘書助理程少翊難得有一個週末可以小休一下,剛剛準備好去健身房鍛煉一下的他,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的是大老闆,他的小心臟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李總。」
  「小程,到粵府買兩碗生滾粥幾個小菜送到我公寓。」
  大老闆的要求很簡單,程少翊得了信兒,立馬拿起錢包鑰匙出了門。
  一路上,程少翊心中不由得嘀咕,他記得芮哥說過吃喝拉撒這種事情現在已經不用管了啊,沒想到芮哥剛一出差,這種事情竟然就來了……到了粵府飯莊,程少翊點完生滾粥看著菜單,突然犯難了。他從來沒有經手過大老闆的飯食,完全不知道點什麼好啊!
  抱歉的看看前台的小姑娘,程少翊給常芮撥了電話過去。
  「芮哥,救命……」
  常芮出差到京城,同羅榮堂的股東之一未來的財務總監陳昭商量一些事情。沒想到程少翊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了對方那委屈的小音調。怕是李明志又折騰他了,想到這裡常芮微微撇嘴。
  「老大又怎麼了?」
  「芮哥,老大讓我從粵府買飯送到他公寓去……」
  聽到程少翊這麼說,常芮不由得有些頭疼,這個李明志這個時間不吃飯,羅致遠也不管麼?程少翊跟在常芮身邊才一個多月,從未經手過李明志生活上的事情,此刻怕是犯難了。
  「你隨便買點兒給他帶過去就成,他不挑食。」
  「老大說要兩碗生滾粥和幾個小菜,重點是小菜啊芮哥,老大什麼口味?」
  兩碗生滾粥?送到公寓去?
  常芮腦筋開動,然後看了看手錶,心中大概了然了。
  「買四個菜,一個湯菜,兩個熱菜一葷一素,一個涼菜,盡量挑清淡去火的。不要胡蘿蔔,不要芹菜,湯菜不要放味精。」
  「謝師傅救命之恩!」
  聽著程少翊愉快的掛斷了電話,常芮自己都不曾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翹。
  「李總這麼難伺候?」坐在對面的陳昭不由得問了常芮一句。
  常芮輕輕擺手沒有多說一句話。
  這麼難伺候的自然是老闆娘羅致遠了!這個傢伙自己會做飯,嘴也刁的很。這個點兒了還沒吃午飯,還要兩碗粥,看起來李明志跟羅致遠的小日子過的不錯。再看看自己眼前這攤子事兒,常芮的目光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陳昭注意到常芮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子低氣壓,識趣的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李明志帶著羅致遠前腳進了自己的公寓,後腳程少翊就拎著飯食來敲門了。
  作為一名助理,程少翊是知道李明志的住處的,但是他從來沒有進去過,今天提著吃的站在李明志公寓的玄關處,他不由得有些拘謹,尤其是當他瞥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清俊憂鬱的青年的時候,一時間有些八卦這個帥氣的青年是誰。李明志接過程少翊手裡的東西,稍稍側身擋住了程少翊的目光。他看了看□□從自己的錢包裡掏了幾張鈔票出來遞給了程少翊。
  「成了,你回去吧。」
  程少翊誠惶誠恐的接過那明顯比飯錢多幾百的鈔票,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李明志的公寓。
  「芮哥,任務圓滿完成&lt( ̄︶ ̄)&gt 。」
  程少翊的微信信息發來,常芮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
  「芮哥,老大家裡有個好帥的人!(>▽<)」
  知道程少翊肯定看到了羅致遠,常芮淡定的回了一句:「嗯,那是老闆娘。」
  「(⊙-⊙)」
  正在等紅燈的程少翊差點兒踩了油門闖過去。猛然記起常芮曾經那麼直白的在面試上問自己對同性戀的態度,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不是自己擔心的那一部分,而是老大的問題啊!
  看著程少翊的顏文字,常芮有些無奈。之前看筆試和面試的時候,覺得程少翊這個小子是個穩重的,只是沒想到說話的方式這麼奇怪。平時真人比較寡言,但是在電話和微信上完全就是另一種畫風啊……
  這邊,羅致遠去參加婚禮,喜宴沒有吃成還到墓地吹了一下午的風,此刻他覺得頭有些疼,被李明志逼著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口菜,便徹底沒了胃口,蜷縮到李明志臥室裡拿張寬大的床上抱著枕頭發呆。
  李明志看著心尖上的人這樣沒有精神,只能偷偷的歎氣,悄悄退了出去讓羅致遠自己一個人靜靜。
  對於在墓地裡羅致遠說的那些話,李明志心裡其實還是存疑的,他坐在自己的書房裡想著事情,如果真如羅致遠所說,這是一個不愉快的夢境,可是一個夢境真的會讓羅致遠神傷如此麼?
  面對重重疑惑,李明志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沈冰的電話。
  「沈冰,有個人,有些事兒我需要你幫我調查清楚。」
  一般這種事情,李明志是從來不會找沈冰的,電話那頭的沈冰也有些吃驚。
  「誰?什麼事?」
  「一個叫姜澍的,袁皓的那個學生。」
  「他?」
  意料之中的驚訝,李明志無奈的歎了口氣,說:「有些複雜,所以需要你想想辦法,不光是這個姜澍,還有恆科製藥的陳永文和蘇楠,主要查查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細緻些。」
  沈冰沉默了一會兒,平靜的回復到:「好,但是我需要常芮和梁榮幫忙。」
  「常芮他去京城了,你自己同他聯繫。梁榮那邊你不要透露太多。」
  常芮跟在李明志身邊多年,有這自己的一套消息路子。而梁榮則是羅氏製藥集團法律保障部的首席律師,在公檢法機關中大有路子。查人這種事情,沈冰第一個想到的有幫助的人自然是這兩位。
  沈冰得了李明志肯定的回復,爽快的掛斷了電話。
  李明志放下手機,靠在了椅子上,繼續閉目沉思。
  是夜,羅致遠沒有回家,但也沒在李明志的公寓裡過夜。傍晚時分,羅致遠發起了高燒,李明志守在一旁看著那飆高的體溫計,直接把人送到了醫院急診室。直到後半夜,輸完了最後一瓶液,羅致遠的體溫才恢復了正常。只是此刻,他依舊覺得頭昏無力。
  「大夫說是風寒感冒,你體質弱,一吹風就發燒感冒,真應該給你關的溫室裡。」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羅致遠不好回家,又回到了李明志的公寓裡。一路上,李明志給他裹的嚴實,還開了暖風,讓羅致遠之前那寒冷的心口暖和了不少。
  「回去多喝熱水,再發發汗。」
  羅致遠一生病,李明志就會變得嘮叨起來,但是羅致遠很喜歡這樣的嘮叨,有人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覺真好,那一瞬間羅致遠心裡透亮了。
  「明志,我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麼了?想清楚回去好好鍛煉身體增強體質了?」
  「不是,我想查清楚當年姜澍車禍的真相,無論結果如何,若真有人為因素,那就讓法律來制裁他們。」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有的沒的。」李明志歎了口氣,「想查就查吧,只是這麼多年了,估計不好查,我幫你聯繫聯繫。」
  「謝謝你。」羅致遠目光坦蕩又真誠,看的李明志心裡一緊。
  誰叫自己就偏偏愛上這麼一個人了呢,為他做什麼都是樂意的。
  「難得你客氣一回,唉,哥哥我肯定出一百二十分力。」
  聽著李明志這不著邊的話,羅致遠開心的笑了,即便他現在渾身無力,這個笑容看起來多少有些讓人心疼,但他心裡卻是真的開心。
  因為突如其來的病,羅致遠不得不又向袁皓多請了幾天假。看著李明志給發過來的羅致遠那虛弱的樣子,袁皓也是心疼自己的學生,大筆一揮,又多了幾天假期。
  正在被袁皓抓壯丁的施樂看見了羅致遠的樣子,也跟著有些著急,直說要去看看羅致遠。
  「探病是假,逃課是真吧!」
  冷面的袁皓果斷拒絕了施樂的請求,並且把羅致遠該做的工作都壓到了他的頭上。
  年前的那次飯局,讓袁皓看到了施樂身上樂觀正直的一面,他喜歡這樣上進又品質好的學生,所以開學後明裡暗裡的也跟著對施樂多上了些心。一時間施樂的功課更加忙碌了起來。只是想著還有一個不省心的學生孫邈,袁皓對施樂的「偏愛」也不大擺到明面上,只是讓孫邈以為,自己只是壓搾一下勞動力。
  對於孫邈,袁皓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學生。他雖然在自己門下,但是心卻不在這裡。孫邈家裡同國藥三廠有淵源,是學院特意關照過的。如果孫邈本分一些,聽話老實一些,袁皓倒是不介意多教他些東西。只是冷眼瞧著年前同美國李氏實驗室合作時候,這個孩子那樣子,袁皓又不由得覺得心寒。同樣有背景,甚至同李氏關係更深的羅致遠,都能安安分分的在實驗室裡幹活,這個孩子卻這樣用著那些小心思,只怕有了一點兒機會,他都會撇開自己而去吧。
  在帶學生這點上,袁皓更注重這群學生對於知識和師生關係的傳承,不指望自己的學生能成為業界翹楚,出人頭地,但也是希望他們跟自己的關係,能同自己和楊韶信一樣。只是這麼多年了,帶的學生越來越多,最終關係好的,也不過一二,最中意的那個徒弟如今又去世了,讓袁皓對師生之間良好的關係,更加看重了幾分。好在如今這個施樂,沒有白眼狼的樣子,品格學識都不錯,袁皓樂得多多提攜他一二。
  □

☆、第 28 章

□  病假結束,羅致遠回到了京城。李明志萬般不放心,但確實無法離開B市親自將人送過去,只好找還在京城未歸的常芮,在羅致遠到京之後好生照看著。
  常芮對於自己老闆這種情況處理起來十分上手,從羅致遠下了飛機到回到學校宿舍,一路上都安排的妥妥當當。想著以後程少翊肯定也有這種機會,他還時不時的在微信上同程少翊說些伺候老闆娘的注意事項,一時間弄的程少翊對常芮是五體投地。
  如今程少翊那個專門用來記錄老闆娘羅致遠一二事的小本子上,已經密密麻麻了。而記錄大老闆李明志的那個,程少翊隨便翻了翻,不多的幾條也都是關於老闆娘的。果然老闆比老闆娘好伺候的多啊。
  銷假之後的羅致遠,因為生病面容還有些憔悴,這個病怏怏的樣子看在袁皓和施樂眼中,一個不敢多讓他加班幹活,一個恨不得把活都攬到自己身上。羅致遠為了表達施樂對自己的照顧,特意請施樂吃了一頓大餐。
  月底的時候,施樂同孫邈發生了一些不愉快,起因則是袁皓在一家學術期刊上發佈的論文。那篇論文主要是關於寒假前他做的那個項目,因為羅致遠和施樂在實驗階段給袁皓幫了不少忙,袁皓也沒有吝嗇,直接在署名上把施樂和羅致遠的名字添了上去。因為後期成稿施樂功不可沒,在排名上,施樂在羅致遠之前。對於這點,羅致遠沒有任何想法,反而替施樂高興。但是孫邈卻不這樣認為了。因為這個項目,一開始袁皓是讓孫邈經過手的。
  當初因為學院院長的關照,袁皓就把這個不大也不特別小的項目給孫邈分了一點兒事情,但是因為前期基本上都是袁皓自己在做,後期實驗上孫邈因為全程參與李氏實驗室的事情完全沒有顧及這些實驗。袁皓對此十分不滿,自然沒有給孫邈這個機會。
  為此,孫邈鬧了脾氣。他不敢同袁皓說什麼,又因為國藥三廠的關係,聽說羅致遠同李氏有些淵源,不好對羅致遠動手,他只好拿沒什麼背景卻排在第二的施樂出氣。
  一連幾天的課程和實驗上,孫邈都明裡暗裡的同施樂過不去。袁皓將這些事情看在眼裡,卻懶得理會。孫邈做的過分,遲早會招來惡果,而施樂如果連這種事情都無法解決,那在將來的路子上,面對那些更多的齷齪事情,又如何能應對自如呢?
  回京之後的羅致遠一直病怏怏的,看著施樂那氣鼓鼓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孫邈行事確實過分,同時羅致遠對於袁皓的態度也能猜出一二。袁皓有意通過這件事練練施樂的心性,他就完全不好幫施樂出面了,只怕真的幫了,反倒是幫了倒忙。
  但是看著施樂原本樂呵呵的樣子變得越來越陰鬱,羅致遠實在覺得心裡過不去便找了個機會把袁皓的心思拐彎抹角的同施樂講了講。
  得了羅致遠的指點,施樂明白了老師的想法。即使是在學校這樣相對單純的環境中,為了爭搶資源也會有很多不乾淨的事情。導師看在眼裡卻不說話,不是因為偏心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加成熟。雖然不大確定羅致遠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通過幾天的觀察,施樂也發現雖然孫邈做的過分,袁皓卻總在某些方面控制著孫邈不真的傷害到自己。這樣的發現,讓施樂徹底明白了袁皓的苦心,於是重振精神,將身心投入到了課程研究上。面對孫邈的挑釁,他適當回擊卻也不再放在心上。
  畢竟,現在大家都是要靠成績說話的,你孫邈現在看似得意,但是不知不覺中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將來導師不給你資源,你又能怎樣呢?
  羅致遠看著施樂重新振奮起來,心裡也算一塊石頭落了地。如今他人在京城,對於那些想要查實的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百無聊賴的翻著恆科的官網。想要找點兒什麼的他,發現恆科製藥集團發佈了一條招實習生的動態。
  打開看看要求,臨床項目部赫然在列,羅致遠心頭一動,點點鼠標,記下了投送簡歷的郵箱地址。
  當天晚上,羅致遠同李明志在電話裡提起了這件事情。
  「我不建議你去恆科實習。」電話中,李明志的語氣透著一股子不滿。
  「這是個機會。」
  「你來羅氏,我能給你更多更好的機會。」
  「你明知道我說的什麼。」
  「但這件事涉及你的簡歷。你同我的關係一旦公開,這將是你的一個小污點。他們只會覺得你別有用心。」
  「我又不會留在恆科,只是趁機去查一查。況且,我也不會公開咱們的關係。」
  「可是我想公開。」
  聽到李明志這樣說,羅致遠一時沉默了。
  「致遠,只要他們有心查,咱們的關係根本都瞞不住,咱們兩個在一起這麼久,我從未刻意隱瞞過,你也是吧。」
  李明志的話語很正確,羅致遠知道現在羅氏製藥總裁辦公室那層,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同李明志的關係,學校這邊的同學即使不清楚李明志何許人,也知道他是自己的表哥。在有親緣關係這一點,恆科就有理由懷疑自己加入恆科的目的性。
  「可是……我還是想試試。」
  李明志知道,羅致遠心中有些執念,他決定了的事情,回頭很難的。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緩聲說到:「好吧,但是任何異常你都要馬上告訴我。」
  「我明白,會小心的。」
  掛斷電話,羅致遠躺在床上看著房頂發呆。他知道自己這次這個請求對於李明志來說是太過艱難了。李明志最後勉強同意,對於羅致遠來說甚至有些惶恐,他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李明志,這個人男人在自己身邊,走一步想十步,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路都鋪好,只為了自己能夠更順利一些。他是真的是想要同自己過一輩子啊……
  知道這次的事情,他不能同李明志表現出太多牽連,羅致遠猶豫了片刻給高珊撥通了電話。通過高珊,他可以找到張雅,通過張雅他可以找到鄭繼平,通過鄭繼平他就可以直接讓陳永文知道自己想要作為實習生加入恆科,有鄭繼平的推薦,他相信陳永文會考慮一二的。
  無論成功與否,羅致遠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他把自己的簡歷發送到了之前存好的郵箱裡,鄭重的關上了電腦。
  如今唯有等待。
  □

☆、第 29 章

□  時間過的飛快,京城的天氣也越發熱了起來。好在如今宿舍裡裝了空調,讓京城夏天的日子好過了一些,如若以往那樣,在宿舍裡那就是蒸籠,而床鋪上的涼席,就如同鐵板燒。
  隨著夏日的到來,T大周邊的街巷中,露天燒烤再次火熱起來。叫上一兩個朋友,在夏日的夜間就著啤酒吃著烤串,夫復何求?
  也不知李明志是聽著羅致遠總說烤串的事情嘴饞了,還是因為久未見羅致遠心癢了,他將B市的工作安排妥帖之後,在羅致遠放暑假前來了京城。當然,免不了那些明面的事情,這次來的理由,是同T大敲定九月份開始第一批到美國李氏實驗室實習的學生名單。
  因為是第一次,羅致遠這一批的新生自然是沒有機會的,寥寥無幾的幾個名額,被學院裡研二結束的幾個學長學姐分走了。李明志對此倒也沒什麼想法,他對羅致遠說這些人就是第一批探路者,為羅致遠將來鋪路呢。
  羅致遠不大同意李明志這種說法,怎麼說這也是一個難得機會,即使是第一次,也是受益匪淺。
  一個悠閒的傍晚,羅致遠帶著李明志在T大附近的小吃街上溜躂,走到熟悉的烤串攤子前,羅致遠熟練的拉開凳子坐下,呼喚著老闆點菜。
  看著李明志那高大的身軀幾乎是擠在著狹小的桌椅之前,羅致遠覺得有些好笑:「怕是你從來沒有到過這種地方。」
  「嗯,是沒有。」李明志看著周邊環境,坦然的點點頭。
  小吃街上餐館林立,卻都不是什麼大店面。蘭州拉麵,雲吞,沙縣小吃,麻辣燙,火鍋,燒烤攤,煎餅,手抓餅,煮玉米……這條街上可以說是融合了全國各地的吃食。因為在京城大學林立的區域,這裡人氣很高。
  羅致遠熟練的用服務員端上來的開水茶壺燙著餐具,將冰鎮啤酒倒進了杯子裡。
  「這家老闆是新疆人,以前孩子在民族大學讀書,他就跟過來開了個燒烤攤子,沒想到越做越大,後來就乾脆在這邊一直干下來了。」
  羅致遠看著這家人氣頗高的燒烤攤,同李明志講著他所知道的那些故事,而這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盤烤串上桌,羅致遠拿了一串遞給李明志說:「嘗嘗,正宗的紅柳烤串,香的很。」
  那肥瘦相間的烤串吃進口中,確實唇齒留香。瘦肉嫩而不柴,肥肉香而不膩,串在紅柳枝上,串串都勾引著人們的胃口。
  「說起來,你事情辦的也差不多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李明志想了想,說:「還沒定,想多跟你呆幾天,等你放了暑假一起回去吧。」
  「那咱們去草原吧,去吃烤全羊,喝奶茶,看銀河。」羅致遠提議。
  想起正月十五在天台上羅致遠曾經說過的話,李明志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難得的一次長途旅行,李明志自然要做好準備。沒有考慮旅行團,京城的分公司又沒有越野車,李明志難得土豪一次,直接提了一輛沃爾沃,藉著分公司的名義做了手續牌照。而臨行前的其他準備,則是全部由羅致遠辦了。年輕時候的姜澍,曾經跟著同學走過一趟這條線路,多多少少還知道該如何準備。就這樣準備妥當之後,暑假剛一開始,兩個人就踏上了旅途。
  從京城往北走,過了古代皇帝的避暑行宮,就到了距離京城最近的草原,這裡曾經是皇帝圍獵的地方,很早之前就成了京城附近最富聖明的一片旅遊景點。
  因為還沒有真正進入暑假階段,草原上的人相對而言要少些許。羅致遠選擇了一家蒙古風情的旅館住了下來,夜晚的篝火映紅了半邊天空,那歡樂的蒙族歌舞傳遍了整個大地。
  從歡快的篝火晚會上逃離,李明志拉著羅致遠上了車,往草原深處開去。
  遠離了喧囂的人群,天地間一片黑暗。李明志放平了後排座椅,打開全景天窗,兩個人靜靜的躺在車子裡,看著漆黑的天空中鋪撒著的那片銀河。
  「如果是七夕,還能看到牛郎星和織女星。」
  「現在應該也能看到。」李明志說著在浩瀚的星空中找尋著,接著他抬手指著天空說:「你看,那邊那個,天鷹座的牛郎星,這邊這個就是天琴座的織女星。」
  羅致遠不懂天體星座,他順著李明志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確實是兩個明亮的星星,他說是便是吧。
  看著羅致遠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麼興奮的樣子,李明志撇撇嘴說:「你是不是不信啊。」
  「沒有,我不懂這些。」
  「那我教你。」說著李明志拉著羅致遠從車裡鑽了出來,他抬頭看著天空,一邊原地轉著,一邊說到:「你看那邊,那個你肯定知道,勺子形狀的北斗星,那邊就是北邊,然後……」李明志稍微轉了轉身子,「這邊是天鵝座,」繼續轉了轉身子,「這個是天蠍座了,這邊是南邊。」
  看著李明志認真的樣子,羅致遠心頭似乎有一股暖流淌過,他上前一步拉住李明志的手臂,稍稍踮腳吻上了李明志。
  一時間天地間皆是無比璀璨。
  回到旅館的時候,那歡鬧的篝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了點點微光,李明志摟著有些蹣跚的羅致遠在夜色的掩護下回到了房間。
  草原的晨光籠罩著這片充滿生機的大地,羅致遠賴在床上不想動,李明志抱著他任由他賴床。似乎那些日出美景,草原晨露同他們永遠是沒有緣分的。若不是一陣鬧人的電話鈴聲想起,羅致遠真的不想下床。
  看到是B市區號開頭的座機來電,羅致遠心頭疑惑,他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李明傑見羅致遠那正經八百的樣子,一時間起了玩心,一雙手十分不老實的在羅致遠身上撩撥著。
  通話時間不長,羅致遠掛斷的時候,他扭頭看著李明志,眼中神色嚴肅。
  「恆科人力的電話,通知我通過初選可以去面試實習生了。」
  話語剛落,李明志手上的動作就頓住了,他撐起身子盯著羅致遠看了一會兒,輕歎一口氣,把人摟到了懷裡。
  「你總愛給我出難題。」
  「這次是我任性了。」
  李明志揉揉羅致遠的柔軟的頭髮,說:「沒有,我喜歡不斷的攀登高峰。」
  「那我乾脆以後就到恆科工作好了。」
  聽著羅致遠得寸進尺的回答,李明志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蹂//躪一番說:「你敢,你要是敢跟他們簽合同,我就天天讓你下不了床上不了班。」
  李明志的語氣明顯是在賭氣了,羅致遠不同他一般見識,壞壞的把手往小明志那裡伸過去,調戲到:「有本事你就試試呀。」
  於是,當羅致遠真正下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的午飯都是在床上解決的。完全想不到,李明志居然會精力如此充沛,羅致遠不由得多打量了李明志幾眼。此刻的李明志正在給羅致遠準備奶茶,他肩膀寬,顯得身材健壯,穿上衣服不顯胖,脫了衣服又有一身的肌肉,尤其是腰腹部的肌肉摸起來結實的很。
  「李明志,你吃什麼長大的?」喝著李明志遞過來的奶茶,羅致遠不由得發問。
  「小時候牛奶喝的多,國外嘛。長身體的時候在國內,牛奶也是不斷的。」
  羅致遠皺皺眉,說:「我不愛喝純牛奶。」
  「所以你個子沒我高。」
  不在討論這種沒什麼營養的話題,羅致遠趴到床上叫李明志給他那快斷了小腰做著按摩。不得不說最近李明志的手藝是漸長,羅致遠感覺全身都很放鬆,漸漸的竟然睡著了。
  看著羅致遠甜甜的睡顏,李明志在他的額頭上輕輕的親了親。這時候,他放在床頭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為了不打擾羅致遠睡覺,李明志到了屋外接電話。
  來電的是沈冰。
  剛剛接起電話,李明志就聽到沈冰心急火燎劈頭蓋臉的吼過來:「李明志,你TMD的什麼時候給老子滾回來!!!」
  有些事情,沈冰知道不能在電話裡明說,而且在電話裡也說不明白,但是事態緊急,他大略的說了事情的情況和前因後果,語速之快情緒之憤讓遠在草原的李明志隔著電話都感覺到了沈冰此刻肯定是怒火攻心。
  其實,這件事情還要從六月份李明志計劃到京城之前說起。
  李明志是個辦事麻利的人,羅致遠回京城之後,他就琢磨起同杜俊凱的合作了。現在這個社會,互聯網告訴發展,個人的隱私幾乎沒有,那企業的呢?李明志讓羅氏製藥的信息技術部著手同杜俊凱所在的公司合作,對羅氏製藥的信息系統進行一次全面的大體檢。
  當具體的服務合同敲定的時候,李明志的心早就飛到了京城,他把這件事全權委託給了沈冰。在羅氏製藥,他最信任的就是沈冰,這種牽扯一些機密問題的事情,他自然只有沈冰一個人選。於是,佈置妥帖之後沒多久,李明志就到了京城。
  而沈冰呢,之前李明志托他去查姜澍,陳永文和蘇楠的事情,他在李明志到京城之後手中的資料才算是湊的七七八八。姜澍死了這麼久了,沈冰實在也查不出多少別的,只好從陳永文和蘇楠身上多查查。正好他這陣子又總跟杜俊凱在一起,看杜俊凱在網絡信息安防上的技術,簡直將此人膜拜成了大神。經過這陣子的合作,杜俊凱也對沈冰在製藥技術上的成績頂禮膜拜,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崇拜,短時間內建立了良好的友誼。
  在同杜俊凱合作的尾聲,他單獨請杜俊凱吃了頓飯。飯桌上,沈冰喝的稍微多了些,就著酒勁上頭,把李明志讓他查人的事兒抖了個底掉。而同樣喝了不少的杜俊凱一見朋友有難,那肯定是鼎力支援。於是,杜俊凱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通過飯店的無線網,幫著沈冰把這三個人能查到的事情,都扒了個乾淨。
  所以說,喝酒誤事呢……
  當兩個人看著蹦出在眼前的文件的時候,他們倆吱楞一下子,酒全醒了。
  好在杜俊凱還算鎮定,把那些沈冰稱之為重要的文件做了備份,乾脆利索的清理掉了所有自己曾經存在的痕跡,把文件傳到沈冰遞過來的U盤之後,啪嘰合上筆記本電腦,擦了擦頭頂上冷汗。
  「沈哥,咱們這麼做可是違法的。」杜俊凱在這個行業多年,什麼能幹什麼不能幹,心裡很清楚。他承認這次做的很痛快,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樣子,但是他同樣知道今天干的這些意味著什麼。
  「凱子啊,剛才我看到的那點兒東西,要是真的,那違法的就不止咱們倆了。」
  沈冰此刻其實是強迫自己鎮定住的。馬不停蹄的回到了羅氏製藥,找了一台最安全的涉密計算機,讀取了自己那個加密U盤上的文件。看著那些文件,沈冰越看越心驚,他調閱了自己在做的那個項目所有的檔案,一點一點的對著,每核對一次,他的心就彷彿往深淵裡又跌深了一寸。
  於是,全部完工的沈冰,抄起電話帶著滿腔怒火給李明志打了過去。
  聽完了沈冰在電話說的情況,李明志沉著臉掛斷了電話。回到房間,羅致遠還在睡著,他的腦子裡不禁千回百轉起來。待羅致遠揉著惺忪的睡眼起床的時候,看到的正是坐在沙發上悶頭沉思的李明志,手邊的煙灰缸裡多了不少的煙頭。房間裡瀰漫著煙氣,有些嗆人。
  「怎麼抽這麼多煙,對身體不好。」羅致遠扶著腰下床,打開窗戶通風。草原上清爽的風吹進屋裡,稀釋了煙氣。
  「B市有急事,你馬上收拾東西,咱們回去。」說著,李明志站起身去了衛生間。他擦了一把臉,把身上的煙味沖淡了很多。
  見李明志神色凝重,羅致遠心下明白定是出了十分要緊的事情,也顧不得自己的腰還有些酸,麻利的開始收拾行李。
  「咱們先回京城,坐飛機?」羅致遠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問著李明志。
  李明志掏出手機翻著機票信息,暑期開始,往X省去的機票近期的基本上都售罄了。算起來開車回去,明天這個時候也就到了B市。
  「直接開車回去,沒有機票了,我等不及。」
  「好。」
  羅致遠收拾好了行李,李明志已經辦理好了退房手續,兩個人開車上路。
  想著羅致遠此刻還不大舒服,李明志把副駕駛的座椅調平緩,讓他坐的更舒服一些。一路上李明志出車速都保持在最高,好在此刻回程方向車流量低,來時慢慢悠悠耗費了三個小時的路程,如今只不到兩個小時二人就到了京城附近。
  李明志將車子停在服務區加油,羅致遠下車活動了活動身體,覺得腰部舒服了許多。
  「等下我開車吧。」羅致遠提議。
  「不用,你好好休息。」
  「咱們不過市區,從環城高速直接扎過去,路有些繞,過了京城你再開。」
  李明志想了想,點了點頭。他對京城的路況不熟悉,寥寥幾次開車也基本上靠導航或者羅致遠指路。如今的環城高速修的可謂是錯綜複雜,連著京城全部的高速,對此李明志確實沒有什麼把握。
  剛剛坐上駕駛座的羅致遠,心裡稍微有些緊張,這幾年幾乎很少開車,對於自己如今的技術,他心裡還是有些打鼓的。好在這輛沃爾沃駕駛舒適度很好,羅致遠很快上手,高速上車況又簡單,車速一開始被羅致遠謹慎的維持在100公里每小時,漸漸的他將車速提到120公里每小時。
  京城的環城高速全程雷達測速,羅致遠並不敢超速行駛。當他們終於出了京城上了往X省的高速時,羅致遠輕輕舒了一口氣。
  心情放鬆下來,羅致遠不由得將油門踩重了些,車速飆高他也沒有發覺。車況很好,不顛簸很舒適。聽著高速行駛產生的噪音,羅致遠覺得這個感覺真不錯。
  「開慢點兒,超速了。」
  要不是李明志提醒,羅致遠根本沒有發現自己此時的車速已經超了這麼多,他輕鬆油門,將車速緩緩的降了下來。
  「前面服務區,休息會兒。」李明志指著前方的路牌說。
  羅致遠點點頭,平穩的變了道。
  從草原一路出來,如今天已經大黑,二人卻還沒有吃過一點兒東西。在服務區吃了簡餐,又活動了活動身體,繼續上路。
  這次羅致遠又回到了副駕駛。
  李明志打開收音機,聽著電台放著那些歌曲,一路往南。
  夜間的電台,放著那些經典的歌曲。有一些羅致遠會唱,還會跟著輕輕哼唱。李明志似乎很享受這一點,他的神色已經不似之前那番沉重,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
  注意到李明志的情緒好一些,羅致遠緊繃著的精神此刻也終於放鬆了。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李明志如此心急,印象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明志。從草原進京的一路上,李明志盯著道路的眼睛中透著讓人懼怕的冷漠與憤怒,這落在羅致遠的眼中,是如此的陌生。還好,此刻的李明志,已經恢復如常,最起碼表面上看起來如此。
  心中不似那樣提著,羅致遠聽著電台的裡的歌曲,漸漸的感覺到絲絲睏意,他不敢睡著,卻又實在強撐不住。在清醒和迷糊之間來回掙扎,最終羅致遠還是敗給了沉重的眼皮。
  不知睡了多久,羅致遠一個激靈驚醒了。他坐直身子看看周圍的環境,車子已經停了,看樣子是在服務區的停車場裡。李明志此刻也放平了駕駛座閉著眼。聽著李明志平穩的呼吸,羅致遠不大確定他是否真的睡著了。看看時間,此刻是凌晨。
  夏夜的郊外依舊是有些寒冷的,羅致遠輕輕的下車,從後備箱的行李中取了件外套出來,想要給李明志蓋到身上。沒想到回到車裡,李明志已經醒了。
  「吵醒你了。」羅致遠有些內疚。
  「沒事。」李明志摸摸羅致遠的臉頰,順手把人往自己身邊攬了攬。
  「要不要到服務區裡開間房?」
  「不用,休息會兒就上路。」
  看著李明志神色有些疲憊,羅致遠擔心的說:「事情再急,你也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知道,你放心,等會兒你開車吧。」
  「好。」
  羅致遠不含糊,把李明志趕到副駕駛上休息去,自己坐進了駕駛室。又休息了大概一個小時,李明志表示可以上路了,羅致遠開著車平穩的駛出了服務區。
  夜間的高速上大型車很多,羅致遠謹慎的保持車距,在一輛輛大車邊穩妥的駛過。李明志沒有再睡覺,他有一句沒一句的同羅致遠說著話,為羅致遠提著精神。
  此刻的電台已經沒有了節目,李明志記得羅致遠的手機裡喜歡存一些歌曲,就拿起了羅致遠的手機,通過車載互聯繫統的手機控制端軟件,將那些歌曲導入了車載系統中。當車內精良的音響飄出羅致遠那些熟悉的歌曲時,他還驚訝了一番。
  「現在的車載系統怎麼這麼先進了……」在羅致遠的印象中,汽車上能插個U盤或者MP3放裡面的歌曲,就已經很先進了,沒有想到如今的系統竟然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分錢一分貨唄。」
  李明志靠在座椅上,聽著羅致遠喜歡的曲目,覺得羅致遠的品味著實不錯。
  羅致遠撇撇嘴,他自然知道這輛車大概的價值,只是感慨如今的科技發展真是日新月異。
  You and I
  we』ve been at it so long
  I still got the strongest fire
  You and I
  we still know how to talk
  Know how to walk that wire
  Sometimes I feel like
  The world is against me
  The sound of your voice, baby
  That's what saves me
  When we're together I feel so invincible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You and me against them all
  If you're listening to these words
  Know that we are standing tall
  I don't ever see the day that I won't catch you when you fall
  Cause it's us against the world
  Tonight
  熟悉的旋律,已經滾瓜爛熟的詞曲,羅致遠非常喜歡這首《US AGAINST THE WORLD》,他一邊聽著一邊跟著唱,一時間情緒很嗨,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他快速超過了幾輛車。
  李明志看著羅致遠,聽著熟悉的歌詞,眉眼間不由得帶了笑意。他不禁覺得,同羅致遠在一起,真的有點兒不顧一切的意思。當初的猶豫,最終還是敵不過這個人對自己的吸引,能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李明志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挺值得了。沒有什麼事情,比眼前這個人更重要了。
  一曲結束,接下來的是高亢的女音曲子,羅致遠唱不上去,自然就閉了嘴。李明志伸手調低了音量,不著痕跡的輕歎一口,說:「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沈冰一直負責的那個項目不。」
  「記得,不是今年就要進入臨床階段了麼,怎麼了?」
  李明志頓了頓,斟酌著說:「昨天沈冰打電話來,告訴我恆科製藥有同類型的產品,今年年內就要上市了。」
  沒有告訴羅致遠沈冰說的其實是恆科剽竊了他們的制劑方法,李明志還是不想羅致遠在這種甚是骯髒的事情上,知道太多。
  「那怎麼辦?」羅致遠一時間明白了李明志的心情。藥物研發,尤其是很多企業都在研發的方向上,貴在一個快字。誰能最早做出成功的藥品並且上市,那誰就是主導了市場。
  「回去要先看看恆科的產品對我們的產品有沒有影響。」
  「肯定會有的好吧,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恆科先你一步,以後咱們的產品上線,市場肯定受影響。」
  李明志挑挑眉,他很喜歡咱們這個詞。看來在不知不覺之間,羅致遠早就把自己和羅氏製藥算在一國裡面了。
  「沈冰他的消息來源可靠不?」羅致遠想了想,問到。
  「可靠。」
  杜俊凱「不小心」入侵到恆科的企業服務器上找到的文件,能不可靠麼。
  「那我進恆科實習豈不是正好幫你打探打探消息?」轉了轉腦子,羅致遠覺得自己這個實習的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我覺得你現在去反而不合適了。」
  「為什麼?」
  「嫌疑太大。等回去看看沈冰手裡的材料你再決定吧。」
  以為李明志說的是那些產品的材料,羅致遠有些不大理解:「這產品材料同我去不去恆科實習有什麼關係?」
  「回去你就知道了。」
  李明志適時的結束了這個話題。他記得沈冰在電話裡提到過姜澍的車禍似乎並不簡單,對於沈冰說的那些關於恆科的新產品的情況,李明志心中幾個疑問,他需要盡快趕回去確定這些疑問是否正確,這決定了他之後的一切動作該如何進行。
  天濛濛亮的時候,羅致遠的精神有些散了,盡快趕到服務區,兩個人又修整一番,在服務區吃了早飯,換上李明志開車繼續啟程。
  □

☆、第 30 章

□  一路上,兩個人輪換著開車,終於在傍晚之前趕到了B市。李明志帶著羅致遠直奔羅氏製藥的大樓,趕在下班之前到了辦公室。
  本來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程少翊看到大老闆帶著老闆娘就這樣突然出現,心裡一個激靈,悄悄的放下包,沖了咖啡送進了辦公室裡。
  「叫沈冰和常芮過來。」
  得了命令,程少翊一刻不耽擱,沈總這兩天幾乎就是在辦公室睡的,一個電話過去話還沒說完,他就聽見沈總掛了電話。常芮最近幾乎天天在外面跑,程少翊知道大老闆不在的時候常芮本來就很忙,但是他不知道常芮現在做些什麼能忙成這樣,幾乎見不得人。打了常芮手機,聽出來常芮的稍微驚訝,程少翊不由得多說了兩句。
  「大老闆和老闆娘一起來的,來了就找您和沈總,看起來心情也不好。」
  開了幾乎一天一夜的車,論誰也不會面色好看的。
  「我這就回去,大概二十分鐘到。」常芮一如既往的冷靜,聽著那鎮定的聲音,程少翊不禁思索,常芮什麼時候才會不這麼冷。
  這邊電話剛掛,沈冰就衝進了總裁辦公室,徒留程少翊愣愣的看著這個風一樣的男子。
  總裁辦公室的隔音很好,程少翊自然聽不到裡面在說些什麼,二十分鐘之後,當常芮出現並且詢問他的時候,程少翊一臉的愛莫能助。
  常芮歎了口氣,這個程少翊還是需要多歷練歷練。什麼時候李明志一抬屁股,他就能知道李明志要放什麼樣的屁,才算正式合格。
  常芮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李明志、沈冰和羅致遠三個人正圍坐在沙發上,茶几上的茶盤被擺到了角落的地上,此刻茶几上攤著一堆文件。羅致遠的眼睛泛紅泛水光,神色不大好,李明志的眼睛也泛紅,但是眉頭緊鎖一臉黑氣,沈冰同樣眼睛泛紅,臉泛青,看起來是動了大氣。第一時間,常芮心裡有了計較,發生了什麼大事,關乎整個羅氏製藥,對這件事李明志很生氣。
  默默的希望自己不要成為出氣筒,常芮同三個打了招呼。
  李明志見常芮到了,重重的歎了口氣,拿起面前的一份複印的文件遞到了常芮手中。
  常芮接過來大致翻了翻,看到那複印件上有著清晰的恆科製藥的LOGO,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李總,這……怎麼看上去這麼眼熟?」
  常芮說的委婉,其實這根本就不是眼熟。大概六年多前,他見過一份同樣的文件,也是在這個地方,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三個人是很興奮的,因為羅氏的新產品終於有了重要進展。
  「哼,恆科的膽子倒是不小,這個叫蘇楠的,心大的很。」李明志指著文件最後的署名,語氣十分不好。
  「可是恆科這麼做,就不怕出事麼?」常芮心中大驚,他知道這個方案在不到四年前被發現有重大缺陷,及時廢止了,又拖了小半年李明志才找到解決方案,之後研發過程一路順利,直至今年終於結束了實驗室工作,馬上可以開始臨床研究了。
  知道常芮所指,沈冰也很無奈,他說到:「當年發現的那個重大缺陷,可以說完全是偶然,如果恆科的人在實驗階段沒有往那個方向上去想,基本上不會遇到那些問題,算算時間,這份文件是四年前的,從實驗階段結束到臨床,最短兩年臨床實驗期,今年內上市,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進度正常,今年十月份就可以上市,那恆科自然現在是要開始做宣傳的,可是沒有動靜。」李明志說,這正是李明志的疑問之一,為什麼恆科明明有了先進的藥劑可以上市,卻遲遲沒有動作。
  「明年三月京城有個國家級的醫藥展,他們莫非是想在那上面開始?」在京城的羅致遠,這方面的消息自然多一些。
  「那現在也該有些風聲了,如今捂的這麼嚴實,甚至臨床實驗兩年都沒有任何風聲,可見恆科的上層應該還是謹慎的。」
  常芮的分析,同李明志此刻的想法一樣。但是李明志的腦子明顯多轉了一個彎,他突然開口說:「如果臨床實驗階段出了問題呢?讓恆科的上層不得不把這次的產品臨床實驗捂的嚴嚴實實的。」
  這麼一說,常芮和沈冰馬上明白了,羅致遠則是一臉的迷糊。他不大瞭解這個產品,如今坐在這裡,他基本上算是說不上幾句話的。
  「這個產品的這個配方,動物實驗階段,在一種特定條件下會產生百分百的致死率。」沈冰的指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文件。
  聽到沈冰這樣說,羅致遠馬上明白過來,看來李明志是懷疑恆科在臨床實驗階段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害怕了捂著這件事不敢透露一絲風聲。此刻恆科製藥的上層肯定也在猶豫,是繼續還是終止。
  想到這裡,羅致遠記起在張雅的婚禮上,蘇楠和陳永文所發生的那些爭執。蘇楠說陳永文廢了他的臨床報告,而陳永文說什麼?好像是說這種東西過了就是害人性命,蘇楠好像一開始說會丟了工作?斷斷續續的一些線索關聯起來,羅致遠突然想明白了。
  「五月份,張雅的婚禮酒店外,我見到蘇楠和陳永文在爭執,蘇楠提到陳永文廢了他的臨床報告,這關乎他的工作,陳永文說那種東西,通過了就是害人。」
  羅致遠的回憶,一時間在其他三個人腦中激起了驚濤。
  「看來恆科內部對此也有矛盾。」李明志皺眉思索,「恆科的總經理寧濤一直是激進的,汪輝跟著他,估計他們也覺得只要在使用說明書多備註一些就可以,但是恆科的臨床項目部一直在比較保守的副總那邊,這個副總是跟著郭建華出來的,郭建華作為恆科的另一個大股東一直在幕後,但是他確實牽制著寧濤。」
  聽著李明志的話語,羅致遠不由得心驚。他在恆科製藥工作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注意過上層那些人的彎彎繞繞,這個李明志對於恆科上層的瞭解,竟然如此深厚。想當年姜澍天天蹲在實驗室裡,怎麼也想不到部門與部門之間,還會牽扯到老總之間的勢力鬥爭。同時他也驚歎李明志的觀察力和思維力,僅憑自己的一兩句話,就能分析出恆科上層之間的齟齬。
  覺得自己同李明志之間的差距真是不小,羅致遠輕輕歎口氣,自顧自的翻著桌面上那些雜亂的文件。
  「咦?」羅致遠從這堆文件中拿出一張紙,細細看去,發現這張紙甚是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了。
  「那是一個研究員的手稿。」李明志接過羅致遠手中的紙放到了桌子上,「方案廢止之後,所有有關的一切都收回統一存檔了。」
  羅致遠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他一時間覺得有些疲憊,靠在了沙發上,聽著常芮和沈冰的討論,李明志也同樣聽著,同意的地方他就點點頭,有想法的地方會點一兩句。這三個人很有默契,羅致遠聽著他們的討論覺得受益匪淺。
  等他們四個人將情勢大概分析清楚,時間已經到了深夜,羅致遠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有些難受的肚子。
  注意到羅致遠的動作,李明志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很晚他恍然記起中午在服務區吃的一頓簡餐之後到現在,羅致遠是再也沒有吃過飯了。
  「先到這裡吧,吃點兒東西去。」
  得了大老闆的命令,常芮和沈冰自然起身,四個人前前後後出了辦公室,本以為到這個時候公司肯定沒有人,沒想到辦公室外間的秘書處還亮著燈。
  常芮先一步走過去,見竟然是程少翊還在電腦前做著什麼東西,眼中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目光。
  「小程,忙什麼呢?」
  「啊,芮哥,」完全沒有注意到常芮的出現,程少翊有些吃驚,「李總突然回來,很多行程安排要改。財務部的半年報做出來了,李總走前安排策劃部做的案子做好了,等著批呢。各部門下半年的預算申請簽報也都報上來了……」
  難得見著常芮一次,程少翊第一時間匯報著各種工作。
  「好啦,工作明天再說,我明天一天都在。走吧,一起吃點兒東西去。」常芮笑著打斷了程少翊的匯報,親暱的攬著程少翊的肩膀,把人帶出了秘書處。
  「李總。」程少翊看到站在秘書處外面的李明志,禮貌的問了好。
  「嗯」李明志點點頭,「小程也一起吧,最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為人民服務嘛。」
  聽著程少翊的回答,羅致遠和沈冰不由得輕笑了一下。站在一邊的常芮剛剛還在的笑臉一瞬間垮了下來。
  這個小子腦回路怎麼個情況,為人民服務是什麼鬼?
  注意到氣氛的怪異,程少翊立刻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訕訕一笑,說:「哦,是為老闆服務。」
  「哈哈……」
  程少翊不搭邊的幾句話,讓羅致遠笑的前仰後合。他一直以為李明志身邊的人,應該都同常芮一樣穩重做事滴水不漏,沒想到還有這樣神奇的同志。一時間笑的開心,心中那些陰霾也都一掃而空。
  李明志見羅致遠開心,自己也就開心了。
  沈冰也被程少翊逗樂了。
  只有常芮自己在一邊,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這個程少翊做事情穩重,自己好好教導過的,自己心裡自然清楚,只是這個容易說怪話的毛病,是改不了了。面試的時候明明挺正經的一人,那番關於同性戀的言論也頗得體,只是沒想到這人本質竟然如此啊。
  自己挑的接班人,就是含著淚也要帶出來。
  常芮感歎著,帶著程少翊跟在李明志三人後面下了樓。
  羅氏製藥的停車場裡,沈冰看著面前的京牌沃爾沃SUV不停的咂著嘴。
  「李明志啊,你不會開著這個車回來的吧。」
  「不是你催命麼,沒機票了開了一天一夜,累死老子了。」說著李明志把車鑰匙扔給了沈冰,開了後座的門,拉著羅致遠直接鑽了進去。
  自己催回來的老闆,就是死也要伺候好。
  沈冰的任命的給李明志當司機,常芮帶著程少翊上了自己的車,跟在這輛沃爾沃後面駛出了停車場。
  「芮哥,李總這麼把車開回來,那車主樂意?」
  「不會,這是京城分公司的車。」
  作為李明志的大秘書,常芮自然是在李明志買車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這件事。還沒過一個禮拜,這輛車的所有手續就報到了總部的財務部,常芮擅自把這輛車的事情壓了下去,暫時沒有計入分公司的資產中去。因為,常芮一直在想李明志其實是不是根本就在利用分公司的身份要一個京牌而已,畢竟這個年頭個人申請京牌依舊不是那麼容易。如果下個季度之前,李明志沒有明確的過戶要求,再計入季度財報中也不晚。
  「哇塞,京城分公司好有錢。」財務部出來的程少翊記憶中京城分公司似乎承受不了這樣價值的汽車,十分驚訝。
  「錢是李總自己出的,掛到分公司名下而已。你盯著點兒,先別叫財務的給記到分公司固定資產裡。什麼時候記,我會告訴你。」
  「明白。」
  一行五人去了粵府飯莊,B市裡這家粵菜飯莊幾乎是全天營業,早上有粵式早茶,下午有下午茶,夜裡還有宵夜。這個時間進了粵府飯莊,食客依然不少。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吃飽喝足之後,李明志覺得精神都好了些。羅致遠只覺得吃飽之後更困了,只想好好睡覺。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李明志知道接下來他們要面對是羅氏製藥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他現在需要的是好好的睡一覺,明天開始用最飽滿的精神度過這次危機。
  開著車帶著羅致遠回了自己的公寓,李明志把沈冰扔給了常芮,讓常芮把這個髒的不成樣子的人扔回媳婦身邊好好打整打整。
  羅致遠沒有告訴家裡自己已經回來的消息,見時間很晚自然不方便回家,直接跟著李明志走了。
  常芮把沈冰送到了高珊手中,看著已經在副駕駛睡著的程少翊,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醒醒,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職工宿舍……」睡得迷迷糊糊的程少翊口齒不清的報了住址,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唉……」常芮歎了口氣,發動車子往自己家裡開去。
  這個時間回職工宿舍?開玩笑,常芮自己定的規矩他會不知道麼?羅氏製藥為外地的員工提供了宿舍,只是一些員工住了一陣子職工宿舍都會自己找房子搬出去,因為這裡的管理太嚴格了。這種嚴格不單體現在衛生上,還體現在職工宿舍竟然有門禁!每天晚上十二點之後,門禁上鎖,想回都回不去。這條規定,就是常芮定下的。當年李明志上任,職工變動比較大,同時也招進來不少新的畢業生,為了防止這些血氣方剛的青年人惹是生非,常芮一個關於門禁的提議,就這樣被李明志通過了。後來這群青年人,有的離職了,有的留了下來找到了結婚對象,自然搬了出去。還有一部分無法適應這種「法西斯」統治的,很早就搬出去自己找房子住了。羅氏製藥集團的基本沒有變態的加班文化,即使晚上大家出去玩一玩,在十二點之前回到宿舍也來得及。
  一路往家走,常芮看著程少翊睡的開心,不由得奇怪,這個人入職也有三年多了,能一直住在職工宿舍,倒是不常見。其實想一想,當年定下那些規章制度,何嘗不是逼這群人趕緊自己出去租房子住給公司節省成本。因為制度嚴格,一開始要供那群新人住的房間,租了十幾間,如今繼續租用的,只有當年的一半了。現在還住職工宿舍的,倒是外地未婚女員工居多。
  「起來,到地方了,下車。」
  把車停到車庫裡,常芮推了推睡的跟死豬一樣的程少翊。
  「啊……」被叫醒的程少翊顯然不高興,他迷茫的看看周圍的環境,有些詫異,「這兒不是我宿舍啊。」
  「這是我家,職工宿舍早就落鎖了,你回不去,在我這兒湊合一晚吧。」
  「啊?那怎麼好意思,大嫂能同意麼……」
  「我還沒結婚。」
  「呃……女朋友?」
  「沒有。」常芮皺皺眉,「怎麼那麼多廢話,快點兒。」
  程少翊笑嘻嘻的跟在常芮後面上了電梯。
  常芮的住處在一所高檔小區。幾年前,他在這裡買了這個三居室當作婚房,只是沒想到婚禮前發生了那麼多破事兒,最後搞的物是人非。這麼多年過去了,常芮再也沒有談過一個女朋友。於是這樣一個明顯居家裝修風格的三居室,被常芮用幾年的時間,打理成了一個單身公寓。
  程少翊換過拖鞋,看著溫馨的裝修風格,不禁開口問到:「芮哥,你這兒房子當初買來是準備結婚的吧。」
  「嗯。」常芮算是承認了。
  程少翊見常芮似乎對這個話題一點兒沒有繼續說的意思,識趣的轉移了話題。誰都有不想提及的那些過去,自己不也一樣麼。
  常芮從櫃子中抱出了一套新的枕頭被子,放到了一件風格清新的房間。說這裡風格清新是因為這件屋子的牆面整體塗了護眼的淡綠色環保漆,傢俱也都是淡色實木的,窗簾同樣是印著樹葉的,床邊的書桌上放著一個玻璃花瓶,裡面插著幾隻淡色絹花。
  程少翊挑挑眉,這房間的格局跟自己讀書時候的臥室真像。只是大學畢業之後,那間屋子被重新佈置了。一時間,程少翊的心中似乎抓到了什麼,他看著正在鋪床的常芮,沒來由的想到了自家的老爸。
  「麻煩芮哥了。」看著鋪好的床鋪,程少翊朝著常芮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成了,早點兒休息吧。」
  「芮哥晚安!」
  「安。」常芮擺擺手,關上了臥室的房門。
  今晚這幾個人,除了程少翊怕都是睡不大好的。常芮躺著床上想著今天晚上的事情,沈冰摟著高珊心中在猶豫不決,李明志和羅致遠兩個人關了燈躺在床上,但是誰都睡不著。
  閉上眼睛假寐,羅致遠的卻不經意的回憶起那些屬於姜澍的遙遠的記憶。那些記憶很多,但並不是所有的都如此記憶猶新。他不禁有些羨慕施樂,那個可以說是過目不忘的小子,在記憶力上真真是高人一籌。
  迷迷糊糊的意識,似乎飄到了遠方,一些曾經或許沒有注意到的事情開始漸漸變得清晰。記憶其實很神奇,它就在那裡,只需要一把鑰匙,打開那扇門,所有的一切就噴湧而出。
  羅致遠猛然坐起來,驚醒了入睡尚淺的李明志。
  「致遠,怎麼了?」
  羅致遠怔怔的說到:「想起來一件事,我今天晚上在你辦公室裡看到的那份手稿……」
  對於羅致遠的話題有些驚訝,李明志也坐了起來。
  「那份手稿有什麼問題麼?」
  「姜澍的記憶裡,見過那份手稿,應該是在蘇楠的手機上。」羅致遠皺著眉,努力思索著這樣微小的細節。
  姜澍生前雖然同蘇楠都在恆科的研發部門,但卻並不是一個項目組的。那時候他同蘇楠的關係還不錯,有一次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蘇楠說他曾經去過一個度假療養中心,風景不錯,拿出手機給姜澍看拍過的照片。姜澍接過手機翻看著那些照片,覺得風景確實不錯,誰知一不小心翻到了這張手稿的照片,當時他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以為是蘇楠項目小組的東西罷了。這個度假療養中心,就是位於孫家莊的那座,之後他同陳永文就去了一次。如今這件小事情被記起,一些當年的細節也變得明朗起來。
  將自己所有的記憶和疑惑說出,李明志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把羅致遠往自己懷裡攬了攬,輕輕歎了口氣。
  「先睡覺吧,這件事情會給你個交代的。」
  羅致遠點點頭,靠在李明志的懷裡蹭了蹭。
  看著羅致遠入眠,李明志腦中還在想著這些事情,只是剛剛知道的這件事,似乎將很多事情串聯了起來,讓李明志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蘇楠如何得到的那份手稿,是否還得到過更多的東西李明志不知道,但是可以確定當初姜澍的車禍肯定是同這份手稿有關的。蘇楠在一年之後才同姜澍下手,看來他在一開始對這些文件的重要性並不瞭解。否則也不會如此大意的存在手機中。這些事情中,李明志知道現在自己唯一有用的就是姜澍車禍這個破綻了。雖然手中有足夠的材料,但是因為來源不合法,他是無法啟用的。只有把姜澍車禍這件事情查清楚,最好再查到蘇楠或者陳永文的頭上,這個事件才能真正的暴露出來。
  捋順了一些思路,李明志也漸漸睡著了,夢中他似乎見到了一個陌生的青年,在對著自己微笑。那笑容看起來很熟悉,但是那張面孔卻是如此陌生。想張口詢問他是誰,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那青年指了指南方,接著便消失了。
  從夢中驚醒,李明志看到身邊的床鋪上已經空了。廚房中傳出一些響動,想是羅致遠已經起來做早飯,李明志也起了床。
  廚房中傳來陣陣香氣,是羅致遠煮的清粥,餐桌上放著買回來的包子。見李明志已經起床,羅致遠讓他馬上去沖個澡。
  B市的夏天潮熱悶人,比那京城的三伏天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使開著空調,睡醒一覺人也跟剛從水塘裡撈出來的一樣。李明志沖了澡,清清爽爽的出來。見床鋪已經收拾好,上面鋪著一套衣服,想來是羅致遠給自己挑的。舒服的蠶絲短袖襯衫,輕薄的長褲,李明志換上衣服坐到餐廳裡開始吃早飯。
  相對於李明志清爽利落,羅致遠就只能穿著去草原的時候帶的衣服,因為怕蚊蟲叮咬,還是帶的長袖長褲。如今只能把袖子挽起來,很是麻煩。
  「我回來的急,行李還在學校。唉,真是麻煩。」羅致遠看著自己的衣服,感慨著。
  「作業文件什麼的讓你宿舍的人給你寄過來好了,衣服的話等下去商場買新的好了。」
  「只能這樣了。」
  認同李明志的意見,羅致遠很快聯繫上了施樂,托他將自己需要的一應書本文件打包寄了過來。隨後,李明志把羅致遠送回了家,自己去了公司。
  □

☆、第 31 章

□  辦公室裡,李明志、沈冰和常芮三個人齊聚一堂,開著小會。
  「新產品的專利申請早就通過了,沈冰你把那些理論整理成文,盡快發表出去。」
  沈冰點點頭,他此刻已經開始在腦中思索哪些東西可以發表,哪些東西不能發表了。
  「常芮,你幫著沈冰聯繫期刊,重點聯繫發行量大話語權重的,哪家能最快刊登,就用哪家。京城方面的關係,你要是有問題,就來找我。」
  「是。」常芮一如既往的穩重,前陣子一直在京城,關係網倒是有一些,他並不心急。
  「還有一件事……」李明志想了想,把昨天羅致遠看過的那份手稿拿了出來,「把王誠叫來。」
  「他有問題?」沈冰驚訝,王誠在羅氏製藥工作時間很久,能力很好人也可靠,他不知道李明志特意拿出這份屬於他的手稿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只是問幾個事兒,你不用擔心。」
  正在處理一項實驗的王誠接到要見總裁的通知的時候很是驚訝。他換下衣服,疑惑的往總裁辦公室走去。剛剛到門口,他見到上司沈冰從裡面正走出來,臉色不大好。不由得探尋著看了看沈冰。
  注意到王誠的疑惑與小心,沈冰暗暗歎了口氣,說:「沒事,李總有幾個產品上的問題要問問你,你知道什麼就直接說。」
  王誠點點頭,心稍微安穩了些。
  坐在李明志的對面,王誠低著頭看著門口那個新上任的秘書助理送進來的茶杯,不敢多說一句話。
  一開始李明志確實只問了王誠一些關於產品的事情,慢慢的讓王誠放鬆了下來。一個科研人員,一旦開始談論起自己擅長的項目,自然就越來越放的開。李明志巧妙的控制著話題,漸漸的,他的問題轉向了這份手稿上來。此時的王誠已經不再多想什麼,自然而然的將這份手稿,以及當時遇到的關於產品研發的一切他還記得的事情說了出來。李明志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對於王誠的看法也有了定論,不再多說,放了王誠回去。
  辦公室裡只剩下了李明志一個人,他看看手中的這份手稿,拿起電話聯繫了杜俊凱。
  結束了同羅氏製藥合作事項的杜俊凱,早就回到了省城,他接到李明志的電話,心中有些緊張。畢竟是因為自己的多事,才為他找了這麼多麻煩,此刻再聽李明志說什麼,他都是有些愧疚的。所謂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杜俊凱那一點點的愧疚情緒,被李明志三言兩語挑撥到了最大化,當下就同意以個人名義幫李明志繼續暗中調查這件事。掛斷電話之後杜俊凱,才恍然醒悟自己剛剛都答應了些什麼。但是後悔卻也來不及了。
  傍晚,當李明志把手裡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的時候,羅致遠的電話打了過來。把剩下的事情同程少翊簡單交代了一番,李明志驅車去了羅致遠約他見面的地點。在一條老街上一家酒吧裡,羅致遠已經在等他了。
  「怎麼在這麼個地方?」李明志在羅致遠身邊坐下。
  羅致遠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份藍莓派,他放下手中的紅酒杯,說:「以前常來,想吃這裡的藍莓派了。」
  「你以前提過的那家清吧,就是這裡?」李明志叫來酒保看著酒單,還沒有吃飯,他不想空腹喝酒就點了一杯軟飲。
  「對,晚上想吃什麼?」羅致遠注意到李明志肯定是沒有吃晚飯的,自然如此問。
  「都好,你定吧。」
  「嗯。」
  這間酒吧傍晚時分人也不是很多,放著舒緩的音樂,幽暗的光線映在羅致遠的側臉上,映襯出他那纖長的睫毛。羅致遠低頭隨手用叉子擺弄著吃了沒幾口藍莓派,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在想實習的事情?」
  一下子就被猜到了心事,羅致遠突然覺得自己在李明志面前似乎是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的。
  「對……」長舒了一口氣,羅致遠說:「想了一天,覺得還是應該去。」
  「想去就去,不要有心理負擔。」李明志悄悄的握了握羅致遠在桌子下的手。
  「嗯,我會慎重。」羅致遠輕輕點了點頭,對於李明志的理解,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明知道這個決定目前的環境來說並不正確,但是羅致遠心裡或者說是姜澍心裡還是想嘗試一次。
  李明志喝了一口飲料說:「我過陣子要去美國一趟。」
  「要去多久?」
  「不知道,談談T大同實驗室合作事情,另外主要是這次的事情,要同奶奶當面說清楚。」還有羅榮堂的事情。這一點,李明志沒有告訴羅致遠。
  「好,那估計等你回來我這邊實習也差不多結束了。」羅致遠想了想,覺得李明志這次去美國,沒有一兩個月是回不來的。
  「要是真那麼久,那我只有去京城找你了。」
  羅致遠笑了笑轉了話題:「走吧,吃飯去。我知道個地方的荷葉粥很好。」
  「這個不吃了?」李明志指了指桌上的藍莓派,沒有吃幾口,倒是被羅致遠用叉子插了半天。
  「不要了,他們換廚子了,不是之前那個味兒了。」
  「就你嘴刁。」李明志說著親暱的捏了捏羅致遠的臉蛋,帶著人離開了這家酒吧。
  週末的時候,杜俊凱獨自一人來了B市,見了沈冰和李明志。這兩天的時間,杜俊凱已經查出來恆科製藥已經針對他們的產品申請了相應的專利。對此結果,李明志沒有過多反應,這是他已經想到的一點。他讓沈冰去整理羅氏的產品第一次申請專利時候的材料,如果沒有差錯,恆科的專利應該是同那次申請的差不多。只不過後來發現了缺陷,羅氏製藥撤銷了這份專利的申請。如今知道資料齊全,能夠證明羅氏製藥在第一次申請專利和撤銷申請的時間是在恆科之前,就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沈冰離開之後,李明志單獨留下杜俊凱談了一些事情。
  「姜澍車禍的案子,聽說你在市局刑警隊有些關係,不知道能不能幫幫忙。」
  「難道同你們公司這事兒有關係?」杜俊凱有些吃驚,他倒是沒有多想過的。
  「嗯,姜澍當初可能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出的事故。命大沒有死,只是後來還是自殺了。當然,我也是猜測,畢竟跟他有關係的人,如今都牽扯在我們這件事兒裡。」
  「成吧,我知道了。我是有一個同學在市局刑警隊,只是這個案子時間有些久了,我問問吧,有信兒告訴你。」
  「謝謝了。」
  「唉。」杜俊凱歎了口氣,一絲情緒摻在其中卻不方便言明。
  李明志默默的掏出一隻煙遞給了杜俊凱,說:「等我拿到明面上的有力證據,我們同你便只有公事往來。」
  「但願如此。」杜俊凱接過煙,默默點上。這次事情,說白了是自己挑出來的,只要盡快解決了,李明志不提,自己也不提,就讓自己默默被翻過片兒去好了。企業之間的競爭大多涉及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杜俊凱不想牽扯其中。他還有老婆,將來還會有孩子,知道的越少對他越好。
  送走了杜俊凱,李明志趁著週末帶著羅致遠去了孫家莊的療養中心。曾經的那場山洪衝垮的道路如今早已修好,甚至還拓寬了些許。如今五里坡的旅遊業發展越來越迅速,夏天到這裡避暑休閒的人們也越來越多。李明志這次到來,提前同療養中心的經理打了招呼,大老闆要來,經理自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最好的套房留了下來,羅致遠看著這風景秀美的房間,不禁感慨果然有錢有權才是真王道。
  然而羅致遠此次來這裡,並沒有時間欣賞秀麗的風景,而是整天呆在暗房裡跟李明志一起看那監控錄像。
  在同王誠的談話中,李明志知道這個人因為身體原因受不了B市夏天的潮熱,便常年到這裡避暑。那份手稿最初就是王誠在這裡寫出來的。因為手稿上有具體日期,李明志隨後聯繫了療養中心的總經理,要求調閱當年的監控錄像。時間久遠,總經理也不確定是否能夠找到錄像,好在上天眷顧,療養中心的錄像保存時間較長,這才在滿是錄像帶的庫房裡找到了這份材料。
  李明志認識王誠,而羅致遠認識蘇楠。當他們兩個出現在同一段監控錄像中的時候,李明志和羅致遠互相望了對方一眼。
  找到了。
  雖然不知道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但是在走廊上兩個人之間的動作看上去明顯曖昧許多。誰會想到,這兩個人還有一段關係呢?
  「能不能查查蘇楠的入住記錄?」羅致遠小心的問。
  李明志點點頭。他叫總經理拿來了蘇楠的身份證記錄,對應著時間找出了監控錄像。翻看著監控,李明志發現這個蘇楠同王誠的關係似乎並不長久。因為後期明顯蘇楠身後跟著另一個男人,那個人正是陳永文。
  應羅致遠的要求,李明志又要來了陳永文的入住記錄。看著那些明顯靠前的登記時間,姜澍的心裡明白了許多。蘇楠和陳永文在一起糾纏的時間比自己之前以為的要早上許多。
  得到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羅致遠倒是覺得反而輕鬆了。算算時間,那個時候姜澍正在為產品進度加班,算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吧,最可笑的可能還是蘇楠竟然還同自己推薦這個地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挑釁自己吧。
  獨自思考著,羅致遠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有些驚慌看向李明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明志,會不會蘇楠從王誠那裡偷到的手稿,被我看到了,他以為我知道了什麼,要殺我滅口?」
  李明志安撫得摸了摸羅致遠的後背說:「跟你有什麼關係,是姜澍。不過我也是這麼猜測,但是並沒有實際的證據,只能猜測。」
  羅致遠拖著額頭,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將以前的事情,在張雅婚禮外聽到的話都回憶了一遍之後,他肯定的說:「肯定是這樣,蘇楠提過他研究的那份東西來歷有問題,陳永文也知曉此事。他們一定是以為我……以為姜澍知道了什麼,那車禍肯定是他們設計的,只是沒想到姜澍命大……」
  一旦有了想法,很多事情就會從陰謀的角度去考慮,羅致遠嘴角扯出一個駭人的弧度,說到:「呵呵,那農家院再怎麼不好倒車,也不至於特意讓姜澍到外面那條路上去等,原來都是計劃好的……沒想到啊。」
  看著羅致遠那有些猙獰的表情,李明志微微怔住了。這一刻,他覺得羅致遠似乎就是姜澍,否則他身上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怨氣?這種痛苦若非親身體驗過,是不會如此深入骨髓的。第一次,李明志有些相信了羅致遠當初在公墓說的那些荒唐話。或許,他真的曾經入過他人的夢,體會過那些徹骨的痛。
  「好了,好了,放輕鬆致遠,有我在,一定會還姜澍一個解釋的。」輕輕拍著羅致遠的後背,李明志順勢將人攬到自己的懷中細細安慰。
  感受到李明志懷裡的溫度,羅致遠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他環著李明志的腰,整個人靠在李明志的懷裡,感受著那種可以依靠的安心感。
  只有李明志,一直一直在自己身邊,為自己做了那麼多,讓自己安心的依靠。
  仔細的做了監控錄像的拷貝,羅致遠跟著李明志離開了這個地方。臨走的時候,羅致遠回頭看了看這家療養中心,心中五味雜陳。這裡有太多同自己有關的牽扯,以前的甚至現在的,讓他不知如何去面對。
  這個時候,李明志突然拉住了羅致遠的手,疑惑的看著愣住不走的愛人。
  看著眼前的李明志,站在這碧空下,那雙手有力而溫暖,他的眼中有滿滿的愛意,也埋著一絲擔憂。這時羅致遠突然釋然了,往事並不重要,當下才是要牢牢把握的,沒有什麼比眼前這個人更重要了,今後的生活,都是同他在一起了呢。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則根燼復萌,而塵情終累乎理趣。
  想通了這一點的羅致遠只覺心中一輕,那些這段時日壓在他心中的繁雜似乎一下子全部不見了。他緊緊的握住李明志的手,快步走下了石階。
  「明志。」關上車窗不再凝望這座漸漸遠去的大山,羅致遠定聲喚著李明志.
  「怎麼了?」正在開車的李明志稍稍側頭。
  「我想去旅遊,去南方看看。」
  「好,跟旅行團?」
  「我自己去。」
  「可以,我幫你安排。」
  「嗯。」
  「那實習的事兒呢?週一不是要去面試?」
  羅致遠目光遠視,輕輕的說到:「不去了,沒有意義了。」
  李明志微笑,知道羅致遠心中的執念這是放下了,寵溺的回到:「都隨你。」
  之後,羅致遠萬分抱歉的聯繫了恆科的人事,表示自己學校導師有項目自己實在走不開。恆科的人事經理雖然生氣,但也無可奈何,生冷的掛斷電話。羅致遠開始著手旅行的事情。
  在李明志啟程前往美國之前,羅致遠旅行的事情也全部安排妥帖。從省城送走飛往京城轉機的李明志,羅致遠聯繫了謝然。
  這次見面約在一家安靜的茶室,羅致遠先等到了謝然,杜俊凱要等一會兒才能來。品茗話舊,羅致遠同謝然聊了不少以前的事情,直到謝然突然說起前陣子她去醫院做體檢,意外遇到了王鳴。
  「第一眼我都沒有認出他來,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後來我托人查了查,他好像是感染了HIV。」
  手中的茶杯沒有一絲停頓,羅致遠淡淡的看向窗外。
  「你老公來了。」
  謝然轉頭望去,果然杜俊凱背著包正往這邊走過來。
  王鳴這個人就這樣簡單的從羅致遠的生活中消失了,對於現在的羅致遠來說,這個人本就無足輕重,過去的一切與自己已然無關。
  這次約謝然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見杜俊凱一面。羅致遠已經從李明志知道了他托杜俊凱的關係查一查當年姜澍車禍的案子,羅致遠今天自然也是為這件事而來。趁著謝然去洗手間的空隙,羅致遠問起了這件事。
  「明志托你查姜澍的事……」
  「我打聽到一些,當年車禍的嫌疑人早就有眉目了,只是警方找過去的時候早已人去屋空,如今正在進行網上追逃,只是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消息。」
  「有他的照片麼?」
  杜俊凱拿出手機給羅致遠看了一張標準的證件照。一張陌生的面孔,但是看在心裡會有莫名的恨意,在情感上羅致遠已經把這個人看做了當初的兇手。
  「我知道一些私人賬戶信息,可能對你有幫助。」
  「好。」
  這個時候謝然回來了,羅致遠和杜俊凱停止了話語。
  之後三個人又討論了羅致遠去旅行的事情,便互相道別了。
  離開省城前,羅致遠把自己所知道的姜澍和陳永文的所有賬戶信息全部告訴了杜俊凱,然後他登上了南下的列車,一路南行。
  □

☆、第 32 章

□  隨著軌道南行,看過了水鎮,看過了丘陵,看過了那些曾經想看的城市,最後羅致遠到了一個小鎮。這裡靠著一座青山,青山上有著大片的茶園。
  如今早以不是採茶的季節,在鎮上的茶屋裡品一壺鐵觀音,聽著這裡人們那淳樸的鄉音,羅致遠覺得自己能夠再活一世真的是無上榮幸。聽當地人說山上有一座香火不錯的廟宇,羅致遠決定一早去參拜一番。
  那是一座古老的廟宇,年代不可考,廟裡有幾個講經的和尚,廟堂正殿的佛祖金身散發著靜心的光暈。
  在佛祖面前虔誠的三拜,羅致遠不求任何事,只是感謝上蒼給了自己活著的機會。生活還很漫長,他要好好珍惜。從錢包中掏出一些錢財奉入功德箱中,羅致遠離開了廟宇。
  歸程的路並不順利,羅致遠背著書包,獨自走在空曠無人的山路上。這時候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達聲。羅致遠往路邊躲了躲,這裡是村民多騎摩托,他讓開大路防止出現危險。但是危險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羅致遠完全不記得具體情況,他感覺自己彷彿被一瞬間很大的力量帶倒了,等他緩過神來,自己早已經摔倒在路邊的石子地上,手臂和腿上被石子劃出了不少傷痕,而背包也被搶走了。
  從褲兜中拿出紙巾簡單擦拭了傷口,羅致遠扶著一棵大樹勉強的站起了身子。慶幸自己的謹慎,證件和錢財沒有全部放在背包中,只是手機和□□都丟失了。剛剛的一瞬間腳踝也扭傷了,如今可真是寸步難行。
  日頭逐漸大了起來,羅致遠勉強挪動著步子,往山下走去,只要到了山下主路就可以找人幫忙報警了。感謝天無絕人之路,寺廟中一個外出的和尚正好遇到了困難的羅致遠,認出是剛剛大方供奉功德的施主,友好的伸出了援助之手。
  晌午十分,羅致遠已經坐在了當地的派出所中,腳上的傷在當地診所做了處理已經沒有大礙,現在兩個民警正在詢問著羅致遠事發的情況做著筆錄。派出所好心的為羅致遠準備了午飯,雖然說不上多好吃,但是依舊很暖心。等完了筆錄,登記備案之後,派出所將羅致遠送回了他在鎮上下榻的旅館。此時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想起幾乎是整整一天沒有聯繫李明志,羅致遠借用旅館提供的那運行十分緩慢的電腦在網上給李明志報了平安,然後聯繫了常芮,告知了他自己的情況。
  在羅致遠心中,他不想自己的家人和遠在大洋彼岸的李明志擔心自己,想來想去能夠幫忙的人便只有常芮了。
  得到消息的常芮,在電話中仔細囑咐了羅致遠一些事情之後,馬上定了前往羅致遠那邊的機票。
  第二天的晚上,常芮到了羅致遠住的旅館中。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仔細查看了羅致遠一番,見人真的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給李明志去了電話。
  其實大洋彼岸的李明志早就已經知道了羅致遠發生的一起。羅致遠敢瞞著他,但是常芮不敢,他得到消息後馬上就告訴了李明志,並且連夜搭乘飛機,又坐了一天的大巴才終於到了羅致遠所在的地方。常芮都很詫異,羅致遠是怎麼跑到這種偏僻地方的。
  「想看看茶園,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
  聽著李明志那老媽子一般的埋怨嘮叨,羅致遠只覺得心裡暖暖的。他知道李明志在生氣,但也在捨不得。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把自己真正的放在了心上,小心的呵護著。
  「對不起,不該瞞著你,我也是怕你擔心。」
  遠在異國的李明志沉默了,他感到一股無力感,自己的愛人身陷險境,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他在沉默的同時,心中對一些事情也有了了斷。
  羅致遠又好言安慰了李明志幾句,這才掛斷了電話。
  羅致遠這邊,有常芮安排著一切,李明志一顆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結束了同羅致遠的通話,李明志找到了他的奶奶羅老太太。
  「奶奶,我要一直在大陸呆下去。」
  「可是你父親不會同意的。李氏這邊,他還等著你回來接手。」
  李明志搖搖頭,說:「李氏早就不需要李家人了,他們只要拿著股份等分紅即可,職業經理人才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選擇。」
  對於李明志的說法,羅老太太不可置否,如今的李氏,只是空掛著李氏的名字,即使是現在的董事長李敬中,也無法肯定的說一句自己完全把控著李氏集團。李氏的家業太大了,幾大分支都握著股份,推舉一位大家都滿意的職業經理人出任CEO,才是能夠滿足各家的唯一選擇。
  這是李明志在上次實驗室項目遊說股東的時候就發現的問題,也是羅老太太這麼多年看在眼裡的事情。
  「明志,我支持你在大陸,那邊的機會更多,重振羅榮堂的任務,我只能靠你。」
  「我不會辜負奶奶的期望的。」
  「你父親那邊,我會去說,你好好準備吧。看你今天神色都不大好,是羅氏那邊又出問題了麼?」
  李明志搖搖頭,說:「是致遠,遇到了些事情,我很擔心。」
  「讓他們盡快給你訂回去的機票吧,好好照顧致遠,他是個好孩子,也是我們羅家的希望。」
  說完羅老太太靠在了搖椅上靜靜的望著窗外的天空。羅致遠,同自己的大伯太像了,那個羅定山從沒見過的爺爺,當年何等的風采。奈何時局,羅氏終歸還是倒了,但是如今羅老太太看了羅致遠,她知道這是她羅家重振的機會到了。
  放手李明志離開李家這個深潭,羅老太太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認同自己的想法。即使不認同,以現在李明志的能力,李敬中已然沒有辦法了。這就是羅老太太嘔心瀝血經營羅氏製藥多年需要的結果,她要自己的家人有一個完全脫離李氏的地方,那裡是他們一家最重要的依靠,即使哪天沒有了李氏,那也是他們的一處港灣。
  在鎮子上停留了兩天,羅致遠受傷的腳踝已經消腫,常芮勸他早日回去,羅致遠答應了。只是沒有想到,當天下午羅致遠就收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說他被搶奪的背包找到了。
  詫異當地警方的迅速,常芮帶著羅致遠去了派出所。民警交給羅致遠的那個已經有些髒的背包確實是他丟失的那個。
  「現金都沒有了,你看看其他還少什麼?」民警好心提醒著。
  羅致遠翻了翻背包,果然錢包裡的現金都沒有了,□□都在,手機卻不見了,一件長袖外套也沒有了。
  「手機沒有了,還有一件外套。」
  「手機被那兩個小子賣了,外套……」民警想了想,「是那種運動款墨綠色的麼?」
  「對,戶外皮膚衣。」
  「哦,其中一個小子身上穿著一件這樣的衣服,你要不要看下?」
  竟然在搶奪犯身上穿著,羅致遠無奈的搖搖頭說:「不用了,不要了。」
  「對了,你們怎麼找到他們的?」羅致遠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包,一邊打聽。
  「嗨,說來他倆也是倒霉,昨天晚上接到報警說是有網上通緝犯在鎮裡網吧上網,我們撲過去沒想到是這倆人用撿的身份證去上網,把倆人帶回來例行審訊,我們王警官發現這兩個人神色異常,細一問這倆人就招了。」
  「這樣啊……那他們兩個也真是倒霉。」
  又再三謝過民警,羅致遠離開了派出所,離開了這個鎮子,回到了久違的B市。
  剛剛踏出省城機場的出口,羅致遠就見到李明志站在那裡,焦急的找尋著。四目相對,羅致遠安心的一笑,李明志趕忙上前拉住了羅致遠。
  「怎麼這麼不小心?」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同時發問,羅致遠愣了下,先做了回答:「這不是也沒事麼。」
  「以後再也不能放你一個人跑那麼遠的地方了。」
  「這次多虧了常芮,」羅致遠看看站在一旁四處望風景的常芮說,「要是沒他我都回不來。」
  李明志點點頭,看著常芮的眼中也充滿了謝意。
  「我回來的消息還沒告訴我家裡吧?」羅致遠擔憂的問。
  「沒有,我也是昨天才到省城,還沒有回B市。」
  「那等幾天,等我傷徹底好了再回去。」
  「成。」
  李明志同意了羅致遠的意見。他帶著羅致遠在省城的一家賓館住了下來,常芮則直接搭乘高鐵回了B市,畢竟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老闆和老闆娘撂了挑子,他可不放心程少翊一個人盯著。
  在省城停留了大概一周,李明志帶著羅致遠在省城的醫院給受傷的地方做了詳細檢查,確實沒有大礙之後,他懸著的心才算真正放了下來。之後羅致遠和李明志約了謝然和杜俊凱。
  接到邀約電話的杜俊凱驚訝了一番,說:「剛要聯繫你們,我同學告訴我那個撞了姜澍的司機落網了,這陣子就會遣送回來。」
  「真的?」李明志很驚訝,沒有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有了這樣的消息,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求之不得啊。
  得知消息的李明志和羅致遠,再也沒了繼續停留在省城的心思,同謝然簡單一聚之後,二人馬不停蹄的回到了B市。
  回到B市之後,李明志直接找來了梁榮。梁榮在他手下工作多年,主要幫著公司草擬各種合同,解決各類法務上的糾紛。常年同公檢法打交到的梁榮,有自己的關係網。李明志先把恆科涉嫌竊取公司產品機密的事情告訴了梁榮,接著又同梁榮講了姜澍車禍的事情,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梁榮查出姜澍的車禍同蘇楠疑似竊取羅氏製藥的制劑配方之間直接的聯繫。查證的過程是困難的,從那嫌疑人陳某被帶回來直到羅致遠開學之前,梁榮也查到的也只是一些懷疑性的東西。
  莫非這真是一件普通的交通肇事麼?
  李明志在懷疑,羅致遠也知道李明志的懷疑,此時他所有的希望都慢慢的轉向了杜俊凱,希望這個人能夠給自己的一個驚喜。
  但是,杜俊凱的驚喜還沒有到來,常芮卻給了羅致遠一個大驚嚇。
  羅榮堂股份有限公司的註冊成立文件由常芮當著李明志的面交給了羅致遠。草擬的公司章程上面,清楚的標明了羅致遠占股30%,出任法定代表人。
  「這是什麼情況?」羅致遠怔怔的看著這份文件。
  「常芮這大半年就在忙活這件事情,重開羅榮堂,具體事宜已經同你父親溝通好了,這是我們共同的意願。」李明志把文件往羅致遠面前推了推,「簽字吧。」
  「我父親?」羅致遠驚訝,「不,我不能簽。」
  「為什麼不簽?」
  「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願,就這樣替我做了決定?我要仔細想一想。」羅致遠把文件推回李明志手邊,沒有遲疑的起身離開了李明志的辦公室。
  常芮看看羅致遠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李明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李明志把文件收好,並沒有露出任何能讓常芮揣摩一二的表情。
  「讓羅定山去勸他吧,你先別管了,他簽好字我給你。最近好好帶帶小程,聽說他現在從宿舍搬出來住你哪裡了?」
  「是,總是加班,公司宿舍門禁比較嚴就讓他搬出來了,暫時住我那裡。」
  「門禁嚴也不是壞事。」
  李明志所言似乎另有它意,常芮卻琢磨不透,只好順著李明志的意思說到:「管理嚴格一些確實不是壞事。」
  「確實,要我說你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小程住進去你還能賺個房租,往後你只會更忙,有個人幫你看看家整整內務也不錯。」
  「說的好像您的秘書都不忙似的……」
  「也是,看樣子還得再招人了,唉……」
  李明志打量著常芮,他看人一向比較準,這幾天他早就注意到了程少翊看著常芮的眼神不大對,想來想去心裡也就有了一點兒底兒。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即使成全了程少翊,也是幫常芮找了個以後的依靠,成不成的無所謂,只是這個條件先創造好就好了。
  只是李明志說這句話的語氣亦真亦假,讓常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再招秘書,但是畢竟是老闆說的話,他姑且記下暗中留意。
  羅致遠從李明志處離開只好,直接去找了父親羅定山,開門見山的問他是否知曉羅榮堂的事情。羅定山淡定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說:「知道,你簽字了沒?」
  羅定山的態度讓羅致遠覺得心頭窩著一股火,他大力扯開椅子直直坐上去說:「怎麼可能簽,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簽!?」
  「為什麼不簽?」羅定山反問。
  「我為什麼要簽,你要是想重開羅榮堂那你自己去做那個什麼法人代表或者總經理什麼的,為什麼要扯上我?」
  「因為你姓羅,重開羅榮堂,將我們羅家發揚光大就是你的本分。」
  羅致遠沒了話語,現在的他姓羅不姓姜,身上背著祖輩的期望,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竟然有實現的那一天。
  「那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還有,註冊資本的30%,450萬,您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我用秘方入股,你季叔叔技術入股,初始股份裡,除了陳昭出全150萬,常芮自己出75萬,剩下的錢都是李明志自己出。」羅定山細緻的給羅致遠解釋了那些股份分配的事情。
  「你們……」羅致遠真的不知道如何說自己的父親了,他居然用手裡留著的秘方入了股,這簡直讓他無法理解。
  「致遠啊,重開羅榮堂是你爺爺一輩子的願望,如今機會成熟,為何不做?我這麼做,也都是為了你。」羅定山喝了一口茶,繼續說:「你跟李明志那點兒事兒,我都知道。李明志他嘴上說的好,但是有什麼用?你們兩個人終歸是不受法律約束和保護的。我現在用羅榮堂把你和他綁在一起,將來你們兩個能走下去,那自然是沒什麼。若是有了什麼變故,他也不至於對你怎麼樣。」
  「他能對我怎麼樣?」羅致遠挑眉,顯然不同意羅定山最後的說法。
  羅定山看著兒子無奈的搖搖頭,說:「你說你怎麼眼光這麼差呢?喜歡男人就算了,還總是喜歡這種男人,之前那個誰那叫什麼?說好聽點兒是花心,說難聽點兒就算濫交。還有這個李明志,你以為他就算乾乾淨淨白紙一張?你就上整個醫藥市場上去打聽,誰不知道幾個他的花邊新聞?」
  說到這裡,羅定山有些生氣,自從知道過年時候李明志跟自己進行了短暫的交流之後,羅定山就開始拐彎抹角的打聽起李明志的一些事情來。畢竟是自己兒子選的人,說不在意那都是假的。誰知道這一打聽不要緊,好的壞的各種八卦羅定山是聽了個透透的。此時的他手指頭不停的用力戳著桌子,好像那桌子就是李明志,而他則要將桌子戳出個坑來。
  羅致遠承認羅定山的話讓他很吃驚,李明志曾經承認過有交往的對象,也承認有過床伴,但是他從不知道這些事情自己的父親竟然也會打聽出來,最主要的是聽起來,這事兒似乎鬧的還挺大。
  「這些事情你大可去問常芮,他一準兒都告訴你。」羅定山瞪了自己的傻兒子一眼說:「我一個老頭子,除了給人看看病,哪有什麼閒心管經營那一套,更別說我根本就不懂了。你還年輕,學的機會還很多,好好的替你陳爺爺,季叔叔和你爹我看著李明志,別讓我們兩個身上幾代人的期望落了空,你懂不懂?你陳爺爺替咱們羅家保管著羅榮堂的老匾這麼多年,為了重振羅榮堂他也是煞費苦心,如今還有他兒子看著,你還有什麼擔心的?」
  聽完羅定山這一席話,羅致遠心下明白了自己父親的一番苦心。他們這一代人,想要實現的願望,卻因為自身的原因無法親手實現,於是這種期望就全部落在了後代身上,自己是這樣,那個從未謀面的陳爺爺的兒子是這樣,李明志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羅致遠相信,在李明志的奶奶羅老太太的心裡,恐怕也是想早日重開羅榮堂的吧。
  這一點想通,羅致遠對於羅榮堂的事情,也就沒有了太多的牴觸,心中唯一的不爽就停留在了父親關於李明志私生活的那一番話上。他猶豫一夜之後,還是給常芮打了電話約他出來見一面。
  「老闆,老闆娘約我見面。」
  前一秒剛剛掛斷羅致遠的電話,後一秒常芮就向李明志做了匯報。
  「嗯,估計是說通了,不好意思直接找我,你去找他簽字吧。」李明志把文件還給了常芮,心情很不錯。
  常芮也是這樣想的,收好文件去赴約了。
  一家環境優美,隱私性比較好的茶館裡,羅致遠一邊翻著那一沓子註冊公司需要的文件,一邊側目看了常芮幾眼。
  坐在對面的常芮看著羅致遠那雙會勾魂的眼睛瞥了自己一眼,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慌。這兩年下來,羅致遠某些神態上同李明志有了一種神秘的相似感,讓常芮頗有壓力。
  「常大秘書,李明志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替他做那些事情啊?」
  「10%的股份,總經理職務。」常芮以為羅致遠再說羅榮堂的事情,回答的十分乾脆。
  「我不是說羅榮堂,」羅致遠皺了皺眉,「昨天,我跟恆科曾經的同事聊天,聽到一件事,我想問問常大秘書你是不是真的。」
  「您說。」
  「說是李明志的私生活挺混亂的,前幾年還叫人堵上了門,他沒露面,叫你拿了一皮箱的錢把人打發走了?」
  羅致遠話音未落,常芮的心裡就咯登一下。見過秋後算賬的,沒見過羅致遠這樣算賬的。
  羅致遠看了常芮一眼,在第一份需要簽字的文件上寫了一個羅字,然後停了筆。狡黠的目光看著常芮,說:「這樣吧,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你說一件,我就簽一個字。」
  「那恐怕沒那麼多……」常芮幾乎是脫口而出。
  「簽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他講的明白我就簽。」
  那講不明白呢……常芮想問卻不敢問,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簽字還可以這麼玩,生怕自己問出來,羅致遠一個字都不簽了。
  常芮喝了口茶,平復了心情,沒有半分猶豫的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李明志的情感往事全部抖了個底掉。通過這件事,常芮意識到羅致遠將來絕非是可以由李明志隨意控制的人,這個法定代表人,羅致遠能做的也絕不是名義上擔當而已。說白了,自己以後是給眼前這個叫羅致遠的人打工的,看來以後自己是有兩個老闆,而其中一個明顯位置要重一些了。
  常芮的講述結束,羅致遠數了數自己的簽字個數,眼中一片陰霾:「也就是說,你知道的跟李明志有身體關係的一共是六個人,其中兩個個相處時間比較久,第一個是個老外?」
  常芮點點頭說:「我知道的就這些。」
  「也就是說還有你不知道的。」
  「呃……這個您自己去問吧。」
  「嗯。」
  羅致遠把簽了幾個字的文件交給了常芮。
  「回去把剛剛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李明志,說我等著他。」
  常芮應了下來,就算是羅致遠不說,這些事情他肯定要告訴李明志,不然這簽了一半的文件,他是怎麼都解釋不過去的。
  帶著東西回了羅氏製藥,常芮把文件交給了李明志。
  李明志一邊抽出文件一邊說到:「簽好了?看來挺順……怎麼回事兒?怎麼就簽了兩個?」
  「羅老闆說,您的一段兒情史一個字,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看看常芮,再看看那簽了兩個字的文件,李明志頗感無奈。現在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羅定山是怎麼勸的羅致遠了。
  呵呵……薑還是老得辣,這老頭子其實根本就不待見他兒子找的對象吧。
  李明志瞥了常芮一眼,說:「羅致遠沒說別的了?」
  「他說,您解釋的明白,他就簽完。他等著您。」
  「成了,知道了。你出去吧。」
  李明志收拾收拾東西,驅車去了羅致遠和常芮約定見面的茶館,到了地方卻沒有見到人。茶館的服務生說雅間的客人早就走了。回到車裡,李明志給羅致遠去了電話。
  「喂,你在哪兒?」
  羅致遠看看那林立的墓碑和松柏,嘴角輕輕上揚,說:「啊……我也不知道,不過這裡挺安靜挺涼快的,我等著你。」
  說完,羅致遠掐斷了電話。
  跟我玩起捉迷藏了。
  李明志收起手機,開車出了城。到了城郊公墓,果然看到羅致遠站在姜澍的墓碑前。
  「你怎麼空著手來?」羅致遠問。
  「你要簽的文件。」李明志從公文包裡拿出了裝著所有東西的檔案袋。
  「要把這個燒給我麼?」說著,羅致遠從兜裡拿出打火機,作勢要點燃這些文件。
  李明志一把搶過了打火機,扔到了一邊的草叢中。
  「別鬧了,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就好,常芮知道什麼。」
  「李明志,我今天仔細想了想,咱們交往這麼久,我相信你沒有騙過我。」
  「那是肯定的。」
  「但是你會隱瞞。」羅致遠定了定,「有些事情你讓我自己去看,自己去猜。我問你多少,你就告訴我多少。你,從來不會主動告訴我。」說到這裡,羅致遠自嘲的笑了笑,「我倒是挺直白的什麼都告訴你。」
  李明志沒有回話,確實很多事情羅致遠不問,他是不會主動提及的,但是這也僅限於關於羅氏和李氏的事情,在生活上他確實從不隱瞞的。只是,現在你叫李明志如何做出這樣一番解釋呢。
  「說說你那個找上門的前任吧,你只說過你談過兩段,我也沒具體問,今天才知道原來還能鬧的這麼大。」羅致遠看了看天空,說:「其實,這些過去的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我只是擔心會不會還有人找上門來。」
  似乎是對自己這番計較找一個解釋,羅致遠的話音倒是輕了不少。但也足夠讓李明志聽到了。
  「不會再有人找上門了。想知道,就告訴你吧。」李明志環住羅致遠的肩膀說。
  接下來李明志向羅致遠展示了一場燒腦大戲。簡單描述就是,李明志的第一對象是他的同學,兩個人因為理念不合分道揚鑣,接著李明志到李氏集團工作,認識了第二個對象。後來李氏上層變動,李敬中從羅氏製藥回到李氏接手總裁職務,李明志則來了羅氏製藥。來到中國之後,李明志面對是羅氏製藥最低谷的時期,國內市場變動國外李氏的資金突然撤離,此時的李敬中和李明志兩個人簡直是如履薄冰。等待李敬中一番雷霆之勢在李氏徹底掌權之後,李明志知道原來第二個對象是李氏集團裡一些有心人特意找來從他身邊套取李敬中一族信息的,同李明志在一起都是假象。之後還查出來,李明志的第一個對像正是暗中幫忙策劃這一切的主力中的一個,這第二個對象就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誰知道,這第二個對象,後來對李明志動了真情,從美國追到了中國,但是李明志已經寒心,直接讓常芮帶著三倍於對手開出的錢,把人打發走了。
  「這還真是……」羅致遠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聽到的這些,此時他看向李明志的目光已經充滿了同情。
  「這之後,我就只有床伴了,也不乏有床伴動情的,但是最後也都打發了。直到遇到你。」
  看來那些動情的床伴,都是常芮出面解決的了……
  「這幾年,我已經讓羅氏製藥逐漸脫離李氏集團了,他們的手再想要伸過來就沒那麼容易了,當年的損失,讓羅氏製藥用了很久的時間來消化。」說到這裡李明志頓了頓,歎了口氣說:「唉,其實說到損失,常芮的損失也是挺大的,好好的未婚妻,都被他們給毀了。第二任的事情敗露之後,他們出重金買通了常芮的未婚妻想套取一些信息,常芮發現這件事情之後,直接取消了婚禮,馬上都要領證了,酒店都定好了,唉……」
  這是羅致遠第一次知道常芮的事情,那個一直跟在李明志身邊的大秘書,向來給羅致遠一種穩重知事的感覺,他從來沒有想過常芮在那種正是恣意飛揚意志滿滿的年華,會遇到這種事情。能夠面對這種背叛還一路□□的走來,不奇怪李明志對常芮如此的信任,並且把羅榮堂交給他出任總經理一職。
  「早知道他這麼苦,我就不那麼欺負他了……」想到自己昨天對常芮的態度,羅致遠感到一絲後悔。
  「沒事,他心理承受能力挺強的。我的羅大老闆,您看我這解釋的如何?把字簽了吧?」李明志把文件的事情提了出來。
  羅致遠點點頭。其實羅定山昨天就已經說服了他,今天這番只不過是想給李明志敲打敲打,讓他不要給自己找些亂事兒出來,沒想到聽了這麼一出,之前那些怕李明志的小情人找事的想法已經完全提不起來了。
  等所有的文件都簽完由常芮拿到工商稅務之後,羅致遠突然反應過來一個情況。李明志告訴自己的事情,依舊是自己問了多少,他告訴了自己多少。這樣細細回想起來,李明志在講述的過程中定也是刻意隱瞞了一些事情沒有告訴自己的。在心中盤算了盤算了李明志那個故事的時間線,羅致遠突然想起了李明志書房裡那一排照片。
  自行來到李明志的公寓,用李明志放在自己這裡的鑰匙進了門,羅致遠從那一排照片中找到了李明志在湖邊垂釣的那一張,看看右下角的日期,羅致遠心中瞭然。
  看來拍照的那人,就是李明志那個第二任了。那個李明志話語裡被人刻意找來套情報的人,當初同李明志在一起的時候會是如何的光景呢,他讓李明志如此不設防備,如此開懷的笑容。這個人,對李明志的影響,只怕自己這輩子都無法超越吧。
  將照片放回原處,羅致遠在廚房裡給李明志做了一頓飯帶到了他的辦公室。看著李明志吃著飯時候那轉瞬即逝的笑意,羅致遠感到一絲酸澀。防備已經深深的刻入了這個人的心裡,即使是高興著或者幸福著,他也不會再表情上有過多的表示。
  □

☆、第 33 章

□  幾日之後,羅致遠回到了京城T大,開始了新的學年。只是這一學年,對於羅致遠來說充滿了各種驚奇。
  第一驚奇是那部從春節開始就在國家台展放的公益廣告獲得了當年公益廣告大獎的銀獎。羅致遠收到了製作組發給他的參加頒獎晚會的邀請函,不出意外,沈凝自然也在此行列。頒獎晚會之後,T大的志願者服務團隊才發現本校的研究生裡竟然還有這樣一位人物,直接找上了羅致遠要把人拉進志願者服務大隊。羅致遠自然無法推辭,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第二驚奇是沈冰告訴羅致遠,高珊懷孕了。他們兩個要在國慶節辦婚禮。沒有想到這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竟然還是因為已經開了車才記起要補票。
  第三驚奇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杜俊凱告訴羅致遠,他通過姜澍和陳永文的那些賬戶信息,查到了五年前的幾筆可疑資金往來,可能會成為判定姜澍車禍有人為因素的主要證據。
  得知這些事情,羅致遠在國慶節的時候,不顧繁忙的課程和實驗,果斷回到了B市。藉著謝然和杜俊凱在省城的婚宴,他、李明志和杜俊凱三個人仔細研究了這件事情。
  杜俊凱把他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兩個人:「陳永文曾經通過網上支付給蘇楠的賬戶十萬塊錢,後來我追查了蘇楠賬戶,他的賬戶下一共有十五萬轉入了一個陌生賬戶,那個賬戶的所有人我查了查是肇事嫌疑人同村的一個人名下的,這個人當年在他們村裡做民間借貸和資金搭橋,但是這個人前年因為資金鏈斷裂,被債主追上門已經逃往外地了。我能查到的,就到這裡了。」
  羅致遠凝眉回憶,當年陳永文的賬戶都是姜澍來管理的,這十萬塊錢的去向他大概有印象。
  「當年,陳永文說蘇楠要買房,不想貸款從他那裡借過十萬。」
  還是我親自給蘇楠打的錢,誰知道竟然是用來殺自己的,真是荒唐。
  這樣想著,羅致遠不自覺的嘲諷的笑了一下。
  「那是陳永文和蘇楠兩個人合夥找的這個人?」李明志思索到。
  「蘇楠確實買了套房子。」羅致遠的話語表明,他知道是事情是因果前後關係完整的。
  「對,蘇楠名下確實在五年前添了一套房產,我也做了追查,那套房產雖然在蘇楠名下,但是真正的出資人並不是他。」
  「是寧濤。」李明志給出了答案。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的雙眼睜圓,他對於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意料。怎麼會是恆科的總經理寧濤呢?
  「怎麼可能?」疑問脫口而出。
  李明志解釋到:「我找人去房產開發商查了底,刷卡支付房款的賬戶屬於寧濤。」
  「這……」羅致遠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也就是說當初蘇楠跟陳永文偷情的時候,其實同寧濤也有一腿?不可能啊,寧濤是有家室的,姜澍還見過寧濤那個可愛的孩子,他怎麼會還同蘇楠有關係呢…… 
  見羅致遠滿臉的驚訝,李明志淡淡說到:「我來捋一捋吧,根據目前咱們掌握到的情況,事情大概應該是蘇楠同我們公司的王誠有過關係,無意中或者有意的得到了我們的研發資料,他用這些資料同寧濤做了什麼交易,獲得了他後來的職務,後來姜澍無意中發現了這份資料,蘇楠做賊心虛想要除掉姜澍,或者是他告訴了寧濤,寧濤想要借他的手除掉姜澍。至於蘇楠和陳永文的關係……」李明志想一下,突然明白一些說:「應該是為了藥物能順利通過臨床實驗吧,那這樣看來難道他們在實驗中期同樣發現了缺陷,卻沒有上報記錄?」
  聽完李明志的想法,羅致遠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在李明志的描述中蘇楠,甚至還有寧濤,就是一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是在姜澍最後的那段時光中,他看到了陳永文和蘇楠的感情。看起來那麼真摯,那麼美好,美好的讓姜澍一度陷入瘋狂。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麼?
  「刑警隊那邊,有進展麼?」羅致遠問杜俊凱。他們在這裡做的這一切,如果無法拿到刑警手裡,那是一點作用都沒有的。
  「我打聽了,但是沒有什麼確切消息。我那個同學現在口風很嚴,我推斷他們應該是查到了一些什麼,現在沒法說。」
  李明志點點頭,同意了杜俊凱的說法。他找的所有關係和人手那邊也是同樣的消息,現在刑警隊的口風從上到下都很嚴,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邊我再想想辦法吧。」
  李明志言下之意,定是要通過梁榮在插手這件事了,
  李明志從杜俊凱手中拿到了所有的材料之後,同杜俊凱友好的握了握手說:「到此為止了,新郎官,好好享受蜜月旅行吧。回來之後,好好工作養家。」
  知道李明志這是許諾了自己以後再也同此事無關,杜俊凱用力的握了握李明志的手,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辭別了踏上蜜月旅途的謝然和杜俊凱,羅致遠跟著李明志回到了B市參加沈冰和高珊的婚禮。
  此時的高珊已經從恆科辦理的離職手續。不光光是因為她的大齡懷孕有些危險,更主要的是她的老公是羅氏製藥的總工程師,身份十分的曖昧。選擇辭職是高珊唯一的出路。
  典禮後,高珊和沈冰一桌桌的敬酒,敬到羅致遠這裡的時候,高珊看著羅致遠竟然不自覺的哭了。
  「致遠啊,你珊姐我已經有著落了,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才能……」
  「珊姐,別難過,我也快了,真的。」
  「真的?」高珊擦擦眼角的淚水,語氣十分的懷疑。
  「真的。」這句話是坐在一旁的李明志答的,他語氣真誠,到讓高珊相信了。
  「到時候記得常來看看我,我現在也辭職了,自己在家很無聊。」
  「那珊姐你不如去幫常芮,明志新成立的公司,正好需要您這樣的人才呢。」知道高珊是呆不住的性子,羅致遠直接這樣提議了。
  李明志挑挑眉,沒想到羅致遠這個老闆還沒正式當上,招的第一個員工竟然是個孕婦。
  「成,那我回去就準備簡歷。」高珊拍拍羅致遠的肩膀,無論這是真是假,此刻的高珊已經恢復了那往日的自信,由沈冰牽著往下一桌去了。
  「你真要招高珊?」李明志悄悄的問羅致遠。
  「為什麼不?珊姐在醫藥渠道這麼多年,手裡資源很多。反正現在羅榮堂剛剛註冊個照還沒下來,等她生產完,公司也步入正規了吧。」
  「倒也是,那我回去讓常芮準備合同吧。現在她月份不大,等過兩個月穩定了多少也能幫幫常芮。」
  就這樣,高珊的事情定了下來。
  短暫的國慶假期,趕了兩個婚禮之後,羅致遠又趕回了學校,那裡還有堆積成山的課程和實驗等著他去處理。論文,實驗,上課,忙碌的校園生活一下子佔據了羅致遠的全部時間,讓他顧不得其他事情。這期間,羅致遠接到了常芮無數個快遞,各種文件各種授權書,一開始他還會看一看,到後來他只要收到這些東西連看都不看就直接簽字了,最後他的身份證甚至也給了常芮,用來辦理羅榮堂的一切事宜。等羅致遠終於鬆一口氣的時候,京城深秋的冷風呼嘯而過,直接將他吹倒了。
  流感肆虐的秋天,羅致遠直接中招,高燒、乏力、頭痛、咳嗽,這些症狀來襲,讓羅致遠甚至無法爬下宿舍的床。
  唯一一個每晚能在宿舍報道的陳華年自覺擔起了照顧羅致遠的工作,蔣朔風和楊嵐兩個人抽空從醫院回來給羅致遠打針。楊嵐有工作經驗,技術還不錯,只是蔣朔風下手沒個輕重,讓羅致遠的屁股吃了苦頭。如今只能趴著。
  症狀持續了幾天,見打針都完全沒有作用,陳華年直接把羅致遠扛到了醫院輸液去了。
  「我看你遲早被病魔擊倒。」陳華年坐在羅致遠邊上,一邊看書一邊看著羅致遠輸液。
  「身子不好,一換季就容易生病……」
  羅致遠也很無奈,這個身子如今真是越來越嬌氣了,想想以前那大冬天冷成什麼樣也沒生過病啊……
  「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遺傳。」
  「前幾年出了場挺嚴重的車禍,之後身子就不好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陳華年翻了一頁書,淡淡的說。
  「借你吉言。」
  陳華年不再說話,繼續看著自己的書。
  當天下午,陳華年接到一個電話,出去了一趟。不多時候,羅致遠見到李明志竟然跟在陳華年的身後進了輸液室,十分驚訝。
  「得了,人我交給你了,治好了再送回來吧。這幾天我沒中招也是我身體素質好了。」
  說著陳華年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怎麼來了?」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風塵僕僕的樣子,心中說不出來的感動。
  「我昨天給你打電話,那個陳華年接的,說你發高燒已經糊塗了,我就趕過來了。」
  「大老遠的。我今天輸了液感覺好多了。」
  「我不放心,過來看看。」李明志看了看羅致遠用的藥之後,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羅致遠的身份證,說:「羅榮堂的證照都辦好了,身份證你收好。」
  「呵,終於弄好了,我都不知道你們用我的身份證幹了什麼。」
  「反正沒做壞事。」
  有了李明志在,羅致遠覺得心安了很多。輸完液,跟著李明志回了他下榻的酒店,就這樣在李明志的陪伴下輸了三天液,高燒總算是退了下去,只是還有一些咳嗽。
  「咳嗽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我按時吃藥就好,你回去吧,耽誤這麼多天了。」
  「嗯。」李明志仔細查看了醫生開的藥,果然都是北方常用藥。細緻囑咐了羅致遠按醫囑服藥,李明志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說到:「我回去找你父親給你擬個方子調理調理吧,如果這些藥用著不習慣,我回去給你寄你的常用藥過來。」
  「知道,你別告訴我父親我病的這麼厲害。」
  「明白,你放心吧,不會讓他們著急的。唉……看來要早日在這邊的市場佔領一席之地了,你看這邊醫院開的藥裡,都沒有咱們出的。」
  「這種常用藥,還是國藥廠的市場份額大。」
  「慢慢來吧。」
  李明志收好了羅致遠的東西,把人完完整整的送回了學校。因為深秋霧重,他沒有選擇飛機,而是買了直達B市的高鐵票回去了。
  □

☆、第 34 章

□  隨著幾場大雪的飄落,羅致遠迎來了他在京城的第二個冬天。新年將近,袁皓單獨找了羅致遠進行了一次關於出國交流學習的談話。
  「我手裡有這一期去美國交流學習的推薦名額,你有沒有興趣?」
  面對袁皓開門見山的直接,羅致遠遲疑了一下。
  「我……要考慮考慮。」
  「我以為你會馬上答應下來。不過,以你跟李明志的關係,什麼時候去倒是都可以,也不妨非要從我這裡走。」
  「不是因為這個,年前羅榮堂重新成立了,我想去那邊。」
  在X省多年的袁皓自然知道羅榮堂的名號,也知道一些羅定山家同羅榮堂的關係,他沒有想到那在動亂時期被迫關門的羅榮堂竟然重新成立了。
  「羅榮堂?難怪,畢竟是你家的產業,你好好考慮考慮。下週一之前給我個准信吧。」
  羅致遠應下了袁皓的提議,出了袁皓的辦公室之後,他給李明志去了電話。
  「老師問我要不要去美國交流學習。」
  「你怎麼說?」
  「不知道,羅榮堂剛成立,我覺得現在去美國不合適。」
  「確實,初期需要你的地方很多。」電話那頭的李明志沉默了片刻,「是我沒有安排好。」
  「跟你有什麼關係?」羅致遠不知道李明志為何如此說。
  「羅榮堂早一年或者晚一年成立就好了,你就能去美國學習了。」
  「這也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情,」羅致遠想了想,做了決定,「明志,我不去美國了。我要把羅榮堂好好的經營起來。」
  「好,我會幫你的。」
  李明志的話語給了羅致遠無限的力量與信心。剛剛走到辦公樓下面的羅致遠剛想要直接上樓去告訴袁皓自己的決定,就看到孫邈和施樂兩個人走了進來。想著這兩個人可能是去找袁皓的,羅致遠沒有再上去,只是朝兩個人打了招呼離開了辦公樓。反正還有時間,明天再說也是一樣的。
  但是,很多時候事情就因為這一念之差發生了轉變。當天傍晚,T大校園論壇裡一篇帖子的發出猶如一顆石子入水,激起了一篇波瀾。
  羅致遠是在第二天上午知道的,還是施樂打電話告訴他去校園論壇看看,才看到了這篇已經被頂到第一位的帖子。
  「為求出國交流名額陪//睡企業老總,當代學生的骨氣都去了哪裡?」
  羅致遠點開帖子看了看,裡面用各種充滿暗示性的語句,描述了一個T大學生為了獲得出國交流的名額,同相關企業的老總入住某酒店三日三夜,看到後面的配圖,羅致遠心裡咯登一下。這不正是自己生病那幾日,李明志和自己在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麼……
  是誰?
  這是羅致遠的第一個想法。
  他繼續往下翻帖子,那個樓主言語隱諱,但是故意透露出許多信息,只要有心人並且熟識羅致遠的,不難猜出這裡描述的就是羅致遠。尤其是上面的照片,最起碼志願者大隊裡的人,認出自己是沒有問題的。
  果然,下面就有人回帖提出了這個人看起來向志願者大隊裡的羅致遠。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了目標人物,這群人吃飽了沒事做的學生們充分發揮了人肉的能力,不一會兒下面的回帖就已經把羅致遠的履歷放了出來。
  隨後關於這個企業老總的身份猜測也漸漸有了結果。一些關於李明志的少量個人信息被人貼到了論壇上。
  羅致遠揉了揉隱隱發痛的頭部,把帖子的內容一一截圖發到了李明志的郵箱裡。
  不一會兒,李明志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已經讓梁榮正式聯繫校方了。袁皓知道咱們的關係,有他去說,你放心吧。」
  「知道,我只想知道是誰做的。這樣讓人騎到頭上撒潑,到還真是第一次。」
  「我會查出來的。」李明志沉默了片刻,說到:「我前陣子在查恆科註冊的專利,已經有些眉目,但是動靜有點兒大,你注意安全。」
  聽到李明志這麼說,羅致遠頓時心驚。莫非是李明志查到恆科竊取羅氏製藥產品的確實線索,被恆科知道了要動什麼黑手?這次的事情莫非是對方的一次警告?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互相叮囑了幾句之後,羅致遠掛斷了電話。
  不得不佩服李明志和常芮的行動力,電話掛斷二十分鐘之後,這篇帖子就被管理刪掉了。
  但是清除並不能平復這群人的心情,一時間更多關於這件事的帖子冒了出來,校園論壇的管理員倒也不是吃素的,一旦發現有惡意詆毀的帖子一律禁言處理。只是這樣的處理結果,激起了人們更大的反感情緒,事情就這樣持續發酵,最後學生們甚至直接聯繫到校辦,要求校方針對這件事給出一個合理的說法。
  校辦室裡,校長,學院院長,團委書記,袁皓和羅致遠坐在一起,除了羅致遠和袁皓都是愁眉苦臉。
  「我再捋一遍關係啊,」團委書記拿起筆在本子勾畫著說,「同咱們生工學院合作交流學習的美國實驗室,是掛靠在美國李氏集團名下的,羅氏製藥的執行總裁李明志是李氏集團總裁李敬中的兒子,主要負責這次雙方合作項目李氏集團那邊的工作。然後,你跟李明志是表親。十一月份的時候你得了流感高燒,正好李明志來京城出差順便照顧了你三天。事情大概是這樣沒錯吧。」
  「對。」羅致遠點點頭。
  袁皓和他兩個人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給這三位領導講通了這裡面的關係。
  「羅致遠想要去美國的實驗室工作還是學習,都沒有必要爭我手裡的名額。只要李總一句話就可以了。」袁皓攤手表示羅致遠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去做這種事情,「更何況,人家兩兄弟,生病了互相照顧一下有什麼問題?」
  醫院的醫藥費發//票還在桌面放著,任誰也不會懷疑T大附屬醫院的發//票是假的。就算是真的發生這種陪//睡的事情,也不會發著燒流著鼻涕去做吧。
  「我現在只要求學校找到發帖的人,對於這些誹謗當眾道歉,否則我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這件事情。」
  鎮定的按照之前梁榮在電話裡教自己說的那些詞話,羅致遠語調十分平穩,表示他只有這樣一個訴求,找到發帖誹謗自己的人,要求對方道歉。
  學院院長暗暗擦了擦額頭上汗水,覺得這屋子裡的暖氣有些大。羅氏製藥法律顧問的電話早就打到了他的那裡,言辭委婉,但是也表達了同樣的意思,並且透露著他們的決心。
  「你真的不打算去美國?」發問的是校長。
  「不去。」羅致遠回答的乾脆,「校長,您知道X省的羅榮堂麼?」
  「聽說過,當年很有名氣的藥鋪,老字號了,只是關門多年了。」
  「那是我家的產業,年底的時候羅榮堂已經重新成立了,我是法定代表人,出任總經理職務,我沒有理由放著家裡剛復興的產業去國外。」
  在坐的所有人顯然都沒有想到這個研二的學生會是如此的情況,但是羅致遠的話語也充分證明了他完全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去做帖子所說的那些事情。
  校長看了團委書記一眼,書記馬上會意說:「羅同學,校方會用學院的名義澄清這件事情,信息技術中心會找到發帖人的,我們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謝謝學校和學院的理解支持,老師栽培我們不容易,我作為學生能做的不多,或許無法為學校做很大的貢獻,但是抹黑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嚴謹求實,自強不息,將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忘記自己是T大的人」
  嚴謹求實,自強不息。
  T大的校訓,姜澍當年一直以此為人生訓導,如今的羅致遠亦是如此。
  對著幾位領導和老師深深鞠了一躬,羅致遠退出了校辦室。
  當日下午,以學院名義發出的闢謠帖子登上了論壇的置頂位置。帖子內容充滿了官樣文字,將這件事定性為惡意誹謗,並聲稱要對涉事學生進行處分。但是院方給出的答覆顯然並不能讓大眾接受。對於輿論,人民更情願去相信自己以為的那些事實,而不是別人告訴他的事實。
  事情還在暗中發展,羅致遠走在學校裡都能注意到周圍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面對這些輿論上的壓力,羅致遠頗感無力,難道要他站到所有人面前把這件事講清楚麼?那是不可能呢,有些人你是無論如何也叫不醒的。
  李明志的電話總是會在羅致遠想念的時刻打來。
  「學校那邊怎麼樣?」電話中,李明志關切的問。這件事遠在京城,對於李明志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影響,但是他知道人言可畏,他擔心羅致遠在這件事上承受太大的壓力。
  「還好,最近挺忙的,倒也顧不得其他事情了。」
  「苦了你了,袁皓告訴我發帖的人已經找到了,是孫邈。他可能是知道了袁皓想保送你出國交流的事情。」
  「呵,沒想到竟然是他。」羅致遠冷嘲了一番,知道同恆科沒有關係,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
  「你打算怎麼辦?」李明志詢問著。
  「他不就是想出國麼,讓他出不去就好了。」
  「這麼簡單?」
  「不然呢?」
  「我覺得讓他拿不到畢業證學位證更好一些。」李明志的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像開玩笑。
  「這個結果也是可以。」
  聽著羅致遠的話語,電話那頭的李明志挑了挑眉,他完全沒有想到羅羅致遠會同意自己的意見。
  「這事兒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有需要的地方聯繫我就好。過了元旦李浩洋要去你們學校,他現在在李氏工作了,這次代表李氏同你們學校做交流,你幫我好好招待他。」
  「他不研究昆蟲了?」
  「嗯,被叫回去了,外面野了這麼多年,該收收心了。」
  「那你不來京城?」
  「不去了,這邊事兒太多。我同浩洋說好了,他在京城呆到你放假,跟你一起回B市,在這邊過年。」
  「好。」羅致遠停頓了一下,靜靜的問:「恆科那邊的事情,有消息了麼?」
  「信兒不是很多,有傳言前陣子陳永文被警方帶走調查了,我找人在恆科打聽了,他確實有陣子沒去上班了,杜俊凱那邊的東西已經托他轉給他在刑警隊的同學了,只是能有多大用處就不知道了。」
  「陳永文?怎麼會是他?不是蘇楠麼?」
  「確定是陳永文,具體情況我也在打聽,只是這件事到處都捂的嚴實,還沒有具體消息。」
  「好吧……那產品的事情呢?」
  「恆科那邊完全沒有新品要上市的信兒,我這邊相關的論文已經在國內和國外的期刊發表了,恆科看到那幾篇論文之後,肯定不會輕易讓產品上市的。」李明志同羅致遠簡單講了講現在的情況,讓羅致遠心裡有個數。
  「那幾篇論文我也看到了,沈冰真的很有才,真的是在用心搞研發。」
  「你就只看見他了是不是?」李明志的語氣有些不滿。
  「哈……」羅致遠輕輕一笑,他自然看到了其中一篇論文後面李明志的署名,他也知道李明志在這個產品上也是耗費了不少心血的,「你也很好,趕上山洪都還在想著產品的事情。」
  「哼。」李明志的輕哼,帶著一點點的驕傲,這說明他對於羅致遠的誇讚還算滿意。
  「你最近忙歸忙,但也要注意身體。」知道李明志是在準備一場硬仗,羅致遠語氣中透著滿滿的關切。
  「你早點兒回來陪我,我就什麼都好說了。」
  「呵呵,我還要去實驗室,不跟你說了。」
  羅致遠掛斷了電話,手指婆娑著打的有些發燙的手機,將手機收到包裡轉身進了實驗室。
  見到孫邈正在實驗室裡,羅致遠冷笑一下,去了另一邊做自己的實驗。知道是孫邈發的帖子之後,羅致遠對孫邈的態度是急轉直下。羅致遠雖然不屑得給孫邈使絆子,但也確實噁心透了這個人以前可能還會礙於面子打個招呼問個好,而如今他是完全無視了孫邈。
  □

☆、第 35 章

□  元旦之後沒多久,李浩洋果然帶著一群老外來到了T大,這次羅致遠跟在袁皓身邊,有幸參與了整個接待過程。整個接待會上,李浩洋完全不掩飾自己同羅致遠的親切關係,見著人就說羅致遠是自家弟弟,關係鐵的很。倒是羅致遠被他拉著,心裡不停的吐槽。
  自家弟弟個鬼,老子明明才見你第二次而已,哪裡來的關係鐵。關係好也是跟你哥,不是跟你。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李浩洋單獨把羅致遠叫了出來,在T大後面的小吃街上吃吃喝喝。一路上李浩洋吃喝玩樂開心的要命,羅致遠卻因為想著實驗的事情臉色不大好。白白的時間浪費了陪這麼個人。
  「誒,你就別板著臉了。」李浩洋碰碰羅致遠的胳膊說,「我總不能當著人面叫你嫂子吧?」
  「……」羅致遠做了個深呼吸,淡定了一下心情說:「你真呆到春節之後回去?」
  「對啊,我好不容易休息休息,當然要好好玩玩了。」李浩洋啃著肉串,吃的滿嘴都是油。
  「嗯,B市好玩的東西多,到時候叫你哥帶你去。」
  「嗯!」李浩洋感激的看著羅致遠,心想這個嫂子太好了,竟然主動提出讓李明志帶自己出去玩,要知道這種要求要是他自己提出來,絕對只會收到鄙視的表情。
  「你在京城這幾天什麼行程?」
  李浩洋吃完了一串肉串,又拿起一串烤魷魚,邊吃邊說:「明天有個演講,接下來是見見那群要去我們實驗室交流學習的學生,然後有個交流會,差不多就沒事了。大概一個禮拜吧。你什麼時候放假?」
  「還有半個月。」
  「哦,那把他們送回去之後,我在京城好好玩玩。」
  「今年的本科考試周要我去監考,沒空帶你。」
  「沒事,我自己就成。」
  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徹底放心,羅致遠心中想著還是要好好給李浩洋規劃一下遊覽計劃吧。
  接下來一周,李浩洋在T大和農大分別做了兩場關於昆蟲學的演講。這個年輕人在這個學科上倒是很有知名度,自己也出過幾本關於昆蟲的書,頗受歡迎。
  在京舉辦的交流會是關於醫藥學的,李浩洋作為一個純粹帶隊作用的李家人,對此倒是沒有什麼興趣,整個交流會上就聽那幾個專家在不停的打嘴炮,他倒是昏昏欲睡。
  最重要的工作還是在甄選第二批交流學習的人員上。工作開始前,羅致遠給第一次做這種工作的李浩洋提了一句李明志當年把每一個候選人員的論文都研讀了一遍。李浩洋自然也學著自己大哥的樣子,仔仔細細的跟那些專家一起研究著這次人選的簡歷和發佈過的論文,挑選著理念一致,基礎水平較高的學生。
  經過了幾天的甄選,最終人員名單確定了下來。羅致遠沒有太關心,但還是瞥了一眼,看到施樂的名字赫然在列,他笑了笑,覺得這個小子也算是實至名歸。
  至於孫邈,沒有看到他的名字,羅致遠對於這一點都不意外。
  這幾日在實驗室裡,羅致遠也沒有見到孫邈了。對於這個情況,羅致遠倒是也不多問,只是依舊淡定的做著自己的實驗。倒是施樂,知道自己可以公費出國交流之後,高興的什麼似的,叫著羅致遠出來一起嗨一嗨。
  飯桌上,施樂高興喝了兩杯酒,同羅致遠聊天,聊著聊著竟然提到了孫邈。
  「前兩天聽學長說,孫邈好像因為論文抄襲,正在被學院調查。似乎是美國那邊的人看出來的,孫邈當年保研的論文是抄的國外一個小眾論文,國內不知道,但是那群老外倒是門清。院長因為這件事大發雷霆,學長說這事兒真挺丟面子的。」
  「哦,這樣啊。」羅致遠吃了一口菜,覺得今天這館子的菜味道倒是不錯。
  「當初我還覺得自己是真不如他,才拿不到保研資格,沒想到他才是假的。這口氣出的真TM爽。」
  知道施樂和孫邈之間的那些不愉快,羅致遠只是笑笑沒有說話。還好施樂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不然這麼好的孩子,最終也會毀在這上面了。最終羅致遠只是囑咐了施樂幾句:「去了國外要多注意,那邊不比在國內自在,有時候勾心鬥角的也少不了,但是終歸還是憑真本事說話的,你有能力,在哪裡都會發光。」
  「你說你也大不了我幾歲,怎麼嘴碎的跟我媽似的。」
  「要不是看你有才,我才懶得管你。」
  「小爺我就是有才,來乾一杯。」施樂喝高了,拿著酒瓶子就跟羅致遠的茶杯碰了起來。
  羅致遠拿著茶杯碰了他的酒瓶子一下,抿了一口有些燙的茶水。
  晚上。羅致遠扛著喝的搖搖晃晃的施樂回了宿舍,把他交個他的舍友之後,羅致遠拿出電話,給李明志去了電話。
  電話裡,羅致遠先問了問李明志的近況。
  「一切都好,聽袁皓說孫邈因為學術作假被停課了,還是浩洋發現的?」
  羅致遠回到:「對,是這樣。」
  「是你提點浩洋的?」李明志問。
  「差不多吧。我看過孫邈當初保研發表的幾篇的論文。說實話,他孫邈一個大學生能寫出什麼樣的論文來我心裡有底,就委婉的跟李浩洋提了一提,沒想到他倒是真查了個准。」
  「浩洋在學術上扎的深,看的出門道,他帶去那群老傢伙也都不是吃素的,能看出來很正常。只是沒想到,你也會做這種事情。」
  「以牙還牙罷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睚眥必報,很好。以前還以為你就是個難養的小白兔,倒是我看錯了。」
  「呵,原來我在你眼裡這麼沒用啊。」
  羅致遠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一絲嘲笑,李明志在電話那邊一邊聽著一邊想著羅致遠的表情,心中的火頓時燃的旺了起來。
  「寶貝兒,真想現在就把你壓在身下。」
  「去壓被子吧,對了,你最近跟我老師聯繫很多的樣子?」
  李明志沒有隱瞞羅致遠的意思,回答道:「袁皓在國家專利局有些關係,這陣子因為恆科專利的事情沒少麻煩他。」
  「那你那邊處理的怎麼樣了?」
  「都準備好了,梁榮那邊再整理整理材料,準備報案送到檢方了。」
  「那恆科那邊情況怎麼樣?」
  「打聽到一些風聲,不然我也不會這個時候往上遞材料。」電話那邊李明志輕笑了一聲。
  羅致遠聽出李明志的自信,就知道這個時機他算是把握住了。
  「那就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知道,真想你快點兒回來跟我一起看這齣戲。」
  「還有一個禮拜,很快的,我也想你了。」
  電話中,李明志癡癡的笑了。他喜歡羅致遠這樣毫不掩飾的情感。
  之後又說了些生活上的事情,羅致遠掛斷了電話回到了宿舍裡。楊嵐和蔣朔風又在醫院裡值班,宿舍裡只有陳華年和羅致遠兩個人。
  見羅致遠進了屋子,陳華年放下手中的書,盯著羅致遠看了很久,看的羅致遠心裡有些意外的發毛。
  「那個李明志不單單是你的表哥那麼簡單。」
  陳述句,陳華年是在表述自己的一個觀點。
  羅致遠驚訝,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論壇上吵的很熱,你自己看吧。」
  說完陳華年又舉起了書繼續看了下去。
  被陳華年的兩句話弄的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羅致遠打開電腦上了校園論壇。隨意一番,就看到上面全是跟李浩洋有關,跟自己和李浩洋有關係的帖子。
  帖子內容大致分為三種,一種是單純粉李浩洋帥氣又有學識的,一種是八卦羅致遠和李浩洋之間的隱形富二代背景的,還有最後一種是八卦李明志和羅致遠關係的。
  所以說這群學生整天吃飽了沒事做就是幹這些麼……
  羅致遠一臉的黑線。
  孫邈惡意重傷的帖子早已成為過去式,現在有那麼一小撮人在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李明志和羅致遠。一個帖子裡,有個樓主直言,其實李總根本就是為了羅致遠才同T大合作的,這簡直就是霸道總裁的節奏。
  面對這些八卦,羅致遠完全一笑而過。心想這群孩子還是不忙,等到了考試周再說吧。
  懷揣著這樣那樣的心思,羅致遠很快就等到了考試周,他抱著試卷站在講台上看著下面那群青蔥的祖國花兒,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個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笑容。
  T大的考試周,李浩洋在京城玩了個痛快,羅致遠也獲得了一個新四大名捕的稱號。沒有人知道這個帥氣的監考是哪裡的老師,但是所有被他監考的學生都覺得這是自己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次考試。
  「致遠,聽說你這次幫著監考挺嚴厲啊,學院裡的老師都說自愧不如呢。」袁皓看著手裡要批改的本科生的試卷,隨意挑了幾份遞給了羅致遠。
  「這不是嚴查學術造假麼,當然要從各個地方嚴查。」羅致遠接過卷子翻了翻,拿起紅筆在上面開始打分。
  袁皓倒是會偷懶,把自己叫過來幫忙改卷子。看看這群學生,答的這都是什麼東西,分子式名稱居然還有錯別字,平時上課都用來刷論壇了?
  羅致遠畫了一個大大的叉,狠狠地扣了分數。
  如今孫邈的事情,學院裡已經傳遍了,聽說學院和校方的處分已經有結果了,就等著考試周結束公佈了。羅致遠知道孫邈的家裡在這件事上運作了很多沒有讓孫邈被退學,但是孫邈的學位證還是沒有了,三年讀出來,他能拿到手的只有一個結業證而已了。
  待學校裡一切塵埃落定,羅致遠收拾好行李,帶著李浩洋踏上了回B市旅途。這次他們選擇的乘坐高鐵回去,一路呼嘯前行,B市的高鐵站,李明志和常芮已經等候多時。
  兄弟間的擁抱,愛人間的擁抱。車站裡時時刻刻上演著分別與團聚,羅致遠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覺得這個假期,似乎會比以往的更有意義。
  □

☆、第 36 章

□  在家裡歇息了不到兩天,羅致遠直接進了羅氏製藥集團的總裁辦公室。這可以說是李明志的一點私心吧。以讓羅致遠學習管理的名義把人留在了自己身邊。羅定山沒有意見,羅母倒是覺得自己兒子太忙了又瘦了,有些心疼。
  跟在李明志身邊幾天,羅致遠的確學到了不少。羅致遠注意到李明志有時候會坐在辦公桌前閉目神思。那不是他在休息或者偷閒,而是在腦中過著每一件事情,捋順著每一個脈絡,為之後兩步甚至五步的工作打著基礎。李明志牢牢的把握著公司的命脈,決定了發展方向。這樣一個集團公司,李明志對於權利的把握可以說是張弛有度。一個公司裡部門繁多,除了研發部之外,李明志不需要知道其他部門的具體工作方式,他掌握著每一個部門老總的特質,平衡著他們和自己手中的權利,讓他們的能力為自己所用。
  論材量能,謀德而舉之,上之道也。有道之君,正其德以蒞民,而不言智能聰明。智能聰明者,下之職也;所以用智能聰明者,上之道也。
  李明志作為上位者,深諳這些道理。而羅致遠,自然也在他身邊學到了這些。
  春節前一周,羅氏製藥法律保障部的法律顧問梁榮律師帶著材料進了李明志的辦公室。正在學著察言觀色的羅致遠看不出梁榮臉上的表情,這個縱橫商業案件領域多年的律師早就練就了一副冰山面容,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梁榮把材料交給了李明志平靜的說:「同恆科的接觸很順利,再有最多三天就有結果了。」
  「很好。」李明志翻開材料,細細的看著。
  羅致遠看著李明志,從李明志的眼角眉梢,他判斷李明志心情不錯。
  梁榮沒有同李明志多談什麼,見李明志看完了材料,也沒有多說話,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這個梁榮,你怎麼看?」李明志合上資料問羅致遠。他注意到羅致遠從梁榮一進辦公室就一直在觀察他。
  羅致遠搖頭說:「看不出來什麼,太冷靜了。」
  「嗯,一般人是看不出來什麼。」
  「那你知道?」羅致遠問。
  李明志點點頭說:「知道,但是不會告訴你。」
  不出意外看到羅致遠傲嬌的眼神,李明志嘴角輕輕一彎,繼續說:「爭取在春節前,把這些破事兒都了了。」
  「走到哪一步了?」
  「之前把材料送到檢方,也對恆科下了律師函,恆科那邊不想上法庭,這樣影響會很大,答應了雙方協商解決。」
  「你怎麼會提出協商?」羅致遠詫異。
  「當然不會,這只是個局。」李明志雙手交叉,放到翹起腿的膝蓋上,神色中透著一股狡猾,「我是在同郭建華交涉,他肯定是要拋出蘇楠和寧濤保恆科和陳永文的,但是寧濤那邊,肯定不會讓他這麼做。」
  「那怎麼辦?」
  「這就要看現在還在局子裡的陳永文了。」李明志輕蔑的一笑,似乎陳永文即使處於一個關鍵位置也不為他所重視。
  李明志繼續說到:「我打聽到風聲那個肇事司機一開始也是個硬骨頭,只說自己是肇事逃逸,這罪可比故意殺人低多了。杜俊凱那邊的材料交給警方了,警方要查的更細些,自然也發現了疑點。」
  羅致遠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些。
  「後來,那個肇事司機又突然全部招供了。只是那個肇事者不知道具體是誰給他的錢,警方查了賬戶信息,不知道為何最後帶走了陳永文。之後我就直接報案說有證據顯示蘇楠涉嫌竊取我們公司的產品技術。寧濤和郭建華不合,寧濤自然找人要壓下這件事。郭建華則是要讓寧濤因為這件事徹底離開恆科,自然希望蘇楠出點兒事兒把寧濤攀扯進去。他們兩個人在X省都有根基,也都找了關係。雙方僵持不下,案子只能拖著。
  李明志靠在椅子上,在開口時口氣中帶了少許的遺憾:「只是,目前的材料能證實蘇楠確實接觸到了我們的研發材料,卻不能證實他才是要殺姜澍的人。」
  「有一個人可以證實。」
  李明志和羅致遠對視一眼,彼此都知道了這個人是誰。
  「陳永文。」李明志先開了口。
  「對,就是他。蘇楠親口說陳永文知道這些東西怎麼來的,也說他同姜澍的死脫不了干係。」
  「我查過,這兩個人的關係很奇怪。前兩年的時候,似乎很恩愛,只是近幾年,幾乎是形同陌路了。雖然看上去還住在一起,但是陳永文常常深夜晚歸,蘇楠在外面也有伴兒,盡量不同他在一起碰面。」
  「確實很奇怪……」羅致遠低頭思索著,陳永文不是那種會同相看兩厭的人還住在一起的人,除非是蘇楠拿著他的把柄。但是,這樣蘇楠也完全沒有必要還要求陳永文必須同自己住在一起。
  「莫不是,他們兩個被人攥著什麼把柄,要求他們必須這樣在一起?」
  李明志沉默片刻說:「那人選就只有寧濤了。」
  閉目重新順了一遍所有的線索,李明志突然睜開眼說:「現在的關鍵點是陳永文和這個肇事司機的關係!」
  想到這些,李明志從已經合上的材料中翻出了杜俊凱查到的那些材料。蘇楠買兇的錢可以確定就是陳永文打給他的那十萬,為了圓蘇楠買房這個接口,寧濤直接送了蘇楠一套房子。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寧濤的關係找到的那個肇事司機,然後他們通過這一手,讓寧濤得到了一個所謂陳永文買兇殺姜澍的物證,以此才控制陳永文?
  羅致遠從李明志手中拿過那些材料,仔細的翻看。接著,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張刷卡消費的簽單上。房地產公司收房款的刷卡單據,寧濤簽的字,但是日期,確實在蘇楠同陳永文借錢買房的日期之前。
  閉上眼睛,羅致遠終於想通了這件事情。
  「有個可能性,蘇楠想殺姜澍,但是他給陳永文下了個套,使得證據上看是陳永文要殺姜澍。」
  羅致遠拿出了拿張刷卡單的複印件,遞到了李明志面前說到:「寧濤刷卡的日期在蘇楠借錢日期之前。全款買房的寧濤,不需要蘇楠再借錢。只要他們兩個串好,說房子就是寧濤私人送給蘇楠的,那陳永文借錢給蘇楠買房子的說法就不成立。錢在蘇楠賬戶轉了手到了一個做民間借貸的私人賬戶上,只要咬定這個人給肇事司機和陳永文牽線搭橋,那就變成了陳永文□□了。」
  聽著羅致遠的說法,李明志表示:「這或許就是控制陳永文的手段,讓陳永文不得不替他做事情。只是陳永文還算有良心,知道了產品有重大缺陷,一直不肯直接出報告。所以,嫌疑人一歸案,他們得到了消息,為了確保產品上市,就開始動腦子除掉陳永文了。一開始肇事者為了自保減輕刑罰,咬定自己是肇事逃逸,後來肯定是有人同他做了接觸,許了好處他才會突然改口,說出這些模稜兩可的真相。」
  「那杜俊凱查到的那些材料,豈不是又幫了他們一把。」
  李明志搖搖頭,說:「不會,如果他們決定拋掉陳永文,自然也會提供相應的材料。咱們確實給警方提供了一個有隱情的可能性,但是蘇楠那邊肯定是給出了一些更具有確定性材料,讓警方最終抓了陳永文。」
  李明志又翻了一遍這些材料,揉了揉太陽穴,說:「今天看梁榮信心十足,他肯定是已經想到這一層了,同郭建華提出了肯定能保住陳永文幫他咬出寧濤的條件,才會如此肯定郭建華會在三天內給出答覆。」
  「算了,叫梁榮過來親自說清楚吧。」李明志放棄了思考,畢竟推理這件事,他自認自己不如梁榮,有高手在他也不想再耗費自己的腦細胞了。
  梁榮再次出現在李明志的辦公室中,羅致遠替他拉開了椅子。梁榮得體的謝過羅致遠,坐在了李明志對面。
  李明志看著梁榮,簡單的把之前同羅致遠一起想到的那些事情說了一遍,詢問著梁榮是否已經想到這些。
  「確實如此。」梁榮語氣平穩,這些他早就推斷出來的情況並不會引起他的情緒。
  「那你還有什麼別的想法?計劃怎麼解決?」
  「我現在手裡有確鑿的證據顯示寧濤派人同肇事司機進行了接觸,之後肇事司機就改了口供。我詢問過郭建華先生,得知蘇楠拿出了一份陳永文同那民間借貸中間人簽署的借貸協議,協議中言明資金用途是給了肇事司機,正是這份協議讓警方認定陳永文雇兇殺人。」
  梁榮這樣一說,羅致遠和李明志兩個人都明白了。蘇楠定是同警方說,陳永文給他的錢是用來投向民間借貸的,因為收益高他自己還搭了五萬進去。肇事司機無力還款,陳永文便要求他殺了姜澍,抵債。
  這一套供詞下來,蘇楠將自己擇的乾乾淨淨,陳永文卻無話可說。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這些?」李明志責問梁榮。
  「李總的目的是找到真兇,過程如何,您不必事事詳知,目的達到即可。」
  「那目的達到了麼?」
  「達到了,郭建華的秘書剛剛電聯我,郭建華同意了我提出的條件。」
  「你同郭建華還提了其他條件?」
  梁榮點點頭,說:「除了您提的那幾點,我要求郭建華將蘇楠提供的借貸協議原件進行筆跡認定。只要核驗出上面的簽字不是陳永文本人簽署,陳永文有罪的最大一個證據,就不存在了。而提供偽證的蘇楠,則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接著由陳永文說出姜澍懷疑蘇楠竊取我公司技術的事情,這兩個案子就合併了。」
  「如果確實是陳永文簽署的文件又當如何?」
  梁榮想都沒有想直接回答到:「不會的,那份借貸協議肯定是假的。」
  「你倒是如此肯定?」羅致遠發問。
  梁榮看看羅致遠沒有回答。倒是李明志明白了其中的關卡,他跟羅致遠解釋到:「如果那份文件是真的,就是坐實了陳永文雇兇殺人,那郭建華就沒有幫他的意義。而現在郭建華卻在一直想辦法保陳永文,這變相證明陳永文在這件事上,最起碼是清白的。」
  梁榮點點頭。
  看著梁榮和李明志,羅致遠覺得自己的智商第一次被人蔑視了。看來,自己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果然不出梁榮所料,郭建華找關係將那份借貸協議送去進行筆記鑒定之後,確實得出了簽字非陳永文所書,至於上面明顯屬於陳永文的指紋手印,鑒定中心給出一個參考:那手印的形狀較為奇怪,並非通常在硬質平面按壓產生,而是在較為柔軟的表面上按壓產生的。
  有誰簽合同的時候,手印不是在桌台上按壓呢?由此,警方推斷或許是有人在陳永文沒有意識情況下,拿住他的手按壓的。人只有在睡著或者昏迷的情況才會沒有意識,那麼床鋪或者沙發這種柔軟表面自然成了那柔軟表面。
  確鑿的證據被證實為偽造,這樣提供偽證的蘇楠作為最大的嫌疑人被警方實施了抓捕。
  蘇楠被抓進看守所的那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這一年的春節,似乎比往年要暖和熱鬧一些。李浩洋和李明志兩個人都在羅致遠的家中,同羅定山和羅母一起看著春晚,聊天說笑著。施樂依舊在三十晚上給羅致遠打來了拜年電話。羅致遠聯繫了袁皓和宿舍的幾個人,一一送上新年問候。程少翊回了省城同家人過年,常芮獨自一人在自己的房子中看著窗外的煙火,第一次覺得原來少了一個人的存在會如此的冷清。而陳永文則在警局,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蘇楠,寧濤的一切都講了出來,登記口供簽字確認。
  春節期間,李明志得知,那個做民間借貸的中間人已經被帶回了B市。這個人早已經上了全國失信人信息系統,他在春節期間試圖購買機票而被識別定位,帶回了B市。這樣一來,姜澍車禍一案中的所有人相關人都到齊了。那個中間人膽子也沒有多大,外地躲債多年身心俱疲,面對警方的盤問脫口而出是寧濤的關係找到的肇事司機,那份他簽字的借貸合同則是直接交給的蘇楠。自此,證據鏈完整,蘇楠通過寧濤雇凶意圖殺害姜澍的案件就此定案。
  春節過後,羅氏製藥起訴恆科製藥竊取其產品技術專利侵權的一紙訴狀送到了法院,並由當地報刊刊登發表了出來。郭建華看著眼前的報紙,不置一詞,直接聯繫了律師。
  就在整個南方藥企都被這一案件吸引目光的時候,由檢方提起的一起恆科製藥員工雇兇殺人未遂公訴案件也進入了大眾的目標。
  一時間,輿論幾乎全部認定恆科製藥集團確實竊取了羅氏只要的產品技術,並且為了防止洩露不惜雇兇殺人。
  蘇楠一案,證據確鑿。肇事司機、中間人和陳永文的證詞,蘇楠同陳永文和寧濤之間的不正常關係,恆科製藥新產品的缺陷,各方簽署的文件,以及一份借貸合同簽字筆跡同蘇楠筆跡一致的認定書等其他各類證據被公訴人一一當堂擺出。面對這些證據,蘇楠沒有做任何辯駁。
  關於蘇楠等人的判決下來之後,羅氏製藥和恆科製藥集團達成了庭外和解。恆科集團賠償了羅氏製藥巨額賠償費用,並且辭退了寧濤,蘇楠,陳永文,因為此事原董事長引咎辭職,由郭建華出任了新一任董事長,接過了目前恆科的一片亂攤子。
  待這一切全部塵埃落定,天氣早已經再度轉涼,看到李明志發來的判決書,羅致遠只是淡淡的一撇。他看著秋日黃昏那如火焰般的晚霞,恍然想起了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姜澍送一份文件到寧濤的辦公室。當他推開門的那一刻,看到了蘇楠正站在那裡。放下文件,準備同蘇楠一起出去的時候,他不小心碰到了蘇楠,蘇楠手中的一沓子資料散落在辦公室裡。他蹲下幫助蘇楠整理著材料,那些材料上的一些文字,如今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卻感覺依舊熟悉。
  端起茶杯,羅致遠默默的喝了一口水。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這一個無意的碰撞,帶來的確實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恐怕是當時在場的三個人誰也沒有意識到的。
  靜靜的閉眼,羅致遠把這些屬於姜澍的記憶全部封存了起來,就當自己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如今他是羅致遠,他有著自己的人生路,需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

☆、第 37 章

□  這一年中,羅致遠發表了兩篇論文,參與了袁皓的多個項目,而施樂已經踏上了異國他鄉,開始了他自己的旅途。
  研究生的第三年,羅致遠回到了B市。
  那是一個十分好是天氣,秋高氣爽,B市夏日的濕熱早已褪去,無論哪裡都透著一股收穫的喜悅。
  一千響的鞭炮在歡快的炸裂,煙花直衝雲霄。羅致遠身著得體的西裝,身邊依次站著羅定山,季建華,袁皓,李明志,常芮和高珊,看著那古風門面上的紅色綢布被拉了下來。羅榮堂三個蒼勁的金色大字在秋日的陽光下閃閃發光。這個完全複製老匾的新牌匾正式亮相,標誌著籌備了一年半的羅榮堂正式重新開業。
  新羅榮堂的第一家店面選在了舊址的附近,這裡在B市的中心城區,是B市的歷史。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的居民,見到羅榮堂的再次開業,均是十分懷念,紛紛進店一看究竟。
  新店的裝修在中草藥區域延續了舊址的風格,尤其是那塊放在玻璃罩中保存完好的百年老匾,是這裡的歷史,也是每位老人心中的懷念。其中最讓人懷念的便是櫃檯中擺放的羅榮丸。第一批的羅榮丸由孫家莊的中草藥基地出產,季建華親手炮製,完整還原了曾經的羅榮堂招牌。
  開業短短三個月,羅榮堂在X省內再次聲名鵲起,重現了當年的榮光。
  年底,陳昭結算好了羅榮堂開業以來的賬目,簽字確認交給了常芮。如今的常芮已經正式從羅氏製藥離職,加入羅榮堂擔任了總經理職務。看著報表中的營業收入,常芮知道自己的一個新的人生階段就此開始了。
  羅致遠掛著羅榮堂法定代表人的稱號,其實是在同李明志一邊學習管理公司,一邊跟著高珊跑業務,每日過的十分充實。
  羅氏內部,僅有李明志辦公室裡那幾個人和沈冰知道兩個人的關係。至於外面則在盛傳這是羅家本家的一次反擊。B市藥業的人都知道羅氏製藥是戰亂時期躲到國外的二房外嫁女回國創辦的,如今代表羅家本家的羅榮堂一成立,就挖走了羅氏總裁的大秘書常芮,這簡直就是□□裸的挑戰。
  第一次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羅致遠覺得十分可笑。其實只要有心人查一查,就會知道羅榮堂原始股份的分配以及如今已在羅榮堂名下的孫家莊中草藥基地的原歸屬人。只是大家樂得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言,喜愛腦補一出商戰出來罷了。
  「我倒是覺得這個想法不錯。」聽到這個消息時候,李明志給出了這樣的說辭。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羅致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完全不理解李明志的想法。
  「我給你的生意使絆子,有利於你的成長。常芮一個人總歸是不夠的,你遲早要承擔起來。」
  「我可以把程少翊也弄過來。」羅致遠臉上漾著壞笑。
  提到程少翊,李明志無奈的扶額,他現在覺得自己當初讓程少翊跟常芮住一起完全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如今他已經不知道程少翊到底是自己的秘書還是常芮的助理了。他倒是樂得兩頭跑,一邊是老闆,一邊是正在追求的對象。在李明志看來,程少翊眼中,明顯是後者更重要。
  「說實話,同京城國藥廠的合作談妥了的話,生意會更大,程少翊他們三個人,遲早會應付不過來,而且這位明顯還有異心,你該好好打算了。」羅致遠好心的提醒到。
  「知道,已經挑了合適的放辦公室交給文藍去□□了,唉,我這邊兒的骨幹都成了你的兵了,就連沈冰現在都嚷嚷當初不讓他入股羅榮堂是□□裸的歧視。」
  「珊姐不是在這邊嘛。他一個做西藥的,過來搗亂?」
  「你不也是做西藥的?」李明志瞥了羅致遠一眼。
  羅致遠無奈的笑笑,自從進入羅榮堂以來,羅定山就總是叫他跟著季建華在一起,看季建華炮製中藥,學那些手藝活,完全無視羅致遠的西藥出身,大有將其培養成季建華接班人的意圖。
  「唉……」羅致遠歎了口氣,表達自己的無奈。
  李明志自然知道這些情況,只得輕輕的安撫了愛人。
  「他們也是一番苦心,你其實完全不用達到季叔那個水平,但是你要懂,這樣將來才不會被人騙。」
  「知道,話說這麼多遍,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是麼,讓我看看。」
  說著李明志的手指摸上了羅致遠的耳朵。羅致遠的耳朵敏感,一摸就紅,而李明志最喜歡這一點。他輕輕揉著那軟軟的耳垂,情不自禁的吻上了那紅潤的耳廓。
  羅致遠試圖反抗,但是傳來的陣陣酥麻感覺讓他又沉陷其中,一時忘乎所以,在這嶄新的辦公室裡染上了一片暖情。
  「致遠,春節跟我去美國吧。」沙發上,李明志抱著衣衫凌亂的羅致遠,柔情的說到。
  「好。」
  第一次在國外度過的春節,羅致遠依舊感受到了一股年的氣氛。李家的莊園環境優美,佔地面積不小,卻只住著李家三口人。羅老太太年紀頗大,如今甚少外出活動,最多有兩個護工陪著在自家的房子裡走動走動。李浩洋被抓進了李氏工作,要學的東西太多平時也是忙碌的,李家母親除了一些基金會慈善會的應酬,更多是配在羅老太太身邊。李明志帶著羅致遠的歸來,倒是給這個家裡平添了幾分人氣,家裡也熱鬧了起來。
  到達之後的第二天,羅致遠在早餐時候見到了李明志的父親李敬中。這個人身上有著濃重的商人氣息,羅致遠第一時間明白了自己父親當初的情緒。再回頭看看李明志,明顯多了一份中庸的平和,這份平和或許就是來自羅老太太吧。那位老人,看向羅致遠的時候永遠是慈愛的。
  早餐過後,李敬中邀羅致遠到他的書房單獨談話。李明志陪著奶奶和母親說話。
  書房中,李敬中打量著羅致遠,他的目光銳利似乎是要把羅致遠整個人看透一般。對於羅致遠,他是已經瞭解了的,畢竟自己兒子這幾年唯一交往的對象,自己母親和妻子都中意的人選,也是李明志曾經表示過要結婚的人,他怎可能不上心。
  這次李明志回家之前,就同李敬中提出了同羅致遠結婚登記的打算。李敬中如今看著羅致遠,學識人品家世都沒問題,最終他點了點頭。
  坐在李敬中對面的羅致遠心裡則有些打鼓。他不明白這個李敬中為什麼叫自己過來卻一句話不說,只是用那樣駭人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還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
  「明志說要同你結婚。」李敬中斟酌了一番說。
  「……」羅致遠沉默,或許李明志真的一直有這個打算,但是他卻一直不確定也沒有發現過什麼跡象。
  「他既然說了,肯定就會做。我這裡有幾份文件你看看,如果沒有異議就簽字吧,你們的婚事馬上會提上議程。」
  說著李敬中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文件夾,裡面附著一沓子的英文文件,羅致遠英語水平尚可,對於醫藥學上是沒有問題的,只是這份文件……
  大致翻了翻內容,羅致遠看出來這是一份婚前財產協定。這份文件看上去,似乎是很久之前就準備好了的。
  文件中大段的經濟法律專業術語讓羅致遠看的有些心煩,他合上文件夾禮貌的看著李敬中得體的一笑說:「我英文能力一般,能拿回去仔細看麼?」
  「可以,回去好好看吧。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明志。」
  羅致遠眉梢微動,聽著李敬中的意思,這份文件李明志是知曉的。
  從李敬中的書房中出來,羅致遠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聽到動靜的李明志也跟著去了。推開精美的雕花木門,李明志看見羅致遠正坐在沙發上皺眉看著一沓子文件。
  「看什麼呢?」李明志湊過去從羅致遠手裡把那份文件拿了過來。隨意翻了兩下,李明志的臉上立刻陰雲密佈。
  「老頭子給你的?」
  「嗯,說要跟你結婚,得先簽這個。我這不正在研究呢麼。」
  羅致遠伸手要把文件拿回來,李明志卻直接背到了身後,並不交給羅致遠。
  「簽什麼簽,老頭子就是麻煩,我去跟他說,你別管了。」
  「我覺得挺好的,這樣分的清楚,以後省的麻煩。」
  「以後?什麼以後,你是不是還想著有錢有勢了換個新的?」李明志俯身用手指輕輕的捏住了羅致遠的下巴。
  羅致遠雙目含情,靜靜的一望李明志,抬手輕輕的從李明志的臉頰處掠過說:「怎麼會,你這麼好我才捨不得,只不過這裡只有你身上李氏那些股份財產的認定協議,我覺得應該把羅氏製藥和羅榮堂的那些都算進去才對。聯繫梁榮,把咱倆的都算算清楚,給你父親遞過去一份吧。」
  聽到羅致遠的話,李明志突然的笑了,他怎麼就忘記了如今的羅致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白兔了呢,真是大意。看著羅致遠眼睛那一絲狐媚般的狡猾,李明志重重的吻上了他的唇。
  一計深吻,雙方都有些意亂情迷。
  李明志的手指輕佻的解開羅致遠的皮帶,靈巧的深入其中愛撫著。
  「那咱們先把這裡的事情算算清楚吧。」
  白日宣淫的後果就是,羅致遠的午飯都是李明志端到床上給他解決的。腰部酸軟,雙腿無力,羅致遠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李明志的年紀和剛剛的次數,覺得那些說男人過了三十五就開始不行了的話,簡直就是放屁。
  當天夜裡,也就是國內的白天。李明志果然聯繫了梁榮,讓他去草擬關於羅致遠的婚前財產協議。梁榮效率極高,當下就聯繫了陳昭和常芮,不到24個小時,就把初步擬定的協議發到了李明志手上。
  李敬中看到李明志手裡的那些東西,心中其實是有些崩潰的。關於婚前財產協議這件事,他從未告訴過李明志。之前那番話只是想透過羅致遠去傳達過去,本以為李明志或許看在羅致遠都簽字的情況下,也就簽了。或者乾脆直接甩回來不幹,倒時候勸阻的說辭他也早就想好了。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李明志居然是甩過來一份全中文的關於羅致遠名下資產的婚前財產協議。
  李明志傲然的坐在李敬中書房裡的沙發上,態度簡直囂張。
  「爸,你可想好了,這協議一簽,以後國內的市場就直接砍掉40%了。當然沒我是沒意見,致遠跟我關係好,我也不怕,簽就簽嘍。」
  看著李敬中吃癟的樣子,李明志心裡是很開心的。同時他也在心中給梁榮和陳昭一個大寫的贊。不知道他們兩個是怎麼算的,算來算去,這份協議一簽,李氏和羅氏製藥,損失還挺大。不過,這也正是李明志想要的效果,這樣一看估計常芮也出力不少,常芮也是最瞭解自己和羅致遠情況的人了。
  李敬中十多年沒有關注過國內的情況,只能通過那份做的滴水不漏的報表衡量著羅致遠的份量。最後他做出了一個最符合商人的決定。
  「罷了,就當我沒有提過吧。」
  見李敬中要收起之前那份協議,李明志起身打住了李敬中的動作。他拿起那些文件,抽出了幾頁紙,將剩餘的部分還了回去。
  「這幾份,我就留下了,謝謝您替我們想這麼多。」
  李明志手中的幾頁紙,是兩份投保書。在李敬中的安排中,羅致遠聲明同李明志所持有的和將要繼承的李氏集團的股份沒有任何關係,同樣李敬中會以李明志的名義為羅致遠投兩份保險,一份年金分紅保險一份養老保險。巨額的年金分紅保險會每年往羅致遠的賬戶上轉入一筆足夠他生活的錢財,直至他死亡。養老保險則會在羅致遠50歲之後,讓他每個月收到一份豐厚的養老金,同時可以享受保險公司提供的設施齊全的養老社區服務,免除了他將來可能會面對的無人養老的困境。
  對於保險,羅致遠沒有提出任何意見。這是對於未來的一種保障,也是一種投資。痛快的簽了字,羅致遠知道他同李明志的婚事,在李家算是正式擱上議程了。
  春節假期結束,兩個人回了國。羅致遠回京城開始忙著畢業的事情,李明志因為北方市場計劃也終於開始顯現了成效,也一直在京城分公司裡督導工作,實際上是變相陪著羅致遠。天氣轉暖之後,李家人來了國內,同羅致遠的家人正式坐在了一起,聊聊兩個人事情,幾番商議之後,最終婚期定在了六月底。
  盛夏的暖陽鋪撒在李家莊園那大片翠綠的草坪之上,遠處草坪上的自動噴灑器灑出的水花在陽光下映出了一彎小小的彩虹。微風中,淡青色的真絲雪紡紗輕輕的擺動,帶著一陣青草的芳香。這個以青色輕柔為主題的婚禮場地上,已經坐滿了賓客,大家在等待婚禮開始的同時互相小聲交流著。
  等身穿衣鏡前,羅致遠整了整那綢質襯衫上銀灰色的領結,帶上了白金鑲嵌鑽石的袖扣,套上銀灰色的禮服外衣,在鏡子前前後照了照看著十分得體,湊近鏡子撫平了幾根有些不安分頭髮,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
  輕輕撫了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細微褶皺,羅致遠推開了房門。外面,穿著黑色禮服的李明志早已等候多時。羅致遠輕輕的撥正李明志袖口處有些歪的黑瑪瑙袖扣,把手放到了李明志手中,一起走出了房間。
  沉重的木門被推開,二人沐浴著陽光信步邁入婚禮場地。祝福與誓言,交換了約定一生的戒指,李明志輕輕吻住了羅致遠柔軟的唇。
  歲月是無窮的,但生命是有限的。讓我在這無窮的歲月中,窮盡我有限的生命來守護你。願你我共同度過一切苦難與歡樂,不離不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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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裴嘉木是死在愛人懷裡的
因為有這麼個在他最狼狽最醜陋的時候一直不離不棄的人存在
縱然有大仇未報,再多不甘,都無所謂了
所以他走之前說,請在我走以後,重新找個相愛的人,對自己好一點。
再睜眼一年後,換了皮囊,季童依舊帥的驚豔歲月,成功的聲名遠揚,還真的努力要找個愛人過得好一點
再看看自己的新身份,學渣網癮掛科無法畢業的大學生,鏡子裡一臉青春痘兩個黑眼圈黃皮齙牙竹竿身材的頹廢青年,怎麼配得上……前路好漫長TAT!

排雷:豪門重生少爺受聯合星際穿越戰士攻再續前緣聯手完成任務兼復仇滴爽文~前三章是假像假像假像,重要的事情重複三遍,不喜歡虐的從第四章開始看吧~~
一句話簡介:千萬別按遺言說的做!<

人生贏家穿越攻x癡情賢慧重生受

內容標籤:都市情緣 重生 現代架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裴嘉木/季童 ┃ 配角: ┃ 其它:
☆、長夜

  近午的陽光很暖,微風從開了半扇的窗戶溜進來,帶著鵝黃色的遮光窗簾微微飄蕩,青草香掩不住濃郁的花香,不知道窗戶底下是哪種花又開了。
  ——等傍晚,讓童童帶我出去看。
  裴嘉木坐在飄窗下面能曬到太陽又背光的角度,有些漫無目的地亂琢磨,費勁兒側臉盯著外面的樹木天空看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轉回頭,輕輕咳了一聲。
  眼前半米開外一個精巧的合金鋼架上的電腦螢幕應聲從屏保狀態轉成圖書頁面。
  “翻頁。”裴嘉木輕聲說,螢幕上正在讀的書就翻了一頁。
  覺得喉嚨有些幹,但是不想叫人,裴嘉木轉頭,書房門開了條不到半尺的縫隙,能聽到客廳裡好幾個男女的低聲談話,時不時帶出一陣不高的笑聲。
  其中夾雜著一個特別好聽的聲音,裴嘉木垂眼,使勁兒動了動胳膊,嘗試準確地捂住自己的心臟,按錯了好幾下,終於把掌心按上去。
  唉,又犯花癡了,這麼久了,還是聽到聲音就這樣,比懷•春的小姑娘還不如。
  腳步聲靠近書房,是童童,裴嘉木嘴角勾起來,想放下手,但是又下來的太急,手掌砸到小腹上覆蓋整齊的毯子上。
  季童推開門前還對外面調笑他夫奴的人說了句什麼,進門正看見裴嘉木放手,三步靠近過來,放下兩個杯子,“要拿什麼?渴了吧?喝一點果汁,再喝兩口清水。”
  “不需要什麼。”裴嘉木低頭就著送到嘴邊的吸管喝了兩口果汁,又換清水抿了一口,“不要了。”
  季童把杯子放在旁邊的書桌上,“再多喝一口?”
  裴嘉木搖搖頭。
  季童知道他擔心喝水多了要導尿,也不再逼迫,“一會兒飯就好了,來換個姿勢。”說著合身把他抱起來,重新整理了一下輪椅上的軟墊和毯子的角度,再把他放下去。
  裴嘉木被抱著,與季童交頸,垂眼看男人寬鬆家居服領口露出的健康的皮膚,忽然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舔完心裡飄過一句,估計現在就舌頭能隨心動作。
  季童低笑起來,就著擁抱的姿勢與他耳鬢廝磨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在他唇上吻了吻,“這麼愛我呢?送走他們我們出去散步。”
  剛入春末,傍晚微涼,樹葉卻已經濃起來,午後陽光暖而不熱,季童每天選這個時候推他出去散步。
  裴嘉木有些臉紅,卻享受季童這樣溫柔體貼,哼唧了兩下,承認,“就是很愛你啊。”
  換來季童微微大起來的低笑,又幫他整理好毯子,在額頭上親一口,“等著,一會兒就開飯。”
  裴嘉木笑眯眯看著他轉身出了書房,照舊把門留一條不到半尺的縫隙。
  這是季童要自己隨時都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同時也能時刻聽到自己這邊的聲音。
  裴嘉木垂下眼簾,剛才翻開的書頁又換成護眼的屏保。這是季童為了自己生活方便特地做的聲控程式,用這個可以憑聲音操作所有的電腦軟體。
  專為自己一個人。
  愣了一會兒,裴嘉木又重新打開繼續看書,是一篇講一個人死後重生到古代混的風生水起的暢銷小說。
  外面的笑語又傳進來,有個女聲低笑,“怎麼進了屋一趟偷吃好東西了,出來笑成這樣?”
  接著又有其他人附和。
  季童隨意地回答:“我剛才不是一直對著你們也在笑,有什麼區別。”換來幾聲意味不明的噓聲。
  接著有炒菜下鍋的聲音,飯菜的香味兒竄進來,屋外的草香花香很快被掩蓋下去。
  季童拎著件外套探頭進來,“嘉木我下樓去一趟車庫,買的飲料忘在後備箱了。”
  “嗯。”裴嘉木給他一朵淺笑。
  季童就轉身出去,大門發出哢嚓一聲,裴嘉木看到自己眼前的螢幕上某個紅點一路向車庫方向去了。
  這是季童為了讓自己更有安全感做的定位,他走到哪裡都帶著,為了讓自己時刻知道他到底在哪裡。
  裴嘉木又有些思維渙散,目光盯在小說的某一段又頓了大概好幾分鐘了。
  忽然廚房傳來一聲尖銳的爆鳴,接著是瓷器墜地的炸裂聲,然後是女孩子高亢的尖叫。
  裴嘉木猝然咬緊後槽牙,從腰部往下抽搐痙攣著劇痛起來,額頭上沁出冷汗。
  外面的男男女女響起嘈雜的聲音,大概是某個女孩子冒失給高壓鍋放氣,結果被嚇到摔了碗,有人打掃有人安慰,聽起來似乎有人受了傷。
  書房門被嘭一聲摔開,一個綁著俐落馬尾的高挑女孩闖進來,說話快的像是機關槍,“家裡的藥箱在那裡你知道嗎?”走了兩步停住腳,像是忽然注意到裴嘉木的情況,嘶了一口氣,“我忘了,你能知道什麼又能幹什麼呢?”接著轉身出去,有意無意嘀咕了一句,“一個癱子……”
  裴嘉木全力抵抗身上刀絞火燒一般劇烈的疼痛,眼前很快就模糊了,雖然注意到了趙晴莫名的態度,卻完全沒有精力做什麼。努力眨眨眼睛讓視線清晰一些,螢幕上季童很快就回來了。
  果然,不到一分鐘大門打開,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季童三步並作兩步沖進書房,把裴嘉木抱起來,“怎麼樣?”
  動一動實際更疼,但是裴嘉木之前要求過,疼的時候寧願被你抱在懷裡心裡高興。
  趙晴拉著臉尾隨季童進來,見他把裴嘉木抱在懷裡,提高聲音道:“妍妍手割破了流了那麼多血你也不管一管?!”
  季童霍然回頭,眼神冷厲,“需要縫針去醫院,客廳茶几下面有醫藥箱。”
  趙晴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覺退後了一部,然後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跺著腳出去,“冷血,活該!”
  裴嘉木感覺到季童馬上要發火,努力用額頭蹭了蹭他,“我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朋友不要生氣了。”
  季童吻了吻他的額頭,摸摸他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我幫你去換件衣服。”說著雙臂用力,一下子把裴嘉木橫抱起來。
  “不要這樣、不要!”裴嘉木趕緊吸著氣反抗,外面都是季童的朋友,本來自己這樣就已經夠招人嫌,還是不要在人前太高調了吧。
  季童不聽他的,重新放回輪椅萬一磕到哪裡又青一塊,只貼了貼他的側臉,“不要操閒心。”
  裴嘉木苦笑,被季童幾步從書房抱到臥室,中途路過客廳,驚鴻一瞥間,被眾人圍在中間噓寒問暖的那個女孩子。
  倒是白皙清麗的很,又有些眼淚汪汪的,更招人憐愛了,是個男人都會疼惜的吧。
  季童摸了一把床單微涼,索性拉開被子開了電熱毯,把找出來的換洗衣服放進去烘著,接著去臥室附帶的衛生間擰了熱毛巾伸進裴嘉木的衣服給他擦汗。
  裴嘉木忍著疼沖外面努嘴,“你去看一看呀。”
  季童瞪他一眼,“你還有空管別人,說說,剛才怎麼了?”
  裴嘉木就小媳婦一樣垂下頭,“廚房好像摔了碗,割破了那個叫萬曉妍的手,她驚叫了一下。”
  季童歎了口氣,“我以後絕對不帶人到家裡來玩兒了,防不勝防!這次要不是他們非要糾纏我也不會答應。”
  不知道是被熱毛巾擦的舒服還是心理原因,裴嘉木覺得自己好了點兒,劇痛變成綿綿不絕針紮一樣的疼,“不要板著臉,我還挺喜歡聽聽人聲的。你老這麼陪著我提前過退休生活有什麼意思。”
  後面半句沒說,為了一個癱瘓的人失去所有朋友,以後如果我不在了,你再重新開始多難啊?說了會被季童彈腦門……
  臥室門被敲了兩下,季童幫裴嘉木扣好衣服去打開門,趙晴臉色仍舊不好,但是不敢在季童面前如何,硬邦邦說,“廚房收拾好了,飯菜都沒影響,出來吃飯吧。吃了飯我們就告辭了,不打擾……”說完轉身就走。
  裴嘉木深吸幾口氣,“你去呀,看看我的湯好了沒,給我晾涼一點。我還不餓,等你吃完了再來照顧我。”
  季童一聲不吭轉身過來,把他放到暖暖的薄被裡,狠狠在他唇上親了一口,“等我一會兒。”
  外面的氣氛不如早晨時候好,仿佛所有人都靜靜吃飯,大概半個多小時,裴嘉木在疼痛的半夢半醒中聽到嘈雜的收拾聲。
  季童和幾個男人在說工作安排,聲音有些遠,應該是在露臺吧。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輕巧的腳步聲靠近,剛才那個淚眼朦朧的清麗女子神色陰沉地站在床邊。
  裴嘉木半睜著眼睛有些愕然地看著她,“萬學妹有事兒?”
  之前自己和季童是一個大學的,好幾年前,還沒有出車禍的時候,這個學妹就已經是季童的跟屁蟲了吧,所以叫聲學妹應該不錯。
  萬曉妍臉色扭曲了一下,包著紗布的手微微顫抖著,忽然惡狠狠說了一句,“你為什麼還不死?!你就一直會拖累他!你有良心嗎?”
  裴嘉木臉色冷下來,“我如何是我自己的事兒,季童如何是他自己的事兒,退一步,即便我們兩個有什麼,也輪不到你來說話吧?你有什麼立場說這個話。”
  萬曉妍愣了一下,揚起下頜,“就憑我健康,為了照顧你,季學長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你覺得他能熬幾年?!我永遠不會讓他這樣辛苦!而且,”她嗤笑一聲,“遇到你之前,季學長追過女生吧?” 

  ☆、心疼

  似乎露臺那邊的人散了,萬曉妍轉身飛快地出去。
  裴嘉木痛的眼神不太能定準焦距,有些渙散地盯著天花板上有浮雕花紋的吊頂,好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重新閉上眼睛默默忍耐,努力琢磨點兒別的東西轉移注意力。
  這樣的話,這樣的人,萬曉妍不是第一個,連、前十都算不上,也不是最後一個。從自己躺在醫院裡開始……
  不,從更久遠的健康的時候開始,或者說,其實也不太久,兩三年的功夫吧,大概跟季童在一起,就要面對這樣時不時的挑釁。
  他那麼優秀,長得也好,性格溫和體貼,有責任感,年紀輕輕靠自己一手一腳拼出這樣的花園別墅樓下的名車銀行裡的存款,多少人一輩子都不能企及的東西,不過二十多歲就都有了。
  唯一的缺憾,有自己這樣一個男朋友。
  但是,在別人眼裡,這算什麼呢?季童可以接受女人,關係近的人都知道,沒跟自己在一起之前,也有過曖昧的女生。所以,大概所有人都等著自己死吧?
  有時候裴嘉木甚至有些惡意爽快地想,幸虧季童是個孤兒,否則這樣的情況,對方父母親人大概會出盡手段讓自己離開。朋友同事都可以理直氣壯的拒絕,若是季童的親人,自己能怎麼樣呢?
  想完又懺悔自己自私,因為深切知道季童作為孤兒是吃了多少苦才會有今天。那些過去,說起來風輕雲淡,但是作為愛他的人,真是想一想就心疼。
  就算是現在,他的成功也是靠著拼盡全力工作換來的,還有自己這個包袱。萬曉妍說的沒錯,季童這樣熬,能有多久呢?我要是不存在也是好的,活著就是,捨不得離開他,又捨不得他受苦,果然還是自私……
  裴嘉木咬了咬牙,腦子有些混沌,忽然臉上貼了微燙的毛巾,忍不住歎了口氣,睜開眼對上季童微微皺起來的眉毛,外面已經安靜下來,想來人都送走了。
  “去醫院找醫生看看?”季童抵了抵裴嘉木的額頭。
  裴嘉木蹭蹭他,“不去,還是老毛病,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高位截癱的後遺症,對聲音過敏,受到刺激後疼痛痙攣加劇。醫生也不過是說些老樣子的話,做老樣子的檢查,在醫院時間太久,裴嘉木現在想想白色的牆壁走來走去的醫生護士就生理性厭惡。
  看季童不太同意的樣子,裴嘉木又加了一句,“你帶我出去曬太陽唄,要在後院的躺椅上,給我一個小毯子,還要有果蔬汁。”
  “你呀!”季童無奈地站起來,去準備他要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過來抱裴嘉木出去,果然都準備得齊全,還有洗淨切好的水果和蔬菜沙拉,一頭放了遮陽的大傘,底下放著和書房裡那個鋼架一樣的支架,十幾寸的大螢幕接在迷你主機上。
  裴嘉木攬著他的脖子吻了兩下,“童童你最懂我的心。”身上連綿不斷的隱痛習慣就好,心情好了,就能忘掉一點疼。
  季童回吻他一下,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用電腦玩兒,自己單手操作另一台電腦工作。
  裴嘉木刷了刷論壇,看著地下遮陽傘的陰影發呆,季童和自己的影子湊在一起,在陽傘圓弧形的影子上露出一點尖。
  上個月的時候,曾經在網上最大的論壇看到過一個帖子,題目是,你覺得最像穿越重生者的人是誰?
  裴嘉木當時心裡就想,你們說的那些都是死了好幾百年的,我身邊有一個活著的傳奇呢!
  小城孤兒院考進最高學府的牛人,本科時代就在最高學術刊物上發表過論文的學霸,大學沒畢業就自己開公司的實業家,金融圈裡縱橫自如的股神,現在好像打算進文化娛樂產業。
  瞄一眼季童的桌面上文件,某個投資管理人的工作彙報。
  想來想去,唯一的敗筆還是自己。
  應該所有人都認為,季童年紀輕輕事業有為,嘗試一下男人為了新鮮感吧,或者就算是個雙,也沒什麼,天才有資格任性。這個所有人包括自己。
  就是誰也沒想到,他能在自己車禍後眾叛親離親族無靠的時候,不離不棄!沒錯,說的簡單的四個字,世上做得到的人有幾個呢?這些沒想到的人裡也包括自己。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的生活中若是沒有自己這樣一個人,該是多麼的輝煌,而不是現在這樣,想盡一切辦法把工作挪回家,每天花六個小時以上幫自己洗澡按摩複健甚至排泄。覺得自己不存在更好的人裡,也包括自己。
  下巴忽然被輕輕捏住,嘴唇被咬了一口,裴嘉木回神。
  季童修長的眉毛微微皺著,“嘉木,又在胡思亂想。”
  他用的是肯定句,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愛我?我也不是最優秀的,一副好皮囊因為傷痛蹉跎蒼老許多,估計甚至不是最愛他的。這樣的人,多的是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裴嘉木笑起來,撅撅嘴,“琢磨自己最近變醜了,你多吻我幾次唄?”心裡還在恍惚,除了吻,也做不了什麼。季童還這麼年輕這麼年輕,即便能等到我更好的那一天,要多久?
  季童知道他心裡想的和說的不一樣,有些重地咬了咬他的嘴唇,在他頭臉上胡亂親了一通,嗓音有些低,“又讓我猜著了,哪裡變醜了?嗯?太閑了是不是?幫我看工作郵件好不好?”
  裴嘉木給他親的有些癢癢的,太陽暖暖的,身上熱烘烘,回嘴調笑,“原來還是覺得我帥的,我後腰感覺不到,給我說說,是不是小弟站起來了?”說著壓低聲音,舔舔嘴唇,“我給你親親?”
  季童這回惡狠狠咬了咬他的耳垂,“又胡言亂語。”
  裴嘉木翻個白眼兒,知道季童心疼自己,若是健康也就罷了,讓自己病著做什麼,就絕對不行。實際上他永遠無法知道,因為那麼愛,所以怎麼都願意。
  季童握著他的一隻手繼續處理工作,很快做完了事情,像往常一樣把他抱到腿上揉搓按摩四肢手腳。
  幾個月時間,他已經做得比專業的複健醫生還好了。
  “你要是當初去學醫,一定也會變成最好的醫生吧?”裴嘉木努力想動一動指尖,還是做不了精細動作,至於胸腹往下,更是分毫挪動不了了。
  季童竟然很認真的回答,“我正在補醫學的本科課程,學校同意我先補理論,實踐課單安排,相信你男人天才的大腦,過幾年我就想辦法把你治好。”
  裴嘉木一驚,“那你那些工作呢?”一個連鎖品牌,IT技術公司,不僅是管理,還是重要的研發,怎麼忙得過來。
  萬曉妍那句,一天只睡四個小時,能熬多久,宛如晴空裡一聲驚雷,從天邊重新滾回來。
  季童輕鬆道,“很快就上了軌道,交給底下人做,否則我養他們吃乾飯嗎?”
  裴嘉木無語,“我只是擔心你太累。”
  季童抵了抵他的腦門,“我是誰,都沒問題,過了這幾個月,就閑下來了,只照顧你兼顧讀書。”
  幾個月……我竟是一天也不能忍耐你這樣辛苦的日子。
  裴嘉木慢慢閉上眼睛,喃喃道:“好吧好吧,都聽你的。”
  季童低笑,在他唇上又吻一下。自從車禍,這是他們最親密的行為。
  傍晚五點,秘書上門,送來季童在網上審核過的檔,季童給裴嘉木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去書房簽文件。
  裴嘉木在他關門的瞬間睜開眼,努力撐著自己坐起來,環視四周,包好角的傢俱,厚厚的地毯,柔軟的織物,做了加寬的窗臺,沒有一樣有用的東西。
  低頭嘗試搬動一下大腿,廢了許久力,只挪了幾公分,這樣的力氣,想吊死自己都做不到,到底,怎麼辦才好呢?
  沒等他想明白,季童就解決了事情去而複返,推開門的瞬間裴嘉木來不及躺回去,被抓了個現行,每一次都能知道自己在裝睡。
  季童並不責備他,“醒來也好,睡多了晚上又要睜著眼了,一起看個電影?”
  “好。”裴嘉木乖乖的讓他帶自己到客廳,打開電視牆,選個電影。
  大螢幕上是超級英雄拯救地球,裴嘉木又走神,最後忍不住問,“童童啊,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可別說是美貌,我現在都沒有了。”
  季童一邊看電影手上還在給他按摩手臂,聞言一愣,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裴嘉木舒一口氣,滿足了,就算這個形容詞後面跟的是獨一無二的癱子,也滿足了。
  聽到這樣的話,離開也能帶著笑。 

  ☆、遺言

  有句老話,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裴嘉木翻下輪椅,手臂放鬆讓自己掉進水裡的時候,想到的就是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其他的,都說了好幾百遍了,該留下的也留下了,沒什麼遺憾。哦,有一點,住在某個大宅裡的某幾個人,這輩子看不到他們報應了,若是死後能變鬼……
  不,就算變鬼,也肯定把所有時間都花在看童童上,絕對不去看那幾個噁心的讓人想摳出眼珠子的人。
  就、這樣吧!
  溫熱的水湧進肺部,劇痛襲來,好像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又好像還有意識在控制住自己,畢竟沒有掙扎著爬起來呢!
  最後一眼透過水面看外面,晃眼的金亮亮的碎片,什麼都看不清,但是裴嘉木知道窗外,驕陽似火,濃綠的高樹,有蟬鳴蛙聲,世界真美!
  等不多久季童就會回來,那時候自己看起來應該不醜。
  ……
  季童在超市里心臟狂跳,腦袋針紮一樣疼的一個踉蹌半跪在地上,捧在手裡的幾個不同的水果袋子掉在地上,半個西瓜砸的滿地紅色的瓜汁。
  前後排隊的人群轟然散開,負責稱量的超市工作人員試探著過來問,“先生你怎麼了?需要叫救護車嗎?”
  季童掙扎著站起來,隨手從錢夾裡抽出幾張錢,“賠你們西瓜。”接著幾乎是瘋狂地奔向停車場。
  闖紅燈、超車、轉角幾乎撞到人,急停,季童用超越常人的速度奔到家,別墅大門開了條縫,幾扇窗的窗簾在微風中輕擺,空氣裡彌漫著洶湧的海水香。
  那是裴嘉木喜歡的味道,所以自己特地為他學了調香手制的香水。
  這樣鋪天蓋地的……
  季童撞進大門,客廳裡巨大的電視牆接在電腦架上,電腦螢幕和牆上都是幾個熟悉的字體,【童童,再見^_^】
  嘩嘩的水聲仿佛驚雷撞進耳朵,季童沖進衛生間,巨大的雙人浴缸四面小瀑布一般向外流水。
  裴嘉木躺在水底,神色平和帶笑,修長的眉舒展,挺直的鼻子沒有皺,嘴角微微翹起,仿佛睡在流動的水晶裡,髮絲軟軟地沉浮,偶爾串串水泡冒上來。
  撲通跪在冰涼的地面上,季童把裴嘉木抱起來,顫著手去探他的呼吸,哆嗦著滑開浴缸旁邊的急救板子呼叫120……
  千言萬語湧上喉頭,嘉木你為什麼騙我,你說話不算數!你不相信我?你怎麼捨得放開我?求你別走!……
  一個字也說不出!
  季童抱著裴嘉木坐了許久,在醫生到達之後被撕開,然後看著他們給殯儀館打電話,接著照著某個人的指揮給裴嘉木清洗,換衣服,看著他被裝進冒著冷氣的抽屜!
  世界的色彩沒有了!
  恍惚在朋友的幫助下回家,安靜地坐下,趕走所有在旁邊因為不同目的聒噪的人。
  什麼他那麼難過走了也是解脫?什麼要向前看?什麼以後會一直陪著我?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我願意向哪兒看關你什麼事兒?我不稀罕!滾,都滾開!離開我們的家!!
  夜色深沉,蟬鳴喧囂,微涼的風灌進屋子,坐到僵硬的季童忽然驚跳起來,飛快地跑了一圈兒關了屋子裡所有的窗戶。
  沒有風,嘉木的味道會存在久一點吧。
  回到兩個人的臥室,抱著另一半枕頭睜眼到天亮,季童滿眼血絲地起床,一絲不苟洗漱,打開衣櫃,挑裴嘉木說過的最帥的衣服,帶裴嘉木給挑的袖口,扣上他送的腕表,系好他給配的領帶。
  去陪他,送他最後一程,他在說完再見之後畫了笑臉,所以、也不能哭!
  推開門,院子外面一輛車,兩堆煙頭,兩個蹲地頭頂頭湊眼的死黨同時抬眼看他,站起來搓了搓手,最後什麼也沒說。
  周韓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按你說的把地方選好了。”
  另一個趙玄雨趕忙拉開車門,“你別開車了,哥們兩個今天都沒事兒。”
  “謝謝。”季童也不推辭,默默坐進去,這是自己的朋友裡,唯二兩個對裴嘉木態度平和的人,總算沒有看走眼。
  沒有告訴任何人,只花了三天時間,季童在兩個朋友的幫助下把裴嘉木送到城外山清水秀的墓園,他曾經說那裡很好。
  忙完了,兩個人陪他在碑前的地上,周韓憋了半天,“嘉木希望你過的好吧。”
  季童點頭,“嗯。”
  趙玄雨想了想,“你知道就好,別叫他去了也不安心,走吧。”轉身走了一步,又停下,“要是擱我們倆面前放不開,明天你自個兒來一趟,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哭一回哭一回,開車小心就好。”
  季童點頭,“好。”順著周韓按在肩膀上的力道也起來了。
  走了十多米,繞出陵園的小道兒,回頭看一眼,照片上的人已小的看不清了,腦子裡卻清楚的好像他就站在眼前。
  季童停了好幾分鐘,才慢慢轉過身,一步步踏實走出去。
  周韓和趙玄雨兩個把他送回家,周韓心細,進屋檢查了冰箱,悄悄給女朋友發資訊問了,丟掉一些東西,開車出去補了一點兒回來,走之前拍拍他,“明天哥們還來看你,別把自己餓死了。給你放個小長假,不扣工資。”
  周韓在季童的公司做財務總監,管技術的趙玄雨也附和,“什麼問題都給你解決了,你好好歇著,願意了再來幹活。”
  “去吧,我心裡明白著呢。”季童揮揮手,“走吧走吧。”
  人多了就把嘉木的味道沖淡了……
  大門哢嚓關上,外面汽車發動的聲音遠去,季童沒魂兒一般在屋裡轉悠了幾圈,指尖碰了碰裴嘉木的電腦,休眠的電腦啟動起來。
  特別訂制的桌面跳出個小人問,裴嘉木最愛誰呀?
  季童一下子哽咽了,“季童。”
  小人卷窗簾一般拉開屏保,正中一個資料夾,幾個簡簡單單的字【給季童】
  季童打開檔,裡頭是整理好的兩個人相處這麼久以來的照片,一些文檔,上千條音訊。
  照片文檔是季童按照裴嘉木的要求整理的,不用看也知道裡頭是什麼,那些音訊,是什麼時候錄下來的呢?
  幾乎是抖著手打開第一條,幾句零散的話,“昨天晚上疼醒,抬頭撞到你下巴,被胡茬紮到了,哈哈,再邋遢都不討厭你,嗯,現在做早餐的背影也很帥。”
  下一條,“偷偷看了某種片子,若我能好起來,願意怎麼樣都配合你。”
  “再也不能喜歡下雨天了,下雪也不行,骨頭縫裡沁出疼來,怕你心疼,不告訴你。”
  “我又自私了,說了上面那樣的話,以後被你聽到,會更難過吧?其實沒有那麼疼,貼著你像火爐一樣暖和。”
  “怕你記得我,想起來難過,又怕你忘掉我,萬一真有魂,大概會無所歸依。”
  ……
  聽了幾十條,季童深呼吸,關掉音訊,把所有檔案備份了好幾個,放在家裡不同的電子設備上,生怕有個萬一,就再也找不到。
  然後他鎮定地去了廚房,做了葷素搭配的三菜一湯,吃飽,泡個澡,回到臥室,躺到日常裴嘉木睡的一邊,看了一會兒天花板,閉上眼睛。
  屋子裡的感應燈全部滅掉,兩行淚終於從眼角流入鬢角。
  第二天季童照舊在早晨六點起床,給自己弄早飯,出去慢跑,沿著兩人散步的道路走兩遍,回家,打開工作郵箱,發現下屬們體貼地沒有送來事情。
  想整理房間,轉了一圈,都收拾的好好地,沒什麼可做。
  ……重新打開音訊。
  “傻瓜你昨天哭了吧,我就知道你只會聽這麼多,對不起我這麼狠心對你,可是只要每天哭每天哭,把心裡的東西都流出去,再想起來就過去了,是你告訴我的。”
  “想想前面說的不對,你不需要忘了我,也不需要特別記得我,聽到裴嘉木會想,哦,曾經的那個人,就夠了。”
  “果然下雪了,最近好起來,聽前面的東西,竟然要讓你老是哭的,我是個大壞蛋。”
  “人終歸是自私的,所以我真討厭圍著你轉的那些男男女女,就想沖他們吼,季童是我的!!!吼的扁桃體都露出來,真蠢……”
  “這樣不好,世界上有更多人對你好,你才能更好。我大概需要個心理醫生。”
  “春天的陽光好暖,花也很美,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一季。”
  ……
  花了一星期,每天聽一點,終於到了快完結。
  “我已經做好了決定,對什麼都無所畏懼,只怕你無法幸福。或者我高估了自己,時間什麼都抹的平,並不想太煽情,我折磨的你已經夠了,過分的自己都無法面對。所以,請在我走以後,重新找個相愛的人,對自己好一點。”
  隔著濃綠的樹葉,屋裡從鋪滿如碎金的光斑到撒上如輕紗的月光,季童安靜地坐了三天,滴水未進,分毫不動,在新的太陽升起之後,僵硬地站起來,緩緩推開門出去。 

  ☆、新生

  裴嘉木被一陣沁涼的風吹醒,胸腔裡灌滿濕潤且帶著腥氣的空氣,太陽穴跳的好像裡頭裝這個馬達。
  迷茫中拼命睜開眼睛,昏暗的空間裡能看到被風吹的飄蕩的簾子,一道亮光劃過夜空,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
  屋子裡好像有其他人的呼吸聲,視野離天花板很近,旁邊有人嘟嘟囔囔跳到地上,大力甩上窗戶。
  裴嘉木猛然睜大眼睛,手臂無意識地揮了一下,把一條連著線的什麼東西甩到牆壁上,啪噠一聲。
  外面又一聲雷響,暴雨傾盆而至,沒有關嚴實的門頂小窗上仍舊在往屋裡呼呼的灌風。
  渾身黏熱的汗就被這樣的風帶走,換成粒粒雞皮疙瘩,高層的空氣淨化了鼻尖的空氣,偶爾風停歇的時候,從底下仿佛又升上來淡淡的臭味兒。
  努力聳了聳鼻尖,腦子裡混混沌沌地挖了許久,終於想到,這好像是中學時代一場球賽後更衣室裡的那種味道,男孩子的汗水和臭鞋子堆積在一起發酵的味道。
  眼睛瞪到更大,借著一道接一道閃電的光,裴嘉木看清了屋裡的大概情況,不能再熟悉的,大學裡混亂的男生宿舍。
  幾張上面床鋪下面書桌的床靠在屋子兩側,中間的空地上放著幾把椅子,一些只能看到影影綽綽輪廓的雜物。
  手臂揮了揮,摸到剛才那個被砸到牆壁上的東西,是個滑鼠,指尖亂戳了幾下,耳邊響起熟悉的筆記本啟動聲。
  借著筆記本輸入密碼的頁面,裴嘉木驚惶地在不大的床鋪上劃拉了幾下胳膊,先是茫然,然後是懼怕,最後是驚喜。
  他伸長腿用力蹬到天花板上,感受到腳尖踢到石膏頂時候瞬間尖銳的疼痛,然後看著小腿縮回,高興的想尖叫!
  周圍的環境再怎麼樣都不重要,腿好了!扭扭腰,也是好的!!動動指尖,全部是好的!
  忽然旁邊床鋪上砸過來一個軟墊,一個模糊的男聲怒道:“MD,裴佳木你發•騷打飛機滾去外面搖床。”
  裴嘉木僵住不敢再動,只敢小幅度活動指尖,砸到臉上的軟墊帶著一股汗味兒,但是那有什麼關係?
  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有什麼關係?同一個房間裡有許多陌生人,有什麼關係?季童不在身邊,也沒有關係?我好了,就去……
  裴嘉木僵住,他記得自己醒來之前在做什麼了,把自己沉到浴缸裡淹死了。
  那麼後果是兩種情況,一種自己死透了,一種季童回來早了把自己救了,無論哪一種,自己都不該出現在這樣的環境裡。
  死透了就不要說,現在自己分明活著,季童救了自己的話,怎麼可能把自己扔到這裡?!
  自從車禍高位截癱後,各種治療複健,尋醫問藥,根本已經久病成醫,現在這樣活動自如充滿力量的胳膊腿兒?哪一個像是治療過後的?哆嗦著摸都自己腰部,腿部,蜷縮起來摸摸腳踝!
  裴嘉木呆住,任何地方都沒有傷疤,砸進過鋼釘的地方,能恢復成這樣嗎?
  顧不得屋子裡的其他人,裴嘉木翻身躍起,跳下高架床,光著腳踩過地上淩亂的東西,朝著有光透出的縫隙過去。
  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門把手,一拉就開,外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側是一扇扇或關或開的木門,左右走出幾米,已經完全搞明白了。
  這是一棟男學生宿舍一樣的建築,大概是夏季天熱,為了穿堂風大半房間都開著,借著走廊裡昏暗的燈光,裴嘉木垂眼打量自己的身材。
  這不是自己的身體,僅看一雙手就知道,指尖微黃的煙熏痕跡,自己沒有,瘦伶伶的排骨一樣的身板兒,即便癱瘓之後,季童照顧著自己也沒有這樣。
  顫抖著摸到臉上,輪廓有些熟悉,但是指尖下凹凸不平的皮膚,不是自己!還有某處一觸就生疼的大包,到底是什麼東西?!
  站在走廊中央的裴嘉木徹底呆住了!
  忽然右側房門離想起啪嗒啪嗒的拖鞋上,一個眼窩青黑滿臉油膩的胖男生揉著眼睛站到裴嘉木眼前,“臥槽,你小子醒著啊?剛才怎麼掉線了?隊裡大家都以為你扛不住睡著了。”
  裴嘉木機械地轉頭看著他,愣愣問了一句,“什麼?”
  “團隊任務啊!”油膩胖子一巴掌拍到裴嘉木穿著跨欄背心光裸的胳膊上,“放心好了,雖然最後多用了許多藍和紅,好歹扛住了。否則隊長得罵死你!明天你多做點兒基礎任務給大家攢點兒東西就行了。”
  裴嘉木還是恍恍惚惚的,長走廊盡頭的窗戶外又是一閃,雷聲隆隆,腦海中仿佛也是一閃,抓住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意思,一把抓住胖子,“鏡子,有鏡子嗎?”
  胖子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猛然睜大,“啥?”
  “鏡子!”裴嘉木手忙腳亂地比劃著,“照臉的,我、我這邊特別疼,想找個鏡子看看怎麼了。”最後他一指戳到剛才一觸就巨疼的某一點。
  胖子好歹還算清醒,表示理解他,回到黑暗中的自己寢室,摸索了半天,拿出一面裂了一半兒的鏡子,“湊活用吧,男人誰關心臉啊!我扛不住了,歇著去了。”說著把掌心在裴嘉木背心上擦了兩下,打著哈欠回去了。
  裴嘉木無暇顧及被蹭上的汗漬,只瞪著水漬灰塵遍佈的鏡面上那張模糊的臉,拼命想要控制住頂到嗓子眼兒的尖叫!
  兩條濃眉皺成毛毛蟲,黑眼圈重的仿佛被揍了兩拳,從兩頰到鼻尖都是閉合粉刺和青春痘,微微張嘴,一嘴地包天,再垂眼看瘦出排骨的腰腹,站在地上的光腳。
  裴嘉木張嘴又合上,反復好幾次終究沒有尖叫,還有閒心想,看視野高度大概高過175了,否則可以直接奔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那裡跳樓。
  這一定是一個回到學生時代的噩夢,不對,我學生時代不長這樣!連童童都承認當年是先被我的臉吸引,當年那個被人戲稱陌上少年足風流,衣袖輕揮下凡塵的裴嘉木,怎麼可能是鏡子裡這個醜八怪!
  學生時代、學生時代,裴嘉木拎著鏡子轉了好幾圈終於回到自己出來的那間寢室,屏住呼吸看了看其他三張鋪的情況。
  不對,這裡沒有季童,不是我的學生時代!所以果然是個噩夢,哈哈……
  一腳踢到個盆,屋子裡剛才暴怒的那個聲音又吼,“裴佳木你不想睡覺就滾出去!”
  這個人叫我裴嘉木!所以果然還是我,裴嘉木再次呆在當場。
  呆怔了不知道多久,裴嘉木終於把視線落回自己跳下來的那張鋪,沖過去拿下來倒在床裡側的筆記本溜到走廊裡。
  顧不得地上髒光著腳,他一屁股靠牆坐下,抱著筆記本瘋狂搜索。
  各大新聞網站的最新更新,整齊劃一的時間,2017年7月6日。
  距離自己沉入水底,一年整。
  裴嘉木哆嗦著在各種網頁上搜自己曾經的大學,自己知道的八卦,最後是季童,全部對的上。
  只差中間這一年,某海角論壇還有去年的舊帖子,翻出來看,到自己知道的那個時間點之前,所有都對的上。
  所以只有我不對,我是誰?剛才那個人叫我裴嘉木?!
  夏季夜短,東方已經現了魚肚白,時鐘走到六點的時候,裴嘉木的宿舍裡開始有動靜,有人翻身下床。
  陳磊拎著水杯和書出來,被坐在門側地上的裴嘉木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裴佳木你怎麼坐這兒?一夜沒睡複習?”
  裴嘉木呆愣而茫然地看著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單手拎著電腦,無意義地哼了一聲,“嗯?”
  陳磊皺著眉又後退了一步,“早晨九點第一場考試,我看你還是回去睡兩三個小時,這樣去考也不行的。”
  說完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裴嘉木還在那裡發愣,躊躇了下,“我想起來了,我被吵醒的話氣大,你不要介意。你趕緊去睡覺吧。”
  裴嘉木晃悠了兩步,手上松了勁兒,一下子抓不住東西,電腦哐當砸到地上。
  走到樓梯轉角的陳磊回頭看了一下,驚得飛奔回來,裴嘉木蜷縮在地上滿頭冷汗,筆記型電腦扣在一邊地上。
  陳磊一面扶起裴嘉木一面喊了兩嗓子,很快隔壁兩邊宿舍裡有男生睡眼朦朧地出來,一看裴嘉木這樣子都驚住了,幾個人七手八腳把裴嘉木弄到校醫務室去了。
  醫務室只處理簡易的傷病,值班醫生出來看了兩眼,判定裴嘉木是低血糖,很快給紮上針打葡萄糖,對著幾個圍在旁邊的小子一通訓,“瞧瞧瞧瞧,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這臉色,這眼窩,平時不學習熬夜備考的吧?去個人給他弄份早飯回來,狀況好打完這瓶還趕的上考試,否則豈不是白熬了。” 

  ☆、身份

  經過一場眩暈的短睡,裴嘉木被鋼勺子輕叩桌面的聲音吵醒。
  屋子裡亮堂堂的,照在臉上的日光已經有些熱意,窗戶那邊吹進來的風帶著濕熱的泥土腥氣,旁邊一個男生一面剝一顆茶葉蛋,一面還伸著脖子看放在旁邊的書。
  裴嘉木動了動指尖,抬抬腿,能感覺到床單擦過小腿的觸感,抬手,一隻手背上紮著針頭,另一隻指甲裡有些髒兮兮的。
  四面白牆,旁邊並排還有兩個空鋪,焊接的輸液架和掛在牆上的病例牌,再熟悉不過的環境。
  醫院,裴嘉木一驚,猛然坐起來,又是一陣兒暈,隨即低頭看到自己細條條的胳膊,穿著大褲衩的兩條腿,以及雖然修長但是看起來髒兮兮的手,才終於確定,昨晚的那些事情是真的。
  旁邊吃東西兼臨陣磨槍的男生被他嚇了一跳,隨即安撫道,“不要著急,才八點多點,離考試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你有空吃了飯再趕過去。”
  裴嘉木有些愣神地看著遞到眼前的紙杯和不銹鋼飯盒,一杯小米粥,飯盒裡兩根油條,一個茶葉蛋,一撮醬黃瓜條,慢騰騰伸手去接,“謝謝啊。”
  那男生遞到一半兒,趕緊放下去拽床頭桌,“嘿嘿,忘了你手背上紮著針了。好好吃吧,這次一定能考過。”
  裴嘉木含糊地應了一聲,端起紙杯喝一口稀疏的小米粥,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回憶起淩晨自己查到的那些東西。
  自己這是像許多小說裡寫的那樣重生了吧?昨天他一確定了這件事情,就開始琢磨目前的處境。從找到的電子課件,流覽器歷史記錄裡的選課記錄,和各種社交平臺帳號裡得到的資訊看。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個叫裴佳木的大三學生,看這傢伙的聊天工具記錄裡的內容和硬碟裡的各種資料。
  完全就是一個學渣網遊中毒青少年,目前最大的麻煩,應該是郵箱裡那封本專業年級輔導員發來的警告郵件!
  裡面的內容,如果裴佳木這個學期繼續掛科,學校會給予降級處分,嚴肅提醒學校有嚴格的學位發放考核制度,裴佳木已經到了結業都不能的危險境地,就別妄想學位證了。
  警告完了輔導員又苦頭婆心地一通勸,S大是全國排名前列的好大學,考進來不容易,要珍惜。父母工作供你讀大學多麼辛苦,要珍惜!大學不能畢業以後進了社會會艱難許多,年紀輕輕要早努力!
  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也算是個負責人的老師了!
  但是顯然對裴佳木沒有用,昨天醒來的時候,心臟噗通噗通直跳,電腦滑開停在某個遊戲介面。
  裴嘉木上輩子病著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也是玩兒過遊戲的,季童曾經為了這個大費周折把鍵盤改成聲控的,所有技能改成一鍵觸發。
  所以看得懂,這位裴佳木同學的遊戲介面裡的記錄,四十八小時連環任務。
  情況很明顯了,這孩子瘦成排骨臉色青黑堅持不懈玩兒遊戲,估計是猝死了,換自己來到這個身體。
  所以,對於裴嘉木來說,掛科都不是目前最大的問題。如此幸運重新活過來,換的卻是一個剛剛猝死的身體。
  不定什麼時候就過去了,跟這個一比,掛科算毛線!
  還有更可怕的,鏡子裡那張臉。想到這裡,裴嘉木放下勺子,輕輕摸了一下下巴上那個大包,一個巨大的,可能是兩個痘痘疊在一起的疙瘩,昨晚鏡子裡那驚鴻一瞥還記著呢,上面頂尖都泛著膿皰了。
  這樣一張臉,就算是成績全世界第一,身體健康地能跑鐵人三項,裴嘉木也會想撞牆。
  何況季童還在呢!既然活過來了肯定要去找他,這樣一張臉!季童不嫌棄自己都嫌棄!
  陳磊三口兩口吃完自己的早餐,看裴嘉木還在那兒慢條斯理的發呆愣神,嚼一口飯恨不得要花一分鐘,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飯盒,“我說,裴佳木你倒是快點兒吃啊!就剩四十分鐘了,你這葡萄糖也快輸完了,已經累成這樣了,磨蹭到考試遲到可就白瞎功夫了。”
  裴嘉木一愣,“哦,哦!”咬了一大口油條,才想起來,“早晨考什麼?”
  陳磊收拾飯盒的手停住,神情微妙地帶了點兒鄙夷,“作業系統。你昨晚不是複習了嗎?”
  裴嘉木心裡悄悄歎了口氣,複習個鬼,作業系統是個什麼?眼看著陳磊站起來要出門,“稍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考場。”
  陳磊舉了舉手裡的飯盒,“我去洗洗飯盒,很快回來。馬上黃彥峰會給你帶文具過來。”
  裴嘉木就放心了,低下頭趕緊吃早飯,不管以後計畫如何,先把眼前的事情過去再說。
  等他將將剩最後一口粥,陳磊拿著洗好的飯盒進來,開始收拾旁邊桌子上的課本。護士進來拔針頭,病房外跑進來個一頭大汗的男孩子,把一個藍色的小袋子扔到裴嘉木床上,“你的筆。”
  “謝謝。”裴嘉木被他一身汗味兒熏的往後躲了躲,抓過癟癟的袋子打開看看,裡面兩隻碳素筆,一張卡片,帶著學號身份證號和姓名的學生卡。
  護士把針頭拿走,留下兩塊膠布貼著針孔,“趕緊去考試吧,以後記得定時吃飯,兜裡也裝點糖果,低血糖可是能要人命的。”
  裴嘉木道了謝,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空蕩蕩的跨欄背心和大褲衩,瞅一眼旁邊兩個男孩子也是涼拖T恤短褲,就破罐子破摔地放棄了回去換衣服的打算,跟著兩個人去考場。
  走出校醫務室,三個人都沉默無語,裴嘉木不知道兩個人叫什麼名字,不敢隨便亂叫,只得湊近些,回憶了一下學生時代的說法方式,轉臉面向陳磊,“嗯,書給我看看唄。”
  陳磊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把手裡拎著的書和幾套舊年模擬試卷遞過來,語氣有些嘲諷,“早晨是打遊戲累暈的吧?”
  裴嘉木並不反駁,隨意點點頭,接過書先翻目錄,看關鍵字是講什麼。
  翻開一看好像並不是完全陌生的東西,什麼資料結構基礎,軟體語言基礎,進程管理等等。
  季童是這方面的高手,當年裴嘉木看他做過許多超前的東西放在家裡給自己用。病中無事,也聽他隨口講了許多這方面的知識,為了能接上話,還私下裡偷偷看過許多資料。
  如今一翻這些東西,不是非常清晰,但是理解方式是相同的,大致翻了翻,裴嘉木伸手,“那幾套試卷也給我看看唄。”
  大學考試是有技巧的,,每門功課學的扎實之外,做做往年的試卷瞭解一下學校出題的風格和側重點也是加分的重要方式。裴嘉木當年跟季童混在一起,算不上頂尖的學霸,卻也是貨真價實的好學生。
  陳磊見他胡亂翻了翻厚厚的專業課書籍,歎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十分不耐煩地把試卷塞過去,“上面有我寫的要點。”
  作為有責任心上了大學仍舊跟高中一樣自律努力的學生,他平時是很看不上裴嘉木這樣的同學的。
  拿著家裡父母的辛苦錢念書,卻不好好努力,浪費生命和社會資源。但是作為寢室長,又是相處好幾年的同學,裴嘉木生活態度讓人看不上,到底沒什麼特別的劣跡,也不能撕破臉。所以陳磊通常態度不冷不熱,但是原則上的事情也會伸伸手。
  裴嘉木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卻沒空說什麼,快速流覽試卷上的一些題目,看陳磊寫的答題方式和要點題注。
  從醫務室到考場所在教學樓的路程不算短,另外兩人又配合裴嘉木走得慢,足足溜達了近半小時。
  到了考場,裴嘉木看那兩個人都是隨意坐下,也找了張桌子坐下按著額頭努力讓自己集中精力不要忘記剛才看到的東西。
  旁邊桌子上正坐著昨晚那個油膩的胖同學,他正拿著圓規在一張扁平的玻璃紙上刻字,眼角瞟到裴嘉木,頭都沒轉一下,隨口道,“好些了啊,聽說你是低血糖,哥們就沒去看你,考完了請你吃頓好的去。”
  裴嘉木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作弊手法真是日新月異,不知道自己坐在他旁邊能沾點兒光不?
  胖子被他盯了一會兒,轉頭丟過一隻圓規,“你能記得啥也刻上點兒?”
  “不,我還是不用了。”裴嘉木趕忙搖搖手,繼續拄著臉閉目養神。
  到考前十分鐘左右,同學們坐滿了整間考場,監考老師進場,中年女老師在講臺上敲敲自己的試卷,“隔一個人坐一個,檢查自己抽屜裡有沒有無關紙張,全部上交。以下同學互換位置,第二列第五列,第三列第一列,第二排和第八排,第四排和第六排。”
  這一通換,胖子壓著嗓子拼命哀嚎,不知道自己辛苦幾小時刻的公式便宜了誰去。 

  ☆、再遇

  一通調整座位,裴嘉木從前排換到最後的角落裡坐下,胖子坐在遠遠的教室對角線另一邊。
  老師發了試卷,大家從前往後傳過來,拿到手裡,兩頁試題,三張空白草稿紙。
  裴嘉木在試卷前面的姓名上寫了裴嘉木,頓了頓,拿起學生證看了看,塗掉中間一個字,重新寫,裴佳木。
  從今天開始,自己算是這個人了(此後人名均用這個),先流覽一遍試卷,從能看明白的題目開始做。
  選擇題倒真見到幾個能看懂的,其餘不會的瞎猜填滿,資料結構分析題恰好在陳磊的試卷上看到一個類似的,填空就沒辦法了,憑感覺亂寫一通,最後兩道大論述,關於作業系統的發展過程,以及處理機制中鎖死的解決辦法。
  第一道題有大模糊印象,裴佳木總結了一下語言,用自己理解的話大略寫了寫。第二個竟然很巧以前聽季童提起過。
  記得他說過,什麼如果兩個進程等待同樣的條件才能進行下一步,其實有種辦法很簡單等等。自己當時覺得很新奇,如果按季童的辦法,電腦大概永遠不會死機。季童還很有興致地跟自己解釋了現在硬體的局限什麼的。
  不管有沒有用,裴佳木一面回憶一面把能想起來的東西全部寫進去。
  寫完檢查一遍,存著點兒僥倖心理還東張西望了一番,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能幫自己。可惜周圍似乎剛好沒坐著學霸,多數都在抓耳撓腮或者發呆,自己這寫滿了字的試卷頁都挺少見的。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來,監考老師讓大家都站起來離開教室,之後挨個去收卷。
  裴佳木走出考場教學樓,一股熱浪迎面撲來,幾乎將人頂個跟頭。瞬間胸口就悶起來,早晨低血糖兼考試用腦的後遺症起來了,踉蹌了一下,不是扶著旁邊一顆大樹估計又得暈倒。
  陳磊剛好走在他身後不遠,見狀抑鬱地歎了口氣,走到旁邊敷衍了事地問,“需不需要再去校醫務室。”
  裴佳木穩了穩,慢慢吸幾口氣,“不用了,醫生估計也不能如何,下午還考試嗎?”
  陳磊表情更厭棄了,“我沒有,你自己有沒有補考就不知道。”
  考試皺週期長達兩周,就算大三專業課比較多,差不多一天也只有一科。
  不同年級和專業的考試時間是錯開的,以便能提高教室的利用率。
  裴佳木慢慢鬆開樹,覺得自己可以站住了,看看時間,已經11點,“我去食堂吃點飯,你呢?”
  陳磊抑鬱的很,但是作為寢室長和室友的道義又不能隨便扔裴佳木在這裡,只得拉著臉,“我和你一起去吧。”
  裴佳木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早晨是暈倒被抬出來的,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寢室,也不知道食堂在哪裡。
  兩個人慢騰騰走到食堂,裡頭冷氣倒是開的足,裴佳木一進去微微打了個寒噤,心裡提高了警惕,這具身體的破體質,從外面烤熟人的氣溫驟然進冷氣房間,千萬不要感冒才好。
  陳磊逕自去排自己喜歡的視窗,丟下一句,“我買完就坐在蓋澆飯窗口附近的桌子。”
  裴佳木東張西望了一番,發現大家都是拿著學生卡刷卡吃飯,更是松了一口氣,找到粥飯窗口,要了一碗好消化的熱湯麵。
  陳磊端著託盤過來的時候就見他拿著勺子縮著肩膀喝麵湯,當即嫌棄得不行,“大熱天的你還嫌出汗不夠多?”
  裴佳木看他盤子裡疊了半盤子米飯,周圍全是各種涼拌菜,還有一碗綠豆湯,笑笑,“一進食堂覺得冷氣很足,吃點兒好消化的。”
  陳磊就嘖嘖兩聲,也不吭聲,坐下大口扒飯,嚼了幾口米飯,終究忍不住婆媽說了一句,“輔導員都找我聊天了,你倒是上點兒心好好考試。”
  裴佳木唯唯諾諾點頭,覺得這孩子看起來兇惡,也不算是壞孩子,“我一會兒回去休息一下起來就看書。”
  陳磊就不再囉嗦。
  食堂門口一陣喧鬧,先湧進來一群一看就特意修飾精緻過的男孩女孩。接著是幾個中年教授樣子的人,引著一群襯衫西褲套裙打扮頗正式的人進來。
  裴佳木本來努力一口飯嚼三十下,並沒有注意那邊,但是周圍吃飯的同學都往外張望,還有人發出小聲的驚呼,由不得他不跟著伸長脖子看一眼。
  一眼就釘住動不了了,被眾星拱月擁在中間的那個人,身材挺拔如松,修眉俊目氣勢清朗,立在一群學者書呆子樣貌的人中間,鶴立雞群四個字不足形容萬一。
  從深夜驚雷中醒來弄明白自己的情況到現在,不過五六個小時,但是裴佳木覺得自己心裡每秒鐘都在喊,去找季童。
  但是從未想過,能這麼快、這麼近就看到那個人。
  心心念念,時間過去一年,對於自己來說只是昨天,填寫試卷的間隙裡,他都在想,那個人現在會怎麼樣了呢?應該還記得自己吧,但是是不是需要借助影像或者照片才能準確想像出自己的樣子。不知道當時自己在水裡的樣子醜不醜,希望沒有留下壞印象……
  這一刻,他又想到了這些話,愣愣的舉著手裡的勺子,有種想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的衝動。
  直到陳磊不耐煩地扣了扣他眼前的桌子,“你倒是快點兒吃啊,一會兒人多起來了。”
  裴佳木趕緊送了一口麵條到嘴裡,含糊問,“浩星的季童,為什麼來我們學校?”
  陳磊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嗤笑起來,“你竟然知道浩星?怎麼,你也想進浩星工作?”
  裴佳木被陳磊語氣裡那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你?”的嘲諷驚到,垂眼一看自己瘦的青筋暴起的手背和黑黃的皮膚,忍不住又縮了縮肩膀,陳磊這倒是沒說錯。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繼續問,“我就是聽一耳朵……”
  陳磊也不在意,轉頭看了一眼季童一行人,“嘖,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像季童這樣,白手起家混到什麼都有。”再轉回來看裴佳木一眼,嫌棄升級一萬倍,“所以你看看人家,好好學習很難嗎?你好歹不要掛科,輔導員也不會找我談話讓我作為室友督促你,哥們說句難聽的話,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媽,我又沒有義務……”
  裴佳木趕緊打斷他,“我就好奇季童為什麼來這裡,你直接告訴我了唄,我午休回去立刻看書。”
  陳磊撇他一眼,“好像是季總公司有個專案,用了咱們學校某個教授的專利,捐了幾台設備給學校。這幾天都在學校實驗室呢,不說別的,倒是挺平易近人的,每次都是到食堂吃飯。我說你倒是快點兒吃!”
  裴佳木趕緊收回又黏在季童身上的目光,轉回頭猛力扒了幾口面,“很快的很快的。”
  眼角還在瞅著那邊,季童隨意在一張桌子上坐下,跟一位鬚髮花白的教授比劃著說什麼,大概是他助理的人去窗口端飯。跟著他的這些,倒是一個都不認識。
  季童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遷怒某些人吧,當時因為自己的緣故,他已經和許多朋友幾乎斷絕來往了。
  陳磊吃完了抱著雙臂看裴佳木小口小口吃東西,忍不住又嘮叨,“我說你怎麼跟個姑娘一樣,以前沒發現你這麼、嘖!”
  裴佳木無語,看起來這個陳磊以前跟原身也不是很熟,就回了句嘴,“我以前也沒發現你話這麼多。”
  一說陳磊就爆了,“你當老子願意管你,媽蛋,萬一你倒在路邊沒人管,老子念一回大學還死了個室友,多晦氣!”
  已經死透了!裴佳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想了想,自己是挺心大的,這麼幾個小時就迅速接受現實了。又忍不住再看季童那邊,他已經拿著筷子開始吃東西了,不知道助理選的東西他愛不愛吃。
  在陳磊發飆之前,喝掉最後一口麵湯,裴佳木和他一起端著碗送到餐具回收處,一把扯住人,“你等我一分鐘,我去買兩個包子帶回宿舍,免得下午再餓暈了。”
  陳磊眉頭已經擰成疙瘩,腳不耐煩地踏地,舉起一根手指,“我就在門邊等你一分鐘。”
  “好的好的。”裴佳木快步往季童附近的視窗過去,買了個花卷帶了一份涼拌菜,裝好了特意轉個彎,從季童桌子附近走過去。
  可惜季童一圈兒桌子做的都是人,根本靠近不過去,只聽到他低沉好聽的聲音說,“……如果在做需求分析的時候考慮……”
  這一瞬間,裴佳木眼圈一紅,幾乎就落下淚來,趕緊拿著東西快步離開。
  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多數人都會伸長脖子看看季童那邊的幾桌人,裴佳木也沒什麼特別的,迅速淹沒在人群裡不見了。 

  ☆、科目

  一路走回宿舍,幾乎又被曬暈,裴佳木儘量擠在樹蔭下面,一面記著路跟陳磊走回宿舍。
  進門前抬眼看了看門側的樓號,西區8棟,跟陳磊上樓,7樓以下電梯不開,住在409,爬上去又累的氣喘吁吁了。
  裴佳木進了門,打量一下這間宿舍,帶陽臺和衛生間洗漱間的四人宿舍,面積十幾平米,不算大,也不特別擁擠。
  循著昨晚的記憶站到自己的鋪前面,晚上燈光太暗,什麼都看不清楚,這會兒看清桌面就幾乎要瘋了。
  上鋪床單拖下來半尺,一張涼席歪歪扭扭鋪在上面,床尾堆著被罩發黃的被子,被子卷兒裡還掖著一條皺巴巴的汗衫,枕頭上汗漬已經暈出一圈兒黃印兒。
  鋪下面是衣櫃書桌書架的組合傢俱,書桌上面一層積灰,亂七八糟的滑鼠、耳機線、充電器、U盤和書本疊在一起,邊兒上還岌岌可危地堆著兩個吃剩的泡面碗,四處散落著吃空的辣條蛋黃派包裝袋。書架上面的書壘的亂七八糟,也是一層積灰,粗翻翻,大一到大三的課本都有,多數都嶄新地覆了一層灰。拉開衣櫃,裡頭的東西直接流出來了,根本就是隨便丟進去的,四季衣服攪成一團。
  裴佳木扶著上面搭著幾件衣服的椅子晃悠了一下,不知道是繼續低血糖犯了還是被嚇的。
  想想當年大一開始就跟季童住一個宿舍。自己和季童都愛乾淨,宿舍裡其他兩個人被帶動的習慣也不錯,到後來讀研究生,跟季童兩人一個屋,更是佈置的宛如自家。
  雖然知道男生宿舍普遍邋遢些,但是真是活兩輩子沒見過。
  就算現在有些累,那張床,是無論如何也躺不下去。
  裴佳木呆立了一會兒,直到宿舍另外兩個人也回來了。
  一個是早晨去送文具的黃彥峰,挺沉默的,進來見他發呆,就問了句,“好些了嗎?”
  “嗯,哦,好多了。”裴佳木回過神兒,轉頭看看另外一個悶頭開始拿東西的同學,不知道叫什麼,人家不開口,他也沒辦法說話。
  黃彥峰也開始拿書,“好些了就注意休息吧。我跟周沖去圖書館複習。”說完兩人結伴拿著書都出去了,那個周沖自始至終沒有吭一聲。
  陳磊下樓提水去了,裴佳木一個人站在宿舍裡,默默歎了口氣,這個傢伙的人緣是真差。
  爬上上鋪,把被子弄下來,三下兩下剝掉被罩,把棉芯曬到陽臺上,桌子底下拖出個積灰的盆沖乾淨,泡進去。
  把衣櫃掛鉤上那條幹到發硬的毛巾拿下來,清洗乾淨,爬上鋪把席子擦了三遍,至於枕頭,不要也罷。
  接著就這濕毛巾大概擦了擦桌面,泡面碗包裝袋統統丟到走廊外面的大水房垃圾桶,雖然又有些氣喘,但是心裡舒服多了。
  推了推髒衣服暫且坐下,裴佳木開始研究從桌面上搜到的考試日程表和自己的手機。
  一看果然,大三的專業課是每天只有一科考試的,上午下午不定。總共九科,今天才是第一天考試。但是裴佳木本身要考十六科,其餘全部是大一大二掛過的科。看看課程名稱,裴佳木完全醉了,原身大概除了大學語文,思想政治這樣的公共課,全部掛掉了。
  死活想不通,一個能考進S大的學生,怎麼到了大學就墮落的如此徹底。
  前世裴佳木是B大畢業的,S大雖然比B大要差不少,但是論起學校歷史相差無幾,校友名人也是一大排,要較真算個大學排名,也能進入全國十多名的樣子,頗有幾個重點學科數一數二。
  一般能進入這種大學的學生,起碼高中時代都是很努力的。就算進了大學不太學習,考試階段總會拼命一把不能太難堪。比如同宿舍剛才出去上自習的那兩個,可能平時也不是天天努力,裴佳木注意到他們桌面上的手辦和遊戲光碟了,但是人家這種考試階段也是天天去自習的。
  捂臉一會兒,仔細研究了下考試日程,下午四點考高數(二),稍微松了口氣。這個S大和B大也一樣,沒有補考一說,掛科就重修,一年後和下一級的學弟學妹們一起考試。以前的裴嘉木好歹是名校研究生畢業,算起來過了這麼四五年的樣子,一會兒回憶下公式應該搞的定。
  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了,裴佳木翻翻手機,指紋解鎖,通訊錄不算長,幾十個名字,其中就有陳磊、黃彥峰、周沖幾個,看起來還是個孤僻的傢伙。沒有發現任何標記著爸爸、媽媽之類親人名字的號碼,唯獨一個裴佳穎的名字,看起來是個女人,會是這個身體的姐妹嗎?
  短信信箱裡只有10086和一些廣告,除此之外在沒有其他線索。
  再次長長歎一口氣,按了按太陽穴,裴佳木訂了一個一小時的鬧鈴,爬上床打算養精蓄銳一下。
  陳磊從外面提著暖壺進來,看裴佳木又在上面躺平了,哼了一聲,走到他鋪邊敲了敲欄杆,“還活著不?”
  裴佳木迷迷糊糊的哼一聲,“謝謝。”
  陳磊臉掛下來,不是說看書嗎?媽蛋爛泥扶不上牆,放下東西也抱著書去自習了。
  裴佳木這一覺睡得很沉,宿舍外面的大樹很高,遮擋了一部分熾熱的陽光。大概這具身體虛弱到了極點,畏冷卻不怕熱,這樣的氣溫竟一點兒汗都沒出。
  被鬧鈴聲驚醒之後,他摸了摸噗通噗通的心臟,緩了緩才慢慢爬起來。將涼席下的褥子也抽走晾到陽臺,然後喝一杯水,拿起中午翻出來的高數二課本快速翻看。
  主要的內容講的都是微積分,對於裴佳木來說並不難,只是需要重新熟記一下公式,再找幾道習題練練手。
  翻完整個梗概,做完一張桌上翻出的試卷,把中午帶的花卷涼菜吃掉,裴佳木看看時間,三點了,不知道考場在哪個教學樓,還是得提前出發。
  一路上默背之前看到的公式定理,同時問著路人,找到了考試的教學樓,裡面上一場考試還沒散場,裴佳木找了個陰涼的樓梯拐角隨地坐下繼續看書。
  這一場考試和早晨沒有什麼不同,反正都是滿教室沒有認識的人。裴佳木默默坐在角落裡順利地做完了試卷。考完已經六點,慢悠悠晃出來,夏季傍晚的天還沒黑,只是有些陰沉沉的,不知道會不會有雷雨,因為沒有帶傘,裴佳木加快腳步。
  其實所有的大學校園基礎設施的組成都差不多,所以儘管是個陌生的地方,裴佳木這次還是準確地找到了中午吃飯的食堂,打一份好消化的飯菜,坐到離門口近的地方。
  私心有一點想,不知道季童會不會還過來吃飯,能不能再看一眼。這會兒正是晚飯的高峰期,餐廳裡每個打飯視窗前頭都是長長的隊伍。裴佳木並沒有刻意磨蹭,吃完了飯就收拾離開。
  有點兒失望沒能看到季童,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健康好好活下去,把原身的麻煩解決掉吧。
  回到宿舍裡一個人沒有,裴佳木想了想,大概那些人晚飯過後還是直接去自習室,不到睡覺不會有人回來的。
  這樣倒是好,只有自己一個人,幹什麼也比較自由,不需擔心出格了露餡兒。
  收回曬好的褥子和床單,丟到床上鋪好,裴嘉木從一件髒衣服的口袋裡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錢包,打開來裡頭只有一百多塊錢,一張有學校抬頭的發票,一張信用卡,不知道密碼。
  更頭疼了,吃飯的時候從打卡機上看到學生卡裡還有不到兩百餘額。算算早晨到現在,就算B大是國家直屬高校食堂很便宜,大男生一天也要吃小二十才能吃飽,何況目前這個破身體,十分需要營養。
  看看日期,今天是星期一,後面四天要考七門課,好幾科完全沒聽說過的科目,是沒有時間跑銀行掛失什麼的,只能堅持熬到週末了。
  破罐子破摔地把錢包扔到一邊,裴佳木按照考試日程表找到了明天早晨考試的課本,又是嶄嶄新,幸虧並不厚……這麼才想了一秒,找到了下午的專業課考試課本,近600頁,一寸厚英文版……
  低低嚎叫了一聲倒進堆滿髒衣服的椅子,裴佳木覺得自己捂住臉,拼命琢磨該找哪個同學,按照原身的人緣有沒有可能找到一個學霸晚上幫自己梳理一下知識點。這樣抓瞎,時間都不夠讀完一本書,想考過完全是做夢。
  正痛苦著,宿舍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隔壁宿舍那個不知道姓名的胖子探個頭進來,“大木頭,團戰,怎麼還不上線?” 
  ☆、夜探

  裴佳木詫異地轉頭看著他,這傢伙跟自己一間教室考試,應該是同專業的吧,“明天的專業課?你複習好了嗎?”
  胖子臉就掛下來,清清嗓子,“咳咳,我那個不是,打算先放鬆一下精神,心情好了開始複習事半功倍麼?”
  “我不玩兒了,”裴佳木揮揮手,“再掛科就要留級了,輔導員都給我發了警告。”
  “嘖嘖,”胖子牙疼一般皺了皺一邊的臉,“呃,你這也算天災人禍。”忽然他一拍腦門,想起什麼一樣,“哥們從學校複印室那裡找來的歷年考試題目,還印了牛人的筆記,你這兒有嗎?沒有拿去看。”
  裴佳木跳起來,真摯地抓住胖子的手臂,“胖子你太好了,我正愁呢!”
  胖子一激靈,“臥槽,老子有名,就算王壯馳跟胖子異曲同工,我也不樂意你叫胖子。你丫手冰的跟死人一樣。”
  好吧,胖子長的還挺符合他爹媽對他的期待的,裴佳木搓了搓掌心,“快去拿東西給我印。別囉嗦廢話了。”
  胖子乾脆地回宿舍給他拿來一疊複習資料,點點幾張卷子,“我就背了卷子,複習資料看不太懂。”
  裴佳木一看,筆記也是全英文,這個倒是難不倒他,以前他的水準夠幫季童翻譯資料,只是需要補充一些專業詞彙,拿著就跑下樓,“謝了。”
  胖子一屁股坐回電腦前面,“十點之前還給我,我放鬆了心情也開始學習。”
  裴佳木下樓打聽了哪裡是複印社,拿了錢包過去,裡面幾台大型影印機前頭排的都是人。
  算了下時間,現在距離晚上十二點還剩五個小時,必須保證睡眠時間,明早可以五點起來讀書,第一場考試是早晨8點,考完了回來可以補個覺。
  裴佳木找列印社的服務要了早晨補考課程的試題參考資料,一面排隊一面看。
  仔細看了一下,樂了,這門功課雖然跟自己前世讀金融專業時候學過的側重點不同,基礎知識倒都是一樣的,還是得複習記住要點,心裡終於輕輕鬆了口氣。
  等到複印完東西回到宿舍,錢包裡只剩七十多塊,時間已經快十點,好在明早要考試的資料已經看完。裴佳木把借的筆記還給胖子,打算先讀專業課考試,明早起來再做兩套補考課程試題。
  11點鐘的時候陳磊幾個回到宿舍,見裴佳木坐在檯燈下一面看書一面寫寫畫畫,都驚了一下。
  三個人對視一眼,陳磊走到裴佳木身後探頭看了一下,專業課的筆記,忍不住問,“呦~打哪兒找到複習資料?”
  裴佳木猛然回神,才看到室友回來了,“哦,找王壯馳拿到,”想了想又問,“你們手裡跟我的一樣嗎?交換看看好不好?”
  周沖還是沒回應,端著盆逕自洗漱去了。黃彥峰倒是湊過來看了看,“呵,年級第一的筆記,我也印了這一本,可以對對試卷有沒有不一樣的。”
  陳磊見他確實草稿紙上寫的都是筆記,態度也勉強好了些,抽過他壓在一邊的試卷看了看,“我比你多一份前年的,我已經做完了,你可以看看。”
  裴佳木彎起眼睛笑笑,“那就謝謝啦。”看來跟那個周沖有舊仇,不過這樣表現明顯的敵意,也算是個直性子吧。
  然後就丟在腦後不想了,現在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雖然才重生過來一天,但是裴佳木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這具身體再有什麼不好都沒關係,活過來了,四肢健全,就更好了。
  以後的事情,還沒工夫細細計畫,但是有些事情是終歸要做的,比如目前的考試。
  他一向是果斷的人,當年大學時候覺察到自己喜歡上了季童,沒怎麼猶豫就表白了。在一起之後就一心一意對季童好,無論是誰怎麼威逼利誘都不放棄。家裡的事情,事故,殘疾,所有的事情無可奈何了就立刻放棄,因為清醒地認識到時日不多,與其浪費在仇恨上不如與季童在一起……
  到後來,決定了要離開,讓季童能擁有新的好生活,就毫不猶豫地計畫執行,甚至沉入水底讓自己窒息的時候,他都能做到,坦然微笑。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一件一件做。
  陳磊有些詫異地看裴佳木轉頭繼續寫筆記讀書,總覺得他周圍哪裡不對,疑惑地盯了好幾分鐘之後,終於明白過來。
  這傢伙書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沒了,雖然還是微微淩亂,但是平時髒亂的食品渣滓包裝袋都沒了,書都整齊地壘在架子上,檯燈下面兩尺見方的地方乾乾淨淨的,正是讀書的樣子。
  而且剛才三個人進來的時候,他一點兒都沒受到影響的在讀書。還是,早晨錯怪他了?這傢伙轉性了?真的決定要好好讀書?
  裴佳木不知道室友心裡的驚奇,一面讀筆記一面抄寫關鍵字説明記憶,到了11點45,還差15分鐘熄燈,就利索地合上本子做了標記去刷牙洗臉。
  這具身體虛到炎熱的七月裡一點兒汗都不會出,裴佳木一邊刷牙一邊琢磨,等熬過了考試,要看看銀行卡裡還剩多少錢,弄清楚親屬關係,去看看醫生身體到底怎麼回事,利用假期鍛煉補身體補習功課,還有、去偷看季童……
  晚上的大水房裡,夜風從視窗灌進來的時候,有些涼,水龍頭裡出來的水倒是微溫,洗了臉,沒敢沖涼水澡,裴佳木擰了毛巾擦了擦身體,將就回去了。
  十二點,宿舍樓準時熄燈,裴佳木抹黑爬上床,拽了被角搭住肚子,安安穩穩睡過去。
  ★ ★ ★
  幾百米外的學校機房,周韓把一盒披薩推到季童眼前,“吃個宵夜回去休息吧。大傢伙兒也快扛不住了。”
  季童一隻手拄著下巴歪靠在椅子上,另一隻手在鍵盤上飛舞著打字在一份企劃書上寫批註,“放一邊兒吧,你們先走。”
  周韓拿他沒辦法,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季童大概不會願意回那個家裡睡覺,只得拍拍他肩膀,“那行,隨你,明早你想吃什麼?我過來順便幫你帶去。”
  “什麼都行。”季童眼神有些空洞,停了停,隨便揮揮手,“走吧,不用管我。”
  很快實驗室裡人空下去,寂靜的機房大樓,只剩下中央空調和機器運轉的嗡嗡聲,季童點擊了郵件發送,把頭髮往後捋,露出飽滿的額頭,仰臉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忽然抓起車鑰匙站起來匆匆下樓出去。
  低調的黑色轎車滑到校門口的時候,打瞌睡的保安被驚醒過來,迷迷糊糊抬起欄杆,看著那輛車陡然加速嗡一下竄出老遠去,瞬間瞌睡都被嚇飛了。
  季童在深夜的繞城環線上飛車,兩側車窗開著,風呼呼滑過耳邊,輕微的失重感之下,卻覺得心口的位置愈發沉重。
  開了近半個小時,車陡然減速轉進一條窄路,路兩旁的大樹格外繁茂,將路燈都遮的暗暗的。
  季童在青石柵欄門附近的角落裡停下車,繞著欄杆轉了幾圈,找了個下腳的地方,輕盈地躍起翻進去。
  一路沿著石徑上坡,閉著眼睛也知道走幾步可以到達,溶溶的月色給附近林立的石碑披上一層柔曼的輕紗,裴嘉木的臉在青石的框子中間微笑。
  季童呼出一口氣,慢慢坐在墓碑前的石階上,前傾身子,將腦門抵到相片上,終於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停頓了好久,空氣中只餘夜風飛過矮灌木的沙沙聲和偶爾不知名的鳥叫,季童好像忽然驚醒一樣,努力睜大眼睛看著微笑的青年,伸手撫了撫上面的灰塵,反手都蹭到自己的襯衫上,“白天沒來看你,不生我的氣吧?你說的話,我還沒做到,忘不了。我很努力了,不許怪我!嘖,說這麼幼稚的話,也不許嘲笑我。”
  青年還是微微笑著,微長的鳳眼裡盛著滿滿的柔情。
  季童又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啟明星升起來,屈指扣了扣照片,“行啦,我回去了,會好好吃飯的。什麼都聽你的!”
  說完站起來順著小徑又出去了,輕車熟路地翻出墓園的柵欄,慢悠悠開車回去了。
  周韓一早七點就提著早餐進實驗室的時候,就看到季童把幾張椅子拼在一起,身上搭著件西裝外套睡的正熟。
  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周韓打開工作郵箱,看到回復郵件是淩晨一點半,歎了口氣,給趙玄雨發消息,“我看老大的樣子是要過勞死,再這樣下去咱倆不能夠指望跟著他變富豪了。有命賺錢沒命花,咱倆得上點兒心發動周圍給他找個能管住他的來。”
  趙玄雨很快回復短信,“情種都這樣,除非自己想通了。我媳婦新看的電視劇裡不是有一句,不是那個人都是將就。你看他像是個將就的人麼?”
  “那就眼瞅著他死麼?新聞那些過勞死也不是誇大其詞啊。”
  趙玄雨這次停了許久才回復,“……那就試試看吧。” 

  ☆、餘額

  季童被屋裡的動靜吵醒,按著額頭坐起來,期間椅子不穩,還差點兒掉到地上。
  周韓遞給他一杯豆漿,“嘖,你這鬍子拉碴的樣子,出去走一圈兒不論是姑娘小夥兒都得捂臉。”
  季童沒接杯子,從旁邊的書包裡翻出個洗漱杯去實驗室的衛生間,刷了牙用涼水抹了把臉,回來一口一口默默吃早餐。
  周韓開了個沒人搭理的玩笑,無語地坐回去開始做測試工作。
  季童吃完了早餐,又發了一會兒呆,忽然站起來拎起包,“我回去休息一早,下午再來。”
  周韓聽這句話簡直跟聽天籟一樣,趕緊點頭哈腰,“去吧去吧,今天全都不來也沒關係,我看你昨天批復的這些東西他們得改一天。”
  季童抹抹頭髮,“沒事兒,我下午來。”說著徑直出去了。
  早晨七八點的校園正是熱鬧喧囂的時候,學生們從宿舍樓裡湧出來奔向圖書館教學樓,穿著襯衫步履匆匆的季童跟周圍的年輕孩子們有些格格不入。
  逆著人流走了一會兒,季童四下張望了下,決定從遠離教學樓前大路的小樹林中間穿過去。
  繞過樓角果然就安靜了許多,只有幾個背單詞的學生,季童拎著雙肩背包快步繞過去,轉過一面爬山虎建的綠色木走廊猛然跟同樣轉彎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一個穿著寬大T恤和運動褲的男學生,瘦的仿佛紙片兒,被撞得整個人朝後仰過去,季童條件反射撈住他,一手抓住旁邊的欄杆,覺得手裡的人輕的驚人。
  “您沒事兒吧?”
  “抱歉抱歉!”
  裴佳木抬頭,一眼對上季童有些嚴肅的表情,注意力就集中到他眼窩下的青黑,疲憊的臉色和新長出的胡茬,眼睛裡瞬間就湧上了淚,他看起來過得一點兒都不好。
  “同學,你真的沒事兒嗎?”季童扶著裴佳木站穩,對上他淚汪汪的眼睛頓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來是沒受傷的。
  裴佳木抽了下鼻子,“沒事沒事,”然後恍然大悟一樣按按自己的眼睛,“剛滴過眼藥水。抱歉走路不小心。”
  “沒事就好,我也是走太快了。”季童擺擺手,撿起丟在地上的書包就走了。
  裴佳木站在扶疏的樹影裡愣了足有一分鐘,最後沮喪地抽抽鼻子,默默歎了口氣,腦子裡翻來覆去回憶的公式也懶得想了,耷拉著腦袋默默往教學樓走,半小時後就是早晨的第一場考試。
  每一場考試其實都大同小異,區別只是你會做多少,裴佳木費盡心力榨幹腦汁,甚至有幸在考試前夕偷聽到前排兩個學弟商量暗號,從對話裡判斷出其中一個成績優異之後,毫不客氣地借鑒了近距離圍觀到的暗號。
  中午回去只午休了半小時,接著爬起來背下午的試題,根本沒有一點兒時間去琢磨季童如何。
  直到考完下一科,晚飯後照樣從胖子和周圍的同學那裡搜羅明天的考試資料,帶著僅剩的幾十塊錢去複印社。
  排隊讀資料發呆的間隙裡,又回憶起季童早晨那張憔悴的臉。
  忽然好像閃電劃過夜空,有什麼被忽略的事情竄入腦海,裴佳木飛快地捂住嘴抑制住自己即將出口的尖叫。
  前後看看排隊的同學,不敢離開自己的位置,裴佳木掏出手機捂著側面用前置攝像頭再次仔細看了自己的臉。
  從昨天半夜看的那幾眼之後,到現在兩天時間裡都沒敢再仔細看。
  就看了一眼,就飛快地關上手機,皮膚還是那麼黑黃,下巴上的膿包有點兒結痂了,臉頰兩側的大片痘痘頑固無處,微微張了張嘴,齙牙一覽無餘……
  早晨和季童的那個對視!這樣一張臉還淚汪汪!!
  裴佳木忍不住蹲下抱住頭,媽蛋,,季童就算鬍子拉碴都帥掉渣,怎麼在腦海裡幻想,都是一副哈利波特裡的家養小精靈淚汪汪看著霍比特人裡的精靈王的場景。
  癩蛤蟆覬覦天鵝肉都不足以形容差距之萬一!!
  排在他後面的同學小心翼翼拍拍他的肩膀,“喂,這位同學,你不舒服嗎?”
  裴佳木從抱頭的縫隙裡看到排在自己之前的人往前挪了,蹲著往前蹭了蹭,甕聲甕氣地回答,“我沒事,就是想想事情。”
  考試前後總是奇人輩出,周圍人看了幾眼也就不在關注了。
  裴佳木複印完參考資料和筆記回到宿舍,錢包裡只剩五十塊零幾毛,坐到椅子上看了看考試日程表,明天只有下午一科,決定給自己五分鐘時間調試心情發一會兒呆。
  胖子聽到了動靜從隔壁宿舍跑過來,嘴裡嚼著一袋魷魚絲,從他手上抓走了自己的資料,“今天考咋樣啊?呦,看你這如喪考妣的樣子,又砸了嗎?”
  裴佳木脫力地仰頭倒在椅子上,“都還好,我想安靜會兒。”
  胖子簡直呆愣了,想安靜會兒這麼文藝小清新的藉口,實在太不接地氣了,“你丫沒毛病吧?被摧殘出精神分裂了?”說著伸出大油手就去摸裴佳木的腦門。
  裴佳木在他捂到自己臉上之前啪一下打開他的手,“王壯馳同學,我心裡很抑鬱,求安靜一會兒。”
  這麼一本正經的語氣,胖子哆嗦了下,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好、好吧,好吧。我走了!”
  宿舍門吱呀一聲被拽上,裴佳木心塞了半天,在宿舍裡翻出個破鏡子前後左右看了看自己,回憶起今天季童跟自己對視時候陌生的眼神,忍不住又捂了一會兒臉,最後擦了擦眼角的一點濕潤,坐起來繼續看書,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來。
  看書看到近十點,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摸摸胃,給自己加了個餐,倒了半盆熱水把腳泡進去繼續學習。
  上輩子不論是後面那一年多的傷病生涯還是前面跟季童在一起的六七年裡互相照顧的日子,他是很會調理自己的生活的。
  目前這個身體,需要一次專業的身體檢查,需要加強營養,鍛煉出點肌肉來。就算臉不好看,有個好身材,也會吸引人的吧?好在這個傢伙身高還算可以,也沒有駝背羅圈腿之類的畸形。
  這麼想著,心情好了一點,看書的效率也提高了許多。
  本周9門功課考試,已經熬過四門,明天只有下午一顆,摸了摸癟癟的錢包,裴佳木決定明天去銀行排號修改密碼,帶著參考書到業務大廳裡邊等待邊學習。
  宿舍裡其他三個人時間規律的很,仍舊在11點多點的時候回來,陳磊進門看到裴佳木又在乖乖看書,神色好了許多。
  S大作為全國不錯的大學,對學習抓得挺緊的,並不像許多人認為的那樣到了大學就沒人管全靠自己了。年級輔導員和班主任手底下的研究生學長就肩負著督促這些大學生上進的工作,經常會抽查學生會談聊天,瞭解大家的生活心理等情況。
  陳磊作為宿舍長,屋裡有個吊車尾,每次跟老師談話都免不了被提一句互相幫助,出去跟同班其他學霸團夥一起玩兒都覺得臉上無光。
  這會兒見裴佳木挺認真,臉雖然還掛著,態度比昨天更好了許多,主動湊過來問,“你有什麼特別不會的問題嗎?我們可以一起討論。”
  裴佳木也是不客氣,把自己特別標注的東西挨個問了一遍。黃彥峰也蹭過來一起聊了兩句。到熄燈大家各自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晨起來下了淅瀝瀝的小雨,裴佳木翻出一把傘,感受了一下外面沁涼的空氣,給T恤外面加了件襯衫才出門。
  先去吃一頓豐盛好消化的早餐,然後按照昨晚查到的地址早早趕到銀行,大門一開就進去拿號,意外順利地拿到第六個號,十分鐘後就坐在了視窗前面。
  簽了幾份檔,銀行業務員還有些疑惑地對照了下簽名,“是本人嗎?簽名不太一樣啊。”
  裴佳木把劉海掀起來一點,“您看我這張臉,跟身份證上差別大嗎?”
  沒成想業務員對照了下,竟然又叫旁邊的同事來一起看看。
  裴佳木就疑惑了,從錢包裡翻出身份證之後他根本沒仔細看過,因為看這張臉實在太考驗心裡承受能力了,怎麼看都心塞,並且,由於實在不是自己二十多年潛意識裡的那張臉,不借助鏡子他無法在腦海裡準確想像出自己長什麼樣,索性連剛才拿出來遞給櫃員的時候都是扣在手心的,莫非差別很大?!
  兩個櫃員嘀嘀咕咕對比了一下,一致眼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其中一個才走開了,另一個接著辦理更改密碼。
  裴佳木不知道問什麼好,默默按照流程輸入了新密碼,拿著卡出來的第一件事是到銀行門口的ATM機上查餘額,看完就無語了,639.27。
  連四位數都沒有的窮學生,離考完試還剩十來天,不知道這傢伙的家鄉在哪裡,按照慣例考完試得回家吧,這些錢不知道夠不夠買張車票?
  蹲在被小雨濺的濕潤的臺階上,對著大馬路又發了五分鐘呆,裴佳木晃晃悠悠站起來,不斷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步一步慢慢來慢慢來。 

  ☆、間諜?

  走出五步去,裴佳木歎了口氣,認命地重新轉回頭,把僅剩的六百多塊錢取出三百來,兜裡只剩幾十塊,後面幾天複印資料複習都不夠用。
  冒著淅瀝瀝的小雨回宿舍,裴佳木整個上午都把時間花在學習上,直到中午肚子餓了,拿著飯卡去食堂,在幾個視窗轉來轉去,對比了下價格,才打了一葷一素兩個菜,多要了一兩米飯。
  卡上面餘額一百多,已經到了吃什麼都必須精打細算的地步了。
  下雨天,食堂裡很多單人出來帶一個宿舍飯的同學大包小包拎著打包的飯菜。
  裴佳木思維放空一口飯嚼三十下,忽然想到早晨那兩個銀行櫃員對比自己身份證的樣子,摸了摸褲兜,掏出幾張卡片,找出身份證,仔細看了半天。
  不太清晰的大頭照,仿佛就是目前這張臉沒有痘痘的樣子,眉毛濃黑上挑,上眼皮微微垂著向下看,嘴部有些突出,兩片薄唇抿的很緊,表情凶戾的一張臉,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的錢。
  若是非得找點兒什麼好處,大概算這張臉輪廓很柔和,且並不大,遮住五官,說是個女孩子的臉型也可以,鼻樑也算挺直。
  愣了一會兒神,裴佳木忽然忍不住輕笑起來,自己以前怎麼沒想到,只要把身材鍛煉的好一點,可以存錢去整容啊!
  想換回自己曾經的臉都沒問題,低頭看了看細長的腿,嗯,長度夠,那麼要鍛煉出細腰翹臀,哼哼,童童以前喜歡我的腰。
  這麼想著,統共財產都不夠一千塊的裴佳木發自內心的高興了,世界還是很美好噠!
  細心吃完飯,一點兒米粒都沒剩,裴佳木打著嗝回宿舍,喝一杯溫水消消食,看完書,午睡一小時爬起來去參加下午的考試。
  大抵是考了幾場已經找到了曾經坐在考場上的手感和心態,下午的科目感覺也還不錯。
  至於兜裡沒有錢這點兒事,裴佳木沒有放在心上。上輩子他從來沒缺過錢,家境不錯,就算與父母不睦,那樣的家庭不缺養一個孩子的錢,物質從來都是頂級的。
  到後來出櫃被家裡斷絕經濟來源,季童已經立起來,給他的生活甚至比在家裡更好。畢竟家裡給的都是冷冰冰的東西,季童是給照顧的連心裡都熨帖溫暖。
  即便這樣,他也是自己掙過錢的。從跟季童在一起,看著他一步步從拿著助學貸款的窮學生變成自己資產上億的青年富豪,裴佳木並不僅僅是一個旁觀者。
  最初的時候,為了跟暗戀的男神儘量接近,他連陪著季童在KFC打工都幹過,後面創業更是親力親為,從季童的辦公室財務法務管到家裡的雞毛蒜皮。
  所以看到那個銀行卡餘額,雖然讓他沮喪了一陣子,難過的重點是,現在不管是檢查身體,鍛煉,考試,還是找到原身的家人等等都需要錢。但是這些只意味著,他離季童更遠一些,可是只要人好好的,遠一些也不怕,一定可以接近的。
  後面的兩天是按部就班,每天爭分奪秒複印資料學習,多認識了幾個班裡的同學,厚臉皮纏著學霸問了些問題,一門門儘量在答卷上多寫一道題。
  到週五下午四點,裴佳木成功地刷過了九門功課的考試。
  剩下七科分別排在下週一、二、四、五,有了週末兩天和中間一天的緩衝,會比本周輕鬆多了。
  裴佳木決定給自己一個晚上的放鬆時間,只做複習計畫,把資料都備齊,然後玩兒一會兒早早就睡覺,一定要睡足十個小時明天在起來看書。
  顯然同班同系的其他同學跟他計畫差不多,考了一個星期,今晚許多人出了考場就直奔球場,女孩子都跑回去補一周漏下的劇。
  裴佳木竄了三個宿舍,好話說了一籮筐,分別從學習委員和班長等幾個學霸那裡借來了好些資料,抱著一大疊溜達著去複印室。
  因為頻繁補考,連下一級的學弟學妹都認識他了。列印室遇到一個,還調侃,“師兄你到底是掛了多少科?學校也太狠了!”
  裴佳木不以為杵,重活一回已經是生命裡遇到的大禮,這點兒不愉根本不算事兒,配合氣氛,也做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呲呲齙牙,假裝得意道:“反正老師告訴我,再多掛一科就留級,頹廢一回姑且算青春沒白過。這會兒哥就改邪歸正了!”
  幾個師弟都哈哈大笑,基本上到了大學裡,沒誰跟你有切身利益,只要你自己過得去,誰管你掛科留級還是退學。
  從這方面說,陳磊真是個負責任且很有聖母情懷的好同學。
  說說笑笑印完了資料,裴佳木抱著厚厚文件走過夏天夜晚的校園,快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看看上面通明的燈火,忽然就站住腳,想了一會兒,拉住一個同學問知不知道大型電腦機房在哪裡。
  迎著微涼的夜風一路快步走到實驗樓,裴佳木有些氣喘吁吁刷卡進去。
  期末考試期間,沒有實驗課,樓裡此時除了應急照明燈其他地方都黑著。
  裴佳木循著打聽來的資訊一樓一樓找上去,終於在六樓找到一扇門,上面貼著A4紙【浩星項目借用,時間7月1日-7月25日】。
  走廊裡的窗戶都很高,看不到裡面,門縫裡微微透出點兒燈光來,偶爾有低聲討論和來回的腳步聲。
  沒有理由推門進去。
  隔著一扇門,裴佳木準確地聽出季童的聲音,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晚上九點了,他還在加班。
  努力屏住呼吸,裴佳木倚靠著門口的牆壁坐下,努力把耳朵貼近門縫,聽了一會兒,再悄悄爬起來,抹抹眼角溢出的一點水漬,慢慢下樓回宿舍去了。
  實驗樓裡,周韓叫了一聲季童,“過來看新的效果圖。誒?你看什麼呢?”
  季童有些疑惑地站在視窗看實驗樓裡出去的那個單薄瘦弱的身影慢慢走遠,抱著一疊檔,看起來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有些眼熟。
  到底為什麼來實驗樓?
  “季童?”周韓也走到他身邊跟著往下看,“外面有什麼?”
  “哦,沒事。”季童放下手裡的杯子,過去看周韓電腦上面的新人設效果圖。
  屋裡的其他人都沒感覺到,暫時就不要提了。季童的五感要比一般人敏銳許多,實驗室裡雖然有人聲和機器嗡嗡聲,他還是聽到了外面那個走到門口又停了許久的腳步和呼吸。開始以為是哪個回來加班的員工,但是又沒有進來,最後實驗樓出去的那個身影,明顯不是項目組裡的任何一個人,也不是會在這個時候進樓的管理員或者研究生。
  總不會,是競爭對手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吧?S大工科專業中有好幾個系需要在這棟樓裡上課,學生的身份卡就有許可權進來,確實不太安全。
  裴佳木這邊,回到宿舍還了借來的資料,趁大家沒回來好好去大浴室洗了個澡,在屋裡泡著腳看下周考試要點的時候。
  胖子咋咋呼呼進來,撲倒他桌子旁邊,“快進學生系統,週一考的科目成績都出來了!”
  裴佳木心裡一突,當著胖子的面兒從電腦我的最愛裡翻出學生系統的網址,正琢磨到哪裡去找密碼,結果自動登陸了。
  偷偷松一口氣,進入查分頁面,專業課63分低空飛過,高數二意外地考了75分,這下子簡直可以拍巴掌歡呼了。
  胖子汗濕的手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你小子行啊,這就減少兩門負擔了。哥們也都過了。怎麼樣,為了慶祝,上遊戲玩兒一把。”說著就把他眼前的考試資料丟開,伸手去搶滑鼠點擊桌面上一個遊戲圖示。“來來來,老大他們都等著呢,隊裡你的號等級最高,少了你不行啊~”
  裴佳木有些呆滯地盯著遊戲畫面啟動的進度條,又要捂臉,雖然不同的遊戲區別可能不太大,好幾年前自己學生時代也是玩兒過的,但是,這個看起來完全陌生啊,根本不會玩兒啊!!
  就算強撐著上去,半分鐘都撐不到糟糕的操作就得被同組罵死!
  想了幾秒鐘,果斷擺出深沉臉,“我週一暈倒之後決定戒掉遊戲了,再玩兒繼續掛科學沒得上了。當時醫生說過睡眠太少竇性心律不齊你知道不?再玩兒命都得搭進去。”
  胖子王壯馳本來興致勃勃地盯著畫面,聞言一臉不可置信地慢慢轉過頭,“臥槽,同學你玩兒真的?!開荒到現在好幾個月心血啊!!”胖胖的手指點點螢幕上炫目的人物形象,“太累減少點兒好啦,你看看,這裝備,這坐騎,花多少錢多大精力攢的,你瘋了麼?”
  電石火光間裴佳木想到了什麼,都是大學混過來的,就算是好學生偶爾也玩兒遊戲的,何況季童公司就做這個起家的。
  裴佳木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沒辦法,那天暈的太突然,醫生叫我考完試做全面檢查,我卡裡就剩三百塊錢,”眼角撇到介面角落裡的充值圖示,“根本玩兒不起了,何況還的考試學習。這些裝備、坐騎,不知道誰喜歡賣給他算了!”
  胖子唉聲歎氣的,撓撓腦袋,“你那天暈的是挺嚇人的!這麼說也對,遊戲什麼時候都能玩兒,”又探頭看看螢幕,“你真捨得啊?”
  “有命在什麼時候不能玩兒,這些裝備本來一代一代出新的,等我身體好了,也該換新的了,這半年先給別人用剛合適,”裴佳木察言觀色,補了一句,“你幫我問問大家,價格好商量。”
  胖子想了想,豪氣地一揮手,“坐騎留給我一個,其餘東西,我立馬回去給你問去。”
  裴佳木見他轉身離開,立馬去看遊戲介面。雖然跟以前自己熟悉的不同,但是畢竟不是完全沒瞭解,很快找到了包裹,看看裡頭的幣和各種東西。接著一樣樣去搜索能換多少可兌換金幣,值多少現金。
  花了半個多小時算完,裴佳木覺得自己要瘋,一個卡裡只剩六百塊病怏怏的孩子,遊戲裝備值五千多,這是什麼樣的作死精神!!
  對遊戲的愛簡直感天動地!!所以這孩子家裡到底是富裕還是窮啊?!他又有些摸不准了。
  果斷把所有能擺攤的東西都扔到遊戲中的某個廣場上擺攤,出手的速度竟然不慢。胖子一陣風地給找好了買家,大家急著打副本,他不去玩兒,人家就要升級裝備,下家好找的很。
  不過有一部分是幾個月前置辦的,沒能脫手或者脫手的時候折價了許多。
  到了晚上11點的時候,裴佳木的銀行卡裡重新有了兩千多錢。還剩兩件據說是明天才能給錢的東西,有胖子做中人,裴佳木爽快地直接把帳號都送人了叫他們自己交接去。
  陳磊晚上回來的時候看裴佳木的電腦介面停在遊戲上,當即恨鐵不成鋼,“裴佳木出來的兩科成績怎麼樣?”
  裴佳木心情很好,大大沖他一笑,齙牙閃亮,粉色的牙齦都露出來了,“都考過啦!”
  “怪不得!”陳磊抱胸盯著他的螢幕,“不要放鬆!”
  “好的好的!”裴佳木高興的很,覺得陳磊真是個關心同學的好室友。
  另一邊,深夜安靜的實驗室,季童仰躺在行軍床上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愣,又翻身坐起來,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個特別的電腦,開始入侵實驗樓的監控網路系統。 


  ☆、家人?

  反復看了幾層樓的記錄,季童有點兒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幾天前的早晨,小花園裡撞到過這個學生。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能回憶起當時手臂扶住的那個輕盈的重量,這樣瘦的身形,在現在營養良好的大學生裡並不常見。
  應該是這個大學的學生,按住額角回憶了一會兒,季童想起來當時撞到裴佳木那一瞬間他手裡資料上的字,理工科專業的。
  那麼,監控記錄裡這個學生,有些遲疑地在走廊每個門牌上探看,看起來對實驗樓十分陌生的行為就有些不對了,這棟樓分層有超過十個大型機房,許多工科專業的實驗手動課程都是這裡上的。
  看完最後一段錄影,季童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還是給周韓打了電話。
  周韓在睡夢中摸到手機看了看螢幕上的名字,迷迷糊糊接通,含糊問,“老大怎麼了?”
  季童聲音清晰穩定,“我們進駐實驗室的時候,你是不是更新過門口的監控系統。”
  這間實驗室在走廊的盡頭,而全層監控安在中間的天花板上,可以看到那個挺瘦弱的男孩子走到門口倚著牆壁坐下,垂著頭,但是看不清到底他做了什麼。
  周韓停頓了好幾秒,才把思路理清,“在門頭上裝了一個我們公司自製的迷你監控,就是女生髮夾大小的那種型號,用N次貼粘著隨便粘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忽然想起來點兒事兒,”季童邊說邊走到門口,拉開門仰頭查看了下,一點紅光一閃,攝像頭感應到畫面變化開始工作了,那麼今晚它應該也是在好好工作的,“連接在哪個伺服器上?”
  周韓敲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那個只開了短距離無線傳輸,應該在離門最近的那台電腦硬碟上,你去查查。真沒什麼問題嗎?”
  “沒事兒,我查一下自己幾點更新過資料。”季童邊說邊輸入電腦密碼,“吵醒你了,趕緊去睡吧。”
  “你自己也早點兒睡吧。”周韓無奈,季童不想說的事兒誰也問不出。
  掛了電話,季童很順利在電腦上找到個監控錄影的暫存檔案夾,打開找出晚上那個時間段的記錄。
  這段記錄清晰的像用高清專業攝像機錄的一樣,只是受限於角度是從上向下拍,並不能完整地看清男生的正面全臉。
  在畫面裡,他確認了門上貼著的A4打印紙之後似乎很高興,但是完全沒有靠近門縫,反而是擺出一個側耳聽什麼的姿勢。
  然後就靠著牆隨便坐下發了幾分鐘呆,鏡頭裡只能看到他漆黑的發頂和露出的尖下頜,如果不是畫面還在記錄,季童簡直以為這個人僵成雕塑了。
  持續近十分鐘的時間裡,這孩子完全沒動,然後有什麼東西在畫面中一閃反了一下光。
  季童推回畫面,一幀一幀看,最後有些驚訝地釘在某張圖上。閃了一下的,是一滴液體,跌落下來的……
  這孩子在哭!
  然後畫面中的男生很快站起來,理了一下抱的有些散的一疊文件,按了按眼角,步速很穩定的離開了。
  接著再去看大樓監控,他徑直下了樓梯出實驗樓,一路向宿舍區過去了。
  季童按了按額頭,回憶起早晨在花廊附近撞到他的時候,自己看到的好像也是一雙發紅到淚汪汪的眼睛,當時還以為是受傷。
  在重播剛才那幾分鐘畫面,一個晚上獨自跑到空曠的實驗樓裡發呆的男生,剛才那種坐著不動哭了一下然後又走開的姿態,莫名讓胸口悶悶的。
  有些熟悉……
  記憶深處,好幾年前的時候,嘉木和家裡攤牌鬧翻,被趕出來。自己打工累極,安慰了幾句在他反復說沒事兒之後就睡了。結果半夜醒來,發現裴嘉木抱膝坐在飄窗上,溶溶的月色下臉頰上有一行銀亮的水跡。
  季童記得當時自己心疼的不行,又爬起來安慰,裴嘉木簡直一秒變臉,抹掉眼淚之後笑的特別燦爛,坦誠說只是難過小時候在那棟房子裡和爺爺的美好記憶再沒有了。接著他還淡定地講了一通什麼人都要向前看的廢話,反怪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信誓旦旦說沒什麼可擔心的。
  那個晚上之後,果然,再也沒見過裴嘉木因為家裡的事情表露出難過傷心的情緒,他總是樂觀的,什麼都能解決。連最後離開,也記得留了一個笑臉……
  晃了晃腦袋,季童關上電腦重新躺回行軍床上,嘉木已經不在了,不能繼續沉浸在回憶裡,要聽他的話好好過日子開始新生活。
  數百米外的宿舍樓裡,對大多數人來說,又是一個悶熱的夏夜。
  裴佳木被舍友起來沖涼水的聲音吵醒,摸了摸自己涼絲絲的胳膊,好吧,虛弱畏寒的體質這會兒是好的,全宿舍都熱的恨不得躺地面上,只有他自己,還在肚子上搭了條毛巾被。
  迷迷糊糊重新睡過去,夜裡忽然做了亂七八糟的夢,一望無際的麥浪,田字格一樣的田間小路,道路兩邊的梗上種著一些高高矮矮的樹。跑在鄉間小路上的大黃狗,搖搖擺擺高昂著頭的鵝群,四處刨食兒的雞,隱約尖利的吵鬧聲。明明沒有看到什麼,可是意識裡就是能感覺到鼻尖縈繞著牲畜糞便發酵的臭味兒。
  一幅幅破碎不連貫的圖畫,都是裴佳木上輩子只有從影視作品裡才能看到的東西。
  早晨被涼絲絲的晨風吹醒的時候,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神,屋裡還有舍友輕微的小呼嚕,裴佳木輕輕抬起右手按在左胸。
  這種情況,是身體原來的主人想趕我走嗎?還是僅僅是生物學上的大腦裡的殘留記憶?!
  一周以來的好心情變的有些沮喪,莫名醒來的倒楣情形再次退的無比的遠,會不會再莫名失去直覺,成為遊魂一樣的東西呢?
  宿舍裡的內線電話忽然尖銳地響起來,陳磊似乎有很大的起床氣,嘭一下砸了個枕頭下去,掛在牆上的聽筒被砸的掉下去掛在半空中晃悠,裡頭隱約傳來樓管大爺的聲音。
  另外的黃彥峰和周沖也不耐煩地翻身哼唧了幾聲。
  裴佳木無奈,翻身跳下床,拿起聽筒,只聽到裡頭樓管大爺高聲喊,“別急著走啊,電話通了!說說你是哪個系什麼專業的,看起來眼生啊?唉,別跑啊!”
  “喂?喂喂?”裴佳木輕聲問了兩下。
  那頭喊不住人的樓管大爺的嘮叨聲就傳過來,“409的吧?剛才有個小丫頭說找你們宿舍的裴佳木。我這兒電話響了足六聲都沒人聽,你們這些大小夥子,年紀輕輕的,睡下去就恨不得死過去一樣起不來……”
  裴佳木心裡一動,這還是他重生以來頭一回有人找,急忙打斷老大爺,“是個什麼樣的女生?”
  大爺估計也覺得奇怪,“剪個西瓜頭,曬得黑煤球一樣,穿件兒大T恤運動褲,整個人都有點兒怯怯的,看起來也就十五六,難道市底下村裡的?”
  裴佳木呆住,在腦海裡勾勒了一下這樣一個女孩子的形象,死活想不出來,但是這種樣子的,肯定不是學校裡的女生。念了大學的女孩子好歹會照顧下自己的形象吧。
  何況S大位於全國首屈一指經濟發達的一線城市,現在正是一學年的學期末,新生還沒進來,只要進了學校一年,都不該是大爺形容的樣子。
  “她叫什麼名字?”裴佳木覺得有些激動,隱約覺得可能是和本體有關係的什麼人來找他了。
  “沒提呢!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大爺不耐煩地很,“行了,真有事兒肯定還得再找來,下回你們可接電話快一點兒。”
  “我就是裴佳木,除了飯點兒都在宿舍,麻煩您幫我留意下,謝謝了。”裴佳木低聲說話,等大爺答應一聲掛了電話才放下聽筒。
  抬頭,宿舍其他三個人都一臉起床氣坐在上面看著自己。
  裴佳木趕緊雙手合十擠出個笑容,“抱歉抱歉,不知道是誰來找我,沒留下名字就走了。大家接著睡接著睡好了。”
  陳磊拉著臉看了看時間,“睡毛線,時間也差不多了,吃飯上自習去。”
  周沖跳下床也不吭聲就去洗漱了,黃彥峰套上T恤也爬下來,“下回咱得記著睡覺的時候把電話線拔了。”
  裴佳木再次賠笑,“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其他三人也就不說什麼,各自忙活完了拎著水杯和書就準備出門,離開前陳磊還問了他一句,“去自習室嗎?”
  “沒提前占地方,去了估計沒地兒,我就在屋裡吧。”裴佳木揚了揚手裡的資料,“東西都準備好了,晚上不會了再問你。謝了啊!”
  兩天週末一晃過去,裴佳木啃完了下周要考試的關鍵點,沒學透,就圖個考試分數,估麼著,下星期幾天裡多做點兒試題,應該能不掛科。
  這兩天早餐晚餐他在實驗室附近的小樹林、花廊附近都逛了逛,有幸遠遠看到兩次季童。
  看完就覺得心裡好受了許多,就算未來很多不確定,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天一閉眼眼前的都成了雲煙,他也覺得時時刻刻都能笑出來。
  畢竟,曾經,他已經做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人的事情。
  而每一次,季童在感覺到有人看自己的時候就敏銳地確定了目標,不經意轉頭之後發現竟然又是那個瘦猴一樣的男生,眉頭就皺的更緊了,覺得自己應該花點兒時間查查這個孩子的背景了。
  裴佳木不知道季童已經覺察到自己的異常,全心撲在考試上,同時每天都去問問大爺有沒有人找裴佳木。遺憾的是,那個樓管大爺形容的留著西瓜頭的姑娘再也沒出現過。
  到了星期三沒考試的時間,裴佳木看看後面三科已經做了一半的試卷,終於決定花點兒時間把這個原身的所有衣櫃行李箱書本,電腦內部資料夾都檢查一遍。
  還真就不信了,家庭情況資訊會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嗎? 


  ☆、妹妹

  真的,什麼都沒找到!
  電腦幾個硬碟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有一些遊戲視頻、遊戲攻略資料、許多小說、一些男生看的視頻和劇。手機通訊錄裡幾乎沒有通話和短信記錄。
  裴佳木接著查了電腦流覽器的歷史記錄,仍舊都是遊戲相關的論壇、貼吧。最後是各類社交網站,郵箱位址,甚至鐵路客戶服務中心網站。
  一無所獲,只能從身份證上的位址看出,這個裴佳木來自西南某山裡小鎮,驚訝的是,已經大三的裴佳木同學只有19歲。按照生日計算,他剛剛17歲的時候就進入大學了,算念書比較早。
  但是這點兒線索約等於無,這個裴佳木的電腦裡甚至連QQ都沒有安裝。這樣下去,就只能考完試試著打手機通訊錄裡非同學的名字試試看了,最重要的就是那個裴佳穎。
  按照常理,假期之後,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家,那麼這具身體原本的家人應該會找的吧?
  當了一回毫無收穫的偵探,裴佳木重新定下心來應付後面的考試。已經習慣了考試的節奏,找到了坐在考場上的手感,後頭幾科都考的很順利。
  結束考試的當天晚上,周沖就拿著行李出門趕火車走了,黃彥峰家就在隔壁市,也計畫好了第二天做個長途客車離開。陳磊稍微晚一周,會在學校忙一點社團交接收尾的工作再回家。
  所以第二天中午裴佳木醒來的時候,屋裡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直到午飯時間,陳磊拎著半個西瓜進來,見他坐在書桌前面玩兒手機,隨口問了一句,“今年夏天又不回家?”
  他說【又】?!
  正拿著手機來回撥拉通訊錄的裴佳木頓了下,含糊地應了聲,“唔。”這個原身,曾經暑假不回家嗎?
  早晨醒來他查了查那個身份證簽發公•安•局的位址,只有孤單單的兩頁百科資料。看起來就是一個淹沒在崇山深處的小鎮子,用幾個詞形容大概是山清水秀,人窮地瘦,交通不便。
  這麼說,裴佳木夏季不回家也可以理解了。說不定,以前他做過兼職打工之類的工作?
  視線轉到電腦螢幕前面癟癟的破錢包上,裴佳木把手機丟到一邊,起碼要找點事情做。夏季學校有許多課餘培訓課程,許多同學都會選擇假期再多上一兩周課外課程,還有研究生和修雙學位的同學都不回家,所以宿舍食堂都是開放的。食宿成本很低,出門兼職可以利益最大化。
  這麼想著,裴佳木在心裡打了個腹稿,果斷地按下了通訊錄上裴佳穎那個名字。
  電話響足六聲,在裴佳木打算掛斷的前一刻被接起來。
  沒等他開口,一個含糊不清,帶著點兒南方口音的低沉男聲就開罵,“你誰?”
  裴佳木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我找裴佳穎。”
  “操•她•媽又是哪裡來的姘•頭,人都死了還不消停?!……”
  裴佳木覺得胸口一堵,猛然打斷他的話,“你說什麼?誰死了?裴佳穎嗎?”
  那邊的男人顯然十分不耐煩且憤怒,用詞愈發不堪,按裴佳木兩輩子的見識也沒親耳聽過這樣粗俗的語言。
  只是為了知道資訊,他還是屏住氣努力試圖從顛三倒四且邏輯混亂的污言穢語裡分辨出點兒有用資訊來。
  ……小賤人就是欠收拾、一家子娼•婦、賣什麼,死妮子敢跑,打斷腿之類的……
  裴佳木忍無可忍,看看陳磊已經出去洗衣服了,爆喝一聲,“你TM閉嘴,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裴佳穎的電話?”
  那邊的男人被吼的停了下,接著更加暴怒,喝問裴佳木,“老子是什麼人?老子是她男人!!賤女人是不是把錢都給你了?!TMD別讓老子逮到你,欠債還錢……”
  裴佳木果斷掛掉電話,這傢伙似乎是裴佳穎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兩人關係不和睦,看樣子是個酗酒家暴的男人,裴佳穎似乎已經逃離,或者還帶走了這男人的錢。
  他雖然反復說死了之類的話,但是暴怒之下,或許是詛咒……
  也有可能是真的,裴佳穎死前拿了他的錢?然後現在錢不知去向?
  手機螢幕一閃一閃,來電赫然是裴佳穎。
  接起來,是那個男人醉醺醺又陰狠惡毒的威脅。下一秒,裴佳木掛掉電話果斷把那個號碼拖進黑名單。
  然後他握著手機發呆,線索又斷了。
  太陽已經升上中天,外面蟬鳴陣陣,烈日如火。陳磊端了盆涼水進來放到座位底下,把腳泡進去,舒服地歎了口氣打開電腦。
  裴佳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長褲T恤,默默拿起錢包下樓吃飯。
  食堂裡的視窗已經關了四分之三,隨便挑了兩個涼菜三兩米飯,打一碗免費綠豆湯,在冷清許多的食堂吃完飯。裴佳木想著事情慢悠悠晃出食堂,遠遠地看見周韓站在樓下的佈告欄上貼什麼,就站在樹蔭裡不動了。
  等周韓離開,他湊過去看了看,浩星的新遊戲上線招短期內測,時常十天,地點本校區實驗樓,要求擅長玩兒遊戲,瞭解大多數遊戲的套路攻略,時薪25元。
  簡直天助我也。
  裴佳木也不回宿舍了,徑直轉身去實驗樓,跟周韓前後腳到實驗室。
  周韓屁股還沒坐穩,門就被敲響了,邊說進來還邊跟季童說,“估計就是來應聘的,我辦事兒你放心吧?”
  季童一邊檢查設定漏洞,頭也不抬地扣了扣桌子,聲音平直道:“周老大威武!”
  “切!”周韓翻個白眼兒,轉臉,看門被推開,進來一個T恤穿在身上仿佛面口袋一樣空蕩的瘦猴子。
  裴佳木一眼就看到坐在後面的季童,卻控制著自己收回目光,跟周韓微微點頭,“我看到您貼的招聘,我是這個學校大三的,資訊安全專業,您看可以嗎?”
  他出聲第一個字兒,季童就抬頭了,又是這個孩子。
  從他讓屬下去查這個人,到拿到結果不超過十二小時,還是因為他家鄉太過偏僻的緣故。除了這一條,這個跟嘉木名字只差一個字兒的小傢伙,是個履歷相當簡單又苦逼的孩子。
  西南山裡小鎮出生,家中唯一男孩,初中考進縣城中學直升高中,成績年級前三,高考時候以縣高考狀元的身份進入S大。單親,父親是個酒鬼,家中一姐一妹,姐姐在南方打工,妹妹今年高考。進入大學三個月後開始頹廢,自此學渣。
  簡單地一點兒槽點和突破口都沒有。唯一的可能,因為太缺錢被收買了來做商業間諜,但是此人銀行帳戶沒有任何可疑入帳。
  今天到這裡來,是巧合嗎?
  當然是故意的!裴佳木感覺到季童抬起頭來,努力把臉埋低,心裡淚流滿面,完全不想讓季童看到自己這樣的一張臉。
  測試遊戲的工作很簡單,只是不斷重複安排好的任務記錄結果就可以,實在是誰都可以勝任的。
  周韓還沒開口,季童先出聲了,“可以,去簽一份遊戲上市前不洩露的保密協議,立刻就可以開工了。”
  裴佳木幾乎沒有當初跳起來,這麼容易就有了一個呆在季童身邊的機會,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不可置信。
  周韓也有些詫異季童會在這樣的小事兒上提前自己開口,但他只是頓了一下,抽出一份秘書準備好的保密協定範本,“看一遍沒問題的話簽個字兒吧。這邊實驗室是暫時的,大概值需要你工作十個工作日左右,會按招聘啟事上的標準給你按時計薪。”
  裴佳木接過來看也不看,翻到末尾頁俐落地簽下自己的大名,寫到第二個字兒的時候,險些劃出“嘉”字的一橫,有些生硬的轉了一撇寫成“佳”,然後很是積極地問,“哪台電腦可以給我工作?”
  周韓笑起來,“小傢伙還挺積極。後面接著24寸大螢幕的那幾台,沒開機的隨便選一個。其餘都是有主的,一會兒午休結束回來了介紹你認識。”
  “具體做什麼?”裴佳木暗搓搓選了個季童背後隔兩排的位置坐下,這樣就能一直看著某人背影了。
  周韓搖搖手,從旁邊的紙箱裡翻出串葡萄吃,“一會兒其他午休的人回來給你講,先隨便玩兒一會兒也好。”
  “好的好的。”裴佳木翻了翻堆在桌子上的宣傳彩頁,打算瞭解一下遊戲的背景設定,時不時抬眼看一下前面的季童,心裡美滋滋的。
  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裴佳木驚了一跳,拿起來看是陳磊的來電,有些意外地接起來,“有事兒?”
  陳磊的聲音有些高,疑惑滿滿,“裴佳木,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手機裡有個裴佳穎,不知道是姐是妹,裴佳木只能模糊回答,“唔,發生什麼事兒了?”
  陳磊站在樹蔭裡,盯著這個背上背著個嬰兒,西瓜頭黑的煤球兒一樣的少女,努力試圖從她的眉眼裡找出跟裴佳木相似的地方,覺得自己需要絞盡腦汁組織語言,“一個小姑娘,帶著個孩子,來找你,說是你妹妹……” 

  ☆、家人

  “長什麼樣子?”裴佳木站起來,想起前幾天門衛大爺說的那個西瓜頭女孩。
  陳磊反復打量了眼前這個抿著嘴抓緊腰裡的帶子,努力掩飾眼中惶惑的小姑娘,實在是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如果不是她身上的T恤牛仔褲是常見的款式,幾乎就是個鄉土電影裡的小媳婦形象了,最後只能簡單說,“反正你儘快回來一趟吧,就在宿舍樓下。”
  裴佳木掛了電話,有些忐忑地走到周韓前面,“宿舍那邊有點兒事兒,我回去一趟,可能今天下午不能立刻來上班了。”
  周韓隨意揮揮手,“反正招你們也是短期即時的,有事兒就回去處理吧,不要把看到的遊戲資料說出去,確定了能不能來再過來招呼一聲。”
  “謝謝、太謝謝了。”裴佳木鞠個躬,快步小跑出去。
  整個過程中,季童沒有出一聲,只是在裴佳木跑出去之後站起來到視窗看著他往宿舍樓方向過去了才重新坐回去。
  另一邊,陳磊掛了電話,有些遲疑地看向黑炭似的小姑娘,“裴佳木很快就回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小姑娘手背過去往上托了托背上的孩子,十分簡潔地回答,“裴佳葉。”
  “哦……”陳磊又頓了幾秒,仔細打量了下,發現那個孩子不是他以為的嬰兒,應該比嬰兒大得多,只是他並不能準確分出來一歲和兩歲的孩子有什麼區別,只能含糊道,“這、這是……”
  “我姐姐的孩子。”裴佳葉十分焦急地四處張望,抿了抿乾燥的嘴唇,不好意思繼續問裴佳木需要多久才能回來。
  陳磊不好直接丟下她走開,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尷尬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要不要到門衛的房間裡等一等,裡面比較涼快。”
  裴佳葉想了想,往樹蔭裡走了走,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問,“你們考試結束了嗎?”
  陳磊一愣,“哦哦,已經結束了,昨天剛結束最後一科。”
  裴佳葉仿佛送了半口氣,小心把背上半睡半醒的孩子解開抱到懷裡拍了拍,“寶寶醒醒,醒醒~”
  小孩兒臉色酡紅,頭髮剃的很短,穿著短袖短褲,看不出性別,迷迷茫茫睜開眼,撇了撇嘴卻沒有哭,而是伸出兩隻手攬住裴佳葉的脖子蹭了蹭。
  陳磊疑惑地站在旁邊,是知道裴佳木的年齡的,只有19歲,這個聲稱是他妹妹的女孩子應該更小,既然這個孩子是姐姐的,為什麼會被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背著,他的媽媽呢?
  裴佳葉心疼地給她揉搓要背上被綁帶捆著的地方,哄她,“寶寶忍耐一下,馬上就見到舅舅了。很快很快的。”
  陳磊來回轉了兩圈,跑到十來米外的餐廳窗口拿了一瓶常溫的礦泉水過來,“太熱了,給他喝點兒水吧。”
  裴佳葉遲疑了下,看看懷裡的孩子,還是接過來,“謝謝你,我會讓哥哥把錢還給你的。”
  陳磊這下更尷尬了,絞盡腦汁磕磕巴巴回答,“我們一個宿舍的,不用那麼客氣,一瓶水而已。小孩子比較重要。”天知道,就算他年齡比裴佳木還大兩歲,但是哪關注過孩子要如何。
  裴佳葉也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合適,擰開瓶子給小孩喂了一口,看她清醒了許多,握著她的小手搖了搖,“寶寶謝謝叔叔。”
  那小孩倒是很乖,懦懦地搖了搖手,“謝謝叔叔。”
  叔叔!
  陳磊活到二十一,還是頭回被這麼叫,瞬間覺得被雷劈了,但是想想這孩子是裴佳木的外甥女or侄女,叫叔叔確實沒錯,這麼一感覺,好像又對這個小孩子和姑娘有了責任感,剛才的焦躁不耐煩也不見了。
  裴佳木怕這個睡死過一次的身體有心臟病,不敢在大夏天的中午在烈日下跑步,只儘快挑陰涼地方快步走,趕到宿舍附近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汗。
  繞過一叢濃綠的矮灌木,就看樹蔭裡陳磊走來走去的晃悠,花壇邊兒上坐著一個瘦弱的西瓜頭女孩抱著一個孩子。
  裴佳木在十多米外就加重了腳步,心裡拼命想找點兒線索猜出這姑娘叫什麼名字,看樣子跟電話裡有人聲稱是她男人的裴佳穎對不上啊。
  裴佳葉卻驚喜地站了起來,大概是蹲坐太久或者是抱著孩子太重,她整個人踉蹌了下,差點兒栽到背後的花壇裡。
  陳磊一把撈住她,“誒,小心!”
  “謝謝、陳磊,太謝謝了!”裴佳木快步過去從他手裡接過人,仔細打量這個小姑娘和孩子。
  從臉部和眼睛的輪廓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和裴佳木確實有血緣關係,看樣子她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這個孩子肯定有一歲多了。這麼一算,不可能是她的孩子,那麼……
  裴佳葉終於看到認識的人,強撐了許多天的心氣兒一下子散了,費力穩住懷裡的寶寶,騰出一隻手揪住裴佳木的衣襟,聲音已經帶了哭音兒,“二哥……”
  裴佳木接過她手裡的孩子,扶住她的肩膀,沖陳磊點點頭,“你先忙去吧,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陳磊有眼色地退後兩步揮揮手,“客氣什麼,有事兒需要招呼一聲,我就先撤了。”
  裴佳木沖他揮揮手,這一瞬間,垂著頭揪著自己衣襟的小姑娘腳前面已經有了碩大的兩塊濕印兒。
  四處張望了半天,期末考試結束的校園挺安靜的,裴佳木抱著孩子拉著小姑娘到長滿爬山虎和藤蘿的花園走廊小亭裡,把人按著坐下,才儘量溫柔地問,“發生什麼事兒了?跟我說說。”
  裴佳葉松了裴佳木的衣襟,被握住手,就使勁兒抓著不放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卻始終沒發出多大的聲音。
  她一哭,在裴佳木懷裡的孩子就掙扎著下地,也是大顆大顆無聲掉眼淚。
  裴佳木本身瘦弱的很,被他一掙扎,就順勢松了手,看他小小的一點跳下地去扶著裴佳葉的膝蓋陪她哭,心裡酸的很,“……有什麼事兒你跟哥說。”
  裴佳葉抽搐著哭了一會兒,去給小孩子擦臉上的淚水,哽咽道,“大姐去世了。”
  “什麼?”,裴佳木心裡一跳,瞬間聯繫到早晨電話和眼前這個孩子的關係,用詞含糊地問,“這孩子?”
  “那個禽獸要把她送人!”裴佳葉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又怕嚇到小孩子,很快去抱住她安慰,“哦哦,寶寶不怕不怕。”
  “你跟我說說具體什麼情況?”裴佳木四處摸了摸找不到東西,只能拉起T恤給還在無聲哭泣的小傢伙擦臉。
  小傢伙乖的很,半仰著臉,看裴佳葉不哭了,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只是小手始終緊緊抓著她一根手指不放鬆。
  裴佳葉稍微整理了情緒,雖然還是在表述的時候忍不住哭幾聲,但是好歹很清楚地說明了到底發生什麼事兒。
  裴佳木有技巧地套了套這個悲痛的小姑娘的話,花了兩三個小時時間,拼湊了下,大概明白了這個身體原本的家庭環境。
  出身山區小鎮,父親方面的家庭應該是在更深的山裡,後來闔家搬到鎮上,家裡有三個孩子。母親很早去世,大姐裴佳穎初中後就輟學打工,因為心靈手巧在南方的某服裝廠學成了稍微有技術含量的打板師傅,近兩三年收入很不錯。
  三人的父親是個賭鬼酒鬼,孩子是隨便扔著不管的,家裡就是靠這個大姐支撐的,裴佳木從小學時代的各種開銷、眼前這個小妹妹的開銷,都是這個應該到現在年紀只有二十多的大姐一力承擔。
  兩三年前的時候裴佳穎跟一個叫劉東的男人在打工的地方結婚,家裡父親不管母親不在,就沒有回鄉辦婚禮。家鄉的弟妹二人僅僅是知道這件事而已。
  眼前這個小妹妹,應該是叫裴佳葉,今年參加完高考,即南下投奔姐姐希望利用假期能掙點兒錢湊大學學費,到達的時候,發現姐姐生活的及其辛苦,姐夫是同工廠保安隊的,在家中頤指氣使動輒打人,兩人正為什麼事兒鬧彆扭。
  因為姐姐離家打工的時候裴佳葉年紀只有十來歲,幾年來為了省路費要加班費,姐妹倆只是偶爾電話聯繫。裴佳葉花了十來天才弄明白,姐夫覺得姐姐在外面招惹人,懷疑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
  作為寄居在姐姐家中的小姨子,她儘量小心翼翼不給添麻煩,拼命在流水線工作了一個月才拿到第一筆工資,想著給姐姐添個菜,當天回到家得到的是姐姐車禍去世的噩耗。
  大概原因是在工作場合午休時候,劉東對裴佳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周圍人的勸架拉扯下,裴佳穎逃出廠房。眾人見她逃走,松了手,劉東隨即追出去繼續動手,一腳將裴佳穎踹到街上。路上正巧拐來一輛貨車,裴佳穎連救護車都沒等到就去世了。

  ☆、借錢

  亂哄哄的廠門口,肇事車輛司機傻在當場,警車和120到達的時候,現場只留裴佳穎伏在血泊裡被一群閒人圍著,連劉東都不知去向。
  因為是裴佳穎被毆打撞到機動車道,肇事司機不算全責,暫時被員警帶走拘留等待事故鑒定出來後協商賠償。劉東因為家庭暴力和過失殺人被刑拘。
  裴佳葉晚上趕到現場就只看到地上已經乾涸的血跡,聯繫家人父親醉醺醺根本聽不懂話,她一個小姑娘撐著,拿著從警局協調暫時從肇事司機家人手裡拿到的兩萬喪葬費用,去殯儀館聽工作人員吩咐簡單操辦了姐姐的後事,提心吊膽地一次次去警察局醫院簽字,到姐姐廠子裡辦理手續。
  誰知道裴佳穎骨灰盒還在火葬場寄存著呢,劉東的父母從老家趕來,住進家裡要趕裴佳葉走,同時不知道聽誰挑唆,一面為兒子請律師奔走減刑,一面說寶寶反正是個女孩,又不是親生的,老婆也死了,索性送人好了,免得二婚還帶個拖油瓶。
  有跟裴佳穎關係好的工廠姐妹悄悄跑來通知裴佳葉,還送來了她死前那個月的工資和一點兒象徵性的工友捐助撫恤。
  從裴佳穎去世,沒有人管寶寶死活,裴佳葉一刻都不敢鬆手帶著她,聽到那兩個老不死都開始在老家那邊連絡人家,嚇得當即拿著能搜羅到的所有的錢帶著寶寶跑到火車站,想了半天不知道去哪裡,最終跑到S大來找裴佳木。
  裴佳木覺得胸口堵得慌,滿心湧動的恨不得狂叫殺人的衝動,應該是原主對家人的情緒吧,但是奇怪的是,自己也並沒有消失,原來的那個人並沒有回來把人擠走。
  裴佳葉哭的一抽一抽的,絮絮叨叨地說完,就握著裴佳木的手,“哥,你說怎麼辦?”
  裴佳木有些心疼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小姑娘,歎口氣,摸摸胸口,我很想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你想不想呢?你應該也很想吧,還是有什麼原因並不能重新活過來?
  不管怎麼說,這個妹妹和外甥女是責任吧?既然已經占了這具身體。
  裴佳木想著後面的路應該怎麼走,心口的憋悶竟然很快淡了許多。
  “你是不是上星期就過來了?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這一周你都住在什麼地方呢?”裴佳木慢慢給她撫著背順氣兒。
  裴佳葉已經不哭了,紅腫著眼睛一邊抽氣一邊說,“我過來的時候,樓底下的大爺說你們在考試,我怕你知道了這事兒耽誤了。姐以前最在乎你的學習了。”
  裴佳木心臟仿佛被重錘一擊,沉重的悲哀漫上心頭,仿佛是原主的靈魂在懺悔哭泣,聲音哽咽,“怎麼就這麼傻?”
  從裴佳葉的講述中並不難理解,原主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在母親去世後是家庭裡姐妹倆的精神支柱。作為家中的女孩子且是老大,裴佳穎大概從小就被洗腦灌輸了一切都以弟弟為先的概念,從她中學輟學出去打工,而裴佳木在大學裡念書電腦手機並不是特別差就可以看出,肯定她一直都在貼補弟弟。
  這件事,應該也是她婚姻不幸福的原因之一吧。
  這麼想著,裴佳木低頭跟憋著氣小心流淚卻不敢出聲的寶寶對視了一眼,這個孩子以後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我跟你去G省,把姐姐帶回來,事情處理完。”裴佳木下定決心,抱起寶寶,“走吧,哥回去收拾東西,買車票。”
  路上給周韓打了個電話,直言家中有人去世,要趕回去,今天中午說的兼職就算了,抱歉。
  周韓有些詫異,不過畢竟是沒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程式化地安慰了兩句節哀順變就算了,放下電話就跟季童感歎,“人有旦夕禍福啊,還得繼續等新的兼職生。”
  季童從螢幕上轉開視線,“怎麼了?”
  周韓把裴佳木中午簽的保密協定放到一邊待銷毀資料夾,“中午那個小雞仔一樣的傢伙,接電話出去原來是有親人去世了。不來上班了。”
  看了遊戲設定資料又不來了,季童比周韓更早注意到裴佳木,也比周韓想的更多,琢磨了一會兒。
  雖然在人家說了有親人去世的情況下再懷疑什麼未免太過小人,但是商業競爭如此殘酷,不得不防,真出了什麼事故,就是搭上一個公司所有同事一年的心血。
  所以,這個跟嘉木名字如此相似的小傢伙,到底是什麼目的來頭呢?
  季童只猶豫了一瞬間就聯繫自己另一邊的人馬,讓他們派個人去盯著裴佳木,看他有沒有和什麼可疑的人有聯繫。
  說明了情況後,多補充了一句,如果這孩子真的是沒什麼目的,可以看他是不是需要幫助,在合適的時候悄悄搭把手。就當是和嘉木同名的緣分,也當是自己懷疑他的補償。
  而要是真有些什麼,也可以毫不客氣的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裴佳木把人帶回宿舍安置,先到食堂給裴佳葉和寶寶打了晚飯,清淡的小米粥涼拌菜,兩個大饅頭。
  裴佳葉少少吃了一點,拿個小勺子細心一點一點喂寶寶。
  陳磊也在宿舍,聽裴佳木講了大概事情之後深表同情,主動下去給樓管大爺打招呼,還積極問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謝了,我定個票,儘早出發。有需要會聯繫你的。”裴佳木挺感激他的,這傢伙雖然以前對原主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是本質上不是個壞人。
  裴佳葉喂完了寶寶,“哥,我還有東西落在旅店裡,能不能先把寶寶留在這裡,我去取回來。”
  陳磊正愁熱心沒處使喚,“我陪你去。”
  裴佳木也沒跟他客氣,“謝謝你幫忙,我這邊收拾東西,嘉葉把你身份證給我,有票咱們一會兒就走。”
  裴佳葉聽他的話,從前襟兜裡掏出身份證給他,蹲下來跟寶寶解釋,“小姨去把我們的東西拿回來,你先呆在舅舅這裡,晚上我們一起去接媽媽,好不好?”
  寶寶小手攥緊T恤,乖乖點了點頭。
  裴佳葉就跟陳磊一起出去了。
  裴佳木飛快地把自己衣櫃裡的東西理了理,鋪蓋卷起來,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到網上訂了票。
  當晚的車票只剩比較貴的軟臥,不算寶寶,兩張票把裴佳木手裡的兩千塊錢花的只剩三分之一了。
  歎了口氣,裴佳木決定了一會兒得試著跟陳磊借下錢,看他平時花錢的樣子,應該是不差錢的,暫時應個急,等事情處理完,想辦法賺錢還給他。
  把東西裝進背包,轉頭就看到寶寶又在不出聲的流淚。
  裴佳木心裡就慌了慌,從來沒應付過這樣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相處,學著裴佳葉剛才的姿勢蹲下來和寶寶視線齊平,“寶寶為什麼哭?又不舒服嗎?”
  寶寶憋了很久,她雖然只有兩歲多一點,但是很聰明,從生下來父母就不合,幾個月前曾經在劉東和裴佳穎吵架的時候被父親倒拎起來險些摔到地上,所以一直是乖巧怯懦的性格。
  而最近半個多月一直生活在動盪中,她不能理解媽媽去了哪裡,只知道從此再也見不到了。兩個很凶對她的老人,完全是噩夢。只剩小姨一直帶著她,所以一直緊跟裴佳葉,從來不敢鬧騰,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剛才裴佳葉暫時離開的情況,在她眼裡看來,是把她扔了。就算告訴她了,現在跟舅舅在一起,但裴佳木對她來說,是個剛認識幾個小時的陌生人。
  只是她連哭都不敢大聲,裴佳木問了話,她嚇得眼淚也不敢落了,就乖乖垂著頭握著拳頭坐著不敢動。那兩個老頭嚇唬她,不聽話把她送給別人飯也沒得吃。
  裴佳木想了半天,猜測她是因為裴佳葉不在,擔心被拋棄,看了看收拾好的東西,也不多說,背上背包,牽著她出門,“我帶你去找小姨。”
  一邊出了宿舍樓一邊給陳磊打電話,“你們到哪兒了?”
  陳磊看了眼身邊把書包抱在胸前的黑妹子,“馬上公交就到學校門口了。”
  “那你們別進來了,我訂好票了,出去跟佳葉匯合直接去火車站。你陪她等我一會兒。”裴佳木掛了電話,蹲下把寶寶抱起來,“走吧,很快見到小姨。”
  下了一層樓迎面就撞上王壯馳,胖子震驚地大喊,“臥槽,你從哪兒偷的小孩兒?!”
  裴佳木覺得懷裡的孩子渾身一僵,趕緊撫撫她的背,“瞎說什麼,我姐的孩子。家裡有點兒事,我先離校了,開學見。”
  王壯馳也有眼色,走近了看清他紅著的眼眶,就磕巴了兩句,“我嘴裡沒譜,你別介意,需要幫忙嗎?”
  裴佳木絲毫沒有猶豫,“真心幫忙啊?”
  胖子就拍胸脯,“必須的。你說讓哥們幹嘛吧?”
  “借我點兒錢,”裴佳木歎氣,“盡你所能吧,我記上帳,下學期回來慢慢還你。” 

  ☆、日行一善

  胖子湊近一步小聲問,“出什麼事兒能跟我說說不?”
  借錢總得說個原因,裴佳木很理解,但也不打算說的太詳細,簡單地解釋了下,“我姐姐車禍去世了,家裡人指不上,我去G省把後事處理下。”
  胖子抬手拍了拍裴佳木瘦弱的肩膀,“那我不多說了,節哀順變,你帳號我知道,晚上儘量給你多籌點兒錢打過去。”
  “謝謝。”裴佳木也不囉嗦,抱著寶寶就走了。畢竟學生還比較單純,遇到朋友有難都是盡力相幫的,以後找機會報答就好。
  王壯馳目送他下樓,回樓上扒拉扒拉自己銀行卡支付寶之類帳號裡的餘額,留了飯錢和回家的路費,算算只有一千五。
  將將也就一個月生活費,想也知道不夠幹什麼,當即爬上企鵝帳號,呼喚平時打遊戲幫裡的兄弟。
  【誰有我雄壯:都有誰在,出來下,有事兒!
  一劍封河:怎麼?
  藍山楂:啊,副本不是還有半小時,我還沒吃完飯。
  紅燒大排:你丫快點兒,我這就上線。
  誰有我雄壯:不是副本的事兒,哥們缺錢啊,有點兒急事兒,求江湖救急。
  一劍封河:缺多少?
  誰有我雄壯:老大土豪,等我單Q你。】
  裴佳木到校門口跟裴佳葉接頭,寶寶一直淚汪汪的眼睛在看到裴佳葉的瞬間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裴佳葉趕忙接過她,“哦哦,寶寶不哭不哭,小姨在,舅舅也在,不哭不哭。”
  寶寶很乖順,見到了熟悉的人覺得安全了就再也不哭了。
  陳磊頗驚奇地看裴佳葉熟練地哄孩子,湊到裴佳木身邊輕聲問,“需要錢不?”
  裴佳木一愣,看來陳磊比他想像的更熱心,本來剛才跟胖子開口之後不打算繼續麻煩他的,不過送上門了也不客氣,畢竟兜裡錢多點兒有保障,“需要,你有多少?”
  陳磊算了算自己的錢包,“假期了,手裡錢剩的不多,能支援你兩千,不夠可以再幫你想辦法。”
  剛好手機閃了下,裴佳木低頭看到銀行有六千塊入帳資訊,還有胖子發來的短信【找遊戲戰隊老大湊了點兒,一共就六千。你暫時先用著,不夠等哥們回老家了,還能跟爹媽那里拉點兒贊助。】
  裴佳木輕笑起來,“我剛找胖子也湊了點兒,應該夠了,我給你寫個欠條,你回去打我帳戶上吧。”
  陳磊點頭,“沒問題,你帳號發給我。你訂的幾點車票,打算怎麼去車站?”
  “一個半小時以後,”裴佳木之前查了到火車站的距離,“過來的路上電話叫了車,估計很快就到了。”
  陳磊看他安排的好,也不囉嗦,“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困難聯繫我,輔導員那邊說不定能幫忙呢。”
  “你這語氣太官方了,真是挺合格的預備黨員。”裴佳木在他肩膀上輕輕捶了下,“走吧,開學見。”
  “開學見。”陳磊轉身沖裴佳葉也揮揮手,“再見。”
  裴佳葉剛才一直在旁邊聽兩人說話沒插嘴,等陳磊走了,才低聲問,“哥,打車過去是不是太貴。”
  裴佳木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趕時間。寶寶給我抱著吧。”裴佳葉個子也就一米六多點兒,寶寶不算小了,難為她一直抱著。
  裴佳葉把寶寶放地上牽著她的小手,“沒事兒,她能自己走,我之前是怕被人拐走了才背著的,不哭的時候特別乖,不需要抱著哄。”
  裴佳木就點點頭,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只低頭給陳磊發帳號。又問胖子借了老大多少,告訴他自己會記帳還上。
  裴佳葉也就安靜站在旁邊跟他一起等車,兄妹雖然只差兩歲,但是性別不同,裴佳木又陰鬱內向,後來上學各自住校,實際並不親近。今天已經是這麼多年來,她跟二哥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胖子很快回了資訊,【老大的錢算我借的,到時候我會看著還他,你手頭寬裕了一起還我六千就好。】
  這就是胖子打算幫自己扛點兒債務了,裴佳木舒了一口氣,原身終歸還算能有兩個朋友。
  計程車很快到了校門口,兄妹兩人帶著個小孩子沉默地坐進去一路往火車站。大概是兩個大的一個紅眼睛,一個腫眼泡,小的也是兩汪淚,計程車司機還懷疑地探尋了兩句,都被裴佳木不輕不重地擋了回去。
  趕到火車站車次已經開始檢票,裴佳葉把書包和寶寶讓裴佳木看著,飛跑到附近的小超市給寶寶買了牛奶點心再添幾盒泡面一瓶水。
  裴佳木在候車室等到開車前一刻鐘才看她抱著東西飛奔進來,頭臉上跑的都是大顆的汗珠,T恤背後也是一塊汗漬,接過東西忍不住嘮叨了一句,“累成這樣,車上都有賣的呀。”
  裴佳葉從東西裡分出一部分自己拿著,小聲回了一句,“車上好貴的,這些在外面買能省幾十塊。”
  裴佳木到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上輩子什麼時候都沒有為幾十塊錢算計過,重生到如今,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特別窮,但是因為生活在校園裡沒出門,最大的花銷不過是吃飯,真是到了這一刻才感覺到,這個原身家庭的消費觀。
  想想自己訂票訂的軟臥,估計這個小妹妹一會兒心裡不定怎麼嘀咕。
  果然,刷身份證上了車,進了車廂,裴佳葉就驚了一下,她帶著寶寶是坐最便宜的硬座慢車過來的,足足晃悠了十七個小時。這班車,是直達快車的軟臥,夕發朝至,只需要八個小時就到達。
  裴佳木看出她的局促,但是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溝通才好,安置好兩個人,等開車就拿了水杯去接熱水,回來的時候,看裴佳葉正在嘗試怎麼關上軟臥車廂的小門。
  裴佳木順手幫她按下把手,“你衣服都汗濕了,要不要換一件,我包裡還有毛巾,可以浸濕讓你擦一下,我在外面給你守著。”
  裴佳葉顯然愣了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指尖搓了搓,就順從了裴佳木的建議,“我包裡也有毛巾,得給寶寶也換洗下。”
  四張鋪位的車廂裡空了兩個床,趁著還沒上人,兄妹倆洗漱了下,把寶寶也打理乾淨就到了熄燈的時候。
  裴佳葉在聽到車廂廣播的時候就關上門,把背包重新抱到懷裡,往深處掏了掏,拿出一張小小的卡片遞過來,“哥,這裡頭還有一萬七千多塊錢。”
  裴佳木看她滿心信任地把卡遞過來,給她推回去,“你自己收著就好,下午說的事情不夠詳細,你再給我講講。”
  裴佳葉卻不收,“裡頭有大姐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七千,還有她廠裡幾個姐姐湊得錢,肇事司機家裡支付的喪葬兩萬花剩下的,我的一個月工資這個星期帶著寶寶花了挺多……”
  裴佳木腦子有些空白地看這個曬得黑黑的小姑娘細細數自己手裡的全部家當,她是真心的想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哥哥。
  想起上輩子某個大宅裡,過生日收的禮物貴了一點也要譏諷兩句的弟妹,眼前這個黑炭一樣的妹子簡直是天使。
  這個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你,裴佳木在心裡對自己重複了一遍,“你細心,你留著,我籌了一些錢,不夠再找你要。”
  “我拿著一直提心吊膽,”裴佳葉把銀行卡扔過來,“我帶著寶寶來的時候,把錢縫在背包底子裡,一路上都沒敢合眼,到了你學校附近才找了銀行存進去的。哥你拿著吧,給我一兩百現金就夠了。”
  裴佳木無語,這樣的女孩子真是頭回見,“……那好吧,我記著帳。到了G市你認得路嗎?”
  裴佳葉眼圈又是一紅,“警察局、殯儀館、廠子、醫院,我都知道。”
  裴佳木本來還想問問她更詳細的情況,看她的樣子,又不敢刺激她情緒了,只得先安撫,“先休息吧,明天早晨到了再想辦法。”
  裴佳葉抱著寶寶睡在下鋪,裴佳木爬上上鋪看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暗暗打算明天到了地方先找一家律師事務所,去問清楚這樣的情況需要怎麼處理再進行下一步。
  一夜無話,早晨到地方的時候裴佳葉還腫著眼睛,顯然是晚上又偷偷哭了,裴佳木也不戳穿她,帶著她出了G市的火車站,先去找律師事務所。
  遠遠的S大,季童被手機鈴聲吵醒,從行軍床上翻下來,摸到上面閃爍著巨大的D的手機,接通,“喂?”
  手機那邊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言簡意賅,“那孩子乾淨,情況屬實,挺慘。”
  “那就順手幫個忙,就當日行一善。”季童關上手機丟到旁邊,重新躺回行軍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無奈

  裴佳穎到底也是念完高中剛高考結束的,聽裴佳木一說要去找律師,趕緊翻出自己拿著的檔袋,從裡面掏出個之前記錄的小本子。
  裴佳木拿過來看了看,也有點兒對這個留著西瓜頭衣著土的突破天際的妹妹刮目相看了。
  本子上面用很清秀的小字記錄著某天被傳喚到警察局都簽了什麼檔說了什麼事情,某天在醫院殯儀館火葬場又分別領取了什麼檔,花費了多少,還分類記著姐姐的工友說的一些事情,廠辦公室人說了什麼。
  看完了這些,有用資訊並不多,裴佳穎在這家廠子幹活,沒有簽過任何勞動合同,也沒有保險,所以最多從他們手裡拿到一點兒人道主義的撫恤金。
  裴佳穎去世前實際是工作了十三個工作日,之前廠子的工友姐妹幫忙爭取給了整月工資,同時添了一點大家湊的錢。其餘廠子是一分沒給的,裴佳穎是在上班時間出事,和自己的老公同時也是廠裡的保安發生矛盾造成事故,因為沒有勞動合同,廠子可以推的一乾二淨,最多去勞動局告他們違法用工。
  以裴佳木的經驗,他和裴佳葉說到底是孩子,沒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也沒有時間和金錢在千里之外的G市對這些事情繼續處理。訴訟是最耗時間精力的,他們在這個城市呆的每一天都要花錢,自己還要讀書,佳葉應該也是讀書的年紀,兩個人根本負擔不起追究的成本,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顧好寶寶和佳葉。
  所以,目前能做的是去警察局領取事故鑒定報告和取走寄存的骨灰,打聽清楚車禍事故賠償,問明劉東刑拘之後如何處理,看能做些什麼讓他罪有應得。
  兩個人就在車站聯繫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坐公交過去,裴佳葉比較清楚事情經過,又抹著淚跟律師講了一次。
  接待的中年律師聽了他們說的話,又問裴佳木,“你今年19歲,按身份證是成年人了,但是具體辦事時並不太方便,你家裡的父母呢?”
  裴佳木無語,去看裴佳葉,之前她含糊說家裡找不到人,而自己目前是對這個身體的過去完全不清楚的。
  裴佳葉一聽這問話又眼淚滾滾,“媽媽去世很多年了,我爸爸喜歡喝酒,我電話回去好多次根本找不到人。”
  寶寶伏在裴佳木懷裡也跟著哭,裴佳木給裴佳葉順氣兒,“律師,我是男人了,處理的來。”
  律師歎口氣,“車禍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只能請你們節哀順變,主要還是考慮活著的人以後,所以希望你們可以冷靜一點去跟肇事司機談一談。我這裡給你列出按照法律法規應得的數額給你們當依據。這個劉東的情況,已經算是過失殺人了,會有公訴人來接手,如果他的家庭沒有給他請到特別厲害的律師,一般會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具體要看證據和法院怎麼判。”
  裴佳葉震驚了,顫抖著說,“我姐姐、我姐姐被他害死,為什麼就……”
  裴佳木眼圈也紅,很多事情感情和實際是沒辦法一致的,在裴佳葉的感情裡,劉東應該償命該死,可是實際上,如果對方律師很厲害,可能連三年都關不住他。
  律師也沒辦法,他已經很瞭解眼前這對兄妹的實際情況,“而且我不建議你們現在就請律師出馬,我這會兒暫且算給你們諮詢,如果現在就叫律師,收費對你們來說也太高了。”
  裴佳木覺得胸口發悶,說話聲音也有些顫抖,“謝謝,能幫我打一個辦理事情過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律師很快把車禍賠償標準幫他計算完,然後將需要到什麼機構辦理什麼給列了一張明細列印出來,只收了一百塊錢。
  裴佳木收好東西,抱著寶寶,拉著裴佳葉出來,陪她坐在路邊的樹蔭下哭。
  裴佳葉哭的直打嗝,“姐姐就一天好日子沒過,上班特別累,我以前跟她不親的,相處也不多,可是到這邊一個月,想想我上學的學費都是她這樣、這樣……”
  裴佳木也控制不住的眼淚滾滾,裴佳穎完全沒有委屈過自己的弟妹,看裴佳木宿舍裡的衣服電腦什麼就知道了。
  所以原主到底是為什麼,那麼頹廢不上進呢?
  “我們要好好照顧寶寶的,”裴佳木沉默了一會兒,拉著裴佳葉的手臂,“起來吧,哭是沒有用的,好多事情等著我們做。哥跟你保證,就算現在沒能力,不能把這個劉東如何,以後有了辦法,也一定會叫他付出代價。”
  事情發生已經十多天,裴佳葉哭的都有些脫力了,情緒已經不像最初那麼失控,難過了一會兒,很快站起來,“我們去警察局吧,事故鑒定應該出來了。我給姐姐的工友打個電話。”
  上午十點多,公車站人不多,裴佳木抱著寶寶,裴佳葉給裴佳穎原來的工友打電話問情況。
  他們之前都是住在裴佳穎工廠的宿舍區裡,所以周邊的工友都知道事情進展。得知劉東已經被移交刑拘,他的父母兩口每天過去給他送飯,同時四處奔走想讓大家幫忙出庭作證當時裴佳穎是自己摔倒滾到車輪底下的。
  但是工廠裡有上面人說了不許出去說,廠門口的監控又被員警取走了,沒人敢去作偽證。目前廠主正要想辦法把他的父母從宿舍區趕走。
  嘮叨了半天這一星期的情況,那個工友忽然說起來,“小葉,有個事兒,那兩個老傢伙,想去拿走肇事司機的車禍賠償,但是他們沒有證件不能簽字。我們才想起來,劉東跟你姐姐沒領結婚證。”
  “啊?”裴佳葉捧著電話看了裴佳木一眼,“不是都有寶寶……”
  工友打斷她的話,“大梅跟你姐姐關係好,私下裡跟我們說,兩個老傢伙重男輕女,說等生出兒子來再領證,如果第一個是女兒就不報戶口。生了寶寶後他們一直吵架,所以就把這事兒忽略了。”
  裴佳葉愣了愣,“我叫我哥哥跟你講好不好,我哥哥懂得多一點。”說完把電話遞給裴佳木,簡單解釋了下,接過寶寶。
  裴佳木聽了這事兒也無語了,只是按目前的情況,反倒成了好事兒。
  之前裴佳葉說過,裴佳穎車禍的相關文家都是她以妹妹的身份簽的字,因為劉東被刑拘了。今天見律師還擔心寶寶的監護權會被劉東父母弄走,畢竟爺爺奶奶才是三代以內直系血親,劉東還活著,自己跟佳葉必須在他們想到拿這個要脅之前想出辦法。
  如今這麼看來,根本就不關劉東的事兒了。
  聽那個工友講完,裴佳木禮貌地道了謝,感謝她們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照顧妹妹,並且約定晚上去一起吃個飯就掛了電話。
  裴佳葉摟著寶寶抵抵她的額頭,“我們把寶寶帶走,從此都不讓他們見到她。反正那個殺人犯也不喜歡她。”
  “嗯。”裴佳木點點頭,事情比之前想的好辦得多。
  兩個人趕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值班員警還記得裴佳葉,一見面就問,“之前說了你未成年呢,許多事情不能你來辦,家裡人到了嗎?”
  裴佳木擦一把頭上的汗,“我是她哥哥,我成年了,後面的事情您跟我說吧。”
  員警懷疑地看著他,“你成年了嗎?身份證拿來看看,沒有父母嗎?”
  裴佳木掏出身份證遞過去,眼睛也不眨地編謊話,“聽到我姐的事情,我父親心臟病發病危住院了,家裡沒有其他人了,我做的決定算數。”
  員警核對了他的證件,也很無奈,“就沒有其他近親長輩陪著嗎?”
  家裡的親戚有誰真是完全不知道,裴佳葉既然沒聯繫,就是完全找不到吧,裴佳木態度很好地求員警,把學生證也遞上去,“家裡確實沒有頂事兒的人了,我還是學生,有什麼不懂的您多指點我。”
  “S大的,名牌大學的學生,以後有出息啊,”員警看了他的學生證確認了身份資訊,語氣軟了許多,“我讓人去拿事故鑒定書來你們簽字,因為是你姐姐撲到機動車道,所以這個事情不是司機全責,人家也挺無辜,沒有違反交通規則,發生了事故兩家人都不好受,所以請你們克制一下情緒。但是好在他的車有全保,保險方面並不會太計較,儘量事情早辦完各自回家好好生活。”
  裴佳木點著頭簽了好幾份檔,等員警聯繫肇事司機家屬,下午見面協商賠償簽協議。拉著裴佳葉抱著寶寶從警察局出來,三人找了家小店隨便填飽肚子等著約定的時間。 

  ☆、瘋婦

  兩人帶著寶寶昨晚十點上火車,早晨六點多到G市,整晚其實沒怎麼休息。
  早晨隨便填了肚子去律師事務所,接著到警察局,裴佳木和裴佳葉還撐得住,寶寶已經趴在裴嘉木懷裡睡著了。
  中午時分的小飯館人越來越多,服務員過來收了桌子輕聲問,“您還需要點兒別的東西嗎?”
  裴佳葉有些局促地看向裴嘉木,“哥?”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兩小時。”裴佳木看了看時間,跟司機家人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還有兩個多小時時間。
  “去哪裡休息?”裴佳葉抱著書包站起來。
  “附近哪裡有快捷酒店你知道嗎?開兩個小時鐘點房,大家洗漱一下睡一個小時。”裴佳木抱著寶寶起來,眼前一黑,有些晃悠,希望這個身體不要關鍵時刻撂挑子吧。
  裴佳葉緊張地扶住他,“哥?”
  “沒事兒,就是起猛了。”裴佳木穩了穩,往上托了托寶寶推開小飯館的門走進外面灼熱的氣浪中。
  顧不得省錢了,裴佳木隨手招了輛車讓司機把兩人送到最近的快捷旅館。
  一進旅館大門,被冷氣激的又打了個寒戰,裴佳木拿著身份證到前臺要開個標間。
  前臺懷疑地看著兩個人,伸手,“這個姑娘的身份證件呢?你們什麼關係?”
  裴佳木掏出裴佳葉的身份證一起遞過去,“兄妹,只要兩小時午休。”
  服務員對了對身份證的簽發公安局,確實是同一個地方,看名字也是一家人,只是,“這個孩子呢?”一個剛成年一個未成年,又是兄妹,抱著個睡著的孩子,哪來的?
  “我姐姐的孩子,現在由我們照顧。”裴佳木看另一個前臺服務員按著電話一副可能這裡有誘拐犯人隨時要報警的樣子,不得不簡單說明,“我姐姐剛去世,目前外甥女由我們照顧,我們是來G市處理後事的,在XX公安分局的X警官負責這個事情的跟進,你可以打分局電話確認。我們現在非常累,需要休息。”
  服務員這才放下電話,“兩小時八十元,馬上給您開好。”
  那個打算報警的似乎還有些愧疚,“哦哦,你們需要午餐嗎?我們賓館的二層是餐廳,有速食。”
  “謝謝。”裴佳木接過房卡,帶著裴佳葉上樓休息。
  兩人匆匆洗漱了一番,換了僅剩的一件乾淨衣服,裴佳木放裴佳葉抱著寶寶睡下,到賓館餐廳買了兩瓶牛奶,鹽汽水和兩塊西瓜帶回去。
  一覺睡得很死,被鬧鈴吵醒之後,裴佳木覺得昏沉的腦子都好了許多,旁邊的床上裴佳葉已經抱著寶寶給她喂水。
  裴佳木起來也喝了口水,把西瓜遞給她一塊,“出汗太多了,要補充點兒糖分和鹽分。”
  裴佳葉秀氣地小口吃掉三分之二,給寶寶咬了幾口,躊躇地張了幾次嘴才問裴佳木,“我們現在真的沒辦法就讓那個混蛋償命嗎?”
  “……律師講沒辦法那樣量刑,”裴佳木不打算哄她,看得出她是個挺堅強聰明的女孩子,很快也長大了,按照兩個人的關係,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是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不能用哄孩子的方式對她,“雖然心裡恨,但是依我們現在為止的能力,確實沒辦法進一步做什麼。搭進去自己,姐姐應該也不願意的。”
  刑法有量刑標準,真想讓劉東償命,還能怎麼做呢?搭上自己的前途大概可以。
  裴佳葉咬了唇發了一會兒呆,恨聲道:“哥,我要去問那個人家裡在哪裡,這輩子都盯著他,但凡他有點兒好事兒我都要給他攪合了,叫他生不如死。”
  恨是世界上最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裴佳木心裡歎了口氣,卻並不打算教導裴佳葉這些有些賭氣的話有些偏激。
  上輩子遭遇那些事情的時候,如果不是覺得把時間花在和季童在一起更有意義,自己也會拼盡全力去報復。
  在有能力的情況下,裴佳木並不打算去當正義的衛道士,人心很多時候是無法用規則來束縛的,只要不出圈,做點兒什麼也可以。
  “首先要自己過得好,把寶寶也照顧好。”裴佳木把東西收進背包,“走吧。”
  兩個人退了房,打車到警察局,一路上樓到警官早晨說的會議室,還沒走進就聽到裡頭尖銳的嚎哭聲。
  裴佳葉肩膀一緊,伸手揪住裴佳木的衣擺,“哥,是那家的老不死!”
  劉東的母親,裴佳木瞬間確定了裡頭聲音的主人,有些奇怪,就不準備進去了,轉而去旁邊的等候室,“我再去給律師打個電話,確認這件事跟他們沒關係。”
  裴佳葉接過寶寶,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
  裴佳木給早晨去過的律師事務所打電話,得知當時諮詢的律師先生公出了,但是他們那邊有諮詢記錄,可以派另外的律師過來幫忙協調。
  裴佳木想了想,跟那邊商量,“是這樣,我經濟情況緊張,無法支付律師公務過來的費用,所以只想做個諮詢避免犯錯誤。”
  那邊接電話的女聲態度很好,“我可以幫您問問收費標準,看早晨的諮詢記錄,這件事情並不複雜,可以先給您一個報價,如果在您承受範圍內,我還是建議您用專業律師。”
  “多長時間可以確定收費呢?”有專業律師當然還是專業的好,裴佳木算了算,自己帶著裴佳葉和寶寶,三個人每天都要耗掉好幾百,時間寶貴,能儘快當然儘快。
  “很快,我五分鐘後就給您回電話。”
  掛掉電話,裴佳木轉身跟裴佳葉說了一下情況,“所以,如果報價可以承受,我就打算叫律師過來,今天完成理賠簽字,我們就可以離開G市,回去好好計畫怎麼照顧寶寶怎麼生活。劉東的判刑有檢察機關做。”
  裴佳葉點點頭,心裡堵得慌,但是也知道裴佳木說的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不僅是照顧寶寶,她的高考錄取結果也應該下來了,去讀書怎麼安置寶寶,都是大難題。
  律師事務所很快回了電話,意外地除了公出的車費,每小時按200元收費。
  簡直白菜價,剛才那一會兒時間裡裴佳木已經在網上查了交通事故律師調解收費,最低也要三千塊往上,本來都打算就算三千以上也咬咬牙答應了。
  律師答應半小時內趕到,裴佳木就帶著裴佳葉在會客室等候。
  寶寶終於從迷迷糊糊的午睡中完全醒過來,哼哼了兩聲抱著裴佳葉的脖子小聲要求去衛生間。
  裴佳葉帶著她出去,裴佳木就用手機上網繼續查交通事故處理的各種注意事項。
  期間警官電話過來,問怎麼還沒到。
  裴佳木打開會客室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禮貌地跟警官回復,“我到的時候聽調解室那邊太亂,叫的律師半小時後才能到,所以就擅自做主到同層空著的會客室等候了。”
  警官倒是好說話,“你們叫律師也應該提前通知一聲大家改時間的。不過你們兄妹年紀小,是該帶個明白人。我先去調解室瞭解一下肇事司機家屬情況。”
  裴佳木重新坐回去,好像過了很長時間,裴佳葉一直沒回來,就拿了背包出去尋找。
  一打開會客室的門就被外面鬧哄哄的聲音嚇了一跳,老太太尖銳的哭訴夾雜著孩子的嚎哭,還有裴佳葉叫救命的聲音。
  會客室和調解室在長走廊的兩頭,裴佳木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就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幹嚎念叨,“我苦命的兒子啊~娶了個喪門星啊~~~生個賠錢貨~~小騷•B欺負我老婆子啊~~~”
  裴佳葉倚著牆死命抱著寶寶,頭髮淩亂,倒是沒有哭,臉色兇橫。寶寶額頭上一塊紅痕,哭的上去不接下氣。
  周圍圍著一個戴眼鏡穿短袖襯衫的斯文男人,還有兩個同樣紅著眼睛的中年婦女,兩個女警,一個調解警官,一個癟著嘴抽煙頭的老頭。
  裴佳葉一見裴佳木,踉蹌了兩下就奔過來,“哥!她打我跟寶寶。”
  裴佳木給她理理頭髮,接過寶寶,下頜微微抬起,“這個瘋老太太是誰?我要告她故意傷人!”
  那老太太仿佛被錐子紮了屁股一樣一下子跳起來,“你說誰瘋老太太?說誰?小賤B找來的幫手是吧?我告訴你,姓裴的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別想從我這兒占到便宜。哎呦~我的心臟!”
  嚎了兩嗓子,她又捂著胸口披頭散髮坐地上拍著大腿繼續唱念做打。
  那兩個眼睛一樣紅著的中年婦女和戴眼鏡男青年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調解警官上前一步,“我說劉老太太,這兒是警察局,有事兒咱們說事兒,做事兒要講理,這樣哭是不對的。”
  劉老太太嗷嗚尖叫一聲,“哎喲,我老婆子、啊~~活了六十幾年,兒子關在號子裡,連哭一聲也不許了~~” 

  ☆、理賠

  裴佳木知道她這樣,如果裝作發了什麼病,就算員警也不好說清,所以大家都往後躲,只拉著裴佳葉往側面走了兩步,到那兩個中年婦女旁邊,趁人不備拽了她們一把,“佳葉,你先跟我去看看寶寶額頭的傷。”
  裴佳葉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
  婦女兩人中的一個也順著裴佳葉的眼色裝作去衛生間離開。
  劉老太太唱念做打,實際上一滴眼淚都沒有,見周圍人有動作,滴溜溜坐在地上四處滾,就把一邊的路堵住。
  她知道戴眼鏡的年輕人是保險公司派來管理賠的,留下的女人是肇事司機的妻子,這兩個人說話算數。至於裴佳木離開,她還以為是怕了自己。
  裴佳木轉角下了樓梯,見那個中年婦女也跟下來,很乾脆地問,“這位女士怎麼稱呼?”
  中年婦女神情憔悴,眼眶發紅,嘴角抿的緊緊的,“我姓黃,”看裴佳木三人小的小嫩的嫩,覺得肯定比劉老太太好說話,又補了一句,“我是司機的姐姐。你是什麼人?”裴佳葉之前料理喪事,她是見過的。
  裴佳木態度乾脆俐落,“我叫裴佳木,是裴佳穎的弟弟。家裡父親病重,後面的事情我來料理。”
  黃女士的眼神轉了轉,看到裴佳葉一直緊緊抱著的孩子身上,“我知道我們的賠償裡包含給這個孩子的撫養費吧,看起來那邊兩個不講理的不會管你們,你兩個小孩子從他們手裡搶的出錢?”
  裴佳木眉頭一挑,這家肯定也從保險公司和律師那裡諮詢過,該出多少心裡也有數,“不,你們不用給他們任何賠償,我姐姐跟她兒子沒有關係。一會兒我請的律師就過來。到時候由他跟你們談。”
  黃女士這回認真了起來,剛才那句話本來是想詐一詐這小孩子,如果也跟那頭的老太一樣不講理,只能等訴訟了。“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敢請律師,就是因為自己講理的,一切都按法律法規來,”裴佳木完全不打算跟她浪費時間,“那邊那個的事兒,等我解決了姐姐的後事再去管。”
  律師之前給計算過如果上庭賠償金額會是多少,至於實際談判中得出的結果會在這個數額上下浮動,取決於肇事司機家庭的承受能力,有全保的情況下,就端看保險公司的態度和司機家屬的心理。
  所以糾纏並沒有什麼意義,你一口咬個天文數字,人家破釜沉舟等訴訟坐牢,實際是損人不利己。
  裴佳木已經讀了事故鑒定書,在這個事故中,司機的錯誤是車輛滿載彎道開得不夠慢,姐姐被劉東踹到機動車道上,兩方按判定是七三分責。跟裴佳穎工廠那邊的姐妹打過電話,描述沒有偏頗,符合事實。
  最重要的一點,裴佳葉無法承受為自己姐姐的性命討價還價的過程,過於計較以後都會是心理創傷。站在裴佳木的立場,自己以後有責任也會有能力照顧好妹妹和姐姐的孩子,同樣不能忍受以親人去世為前提討論金錢。
  因此來之前裴佳木和裴佳葉已經溝通好,就以合法金額為標準,不過與糾纏。
  “文化程度高的年輕人就是講道理。”黃女士轉身到一邊去打電話叫保險公司的理賠人員,連警官都過來了另一個,引著幾人去了其他樓層的會客室。
  剛走進房間,裴佳木的電話響起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問,“請問是裴佳木先生嗎?我是事務所派來的律師葉昌,已到警察局。”
  “葉律師您好,我們目前在四樓樓梯左手邊的會客室,您儘快上來吧。”裴佳木坐定,安撫地拍了拍裴佳葉,“我請的律師馬上就到了,稍等兩分鐘。”
  黃女士又在打電話,“你就假裝上廁所,或者直接說今天不談了,改天再說。反正我弟弟已經刑拘了,不差這一天。”
  保險公司的眼睛男則開始從檔包裡一份份掏相關檔。
  葉昌很快上來,在屋裡掃視了一圈就知道了幾個人的身份,先過來跟裴佳木握了握手,先出示了自己的資格證,接著掏出一份檔給他,“這是受理協議,您看一下,沒問題簽字之後後續事情我來處理。”
  裴佳木讀了讀,檔並不長,就是授權律師幫助談判以及收費標準,聲明等等的委託書,爽快地簽了字,低聲跟葉昌說,“我跟妹妹商量了,目前是好好照顧孩子,讓姐姐早點兒安息,所以我們就希望合規就可以,沒有別的打算。”
  葉昌有些意外,按照這孩子的年紀,沒有什麼生活能力,還要養小的,原本他都做好了打一場硬仗幫忙多要點兒的準備了,如今一看,雖然眼睛還紅著,倒是意外的堅強。
  但是作為律師,他還是要為自己的當事人講明白厲害,“你確定嗎?感情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你現在還在讀書,養孩子照顧妹妹都不是容易的事兒。”
  “確定,”裴佳木握住旁邊神情悽惶的裴佳葉的手,“我姐姐已經很不幸。在我們心裡,多少都是不值的。人命怎麼用錢衡量。我已經成年了,不想在姐姐死後還為這樣的事情爭執,儘快解決吧。”
  雖然這麼說有些聖母,但是就算叫司機傾家蕩產來賠償又能如何呢?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劉東!
  葉昌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的心情,理了一下袖口,就坐到桌子前面開始讀事故鑒定書。
  黃女士有些緊張,去拽那個保險公司的人,“這是個硬茬子吧?我捨不得我弟弟坐牢,你上點兒心啊!”
  眼鏡男態度很和煦地安撫她,“沒關係沒關係,孩子總比不講理的老傢伙好說話。”
  “我看這小傢伙心裡挺有成算的。”黃女士還要嘀咕。
  “放心放心,我們做這行這麼多年,看人還是會一點的。”眼鏡男熟練地把準備好的理賠文件推到葉昌前面,“這位……”
  “我姓葉,從現在開始是這位元裴先生的代理律師了,後面的事情由我來談。”葉昌把授權書和自己的律師資格證給對方和警官都看了看。“您和這位女士對事故鑒定書有異議嗎?”
  黃女士撇撇嘴,按她的想法,好好開著車走在路上,根本是無妄之災,應該根本沒責任。但是這些天已經被保險公司和家裡諮詢的說服了,車遇人是沒辦法的事,最後就是哼了一聲。
  保險公司的人專業的很,想了想,“兩邊當事人估計都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緒,咱們是職業的,要不然我們先理個思路?”
  葉昌回頭探尋地看了裴佳木一眼,見他點頭,也同意,“可以。”
  黃女士還要揪住保險公司的人,“不行不行,我要旁聽。”她可聽說了,萬一保險公司和律師串通一氣,保險不夠的地方可得自己家添補。
  眼鏡男很耐心,“黃女士,我不是代您做決定,我們只是去談一下雙方的意象和接受度,回來還得您自己拍板。”
  商量了半天,黃女士放眼鏡男跟葉昌出去。
  裴佳木把寶寶換到自己懷裡抱著,心裡默默解決了這件事後面還需要做什麼。
  領走裴佳穎的骨灰,應該是葬回老家,然後到念書的城市,下學期大概需要租房子了,否則沒法帶寶寶。之前裴佳葉說她剛參加了高考,成績應該出來了吧,S大所在的城市有許多大學,合適的話讓裴佳葉報考同城的學校……
  葉昌很快回來,跟裴佳木低聲說,“保險公司那邊的意見和對方意象,你的姐姐沒有G省戶口,按法規計算是按她戶口所在地的人均年收入標準賠,要比G市標準低得近二十萬,如果只是這樣,保險額就夠賠付。但是鑒於小孩子的撫養費和你姐姐的工作收入,我按G省標準提出了新要求。那個理賠員大概講了點司機家的情況,應該能達到之前律所給你計算標準的百分之九十左右。”
  裴佳木沒問他怎麼從理賠員嘴裡套出對方的底線情況。請律師就是為了省事兒吧,乾脆地點點頭,看一眼旁邊裴佳葉的表情,就做了決定,“我們想儘快,寶寶需要儘快回到安穩環境。”
  那邊黃女士已經跳起來,“你是不是收了對方的東西,合夥來騙我,我也是問過別人的?”
  坐在旁邊處理別的文件的警官抬頭喊了一句,“收聲,談事兒好好談,控制下情緒。”
  黃女士憤憤坐下打電話,一接通就沖那邊吼,“不是讓你到四樓會客室,跑到哪裡去……”
  話音沒落,會客室的人被撞開,劉老太幾乎是扯著另一個中年女人的衣服滾進來,一進門就松了她朝裴佳木和裴佳葉這邊撞過來,“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崽子,想背著我拿走賠償金,算計錯了人!哎呦~~”
  裴佳木抱著寶寶拽著裴佳葉踉蹌後退,葉昌不知道怎麼弄得,一下子跳到兩人和劉老太中間,劉老太撲了個空一腳跌個嘴啃泥伏到地上,索性也不起來了直接趴在地上捶地滾動哭嚎。
  葉昌慢條斯理理理袖口,摸出一副無框眼鏡戴上,“這位女士,您進錯房間了吧?” 

  ☆、定音

  葉昌說話的音調仿佛沒怎麼變化,但是裴佳木覺得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冷了,連懷裡的寶寶都用小手揪緊了他的衣襟。
  劉老太愣了一下子,隨即更大聲的咒駡,“我好好的兒子啊啊啊,遠近誰不知道的好孩子呦~遇上了那個、喪門星,偷人死了也不乾淨啊,害我兒子進監獄~~”
  裴佳葉氣的直跺腳,“老不死你罵誰?!你兒子是殺人犯!活該蹲監獄!!”
  裴佳木制止住她沖上去廝打劉老太的動作,單手抱住寶寶,揮了揮一直拿著的手機,“你上面說的全是污蔑!以為我姐姐怎麼樣所以你兒子才有殺人動機是吧?!你等著,剛才你說的話全是證據!!”
  “哎呦~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一家子殺才!胡言亂語有誰信!!”劉老太念叨著就想撲過來。
  葉昌不知道怎麼動作的,裴佳木只覺得有股力氣推了自己一下,讓自己帶著裴佳葉跌坐在一步之後的椅子裡。
  劉老太一撲不成,又去扯肇事家屬和保險理賠員,“我跟你們說,沒得出了這樣的大事情,沒有跟兩個小崽子談的,殺千刀的娼•婦死了也是我家的鬼~”
  坐在旁邊的警官這時候喝了一句,“您注意一下用詞,大家過來是好好談事情的。”
  黃女士扯著另一個女人也往後退,大家都怕劉老太忽然說自己犯病了訛人。
  葉昌倒是不怕,見劉老太一直坐在地上不起來,索性半蹲下去,直視劉老太問,“你說我的當事人姐姐裴佳穎是你家的人,有什麼證據嗎?”
  劉老太一怔,“跟我兒子睡了兩三年了,還需要什麼證據?幾百雙眼睛看著呢!”
  葉昌眼鏡一閃,“哦,那麼,結婚證呢?您能拿來給我看一下嗎?”
  他說話的語氣平和清晰,劉老太湧到嗓子眼兒的哭嚎不知道為什麼就憋回去了。
  裴佳葉在後面喊,“我姐姐才沒有跟那個殺人犯結婚!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裴佳木給她拍拍背,從她背包裡的文件袋裡拿出裴佳穎的身份證遞給警官,“您可以查詢資訊確認下,我姐姐身份是未婚。”
  裴佳穎的身份證和戶口需要到老家戶口所在地公安局登出,這會兒聯網資訊還沒有更改的。
  警官早先就因為劉老太拿不出證明檔不讓她簽字,這種同居情況在廠區也常見,早就懷疑了,當即接了身份證叫辦事員進來拿出去確認資訊。
  一直安靜的劉老頭這時候站出來,彈彈手裡的煙盒要遞給葉昌一支,“律師你抽支煙抽支煙!”
  葉昌客氣地推開他的手,“抱歉,嗓子有毛病,不抽煙。”
  劉老頭被拒絕後咳兩聲,向四周看了一圈,“那個,警官,這位律師同志,我兒子跟這個裴佳穎是因為離家鄉太遠不方便領證才一直沒有,你看,孩子都有了,就差一張證。這不是那個什麼,事實婚姻麼。”
  “看來您是做了功課的,”裴佳木冷笑一聲,“之前某個人一直說寶寶不是劉東的孩子呢。照你這麼說,你們是孩子的監護人,一會兒把寶寶帶回去照顧吧。”
  劉老太噌一下子跳起來,“丫頭片子哪是親生的!賠錢貨一個,誰知道是哪個的種兒!”
  劉老頭一把按住她,“你添什麼亂!”轉臉看向葉昌,“這位律師先生,我說的都是事實。”
  葉昌站起來又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地解釋,“大概跟您解釋這些法律法規的人不太懂。2001年12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關於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男女雙方符合結婚實質要件的人民法院應當告知其在案件受理前補辦結婚登記;未補辦結婚登記的,按解除同居關係處理。您沒有結婚證,也沒有補辦,就是解除關係。所以,這位女士,您確實走錯房間了。我們在這裡商議裴佳穎女士車禍的賠償事宜,跟您沒有關係。”
  劉老太張口結舌,在葉昌一閃一閃的鏡片瞪視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沒辦法撒潑打滾兒一樣了。
  劉老頭也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實際上他們倆早先過來的時候商量的很好的,一個白臉一個紅臉,一個撒潑一個講道理,這都是家裡辦過事兒的人講的策略,這會兒起了老婆子竟然不說話了。
  想了想,他只能沖裴佳木招手,“小夥子,你家做主的是你吧,老漢跟你談談。”他是想跟裴佳木講講養個孩子多麼麻煩,年紀輕輕是大拖累,把裴佳木嚇怕了,簽字放棄姐姐的賠償,反正一個丫頭片子,就算認了,以後也好解決。
  裴佳木冷哼一聲,“我跟你沒話說,你不出去我出去,今天不談了。”說完轉頭跟黃女士一點頭,“他們家跟這件事兒都沒關係了,以後有事兒都聯繫我這邊律師。”接著一拉裴佳葉,“走。”
  黃女士跟女的早看出來了,裴佳木這邊好說通的多,保險理賠員也拿著葉昌的名片,幾人互相使個眼色,趕緊遛著牆壁邊兒也出門去了。
  劉老漢一個老頭不好去拉女人,轉眼瞪劉老太,結果葉昌就抱胸站在劉老太和椅子中間,正好堵著她的路。平時撒潑打滾兒敢撞牆的老太太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動不動。
  裴佳木護著裴佳葉也出去,葉昌就拎起公事包,笑眯眯沖警官點了個頭,“抱歉,今天麻煩您了沒辦成事兒。商議好了我們會提前預約來簽協議書。”
  警官揮揮手,“司機已經轉刑拘了,能儘快儘快吧。”
  葉昌就笑眯眯再點個頭,施施然就出去了。
  劉老頭去攔人,“不是我說……”只覺得心口一悸,頓了一下,就看著葉昌跟自己擦肩而過。
  警官留下來,理了理文件裝進袋子,“劉老頭,我看你們也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你們家的關鍵問題不是刑事拘留待判刑的劉東麼?賠償能有坐牢重要?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別浪費時間在這兒了。”說完見他倆神情不對,看起來又要撒潑,趕緊也從側面的小門出去了。
  到這會兒,劉老太仿佛才從被點了穴的地步出來一樣,跳起來揪住劉老漢的胳膊,“他爸,你就這麼放人走了!”
  劉老漢一把甩開他,怒道:“不是說好了你拽著女的,剛剛是死過去了嗎!!我能上手拽人家嗎?”
  劉老太想不明白,但是她只是在外面潑辣,在家裡如今活到五十歲,劉老漢對她也是張口就罵抬手就打,所以見他一瞪眼,立馬萎了,“談不成咋辦,回去給他舅打電話問問主意?還得去給東子送晚飯。”
  劉老漢想不明白剛才怎麼幾句話的功夫就到目前這樣了,說到底只是個在自己村子裡鎮上橫著走的,沒見過什麼世面,想了想也只得陰著臉道,“回去再說。”
  兩口子轉身,門又開了,剛才出去的葉昌慢悠悠走進來,進了屋四處看了一眼,轉個身背對監控靠著會議桌站定,“劉先生不急著走,咱們談談。”
  劉老漢甩手,“我跟你沒話說。”
  葉昌一笑,“也沒什麼話,就一句,你們要是再繼續摻和這事兒,想從葉家兄妹手裡佔便宜,你兒子可就不是判幾年這麼簡單。同樣是坐牢,在裡頭的日子可不一樣呢。”
  兒子是心頭肉,劉老太一聽這話就急了,“你想咋樣?我東子都被拘留了你想咋樣,還有沒有王法?!”
  “家暴殺人犯,哦,我用詞不嚴謹,過失殺人,跟我提王法?!簡直可笑。”葉昌扶了扶眼鏡,“我話說到了,你們愛信不信。”丟下這句話抬腳就出去了。
  劉老漢兩口子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忐忑,這個律師看起來跟前頭接觸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但是又每個主意,只能回去給家裡人打電話。
  另一邊,葉昌下一層樓換個會議室跟保險理賠員打電話,提出剛才裴佳木商量過後的要求,按G市城鎮居民平均收入生活費用標準支付寶寶的撫養費計算到18歲,裴佳穎的工資20年以及喪葬誤工各種費用。因為事故鑒定劃分是七三分責,最後算以上額度的百分之七十取整70萬。
  保險理賠員聽了他們的要求,就過去跟黃女士及司機妻子轉述。
  黃女士還有些不滿,想繼續討價還價,數落弟媳,“駕照也被扣了,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開車,沒了收入來源,你再賠出這麼多……”
  司機妻子不管這些,先跟保險公司確認了全險可以賠付的額度,再算算家中存款,跟黃女士抹眼淚,“姐你說的我都懂,可是前天就從行政拘留轉刑事了,我每次去送飯都見瘦,再下去人都拖垮了……”
  這一說,黃女士也沒辦法了,轉過臉去問裴佳木,“保險公司的錢馬上下不來,我這就回去湊錢,明天下午拿來給你們,能立刻簽諒解協議書不?”
  裴佳木點點頭,他們要求的額度並不多,G省沿海,民間富裕,這些錢在他們承受範圍內,“您要是今天能籌到,我也立刻簽。”
  如果裴佳穎活著,按她技工的收入,70萬差不多是她不到十年的工資,換個人去商議賠償,不會要這麼低。
  但是兄妹倆就是一個心思,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開始新生活,用姐姐的命討價還價實在是受不了,寧可不計較了。
  有了他這句話,黃女士就拍板了,“我們一會兒去跟警官約好,明天下午這個時間,還是這間會議室,拿錢簽字。”
  整個過程也就半小時,裴佳木抱著寶寶帶著裴佳葉除了交警大隊的樓,跟葉昌鞠個躬,“謝謝您了,沒有您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剛好糾結了許久的劉老漢兩口子也從樓上下來,路過兩人身邊,劉老太狠狠啐了一口濃痰。
  裴佳葉跳著躲開,怒駡,“殺人犯一家子都是殺人犯,你兒子這輩子都出不來!”
  葉昌輕笑起來,“劉先生是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灰色

  劉老頭按住老太的跳腳,慢騰騰說,“律師,你這職業不該說那些話吧?你那是威脅!”
  葉昌笑眯眯的,推推眼鏡,“我看您是年紀大了,我自認所有的行為都符合我的行業規範和職業道德,如果有意見,您可以去協會投訴我。這樣無緣無故的指責,可算是污蔑!”
  劉老太生平遇到外人只有自己顛倒是非,從來沒遇見過別人在她面前如何,當即就要撲上來廝打,“我兒子要是有什麼事兒我就不活了!”
  葉昌敏捷地跳開一步,讓她撲了個空,仍舊笑容可掬,“您不是我的當事人,需要幫助得去找別人。律師也不是萬能的,管不過來那麼多事情。不過不管如何,這還在警察局的範圍呢,您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不提妥當嗎?”
  劉老頭比老婆子想得多,一把扯住老太的頭髮把她揪回來,“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你給我回來。”
  “慢走不送,注意安全。”葉昌微微點頭揮手。
  裴佳葉站在旁邊看他的樣子,眼睛閃閃發光一樣,她從來不知道欺負自己好像欺負路邊小貓小狗一樣的兩個惡人這麼容易就被頂回去了。
  裴佳木卻比她想得多,往上托了托寶寶,“葉律師,今天太辛苦您了,我請您吃個飯吧。”
  葉昌摘了眼鏡揉揉鼻樑,順手把眼鏡插到衣袋裡,笑眯眯的,“等事兒辦完了我不跟你客氣,今天趕回去還有別的會議。”
  “我真的很誠心想請您吃飯,”裴佳木咬咬嘴唇,“除了賠償協商之外的。”
  葉昌接觸到他的目光,心裡“呦~”了一聲,小傢伙還挺敏感,也有些樂呵,“等我去打個電話。”
  “太感謝您了!”裴佳木抱著寶寶鞠了個躬。
  夏季接近傍晚的時間陽光依舊熾烈如火,葉昌走到樹蔭另一邊去打電話,一接通就直通通問,“小傢伙不錯啊,哪兒發現的?”
  季童一愣,“什麼?”
  “查了沒問題日行一善那個小傢伙,”葉昌邊說邊轉頭看裴佳木正小心抱著孩子讓裴佳葉給喂水,“比資料裡查出來的敏銳多了。”
  “事情解決了?”季童簽字的筆頓了一下。
  “哥們是誰?當然是手到擒來!明天再補個手續就好。”葉昌拿開手機看了下通話時間,竟然超過十秒了!
  “哦,那你找我做什麼?”季童翻一頁文件,繼續一心二用流暢地劃出有問題的段落,筆尖一抬,“眼鏡好用嗎?”
  “我就想問你,幫到什麼程度?眼鏡的問題我回去給你寫個使用記錄。”葉昌摸了摸眼鏡,本來溜達過來一趟是順手打算幫忙解決了理賠就好了,另一邊自然有公訴人,已經知道了劉家給請的辯護律師,按普通情況,結果不會有大差異。
  這一次季童安靜的時間比較長,那個名字在心口來回撲騰了幾下,季童最後開口,“你有空順手的前提下,可以做點兒符合你價值觀和正義感的事情。掛了。”
  葉昌看了一眼掛斷的電話,合掌,“好吧,老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回,最討厭打女人的男人。”
  裴佳木腦門上都是汗珠,見葉昌滿面春風地轉過臉,就知道有戲,趕緊迎上去,“我對這邊不太熟悉,葉律師有覺得好的吃飯地方嗎?”
  葉昌微笑出八顆牙,“小傢伙打算請我吃什麼樣的大餐?”
  裴佳木雖然擔心口袋,也爽快地回一個淺笑,“我查了律師收費標準,知道您少收了許多,就讓我自大地認為您是俠義好心幫我吧。您定地方,我買單,沒二話。”
  “哎呦,這是先捧我,貴了成欺負你小孩子,前頭的俠義都沒了,”葉昌在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別看你這痘痘小齙牙,笑起來哥覺得還挺親切的。走吧,帶你去個實惠地方。”
  葉昌開車,一路領兄妹二人到一家廣東菜館,雖然看起來裝飾不錯,但是裴佳木坐下來大略一翻功能表就計算出來了,人均兩百出頭的樣子,不會太寒酸讓自己拿不出手,也不會承受不起,這個葉律師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裴佳葉十分拘謹,但是看哥哥跟葉昌相談甚歡的樣子,就專心照顧寶寶,這些天不安的心,隨著見了裴佳木這才不到三十個小時,卻已經完全安定下來了。
  三個人點了六個菜,給寶寶一個瘦肉粥,葉昌拒絕酒水,裴佳木用茶杯跟他碰了一下,“大恩不言謝,話是俗套,但是是我這會兒的真實心情,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葉昌爽快地喝光小茶杯,“你得謝我的還在後頭呢,有什麼話直說吧。我可是個大忙人。”邊說邊就拿了筷子,確實是爽快作風。
  裴佳木放下茶杯,也不矯情,“我聽剛才劉老太說您威脅……”
  “嗯哼?”葉昌嘴裡嚼著菜,點點頭。
  “我知道這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能做手腳的地方不算少,”裴佳木不試探繞彎子,“可是自己能力不夠,劉東按法律規定能量刑多少我都查了,我想,大概正常人都不會甘心吧!葉律師,您有沒有什麼辦法?只要代價合理,我願意接受。”
  葉昌一氣吃了好幾大口,終於墊了點兒肚子,“你這小子看起來年紀不大,作風卻很招人喜歡,都有點兒想我老大親自帶起來的小傢伙了。就沖這一點,我能幫你忙。”
  裴佳木也覺得葉昌做事親切舒服,給他添了茶杯,“您辦事兒我看著也親切,應該是我們投緣吧,葉律師,看在這份兒上……”
  葉昌時間寶貴,比劃了個手勢,湊近裴佳木說了幾句。
  裴佳木眼睛一亮,站起來當場鞠個躬,“我就回去等您消息了。”
  裴佳葉愣愣看哥哥跟這個律師不知道打什麼啞謎來回說了幾句,也不敢當場問,乖乖低頭吃飯。
  一頓飯算是賓主盡歡,兩人約定了聯繫方式之後,葉昌開車離開,裴佳木直接帶著裴佳葉和寶寶到離交警大隊近的快捷酒店開了個標間。
  裴佳葉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問裴佳木,“哥,你剛才跟那個律師說什麼?”
  裴佳木也有點兒興奮,覺得能替裴佳穎出一口氣很好,輕聲跟裴佳葉解釋了一下。
  劉東的量刑,是得嚴格遵守法院的判決,這是完全沒有餘地的,國家法律法規也不是擺設。但是等劉東進入服刑期,甚至是現在等待判決的刑拘期間,由於他不是特別嚴重的重刑犯,大概是會和別的人關在同一間屋子,每天還有吃飯放風時間。
  就是利用這個,裡頭多的是窮凶極惡的人,挑釁打架鬥毆的事件並不少,只要疏通好,給某些人外面的家屬些好處,讓劉東在裡頭經常挨揍過得淒慘是有門路的。
  裴佳葉聽的握起小拳頭,“把賠償金都花了,叫他們打死他好了!我來養寶寶。”
  裴佳木握住她的手,把她掐太緊的拳頭掰開,“你要理智一點,花費這麼大的代價把他如何,也太看得起他了。裡面的人或許願意付出關禁閉受傷的代價獲得一點兒實惠,出人命可不行。但是,我們以後會變得更強的,只要我們有心,什麼目的都能實現。有時候,活著可比死了更慘。我們現在的目的,就是小小出口氣,懂嗎?”
  裴佳葉是聰明姑娘,抹了把淚,去給寶寶換衣服,“我懂了,哥,都聽你的。我去把寶寶髒衣服洗了。”
  裴佳木拍拍她的頭,“我向你保證,以後我們都好好的,該遭報應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葉昌打來個電話,“小兄弟,都給你談好價了,折騰他半年,保證讓他每天驚心動魄又不夠保外就醫那麼嚴重,要給人家兄弟八萬。”
  裴佳木一口答應下來,“交接完了賠償,我當場給現金。謝謝葉哥,我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您這樣的好人,太難得,雖然我現在挺沒用的,說出的什麼話都輕飄飄沒分量,但是以後如果有機會,用得著我的,儘管開口。”
  葉昌噴一口煙圈看著夜空的星星,覺得這小傢伙挺會說話,嘿嘿一笑,“不用感謝我,感謝你自己起了個好名字吧。得了,太晚了,休息吧,明天先給你看個成果。”
  裴佳木掛了電話,去幫裴佳葉洗衣服,把兩人背包裡的髒衣服都清空,又喂了寶寶宵夜,等明天先去取回裴佳穎的骨灰,再等肇事司機家屬簽字。事情終於開始向好的方面發展了。 


  ☆、過往

  第二天,兄妹兩個仍舊早起,不過暫時沒退房,先去買了個大的帆布行李包,接著到殯儀用品店鋪聽建議買了香燭紙錢,打算去接回裴佳穎。
  昨天兩人已經商量好,要帶她回老家葬到媽媽身邊,裴佳葉始終情緒低落。
  裴佳木理解她畢竟是見了現場的,跟自己情緒不同,試著轉移話題,“我記得你之前告訴我剛考完高考,成績志願都沒關注過。”
  算算,在這個世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7月上旬,又經過近半個月的考試,再奔波來這裡,已經是21號了,離高考時間太久遠,早就不記得什麼時候出成績什麼時候報志願。
  裴佳葉捂了捂眼睛,提起精神,“6月23號就出了成績,我考的挺好的。大姐讓我用快遞填的志願,班主任老師幫我覆核了,現在等通知書。”
  裴佳木吸一口氣,之前還計畫讓裴佳葉跟自己到一個城市,沒想到志願都報完了,“報的哪個大學,有把握嗎?”
  “就S大,姐說過去有你照應。”裴佳葉想起當時姐姐聽到分數帶自己去吃了一頓很好吃的飯,雖然不太懂但是還想辦法四處打聽跟自己商量學什麼好,只是說二哥期末考試不要打擾,什麼都替自己想好,聲音有哽咽了。
  裴佳木扶住她的肩膀,“不要擔心,以後都有哥呢。你跟寶寶我都會好好照顧。”
  沒想到原身妹妹的成績也挺好,完全是意外之喜,裴佳木覺得自己算是有了個好隊友,對以後更有希望了。
  到了殯儀館,兩人交管理費的時候還被數落了一通,因為裴佳葉離開,工作人員聯繫到劉東家的人沒人願意認領,還以為就這麼跑了,心裡生氣的很。
  裴佳木從準備好的祭品中拎了一串香蕉送上去,“我妹妹年紀小,被嚇住了,我還在學校考試,是我們不對,謝謝你們一直好好照應。”
  殯儀館工作人員倒是不忌諱,麻利地接過去,還多念叨了兩句,“當然要好好照應的,算我給自己積德了呦。看你小小年紀也不容易。”
  裴佳木千恩萬謝打完招呼,去上了香,供了祭品,默默跟照片上的年輕女人在心裡承諾了以後會好好照顧她的孩子和妹妹。
  只是兩人目前還住賓館,不好隨身帶著,只好又繳了足量的管理費,留了自己的身份證學生證影本,約定離開G市的時候再來取走。
  工作人員收了禮物,拿了他的身份證明,挺熱情地承諾一定看護好,又叮囑務必不能再聯繫不到了。
  兩兄妹走出殯儀館,裴佳葉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工廠的工友來電話。
  裴佳葉把寶寶遞給裴佳木,一邊走一邊接電話,眉間的神色逐漸舒朗開來,掛了電話沖空中揮了一下拳頭,“哥,你說得對,我們以後變強,什麼都能做到。”
  “怎麼?”裴佳木料想大概是葉昌說的事兒有眉目了。
  “兩個老不死,中午想去給兒子送飯,得知那個殺人犯在醫務處包紮,不能見了。因為早餐時候無故鬥毆一條胳膊被打的骨裂了。死老婆哭嚎著回到廠子宿舍,有人拿了殺人犯寫的借條叫他們還錢,爭執時候砸了些東西,廠保衛處說他們擾亂秩序,叫他們趕緊搬走。”裴佳葉警惕地四處看看周圍沒什麼人,揪住裴佳木的衣襟,“是昨天說的那個吧?”
  裴佳木眉頭也舒展開,鬧的人家破人亡,就該嘗嘗後果,“心裡知道就好了,以後這事兒再不討論。終歸還是遵紀守法好好生活才是正路,腦子可別想歪了。”
  對於兄妹倆來說,除了出一口氣,那兩個老人自顧不暇不會再來糾纏就很好了。
  裴佳木又跟裴佳葉分析商量以後怎麼做。
  雖然劉東的案子還要等上庭結案,但是裴佳木不打算再在這上面耗時間,訴訟方面有公訴人,為了讓寶寶跟他徹底脫離關係,裴佳木不打算索要任何養育子女的賠償,就當從此再無關係,而按劉家老兩口的極品樣子,民事賠償估計不那麼好索要。
  或許,可以讓葉昌找的同一批人去幫忙要債,要來的民事賠償分他們一些都可以,自己只需找一家律所,委託律師幫忙接洽處理後續檔,有需要自己簽字的情況一起湊齊了再過來一次就好。不需要出庭什麼的,只中轉,費用應該承擔得起。
  裴佳葉現在對自己二哥完全崇拜,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即滿滿的,“等我們悄悄回去把姐姐葬了,去鎮上求人給寶寶上好戶口,我取回寄存在老師那裡的證件,把家裡戶口本和有用的東西直接都偷走。以後我們都不回去那個地方。”
  裴佳木眉頭一挑,“偷走?!”
  他從妹妹的隻言片語中已經知道,家裡只有父親,是個酒鬼靠不住,但是看這句話,可能程度比自己認為的嚴重的多。
  裴佳葉理所當然,“必須偷走從此消失無蹤,否則姐姐的命換來的寶寶養育經費,都會被那個老東西弄走。他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我高中念書都是偷偷住校從不回家,他一直以為我跑了。姐姐跟班主任商量好,我假期也住在學校裡,自己用小爐子弄吃的,老師幫了我大忙。”
  兄妹兩人坐在樹蔭下的花壇圍欄上等公交,裴佳木試探著問,“我從上高中開始沒怎麼關心家裡,太不應該了。”
  裴佳葉正是崇拜兄長,裴佳木問什麼也不懷疑,“大姐說你是家裡的希望,以後我們都靠你撐腰呢,什麼麻煩事兒不要告訴你。”說著忽然轉身用額頭抵了一下裴佳木的肩膀,“真好,姐說的沒錯,你一在我覺得天塌了都不怕了。”
  大概是被順利整到劉東刺激的,這麼些天來一直的悲痛已經疲憊麻木到淡化了,她這會兒恢復了些十六七歲少女的活潑,在殯儀館外安靜的只有大樹的公路邊上,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裴佳木聽她絮絮叨叨說自己時候怎麼在鎮上念書,學校裡老師都知道自己有個成績非常好的哥哥,所以很照顧自己。
  初中畢業的時候,酒鬼老子如何喝醉賭錢,要用自己換彩禮,當時姐姐趕回來悄悄幫自己聯繫好縣裡的高中,讓他們以為自己跑了。然後怎麼提心吊膽拼命努力的讀書。
  “你知道不,哥你在縣中也特別出名,我進高中時候你剛考走,好多老師還記得你,對我都特別和藹。”裴佳葉戳戳寶寶有些睡迷糊的臉蛋,“他們老誇我們家孩子都聰明,我想,大姐要是不退學,也能念個好大學吧,就不會遇到那個人渣。”
  “老師誇你是因為你很努力成績很好吧?當時怎麼都沒告訴我?”裴佳木給她順了順劉海,原身一點兒記憶都沒留下,裴佳葉講的這些都是原身高考結束的暑假發生的,但是她絲毫沒提到自己哥哥在這些事中起了什麼作用。
  裴佳葉捧著臉看遠方,“大姐說你打工賺大一的學費,工作晝夜顛倒的,不要拿煩心事兒打擾你,終歸能解決的。”
  裴佳木輕輕歎一口氣,裴佳穎估計是用當媽的心態對這兩個弟妹吧。父親完全沒希望,母親早逝,活生生的長姐如母。
  所以,本來的裴佳木當初到底是為什麼就頹廢放棄自己呢?就看他掛的那些科,在大學裡過得日子,怎麼都不是一個有良知對得起自己出身和少年時代努力的孩子。
  不過,目前這些都不重要,裴佳穎賠上自己的青春前途性命換來弟妹的未來和懷裡的寶寶,以後都是自己的責任了。
  若說最開始為她辦這些事情,是出於占了原身的責任和道義,站在黑白照片前面還有些恍惚,但是在裴佳葉的講述中,漸漸地,裴佳木覺得自己的胸口都熱了些。
  世上有上輩子自己遇到的那些,視親人為仇敵豺狼的血親,自以為是干涉其他人生活的“朋友”,不擇手段想要就要得到的奇葩。
  也有這輩子遇到的嘴上冷淡說借錢二話不說的同學,為了弟妹家人付出一切的姐姐,以及萍水相逢就出手幫助的葉律師。
  不管怎麼說,能重生在這個孩子身上,都是自己大大的賺了。
  最重要的,還有季童,裴佳木在夏日的風中攤開掌心慢慢握上,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儘快站回你身邊。
  兩人坐著晃悠的公車回到市區,找個小店吃一頓飯,重新回到快捷酒店把寶寶安置好午睡。
  葉昌來了電話,肇事司機家屬約下午三點在警局會客室交接簽字。裴佳木算了算時間,下樓找酒店前臺借電腦訂了第二天一早回西南C市的車票,回家給寶寶上戶口偷出戶口本大概又是一場麻煩。 

  ☆、小鎮

  寶寶午睡一直醒不來,裴佳木索性讓裴佳葉照顧她就留在酒店等著,獨自去簽署了協定,葉昌幫忙審核了合同,在警局做了備案公正,黃女士直接提了兩手提袋現金來。
  裴佳木就無語了,“黃女士,這樣我不方便的,你不能直接給我轉帳嗎?”
  誰知道黃女士一指屋頂的監控,“警局裡有證據的呀,你就在這個監控下面數錢。我們剛從五百米外的銀行取的。”
  裴佳木無奈,出去轉了一圈,從警察局前廳收費繳罰款的地方好說歹說借了一台點鈔機,數完了數額剛好,裝回袋子往手上一拎,足有十幾斤。
  當即苦笑著看向葉昌,“葉律師,我看您是開車來的吧,能不能幫忙把我送到銀行。帶著這麼多現金我實在不好打車。給幫手的錢我到車上給你。”
  葉昌笑的不行,掐掐他的小細胳膊,“小夥子得鍛煉啊!我胳膊都有你腿粗了。走吧。”
  裴佳木苦著臉跟他走到停車場,上車把一袋子錢扔後座,一袋子裡取出八摞遞給葉昌,“葉律師幫我轉交吧。”
  葉昌隨手就扔在儲物盒裡,發動車子,“後面有什麼打算?”
  裴佳木說了自己打算找個律師在這邊幫忙轉交檔、追蹤劉東刑事判決的事情,然後謹慎提出,“民事賠償我估計判了也不好要出來,所以就暫時不放心上了。”
  葉昌對他的計畫表示贊同,“你挺有主意的,安排的沒什麼問題。至於民事賠償,那個劉東應該是沒有儲蓄的,他的父母看起來也是普通人家,如果他們家咬死了沒有錢,又僅有一套住房,法院也沒辦法強制拍賣執行老人的房子賠償。所以你不放在心上是對的,通常就打水漂了。好好努力,你是個挺聰明的學生,好日子在後面。”
  “謝謝,葉律師,我還是那句話,現在人微言輕,若有一日有什麼能幫上的,沒二話。”裴佳木是真心感謝,如果沒有這個仗義的律師,自己兄妹多花出許多錢是次要的,劉東那件事就沒轍。
  “我可記住你的話了。”葉昌大笑,把他送到銀行存完錢,又介紹了個自己認識的律師給他,兩人就此告別。
  裴佳木一個人去見了新的張姓律師,簽訂了新的授權協定,又諮詢了戶口上報和單人定居的各種規定才回酒店跟裴佳葉匯合。
  按照律師的解釋,單獨分戶需要住房,因為戶口本上需要登記住址。在這一點上,裴佳葉偷出戶口本估計作用也不大,一旦酒鬼老爹有問題,還會牽連到兄妹兩人和寶寶。
  裴佳木出了律所,已經是傍晚,站在公交月臺上一邊等車一邊在網上查詢各種資訊。
  到酒店的時候就看裴佳葉抱著寶寶坐在大堂裡翹首張望,一見裴佳木眼睛就亮起來,三步兩步奔過來,“哥,事情都辦好了?”
  裴佳木拍了拍口袋,“錢交接完了,你跟寶寶沒吃晚飯吧,咱們一起吃個飯,回去給你講講後邊的計畫。”
  三人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餐,裴佳葉搶著抱了寶寶跟裴佳木回到客房,進屋還打開窗戶四處張望了幾圈,才小聲問裴佳木,“哥,你說吧。”
  寶寶坐在裴佳木懷裡玩兒他的手指,見小姨這樣的做派,有些驚奇,但是她性格很敏感,能感覺出裴佳葉這時候情緒不錯,於是也咧出一朵小小的笑花。
  裴佳木也跟著微微勾了勾唇角,輕聲跟裴佳葉講了今天下午整個經過,怎麼簽字怎麼委託了新律師都交待清楚,最後問裴佳葉,“我對家鄉情況不清楚,得問你一些細節。”
  裴佳葉直接坐到裴佳木腳邊,一邊陪著寶寶無聲地拍手玩兒,一邊仰頭看裴佳木,“哥你以前讀書讀得我覺得你都要升仙了,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情況很正常。”
  裴佳木無語,所以原身到底是怎麼就墮落了,也是個大問題啊,再者還不知道這個身體有沒有隱疾。
  不過現在不是關注這些的事情,之前酒鬼爹的事兒裴佳葉已經講了許多,這回是問問家鄉縣城的情況。
  之前他想了半天,怎麼從裴佳葉說的那個可怕的酒鬼爹手底下脫離開,戶口獨立的條件是必須有獨立住房,如果縣城的房價可以接受,或許他們可以選擇買一個小房子,把三人的戶口轉過去。
  S大所在的C市是國際化大都市,即便自己以後畢業,離能在那裡落戶也很遙遠。裴佳葉也一樣,更別提寶寶落戶的難度。
  當然,最好的情況是,季童的公司應該能拿到名額,但是一線城市一戶難求,公司因為稅收貢獻獲得的名額是有明文規定的,多少人都盯著呢。
  私下裡的管道,需要花許多錢,裴佳木沒覺得季童喜歡自己就應該為自己負擔這些,尤其是負擔裴佳葉和寶寶,哪怕對季童來說是九牛一毛。
  本來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問裴佳葉對那邊的瞭解,沒想到裴佳葉講的頭頭是道。
  房價多少,聽說哪裡貴,縣城前幾年學大城市炒房弄出好多鬼樓社區,入住率特別低什麼的她竟然都知道。
  裴佳木大概心裡有了底兒,把戶口計畫跟裴佳葉講了講,又打趣,“你知道這麼清楚,多早就計畫買房子了?”
  裴佳葉翻個白眼兒,“還不是班裡有幾個有錢人,房子可貴那些年,天天吹噓自己家有多少房子以後能翻幾倍。結果十八線小縣城房價忽然就漲不上去了,還跌回去了點兒,好多有錢人家裡屯好幾套,沒有人租又賣不出去,虧大了。當初我們窮被他們嘲笑來著,狠狠出一口惡氣。哥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裴佳木撓撓頭,“我以前沒注意。”還琢磨有什麼話能補一下自己的無知。
  裴佳葉先替他想出理由了,“你是男的,男生本來就不愛八卦,也沒我們女孩子愛講。”
  兩個人計畫了一番回去怎麼安葬裴佳穎,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晨五點半兩人就起床退房,收拾完了裴佳木去殯儀館接裴佳穎,裴佳葉抱著寶寶先去火車站。
  兩個人會和,裴佳木專門定了四張軟臥的一個小包廂,以便不打擾到別人。
  火車開了二十個小時,到了省會又轉一次車在第三天清晨停在家鄉森寧縣。
  兄妹兩個下車,在車站坐了一小時等到大巴發車去鎮上。
  隨著大巴從寬闊平坦的公路開到鄉鎮的水泥路再到路過大片田地的鄉鎮水泥路。裴佳木覺得,跟自己並排坐著的裴佳葉肩膀愈來愈緊地收起來,整個人也繃的直直的。
  “佳葉?佳葉?”裴佳木連叫了三聲,在換了一個“嗯?”不由苦笑,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哪裡下車。
  裴佳葉伸出一隻手揪住裴佳木的衣擺,拳頭握的青筋暴起,停了一會兒漸漸鬆開,“我不怕,哥,我不怕。”
  “有我在,別怕!”裴佳木摸摸她的頭髮,看來酒鬼爹的情況比自己之前預料的要嚴重的多。
  大巴停到鎮中心的公車站,裴佳木背好書包,抱著裝著裴佳穎骨灰盒的帆布大包,裴佳葉抱著寶寶,兄妹兩個一前一後走下車。
  裴佳木跟裴佳葉並排走著,輕聲問,“要打個車嗎?”
  裴佳葉抿了抿嘴,“得走回去,鎮子就這麼大,喪事很快就會被所有人知道。沒計程車,要是讓小公交的司機知道咱們抱著骨灰上車,晚上會打上門要錢掃晦氣的。”
  裴佳葉好歹十六歲了,又是喜歡八卦的女孩子,對家鄉的風俗還是知道很多的。
  “聽你的,”裴佳木抬眼看看天空,早晨到縣城,晃悠悠的鄉鎮大巴開得太慢,現在已經近午了,“你抱著寶寶重嗎?要不然我背著。”
  “沒事兒,我有力氣的,別擔心我。”裴佳葉眼圈慢慢紅了些,“一會兒我們到了,我就去求鄰居張奶告訴咱們怎麼下葬講究。最好那個人不在家。”
  裴佳木點點頭,昨天裴佳葉跟他說了許多小時候見過的喪事習俗。
  裴家去世的母親有墓穴,在鎮子的後山上,骨灰盒不大,不會有人管是否土葬,在母親旁邊點個穴埋進去立個碑就好。
  兄妹倆頂著近午的太陽儘量挑樹蔭走了快半個小時,到了一條前頭破門店後頭矮房子的小街,中午時分沒什麼人在外面,裴佳葉松了口氣一樣,走到一扇破敗的木門,踮著腳從門頂摸了鑰匙下來插入鎖孔打開門。
  木門合頁大概銹蝕的厲害,門拉開的吱呀聲聽的人骨頭發麻,裴佳葉抱著寶寶小心探了個頭進去,忽然一跳倒退著就出來。
  裴佳木跟在她後面,也趕緊退開一步,就聽一個吐痰的男聲暴戾地罵,“那個三隻雜種艸的偷到老子頭上!!”
  胸口如遭雷擊,裴佳木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都被火舌卷過,骨頭縫裡都填滿了怨憤一般,如果手邊有刀,他估計自己此刻就能提刀進去下劈。 

  ☆、毆打

  想殺了他,殺了都不夠,好像剁成肉醬都不足以平息內心的憤怒!!
  必須做點兒什麼控制住自己的衝動,殺人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還要照顧裴佳葉和寶寶。就這麼幾個呼吸間,之前決定的要怎麼才能圓滿解決這邊問題的計畫全部推翻,按照原來的辦法,好像誰都不能安息!
  裴佳葉倒退出來,在小鎮不太平坦的石板路上左腳絆右腳,又抱著寶寶,眼看就要摔倒。
  裴佳木被沖頭的怒火氣的手直哆嗦,懷裡抱著骨灰盒,只能側身弓箭步擋了她一下,裴佳葉為了保持平衡晃動的手肘狠狠搗在他後腰上,當即疼的嘶了一聲,又咬了舌頭。
  裴佳葉站穩,寶寶已經嚇得小聲哭了起來,一面焦急地抱著寶寶哄一面紅著眼睛問,“哥,你怎麼樣?”
  “還好,”裴佳木呸出一口混著血絲的唾沫,心頭怒火更熾,雖然不知道是原主的情緒還是站到這個門口開始就沒停過的一連串倒楣拱起的火,但是他決定不憋著。
  不管怎麼說,這個酒鬼都不是個好父親,曾經應該也不算個好丈夫,所以做點兒什麼才是天經地義。
  鄭重把一路抱著沒鬆手的帆布大包放到旁邊乾淨的臺階上,裴佳木四處尋摸,用力掰斷兩棵路邊大樹的樹枝,走了兩步看到隔壁門口放著把禿尾巴塑膠長柄的笤帚,就扔了一根樹枝撿起笤帚,裴佳木看一眼裴佳葉,“去幫我找跟繩子,看好寶寶。”
  裴佳葉被他前所未有的兇悍氣勢震了震,慌忙去敲隔壁的門。
  這半分鐘裡,院子裡的人大概晃晃悠悠走到了門口,門是朝裡開的,被裴佳葉後退時候順手又給帶上,裡頭的人哐當一腳踹到木門的下半部分。
  裴佳木看到破木板釘成的門簌簌往下掉木頭渣滓,西南潮濕,木門下部夏季浸水冬季潮冷,需要細心維護,定期更換,這家的門,不知多少年沒有修補過,可能再有一腳就碎了。
  而能動輒用這樣大力氣四處踢打的人,根本是個暴力狂吧。
  不動聲色地扭了扭腰,活動了下手腕腳腕,裴佳木回憶以前學過的搏擊招式,就憑心裡自打定了主意要揍這傢伙一頓,到現在才一分鐘,氣兒都順了不少,今天就一定要動手。
  說不定原主還在,自己替他圓了所有夢有可能他就真的把身體給自己了呢?
  腦子裡胡思亂想了這幾句的時候,大門又被哐哐踹了幾腳,附近的院落裡有男人的喊聲,“裴老三你又發什麼瘋?”
  然後有隔間家的小孩子被嚇哭,還有各種竊竊私語是否拉架出來看看怎麼回事等等。多數是女人阻止家裡人出去。
  大概這個裴酒鬼惹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上門鬧騰吧,四鄰不安的情況下,有事兒都沒人會出頭。
  但是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兒子打老子一定會被拉偏架,裴佳木看看木門看看自己瘦弱的胳膊腿,不夠一腳踹的。這麼想著,在那只腳又踹出來把木門下面成功踹出個洞的瞬間,腰部發力手腕下壓,掃帚柄帶著風聲抽下去,發出響亮的啪一聲。
  裴老三殺豬一般嚎叫起來,一屁股跌坐在地,酒氣都疼的散了不少,終於想起來門要朝里拉,扶著跌的劇痛的尾椎惦著被抽的腳一瘸一拐爬起來,疼的嘴歪眼斜還在高聲嚎叫,“那個狗艸的來找老子晦氣?!”
  裴佳木在他拉開院門出來的瞬間,手中的樹枝和掃帚柄再次抽出去,一個打臉一個抽下三路,帶著清脆的風聲抽出去的棍子發出擊打在皮肉上的悶響。
  裴老三還沒看清門外是誰,眼前一花從額頭到鼻樑骨劇痛,一時提淚橫流,再睜不開眼。緊接著下•體劇痛,整個人蜷縮成蝦子前滾翻從門裡滾出去。
  裴佳木轉頭看裴佳葉已經被隔壁人放進去,看看腳上穿的涼鞋,踢人自己腳還疼,果斷一棍子一棍子轉找滿地翻滾的裴老三軟組織和劇痛的地方抽。
  裴老三鼻血橫流鬼哭狼嚎在地上滾了十幾周都沒認出眼前揍自己的是誰。他記憶裡的兒子要比現在矮一些,胖些許,都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被揍的莫名其妙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裴老三翻滾著求饒,什麼“爺爺饒命!”“再不敢了!”“我是真的沒錢,到時候就會還……”諸如此類……
  而附近隔壁院子裡本來聽到裴老三慘叫打算出來看情況的人,各個縮了回去,欠了債,再聯繫裴老三日常爛酒鬼偶爾堵的個性,來要債的不定是哪些人,小老百姓惹不起。
  本來剛開始還有人趴在門縫裡往外看,只是裴佳木實在太瘦,又高了許多,臉上還留著許多痘,從念高中開始離家好多年,竟沒人認出他就是裴家的二兒子。
  隔一道牆,裴佳葉進了鄰居的門噗通跪到地上,“張嬸子幫幫忙!”
  隔壁開了門抿了一下頭髮的中年婦女指尖就停在耳朵上,看著裴佳葉瞪大眼睛反映了幾秒才看出來,“哎呦佳葉啊,這是出了什麼事兒?你從哪兒弄得孩子?!”
  失去母親時候裴佳葉年紀最小,在哥哥上學姐姐打工的日子裡,她曾經被姐姐交了生活費寄養在張嬸子這裡好兩個假期,所以張嬸子在她的世界裡幾乎是最接近母親形象的人了。
  這會兒被嚇了一跳,聽著外面膽戰心驚的聲音,裴佳葉眼淚嘩嘩就下來了,卻還是盡可能堅持著簡單說清楚情況,“嬸子,我姐出事兒沒了,這是她的娃。我跟哥回來把她葬到我媽旁邊,求嬸子幫些忙。”
  張嬸子支著手來回揮舞了幾下,沖自己家屋裡叫了一聲,“桂芯,出來抱下孩子。”再轉臉眼圈也紅了,“你先把娃放下,放下,跟嬸子說咋回事兒?”
  裴佳葉反身趴到門縫看了一下外頭的動靜,見裴佳木抽的裴老三滿地滾,胸口的氣散了些,也不抖了,稍微鎮定了些。
  回頭就見張嬸子家堂屋出來個梳著馬尾的年輕媳婦,繃著臉摔簾子,“我還得收碗呢?啥你都往家裡惹。”
  裴佳葉低下頭,之前沒找到哥哥時候她嘗試過往張嬸子家打電話求助,接電話的就是這個聲音,大概是她的兒媳婦吧,不是好相處的,往上托了托寶寶,抹掉眼淚,“我抱的住,嬸子,我們不求別的事兒,我哥的意思是您熟悉情況,幫我們找找鎮上哪裡刻碑,我們把我姐放媽媽旁邊就好。忙完了我再跟您講。”
  張嬸子奈何不了自己兒媳,眼裡汪汪的都是淚,粗糲的手摸了摸寶寶哭的有些皴的臉蛋兒,“咋都命這麼苦,外面?”
  “我姐出事兒那個人管都不管,我哥大概氣急了!”幾句話的功夫,裴佳葉已經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我哥讓我找條繩子。”
  張嬸慌亂的心鎮定了下,四處尋摸了一條手搓的麻繩,“要弄啥?”
  “不知道,”裴佳葉小心把寶寶放到地上,“只等姨姨一分鐘好不好?!”
  寶寶眼淚成串掉下來,揪住她的衣袖,嘴癟起來,卻沒發出聲音。
  裴佳葉輕輕捂住她的耳朵,重新把她抱起來,“好好,不分開就不分開。”翻身把門拉開一條縫丟出繩子卷兒,“哥!”
  裴佳木在裴老三後腰的軟肉上又踹了一腳,“躲起來!”俯身撿了繩子,三下兩下把裴老三捆成個團將他重新搡到門裡,有四處尋摸撕了一塊窗簾連嘴都堵上,才轉身去敲隔壁的門,“佳葉回來吧。”
  裴佳葉抱著寶寶從張嬸子家出來,小步跟進去,定睛看清楚裴老三光著的膀子上被抽的血條子正逐漸鼓起,小小松了口氣,“哥,我問張嬸子幫忙了。”
  “行。”裴佳木正順氣兒,因為狠打了裴老三一頓,雖然心裡還蠢蠢欲動要動刀,但是火氣已經散了許多,連這些天都沉重的身體似乎都輕快了。
  張嬸子被兒媳婦念了幾句,終究還是掩上門出來,一出門就見裴佳木正半跪在地上捧起一個包袱,指尖哆嗦著指了指,“你、你姐?”
  裴佳木還微微喘著氣,淺淺鞠了個躬,“是,謝謝您以前照顧我妹妹。”
  張嬸子眼淚也刷一下子下來,眼瞅著就要放開嗓子哭喪,裴佳木抿起嘴,“噓!”
  眼淚和提上來的氣都被憋回去,張嬸子捂住胸口在他眼神示意下跟進院子,一下子瞅到倒在地上頭上蓋著個破布哼唧打滾兒的裴老三,“咋這嚴重?”
  裴佳木重新找個乾淨地方把包袱放下,輕描淡寫地說,“他自己跌了幾跤?”
  ★ ★ ★
  數千公里外的S大實驗室,季童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下一下叩擊,“確定?”
  “找了好幾年了,不會錯!”
  “準備好工具和車,我下午到。”季童掛掉手機,按秘書處快速鍵,“給我定最快去C市的機票。” 

  ☆、墓主人

  每個鄉鎮都不缺專給人做紅白喜事兒的民間小鋪子,裴佳木並不打算浪費時間,把家裡東西放好,確認裴老三被捆的結實,一手刀將他劈暈,轉臉問裴佳葉,“怕不怕?”
  裴佳葉微微抖了下,想起剛才裴老三被裴佳木抽的滿地打滾的模樣,挺起胸膛,“不怕!”
  “好,”裴佳木把寶寶接過來抱住,“我帶著寶寶,去找地方給姐姐刻碑,你把需要帶走的東西收拾出來。”
  裴佳葉點點頭,“哥你放心吧!”
  張嬸子全程呆立在旁邊,裴家的這個小子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不自覺就問,“……我、我幹啥?”
  裴佳木一面撫著寶寶的背安撫她,一面很和氣地問張嬸子,“我跟佳葉不懂葬禮需要做什麼,我們現在就想讓姐姐呆在媽媽身邊,給她立個碑,是不是需要紙錢香燭什麼的?”跟剛才抽裴老三時候凶戾的樣子判若兩人。
  張嬸子鎮定下來,“哎呦,喪事不能這麼簡單的,得通知親友,這個娃得給她媽披麻戴孝吧,扯白布做孝衣,總要停個靈幾天,算好時辰……”
  裴佳木打斷她的話,無奈道,“嬸子,你看我家這情況,能有誰來?寶寶這麼小,身體禁不住。我還要趕回去上學,在G市那邊已經停靈做完了,現在就想找個安息地。”
  張嬸子無話可說了,看現在電視上,排隊給遺照鞠個躬就結束的也是有的,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兒,她就不再多嘴,“那你說咋辦吧?我能幫啥?”
  “我跟佳葉對家裡都不熟悉了,先找個地方刻碑,準備點兒掃墓的東西,”裴佳木聲音有些哽咽,“連我媽墳頭都不太記得了,嬸子你能給我們指點指點不?”
  張嬸子情緒一下子又激動起來,“你們幾個娃都不容易啊,放心,你娘的墳我看護著呢,以後連你姐的我都一起看護。逢年過節都化錢給她們。”說著抹了抹眼淚,“當年我還是跟你娘一起嫁過來的呢,天仙兒一樣的大家閨秀啊~”拉長了嗓子又要哭。
  裴佳木有些疑惑,什麼“大家閨秀”?轉念一想話要慢慢套,趕忙止住張嬸子的哭,“咱上路吧,邊走邊說。”
  安排好裴佳葉收拾東西,裴佳木抱著寶寶跟著張嬸子,走出小街轉到小鎮中央主路上弄了輛載人載貨的三輪摩托,坐在後鬥兒裡一路突突著向隔壁村專辦喪事兒的農家尋過去。
  路上因有開摩托的司機,裴佳木只說了些場面上的話。
  在張嬸子哭咧咧的絮叨中到了地方,裴佳木聽從她的意見選了個碑,因為有專門器械,十幾分鐘就刻好了字嵌上照片。
  寶寶被握著小手給字上了兩筆漆,裴佳木把剩下的地方填滿,站起來看看四周貨架上的東西,跟店裡的中年人點個頭,“勞煩這位老叔幫我配點兒香燭之類的吧?”
  鄉間人頭熟,店主在他描字的時候已從張嬸子嘴裡知道了大概,裴佳木作為曾經的縣高考狀元算很有名,“大侄子還要幫忙打墓的人不?店裡小夥子都在。”
  裴佳木疑惑地看向張嬸子,“打墓?”
  張嬸子又是憐惜地拍他的肩膀,“可憐的孩子,有爹跟沒有一樣,啥事兒都得長輩指點,總得有人幫你抬棺挖墓穴填土啊……”
  “哦哦,”裴佳木反應過來,還有立碑,自己根本沒力氣,“需要需要,謝謝。”
  店主聽說他直接葬骨灰盒,說一聲比棺好背上山,帶了三個小夥子開四輪拉上香燭紙錢花圈墓碑跟著他們一起去。
  一忙碌回到鎮裡接了裴佳葉已經下午三點多,裴佳木吩咐直接就去墓地。
  這一路裴佳木從張嬸子嘴裡知道,小鎮附近都是環山小丘,更遠處是連綿的大山,原本鎮上人口半數都是山裡人家。如裴家和張嬸子家都是國家建立自然保護區的時候整體遷出大山的。
  現在山中只剩護林人巡視和保護動植物的研究所裡有人,不要不大肆焚燒祭拜,大家死後葬回山裡是沒什麼人管的。
  裴家兄妹的母親就葬在一片竹林後的小山丘上,到了山丘下面的土路上,四輪車沒法開了。
  兩個小夥子麻利地用扁擔麻繩挑起墓碑和鐵鍬土鎬,店主和張嬸子抱了香燭紙錢一路又爬了幾十分鐘山路才到地方。
  裴佳木累得氣喘吁吁,小心把骨灰盒放到母親的墓碑旁,俯身用手指蹭掉墓碑中間相片上的灰塵,露出一個分外憔悴但是也看得出清麗輪廓的大眼睛美麗女人有些呆滯的笑容。
  手指尖一頓,好眼熟!
  張嬸子已經開始在墓碑前的石板上擺出香燭紙錢,店主有模有樣地拿個羅盤看了看方位,指點一個位置,兩個小夥子就開始挖坑。
  裴佳葉已經被張嬸子按到墓碑前跪下,“哭!”接著還要去按寶寶。
  裴佳木從怔愣中回過神,趕緊把寶寶搶回來抱住,“嬸子你別嚇她。”
  張嬸子揉揉通紅的眼眶抹一把鼻涕眼淚,“送親娘走又拜祭姥姥,沒有閨女哭聲哪能行?”
  裴佳木無奈,叫寶寶站在裴佳葉身邊靠著,“嬸子,寶寶之前都嚇住了,蔫蔫好多天,我姐肯定也希望寶寶身體好,哭不出聲不會在意吧。”
  張嬸子無奈,撚開一刀紙錢在石盆裡點上,自己唱念做打哭起來。如她這樣的中年婦女,自有一套哭靈的路數。要邊說邊念叨,還不能吼破嗓子,眼淚也能不斷。
  店主帶的三個小夥子年輕力壯,在地上打了線,解釋要挖了一個兩米見方深也有兩米的土坑。
  裴佳木本來還想上手遞工具,沒想到他們熟練的很,後來又被張嬸子的念叨吸引過去。
  已經是第三遍,裴佳木心裡一動,張嬸子哭【好好一個大家閨秀啊,命苦啊,被糟蹋啊!老天爺沒有眼】……
  大家閨秀,這個詞兒,怎麼都不能跟西南這個群山中的小鎮聯繫到一起,也沒辦法跟山裡出來的酒鬼裴老三聯繫到一起。
  再轉眼看看墓碑上那張照片,這樣長相的女人,也沒辦法跟裴老三聯繫起來。
  越看越眼熟……
  或許是看多了她的女兒的緣故?
  裴佳木按下疑惑,仔細打量了跪著的裴佳葉的臉盤,小姑娘曬得黝黑且憔悴的很,看五官卻是個十分俊俏的姑娘,寶寶也看得出眉清目秀是個美人胚子,裴佳穎的遺照,同樣是能打個七八十分的美人,打扮一下可能更好。
  摸上自己的臉,自從看清了痘痘和齙牙之後,已經許多天沒看過自己的臉,恍惚記得,輪廓是很好的,鼻樑也不算低。
  再努力回憶下午被抽的滿地滾來滾去的裴老三那張被眼淚鼻血糊滿的臉和身形,看得出算高大,眉眼間戾氣濃重全是橫肉,不知道是中年變醜還是早先就這樣。
  這個張嬸子,可能知道許多裴佳葉也不清楚的事情,不能辦完事兒立刻就放走。
  店主和三個年輕力壯的同伴很快打好了墓穴,招呼一下愣神的裴佳木,“小夥子,你是想算個吉時再下葬還是現在就封土?”
  雖然是重生了一回的人,裴佳木也並沒有變得迷信,無他,就算有什麼大講究,全國各地一地一風俗,大城市連紙錢都不燒了,誰能說得准什麼是真有用呢?
  要是真的人死後能保持清醒意識,應該也不會戮害親人吧。
  裴佳木想了想,“老叔我確實不懂有什麼講究,但是我跟妹妹要照顧孩子還要上學,並沒有很多時間,您看……”
  店主表情很是理解的樣子,又端著羅盤繞著墓看了兩圈,“你母親這個墓修的就不錯,女兒偎在母親腳邊很好,地下的人也照應著你們呢,今天不算太好,也不差,我看行。”
  裴佳木籲一口氣,“那就下葬吧。”
  不用其他人幫忙,他自己用繩子慢慢將骨灰盒沉到坑底,自己掄起鐵鍬封土在店主指點下堆出一個不大的錐形。
  店主帶來的小夥子用帶來的泥灰俐落地在外頭封了一層,將碑樹到前頭。
  張嬸子已經燒到那個不大的花圈,仍舊在連綿不絕的哭泣念叨。
  裴佳木給店主結了賬叫他帶自己的人手先下山,自己要陪妹妹在這裡多呆一會兒。
  張嬸子已哭成水泡眼,義不容辭要陪著兄妹倆。
  裴佳木將寶寶攏到懷裡,“嬸子,你給我講講我媽年輕時候的事兒唄,時間過太久,我都記不得了。”
  ★ ★ ★
  百十公里外的C市機場,季童提一隻軟皮手袋,單手插兜悠閒地從出口走兩米就被個戴著墨鏡的時尚男子攔住。
  “老大!”
  季童繞過他繼續往前走,“怎麼?”
  時尚男子推開臉上的墨鏡,一口氣解釋完,“那個墓主人家又有喪事,在她旁邊起了新墳,咱們不方便過去,改明天吧。”

  ☆、地獄

  “有人盯著嗎?”季童把手裡的箱子遞給他,拉開車門。
  男子坐進駕駛席把墨鏡丟到一邊,回頭沖季童眨了下細長的丹鳳眼,“我辦事兒你放心啊!”
  “葉昌說……”季童嘴角微微翹了翹,後半句沒提。
  男子要不是已經扣上安全帶幾乎就要暴跳,“死葉子又說我什麼?!一個月不打皮又癢癢了……”
  “說、思達眼睛挺好看的。”季童沖後視鏡晃了晃手裡的手機,“你剛才說的話我錄音了。”
  范思達瞬間仿佛被戳爆的氣球憋下去了,越野車轟鳴著跑出機場道路,開出兩公里之外才鄙視地撇了撇嘴,“我當年認你當老大肯定是瞎!”
  季童閉目養神,“你的細眼睛看起來離沒有也不遠了。瞪大些,萬一被監控拍到認為你睡著覺開車吊銷駕照……”
  “臥槽,我為什麼要眼巴巴來接你,下次我再接你我就是豬。”范思達咕噥著,看後座季童閉著眼睛眉頭無意識地微微皺著,聲音就低下去。
  一路開到小縣城已是金烏西墜,范思達訂了縣裡最好的賓館讓季童好好休息。
  季童果然八點就洗漱準備睡覺,只是臨睡前用內線叫范思達,“淩晨兩點起來跟我上山。”
  準備找地方去喝一杯的范思達抑鬱地換了T恤直挺挺躺倒,閉眼前詛咒季童過勞死一萬遍。
  隔壁用標準姿勢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仰面躺著的季童盯著天花板許久,慢慢吐一口氣,“嘉木,不要怪我打擾她,因為捨不得你。你會理解我的吧。”
  ★ ★ ★
  刻碑的店主帶著店裡的夥計下山,很快四輪車突突突地開遠。
  裴佳木攬著寶寶坐在墓前的一小片兒空地上,一邊按滅每一點兒紙灰火星,一面有意無意地引導張嬸子絮叨。
  從顛三倒四迴圈播放的哭訴裡整理了一番。
  得出,不知道名字叫什麼的裴母,是個漂亮溫順的媳婦子,附近幾座山村子裡最漂亮,進了鎮裡還是最漂亮。
  只是大概智力有些問題,整天笑呵呵的,丟三落四,勉強能做點兒填飽肚子的家務。因為生的第一胎是閨女,很是挨了些打,直到裴佳木出生才好些。
  然後兩年後又生裴佳葉時候已經年歲不小了,大概是三十五,總之是過三十好幾年了。
  在張嬸子的描述裡,這是極其稀奇的事情。當地的女娃子,十六七就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山中女子少,不管是為給兄弟換親還是為家裡生計換彩禮,都是一長到能生娃嫁人的。外頭世界裡的什麼法定婚姻年齡,對這裡的山民來說根本是浮雲。
  按裴佳木的理解,張嬸子哭的話大概是,“你娘遭大罪了呦,恁大年紀才生娃,頭一胎還是么妹兒。漂亮有什麼用呢,又不能傳宗接代,不對,漂亮也有用,要不是漂亮,半年懷不上裴老三就把人換出去了。”
  裴佳木算了算時間,沒注意到張嬸子用了個“換出去”,裴佳穎二十二歲半,自己十九歲,裴佳葉很快十七歲。如果裴母生裴佳葉的時候已經三十五,差不多三十歲才生第一胎。
  從這些斷續的敘述裡,在沒被遷到鎮上時候的大山鄉村裡,三十歲幾乎可以做奶奶,這個張嬸子今年不過三十三歲,兒媳婦都有了。
  “為什麼,說我母親是大家閨秀,我聽您說好幾遍了。”裴佳木就要撕了衣襟去給張嬸子擦眼淚。
  張嬸子揩一把鼻涕,隨手抹在旁邊的草葉子上,“你娘來歷不一般咧,就算傻笑,端起碗吃飯拿起杯喝水都美的像一幅畫,坐著腰杆都是挺直的。我們當初一起嫁來,一批的妹子她最美,裴老三花了一萬多塊才買……”
  話音戛然而止,張嬸子在裴佳木兄妹倆帶著淚光的愕然眼神中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鴨一樣張大嘴卻發不出聲。
  裴佳木從她驚恐的神色中,聯想到到這附近的大山和經濟情況,推測出一個大概是真相的原因。
  或許她們不是嫁,而是被從不同的地方拐賣到大山裡。裴母,似乎是出身極好的女子,幾乎可以肯定她因為特定的原因才會傻,否則不能解釋她即便傻了也維持的很好的儀態。出身教養好,這些東西會變成刻入骨髓的習慣。
  裴佳葉也不傻,她被腦海裡推斷出的事實嚇到,似乎完全崩潰了,指尖奮力揪緊地上的草葉子,求助地看向裴佳木,“哥……”
  裴佳木聲音顫抖,“嬸子,我們不是小孩子了,以後我就是家裡的頂樑柱。我母親走的也不好,以後如果我有能力,也許幫她找找親人呢,您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好嗎?算我求您。”說著雙膝併攏就要跪下去。
  張嬸子被十裡八鄉有名的文曲星在人家母親墳前跪,顫抖地跪坐過來一把揪住裴佳木,嘴裡哆嗦的說,“當著你娘的面兒,當著你娘的面兒……”
  裴佳木順勢重新坐回草地上,“您就告訴我吧。”
  大概是回憶過去太苦,張嬸子沒能開口就又哭了一場,完了才一邊打著哭嗝一遍努力講記憶裡的的瑣碎事情。
  與裴佳木推測的相去不遠,曾經在山裡的時候,因為溺死女孩子,有一口吃的有一點醫藥都是給男娃,最後長成的男人極多,女的稀缺。
  村裡有常來往人販子,每年總能帶一兩個媳婦來。張嬸子和裴母是一批過來的,當時裴母傻的厲害,張嬸子被人販子交代照顧她。
  雖然傻,但是在山裡只要是女的,能生孩子,就有人要。何況又長得美,裴老三還是花了比張家買張嬸子貴兩倍的價錢買了這個媳婦。
  後來就是生女,家暴,生子,生女,到裴佳葉三歲上,因為自然保護區外遷人口,小山村被一鍋端弄到鎮上,住進集體蓋的紅磚房。
  至此,裴母已經蒼老到頭髮花白,瘦骨嶙峋,僅從輪廓裡依稀看出曾經是個美人。
  張嬸子本身就是附近的窮村子,到了山裡先生了兒子,受到的待遇好些,再搬到鎮上,已經與自己曾經家裡的條件不差什麼,就安心生活下來。
  裴老三則在進了鎮之後漸漸染上了酒癮,偶爾賭兩把,輸了沒酒了就要毆打老婆孩子。
  “你娘那時候漸漸清醒過來了,有時候一時看起來跟鎮長家精明的媳婦子一樣,還自言自語跟我念叨啥世界、地獄的。”張嬸子已經把眼睛哭的仿佛爛桃,還在努力講,“可是往往就一會兒,很快又糊塗了。後來那個殺千刀的啊……”
  裴佳木不自覺已經聽得兩眼淚,直想捂住耳朵,卻又不得不聽下去。
  世上有骯髒黑暗若此,窮盡所能無法想像……
  裴老三酗酒欠了賭債,吹噓自己婆娘年輕時候滿山最美,被人按住手簽了欠條,當然是捨不得賣閨女的,閨女養大了換彩禮才更值錢,現在丁點兒大抵給人家虧得很。
  媳婦反正已經好幾年不懷孕,大抵是不能繼續生孩子了,放著浪費糧食,於是他就帶著人回了家。數年裡偶爾才會清醒一刹那的裴母在被按住的瞬間徹底明白過來,面對猙獰的笑臉和忽然認識到的事實,俐落地翻身撞開來扯自己衣服的人,一頭碰死在山牆上。
  就這麼去了……
  彼年裴佳穎十一歲,裴佳木八歲,裴佳葉五歲。
  作為年紀最大的長姐,雖然當時被關在旁邊的屋子,裴佳穎也隱約知道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無力反抗,只得從此擔負起照顧弟妹的責任。
  裴老三被破碎的顱骨滿地的紅白嚇醒,狐朋狗友一哄而散,當時還活著的裴老太訓了他一頓,說三個娃一個傳宗接代兩個能換彩禮,不能打壞了,他才稍微收斂了三四年,每天東遊西逛張口就罵人,抬手就扇巴掌,僅僅是次數少了一些。
  因為進了鎮上有學校,裴家三姐弟相繼入學,裴佳穎九歲到十五歲,極聰明地讀完中學,跟裴老太說自己打工賺的比彩禮多多了,從此跑出去幹活養活弟妹。
  後面的事情裴佳木都知道了,因為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裴佳穎大概有嚴重的心理陰影或者精神障礙,她盡可能把弟妹都送進全寄宿的學校脫離家庭,最後自己卻重蹈覆轍找了一個家暴的男人無法擺脫。
  太陽已經落了一半到密林之後,山間濕涼的空氣升起來,裴佳木打了個哆嗦,覺得寒意透骨而入,跟這些相比,自己前世死了真是個笑話。
  又愣了一會兒,覺察到懷裡的寶寶也凍的哆嗦,裴佳木掙扎著站起來,攏緊孩子,啞聲道,“下山吧,晚了。”
  裴佳葉和張嬸子互相攙扶著下山,走了近一個小時走到小街,遠遠見那邊燈火通明,張家院門大敞,有女聲尖聲咒駡。裴家大門半掩,也有進出的人影。
  裴佳木覺得自己額頭滾燙,胸口發熱,渾身卻冰冷,黏濕的汗涔涔滲出來,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問裴佳葉,“東西帶齊了嗎?” 


  ☆、第26章 路遇

裴佳葉把背在後面的帆布舊書包挪到前面拍一拍,“家裡能翻出來的紙片都被我拿走了。可能不齊全……”
不夠也沒關係,在這種小地方,有生了孩子好多年還沒報戶口,或者擺個酒就算結婚一輩子沒有結婚證的多得是,裴家幾兄妹還是念書成績好老師提醒著補全的,全是裴佳穎操心,已經是少見的合法了。
大概,給相關的人送一點兒禮物再利用年紀小說點兒好話就可以解決問題,想明白了,裴佳木扶著眩暈的腦袋,取出中午就準備好的錢,數了兩千遞給張嬸子,“嬸子,你陪著我們忙一下午,又是辦白事兒,這個給您壓驚吧,回家也好解釋。”
張嬸子震驚了下,說是小鎮,多數人還是務農,山地一年不過收入幾千塊,都是家裡男人管錢,她一輩子沒摸過這些整齊的一小疊紅票子,當即又哭,“你倆娃還帶著一個小的,這咋辦咋辦呀?我不能要,你拿回去拿回去。”
裴佳木看了看幾十米外的另一邊,拽了拽裴佳葉和她站到更黑暗的牆角。
那邊女人尖利的叫駡聲太大,順著風飄來。
【……禍害崽子不知道把俺娘弄哪兒去了?
一家子流氓混子偷兒,還拿了俺家的麻繩!
快把俺娘交出來……】
還有來來往往的人圍觀議論。
【哎呦,人都跑了吧,你看裴老三頭上的大包。要不要送去醫院。
惡事兒做多了總要遭報應的,不知道是誰揍得……
你說啥,是他崽?
咋可能,下午不是聽著要債的。我看著他是醉的睡著了吧?現在看著很清醒……】
張嬸子中午出門一去不復返到天黑,家裡沒人做飯洗衣服幹活,兒媳婦鬧起來了,想起是裴家兄妹帶走的,鬧到裴老三家。
踹開破門進去就看到被捆成一卷丟在樹下一動不動的裴老三,登時叫起來死人了。
這回四鄰都出來了,有男人解開繩子一模還有溫熱有氣兒,上去幾巴掌把先被揍暈然後變成醉酒睡過去的裴老三被抽醒。
裴老三一醒渾身劇痛,殺豬一般嚎叫起來,眯縫著腫大的眼睛看誰打他,邊喊,“我有錢一定立刻還……”中氣十足,他中午看清了誰打他,但是完全沒認出是自己兒子。
裴佳木下手狠,卻理智地沒打什麼致命的地方,大夏天丟在樹蔭底下捆半天鬧不出人命,所以他看著淒慘,實際上養一個月就好了。
張家兒媳知道裴家兄妹回來,卻沒親眼看見誰打人,見裴老三很好,指使自己男人去讓他交出張嬸子,又是一番廝打。
“嬸子,你聽到那邊的情況吧,你回去要是什麼都交待不出來,家裡人是不是得說你?”裴佳木覺得身體狀態不對,幾乎虛脫的要站不住,勉強咬著舌尖說話。
張嬸子一哆嗦,罵一頓是輕的,一聲不吭跑出去一下午,回去跑不了一頓揍。
裴佳木說服她,“我跟佳葉這就走了,不去摻和那邊的事兒了。嬸子挑著趕天氣好的日子,給我媽媽姐姐掃掃墓,這些就當我謝你了。”
那頭看熱鬧的撒潑的村夫村婦,隨便哪一個都能把現在的他推個跟頭,趕緊走了最好。
裴佳葉也幫著勸,“嬸子你拿著吧,就當給我媽我姐以後的紙錢,我們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一回,您幫著祭掃一下。”
張嬸子顫顫巍巍看了看那頭院子裡自家男人也出來了,嚇得一哆嗦,迅速抽了幾張出來,“這些盡夠了,一刀紙才幾個錢,十年也燒不完。”
裴佳木覺得心臟要蹦躂的要竄出胸口,呼吸都費力,硬把錢都塞回去,“總得給你家人一點吧,否則你怎麼說過去。快回家吧。走吧走吧!”
張嬸子一下子明白過來,硬塞給裴佳葉一半,把五百用下午裝紙錢的塑膠袋包好,塞到旁邊牆壁上的一塊石洞裡,住了幾十年的老街以後她找得著。拿了留在外頭的五百,哆嗦著道,“我、我走了,你倆好好照應自己。”
小鎮沒有路燈,裴佳木和裴佳葉站在對街的陰影裡,看張嬸子快步走到自己男人眼前,討好地往他手裡塞了什麼,兩口子一道回去,很快張家兒媳也被叫回,圍觀的人三三兩兩仍舊借著月亮聊天,裴老三時不時鬼哭狼嚎幾聲。
兄妹倆一個抱著書包,一個抱著孩子,慢慢挑著黑暗的角落往鎮中心的公交站走去,不知道這個時間還有沒有去縣城的巴士。
被冷汗浸透的衣衫由山裡的夜風一吹,冰片一樣貼在脊背上,只有懷裡的小孩子是溫暖的,裴佳木抖著嘴唇轉頭,“佳葉,給我、給我翻一件衣服出來。有點兒冷~”說著腳軟的踉蹌了一下。
裴佳葉仰頭看不清他的臉,伸手扶著他的手臂掌心摸到一手涼汗,覺察到他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驚道:“哥,你怎麼了?”
裴佳木支撐著往前走,“不怕不怕,剛才讓山風吹著感冒了,沒事兒,到車站就去買藥。”
“我來抱寶寶。”裴佳葉伸手,“我有力氣的。”
裴佳木側側身躲開她的手,“我抱著寶寶還暖和些,否則前胸後背都是涼風。”
裴佳葉的手已經摸到寶寶的脊背和胳膊,隔著小娃娃夏季單薄的t恤,溫度滾燙,“哥!寶寶發燒了!!”
“啊,啊?”裴佳木瞬間覺得比自己身體不適還心慌,他兩輩子沒有照顧過任何小孩子,又正當自己也不舒服,反應遲鈍,只以為抱著孩子溫暖是自己太冷了。
裴佳葉探頭把額頭抵住寶寶的額頭,小娃娃嘴唇乾幹的,無精打采,“真發燒了,溫度還不低!”
“佳葉你跑到前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車,或者有沒有診所!快去。”裴佳木自己也儘量加快腳步往前走。
“哦、哦!”裴佳葉聽話地跑起來,跑出十米聽到噗通一聲,還有孩子細細的哭聲,慌忙轉身,裴佳木側摔在水泥路上手臂朝天舉著把寶寶護在懷裡。
“哥!”裴佳葉又沖回來俯身把寶寶抱回來。
因為不安很少表達自己,不舒服也是忍著的寶寶終於低低地哭起來,剛才裴佳木護住了她全身,但是還是磕了一點腳趾。
呼吸困難,心口狂跳,就算不是學醫的,也大概知道這時候的情況了,果然心臟不好!聯想到醒來在這具身體上的情況,裴佳木拼命抓住裴佳葉,“快,打120!!”
裴佳葉被嚇住,手忙腳亂地安撫寶寶同時從兜裡掏出手機,指尖抖的好幾下才滑開螢幕,按了120在等待接通的同時還要不斷拍著孩子。
寂靜的小鎮公路上忽然亮起兩個閃瞎眼的遠光燈,一輛越野轟鳴著飛馳過來猛然停在附近。
裴佳葉又嚇了一跳,手機沒拿穩摔到地上,連忙讓寶寶暫時自己站著跪爬過去撿起手機。
越野車門打開跳下一個穿著迷彩褲跨欄背心的平頭男人,這人手裡還拿著電話再講,走到近前單膝跪地看了看裴佳木的情況,模糊說了幾句就掛斷電話,問裴佳葉,“需要幫助嗎?”
裴佳葉慌忙點頭,“我們要去醫院,縣裡大醫院。”
平頭男人趴下聽了聽裴佳木的胸口,安撫裴佳葉,“不要緊張,我帶你們去醫院,可以在路上聯繫救護車。”
雖然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裴佳葉也顧不得什麼了,在這種群山環抱中的小鎮子,等救護車過來再帶去醫院,估計要到明天早晨去。
抱著寶寶上了越野車,裴佳葉聲音緊繃,仍舊努力安撫孩子,“這位大、大哥,小孩子也在發燒……”幾乎馬上就要哭出來。
男青年愣了下,探手摸了下寶寶的額頭,打亮車裡的燈讓寶寶伸舌頭看了看,“她之前有咳嗽感冒嗎?”
“沒,沒有。”大概是他態度太冷靜,裴佳葉情緒穩定下來。
“前面公路商店停下來買點兒仁丹和冰水還有鹽水,小孩子補充水分,體外物理降溫就可以。”男青年發動了汽車,沒等小鎮上聽到動靜出來看熱鬧的人聚集就開到鎮外的大路上。
裴佳葉坐在副駕駛,惴惴不安地看著半躺在後座上的裴佳木,同時不時低聲安撫寶寶,給她喂兩口水,車開到盤山公路上,她才終於想起來,“我著急的忘了問您叫什麼?”
男青年專注地盯著前面的山路,眼角都沒瞥過來一下,“車海。幸會。”
“哦、哦,我,我哥哥叫裴佳木,太感謝你了,今天是救命之恩。”裴佳葉結結巴巴地表示感謝,回憶裴佳木跟其他人打交道時候的神態。
不知道那句話或者哪個字兒表示的不對,車海有些驚奇地轉頭看了她一眼,停了一字一句問,“你哥哥名字挺耳熟,我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有緣的很。”
裴佳葉悄悄籲了一口氣,剛才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什麼,一聽對方問話,就趕緊回答,“我哥哥的名字是新春佳節的佳,樹木的木。”
車海意外的好像很好說話,繼續接話道,“嗯,只有一個字不一樣,是挺有緣分的。你哥哥曾經這樣發病嗎?”
“沒、呃,”裴佳葉想了想,“我哥哥在外面上學,我好久不見了,不知道他以前……”
車海的電話響起來,他帶上藍牙耳機,從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換了法語說話,“思達,有個神奇的事兒。”

  ☆、第27章 省城匯合

范思達這會兒剛被季童發配回屋子早睡覺,實際還清醒得很,一聽車海用法語報告,噌一下子就坐起來了,警惕地問,“怎麼?”
“沒事兒,我只是下意識,讀過書的都會點兒英語,法語比較安全吧。”車海又瞄了一眼後視鏡皺著眉頭閉眼假寐的人。
“你和誰在一起?”范思達把手機防竊聽的安全等級調高了一個,“說!”
“不要緊張,不是大事兒,只是巧合的讓我想起……”車海斟酌了下,“‘命運’這個詞兒。”
重要的事情大家從來不會瞎扯開玩笑,范思達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懶洋洋站到窗戶邊吹風,“說吧。”
車海一面開車一面慢慢絮叨,“我下午一直在墓地附近守著,看那家辦新喪事的沒有破壞原墓穴,盯著他們哭完靈再跟著下山打算到車裡睡一覺。”
“新喪的人是咱們目標的大女兒,辦事兒的二兒子和小女兒,以前我給你報告過吧,查出來她有三個孩子,只是鎮裡人都只知道小名兒,沒有明確目標,老大說暫時不找人。”
“沒想到今天撞上了,我就打算跟一段兒看看他們身份好以後工作,結果兩個孩子挺有主意,把幫忙的鄰居阿姨送回去直接就要離開。”
范思達打斷他,“先給我一個綱領性總結,然後你再說書!”
車海飛快地總結,“二兒子好像心臟不好,大女兒的女兒高燒,昏倒在地,三女兒搞不定,讓我撿起來現在往醫院拉呢!”
范思達眉頭一皺,“嚴重嗎?”
“看表徵是心臟不好,聽心音情況不太嚴重,我打算直接給拉到省城大醫院好了,這邊縣城估計設備不夠用。看起來,我們好像不用去偷墳掘墓了!”
“你等我去叫醒老大!”范思達就要掛電話。
車海高呼,“等、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完!”
“有屁快放!”范思達一面套上大短褲一面吼他。
車海語速飛快,“二兒子叫裴佳木,新春佳節的家,所以我說,好像冥冥之中真有‘命’!”
范思達沉默下來,“好好開車,保持聯絡。”
隔壁季童還在盯著天花板愣神,房門被敲了兩聲,接著沒等他開就滑開,范思達擠進來,“老大,走,去省城!”
“怎麼?”季童翻身一邊開始整理東西一邊問。
“之前一直不好打聽的那個目標的兒女,找到了,今天的喪事葬的就是她大女兒,辦事兒的兒子閨女被車海在路上撿到了,正往醫院送。”
季童手上的東西一頓,想起跨省另一邊葉昌幫忙辦的事兒,這兩樁似乎微妙的有什麼聯繫。“目標的兒子叫什麼打聽到了?”
山中小鎮人口穩定,有生人就是大新聞,外來打探事情並不容易。他們其實只是在一個月以前才找到這個小鎮,確認了目標已死亡十多年,曾有三個兒女。勉強探聽出這些消息後就再無進展,因為裴家三姐弟都在縣城念書後離開,竟然沒人能準確說出這三個孩子的大名。
當然縣城中學的學生人數並不多,排查往屆學生並找到他們現在在哪裡,這個工程比這些年來的事情容易多了。
只是時間不多,季童決定大海撈針找人和這邊同時進行,所以三人準備好了工具要對墳墓下手。
“叫裴佳木,”范思達看著他的神色,趕緊乾笑著補了一句,“新春佳節的佳,真巧,是不是?”
“嗯,是很巧。”季童檢查工具箱,“去省城,你去拿自己的東西,五分鐘後樓下前臺見。”
“ok、ok。”范思達跑回去拿自己的東西。
季童拎著箱子抽出房卡慢慢下樓,緩緩調整呼吸,最近狀態太差了,險些讓到手邊的東西溜走。否則在看到葉昌和范思達的兩個報告,早就該覺察到其中的關聯。
家鄉西南山中小鎮,長姐次兄三妹的組合,其實並不多……
這麼說,這個山裡出來的孩子裴佳木,是嘉木的表弟?!
★★★
車海這邊放下電話,轉臉看小姑娘緊張地盯著前方的夜路,“放心吧,我剛才跟朋友聊了幾句,你哥哥的情況還好。”
“謝謝、謝謝!”休息了一會兒,裴佳葉恢復了警惕,看著路基下面遠遠的燈火,“好像不是去縣城的路。”
車海笑一聲,還算沒有蠢到家,“不是,鄉鎮到縣城要開近一小時彎曲的城鎮公路,但是鎮子出來之後五公里外有西南到省城的高速,開到省城大概一個半小時。我看你哥哥的情況,還是到大醫院比較好。”
“哦……”裴佳葉在心裡算了算,哥哥身體不好,縣城落戶口的事兒暫時也辦不了,“那麼,太感謝您了。”
“幫人幫到底嘛!”車海想了想,為了表達的沒有功利心一些,問了個現實的問題,“到縣城大醫院,我可以聯繫朋友送你們直接急診,你手裡錢夠用嗎?”
“應、應該能夠吧。”裴佳葉飛快地補了一句,“不管怎麼說要救命的。”
很快開到高速公路收費站的超市,裴佳葉抱著寶寶跟車海進去在他的指點下買了冰水,毛巾,甜的飲料,巧克力,回來用冰水把毛巾浸濕給寶寶敷在額頭上,喂她一點甜食。
重新回到車上就沒什麼話,夜間高速沒什麼車,一路風馳電掣,一個小時不到就開進了省城。
而這時候,從另一個方向飆車過來的季童和范思達從高速下來進入繞城公路。
兩方一聯繫,范思達聯繫醫院,直接在醫院匯合。
開到急診門口,早有醫生護士等在門口,車海把半昏睡的裴佳木抱下來弄到診療床上讓醫生推進去,又有女醫生過來接走了寶寶檢查,裴佳葉左右看了看,跟著寶寶那邊去了,臨走喊了一嗓子,“車先生幫我看下哥哥。”
車海揮揮手,“去吧去吧,保證你哥哥沒事兒。”轉身抬了抬雙臂,沖站在旁邊圍觀的季童道,“大小夥子二兩肉都沒有,瘦的雞仔一樣,剛才抱起來感覺跟抱個大孩子一樣重。”
季童只看了下臉確認是自己在s大見過的那個裴佳木,就心不在焉,一面往前走一面盯著診療床,回憶了下之前看到的瘦伶伶的學生,沉吟道,“那麼不符合要求,得找個營養師讓他養胖一點。”
車海又揮了揮手手臂,還在兀自琢磨,“誒,真的啊,挺高的男孩,抱起來跟姑娘一樣輕。”
“好好給我想個理由讓我幫助他們?”季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當然後來很多次他回想起這一幕,都覺得應該給車海一個過肩摔!
md!抱了老子的人還要反復重複回味!!
裴佳木已經進入半昏睡狀態,心臟跳動極快,胸悶氣短,昏昏沉沉,費力掙了一回眼,看到眼前繞來繞去的白大褂,松了一口氣,昏過去。
到了醫院,總會得到救治的吧。
裴佳葉一路跟著看兒童科的醫生給寶寶取了血檢查血常規,初步用了藥,等孩子睡著,過了兩三個小時了,才奔出來找哥哥,結果哥哥這邊也是初步治療後昏睡狀態。
總覺得哪裡不對,原地繞了兩圈,她終於想起來,這看病的步驟不對!
應該是,看醫生,拿了開得化驗單,去交費,去化驗,拿到結果看醫生,開藥,拿藥單去交費,取藥,接著才是輸液什麼的吧?
到這兒變成了,看醫生,坐在醫生那裡等護士拿結果取來藥然後就被安排好了病房,躺進去完事兒。
看醫院裡鋥亮的地磚,來往的白大褂,包著木頭邊兒的門框,怎麼看都是高檔的很,連陪姐姐去社區小醫院來往的人都趾高氣揚的很,這種高檔的地方,會這麼好?
裴佳葉把腦袋抵在牆壁上磕了兩下,猛然頭頂一亮,不是都要收錢的吧?
當即整個人都不好了,我可以跑來跑去的啊,我不怕累啊,我不需要這種服務!這樣和氣的人,看著都有文化,服務費不便宜吧,那些錢還要留著養大寶寶的。
簡直要把地磚蹭掉一層地來回轉了十多圈,裴佳葉跑去找剛才送來自己來的人還在不在,起碼說得上話問問這裡是什麼情況,不能讓自己交錢就交錢吧。
這麼想著,裴佳葉在醫院裡曲折反復的走廊裡走了三圈找到急診出去的門,正看到車海蹲在車前的地面上抽煙。
撲過去裴佳葉蹲到她旁邊,期期艾艾問,“車、車先生,我剛才發現沒有給醫生交費,都給我拿藥了,這邊是哪個醫院啊?”
車海噗嗤一聲笑出來,黑的煤球一樣的小丫頭,比想像的聰明一點,“我朋友看你一個小姑娘人單力弱,順手給你解決了,到時候你按單據數目還他錢好了。”
我就是不知道多少錢啊!!萬一我其實不需要那麼多錢你給我交了tat!!裴佳葉心裡百爪撓心,不知道說什麼好,正糾結著,肚子咕嚕嚕響了幾聲,趕忙小心捂住。
車海笑一聲,忍不住在她後腦勺拍了一把,“上一頓什麼時候吃的?”已經是淩晨了。
裴佳葉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午飯。”下午整個在山上,晚上離開鎮子,到現在,只喝了幾口給寶寶買的冰水。
“走吧,吃點兒宵夜去。”車海甩著車鑰匙站起來,小姑娘比較好套話吧。

  ☆、第28章 相見

裴佳葉背著手慢慢退了一步,她又不是蠢,深夜能跟著陌生人去吃飯,尤其是下午剛聽了母親是被拐賣的舊聞。
四處一望,指了指急診外面亮著燈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她學著裴佳木跟人說話的語速,“我想回去守著寶寶,萬一她醒了見不到我會嚇哭的,我去超市買點兒吃的就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等我哥哥醒過來,您要是還在省城,我叫他請您吃飯感謝救命之恩。”
車海感覺到她的警惕,心裡一曬,把煙頭扔地上踩滅,灑脫地聳聳肩,“也好,嗯,你現在就可以稍微感謝我一下,給我和另外那兩個哥們一人買罐紅牛怎麼樣?”
“好的好的!沒問題!”裴佳木小雞啄米一樣猛點頭飛跑出去,到了超市給自己買個燕麥大麵包,一瓶礦泉水,給哥哥寶寶買營養牛奶補充維生素的飲料,還有看起來柔軟的盒裝蛋糕,再抱上六瓶紅牛,一起拿回去。
從便利店走出來看到兩個男人站在車海的車旁邊一起聊天,早前她跟著寶寶沖進去,都沒看清這兩個人的樣子。
在心裡又努力回憶一遍裴佳木待人接物的樣子,裴佳葉鼓起勇氣走進,掏出紅牛挨個遞過去,九十度鞠個躬,大聲道:“謝謝你們幫忙救了我哥哥!”
范思達一愣,大笑出來,小眼睛都眯沒了,“小姑娘挺可愛的!叫什麼?”
裴佳葉有些窘迫,心裡慶倖周圍只有路燈和急診門口的燈,自己還特黑,叫人看不出來臉色,想了半天尷尬地說,“我叫裴佳葉,剛才車先生說你們幫我付了醫藥費,能給我單子嗎?我明早叫我哥還錢給你們,太感謝了。”說著又要鞠躬。
范思達又笑,被人拍肩阻止住。
裴佳葉抬起頭來的時候,剛才半側身面對車海只露出側臉的那個人從陰影裡轉出來站到燈光下面,一時間她看呆了。
寄宿在老師家以及前陣子在姐姐家她是看過許多電視的,但是她現在可以說,沒有一個明星比這個人長得更好看。
那些武俠小說言情小說古文裡的什麼詞,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目似朗星身姿如竹,吭哧了半天,把心裡的詞淘換了兩遍,裴佳葉挫敗地垂下頭,怎麼都不夠形容這個人的好看,最慶倖光線這麼暗他大概看不清自己的神情。
季童把從車海手裡轉過來的紅牛拉開,淡聲道,“費用你不用著急,等你哥哥醒來再談,我們反正沒什麼事兒。”
“哦、好的!”長得好的人說什麼都容易讓人遵從,裴佳葉愣愣地答應了,又沉默了十幾秒,喊一句,“我去看護寶寶。”轉身就跑了。
三個男人目送她跑走,之前在等待治療的過程中他們就交換好了資訊,只是車海還是忍不住確認一次,“老大你真打算接回去養?”
范思達拍他的肩膀,被他一晃躲開,轉身警告地瞪了一眼。
他們倆大概是這個世界上季童最能信任的人,對他背後的事情,來歷什麼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年季童把兩人從死人堆裡揀出來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救活,命就是他的了。兩個人跟葉昌、周韓、趙玄雨那些學習工作中結識,專門管明面上事情的人不同,專為季童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工作。
說起來匪夷所思,季童說自己是從人類進入星際時代之後八千年左右的時代回來,那個時代已經可以掌握在一定條件下穿梭時空的技術。
因為人類進化道路上因為適應環境丟棄了一些能力,但是在時間朝前推進,換了新環境的情況下,這些曾經被淘汰的基因重新被需要。為了更好的在星際中生存,人類啟動回溯計畫,開始了在不同時空中收集失落片段的巨大工程。
季童,就是這些被派回過去尋找在進化過程中失落基因的人之一。
去世的那個裴嘉木,曾經是他的重要目標之一,只是,按季童使用的方式,想快速從人體中分離解構出穩定的圖譜,需要大量實驗。
實驗材料,血液!
兩人在一起之後才發現裴嘉木是合適的人,季童先是猶豫,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
陌生人也就罷了,有各種非常手段,愛人,你怎麼跟他解釋需要定期取血?
到裴嘉木受傷癱瘓,季童就是完全捨不得了,再沒有然後……
從確認裴嘉木的身份起,季童就開始尋找他的母系賀家方面的血親,生母已逝,水葬入大海。繼承賀家家業的是姥爺接回的私生子,只有遠遠一點關係不能用。還有一個人,近二十年前失蹤的小姨。
花了四年多時間,從賀家那個人暗地裡的事情裡找到點兒蛛絲馬跡,終於翻到這個小鎮,發現目標已去世十多年。
幸而是土葬,在暫時找不到子女的情況下,季童智慧試試看能不能從墳墓中找到些什麼,沒想到子女掉到眼前。
腦子裡轉著上面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車海覺得,今天這一個,同樣的名字,近似的血脈,自己不得不懷疑,季童帶他回去是想找一個替身,有沒有可能重蹈覆轍。
畢竟,這一年來季童的狀態有目共睹!
季童轉過臉,平靜地與他對視了足有一分鐘。
最後車海挫敗地蹲到地上點一支煙,“好吧好吧,反正你是主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隨便你!你開心就好!!”
“謝謝……”季童隨便在臺階上坐下,仰望星空,數億光年之外的星空,有自己生長戰鬥的地方,或者也不對,首都星的那片星空和這裡分明是在不同的次元裡,靜默了半天,說了一句,“車海,你說的對,有時候,命這個字兒,挺能形容心情的。”
同父同母的兩姐妹,一個嫁入富貴窩裡卻早早香消玉殞留下年少的兒子;一個被拐入山中過最底層的日子生下三個孩子被虐待致死。天差地別的兩家,竟然都姓裴,孩子的名字都近似。仔細對比,連去世的日子也差不多。
即使在星際八千年,人類的光腦依然不能計算宇宙全息理論裡浩如煙海的參數,仍舊有人用華夏一萬年前就有的字兒形容世事無常。
命!
車海和范思達坐在他兩側,跟他一樣傻望星空,聽了這句話,還是范思達先反應,“呵,反正跟你混我這輩子也算是傳奇了!姑且算命!!實際上到現在我不摸頸椎上的那塊硬皮我都不能相信你。好吧,就算我摸著,我還是懷疑你說的星際戰爭。”
“說的好像我求你相信一樣,”季童撐著身後的地極力後仰,“本來於我的精神力和靈魂來說也算夢一場。”
三個大老爺們又看了半天星星,到西邊兒都現出了啟明星,才站起來晃進病房去找裴佳木。
裴佳木半夜已經醒了一次,輸液太多憋得慌,放了水躺回去,被裴佳葉兢兢業業灌了借護士站熱水溫好的牛奶,覺得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就算非常困,他當時還是堅持著聽裴佳葉解釋完整個獲救的過程。
弄明白事情經過之後,因為休息和藥物穩定下來的心跳更有力了些,寶寶沒事兒,自己也不嚴重,這就好這就好,還安撫裴佳葉,“錢沒關係,身體才最重要,等我好了自然能掙來。”
裴佳葉點點頭,給他掖好被角,握拳,“我也會努力的,哥你繼續休息吧,我去守著寶寶。”
“你也好好休息,求護士姐姐給你找個空床睡一會兒。”裴佳木叮囑完,安心地睡過去。
兩兄妹,裴佳葉緊張之下根本沒記得問另外兩個人的名字,上輩子裴嘉木不知道季童手底下還有車海這號人,又把重要資訊忽略了。
直到被早晨查房的醫生吵醒,裴佳木一睜眼,對上一圈兒圍著自己的腦袋,一個中年一群小青年,看起來自己被當病例給新生講解了。
醒來有些呆滯低血糖的裴佳木傻乎乎被一群醫生挨個聽了心音,讓人測了血壓,問了常規問題,等人群都散完,才發現門邊站著三個人,中間那個……
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又在病中,呼吸驟然急促,心臟狂跳,監控設備瘋狂地嘀嘀起來。
剛帶著大部隊出去的主治醫生又拖著尾巴狂奔回來,一進屋就問,“怎麼回事?剛才誰刺激他了?!”
季童三人都呆滯,就是站在門口,沒有任何人動他。
范思達聯繫醫院的時候早安排好了,醫生都是有譜的,忙亂過後一看屋裡就他們仨,也無語,和藹地問裴佳木,“你剛才是哪裡不舒服,有什麼不對?”
裴佳木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能說見到前世愛人太驚喜所以一時激動嗎?
不能啊!!
所以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眾目睽睽之下裴佳木強忍著憋進被子的衝動,尷尬說,“我剛才好像看到我媽的身影了……”
主治醫師轉頭四顧,“見媽媽這麼激動做什麼?那麼人呢?”說著就示意學生去外面找護士,“你這個情況,確實有家人照顧比較好,昨天都是朋友跑前跑後吧?”
裴佳木眼睛瞪圓,還得按照醫生的要求深呼吸平復情緒,腦子裡一片漿糊,不知道繼續怎麼接下去。
范思達乾咳一聲,“不是沒什麼事兒麼?沒事兒就好!那個,醫生,我來跟您解釋下。”

  ☆、第29章 成交

范思達拖走主治醫生,走出無米後,就換了一副表情哀戚的臉,搓著手做焦慮長輩狀,“內什麼,醫生,是這樣,我這個小弟的母親已經去世。”
醫生恍然,以為見鬼才心率波動那麼大,“哦哦,剛才是我說話太快。”
范思達悲痛,“前幾天他至親的姐姐又去世了,”抹一把臉扶牆,“這孩子親自操辦的喪事,硬生生一個人熬過來的,身體都拖垮了。”
說到專業上,醫生更加認真了,“昨晚只是看了血常規有炎症,開始初步治療,還有一些檢查結果一會兒就能拿到,看情況我會給做補充的,後續治療方案很快就能出來。”
范思達一手握拳捶在另一手掌心,“就是這個,我做哥哥的擔心他身體,這樣暈倒可不是小事情,想給他做個全面檢查。怕這孩子擔心費用,所以,您悄悄給開了單子,我交了費直接送他去檢查,您看行嗎?一定要全面!”
醫生想了想,病人家屬主動花錢要多加檢查,並不是壞事,最怕就是又想治病又怕花錢的人,“那沒問題,檢查結果多了利於確診和治療,查完房我給您開。”
范思達解決完問題,回病房,轉進走廊被車海拽著去另一邊,“去看看小姑娘那邊看看小孩怎麼樣,老大正跟他談後續怎麼辦。”
“真直接清醒帶走?”范思達撓頭,這可比非常規手段麻煩多了。
車海雙手插兜,“有血緣的,在老大心裡不一樣。”
范思達歎氣,“我就怕因為這個原因他心裡有什麼,剛才還跟醫生套了檢查,打算不行治療的過程中做點兒手段。”告訴小傢伙個錯誤結果,置換一批血什麼的。
“我勸你別多事兒,這一個不一樣。”車海聳肩,拉長了聲調學電視劇裡的狗腿子,“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兩個人去兒科病房,另一邊季童拉了個凳子坐到裴佳木床邊,鎮定地開口,“先自我介紹一下。”
裴佳木半躺在床上,心裡吐槽,我連你屁股上有塊胎記都知道,介紹個鬼,表面上笑的乖乖的,“我記得你,在學校見過。是您和朋友救了我嗎?太巧了。”
季童沒什麼表情,只是語調很柔和,很簡潔地介紹,“算是吧。我叫季童,是一家研究機構的負責人,目前的專案是專門做染色體和基因圖譜方面的分析。昨天救您本來只是舉手之勞,後來在拿檢查結果的時候發現,您符合我們尋找的樣本條件,所以,想讓您幫助做一階段研究。”
裴佳木愕然,剛才還在心裡腹誹有什麼可介紹,你的我什麼都知道,這就有一個不知道!!
如果沒記錯,在自己去世前半年,季童才說要去學醫吧,到現在時間總共也就一年半。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基因圖譜是跨國大工程吧。這麼短的資歷,這麼大的工程,他在什麼機構當負責人?!
“你不是在做it開發……”裴佳木有些遲疑地問。
“那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季童很坦然,面對除了嘉木以外的人不需要說的那麼清楚,“時間寶貴,我就直接開條件了,我瞭解了你的家庭現在的情況,應該需要幫助,我為你解決難題,你協助我工作一段時間,怎麼樣?”
“怎麼協助您工作?”裴佳木眼睛一亮。
“按照我的安排進行身體調整和健身,達到要求後,在不影響健康的情況下提供給我一點血液樣本,接受嗎?”
那麼就有正常理由見到他,一瞬間,裴佳木忽略了各種疑惑,畢竟等安置好這些雜事奮鬥到他旁邊,不知道還要多少年,變數太大了。
“我答應。”
“謝謝,”季童乾脆地站起來,一邊看手錶一邊道,“我留一個人在這裡給你解決問題,等醫生的體檢結果出來了,會有人給你安排營養健身課,符合要求後再談後續。再會。”
“再、再見!”裴佳木哀怨臉看著季童風一般的背影,倒是再多呆幾分鐘啊,這種簡單的談話風格,一點兒話都套不出來!!
季童出去一邊走出醫院一邊打范思達的電話,接通之後兜頭就是一句,“給這三個人檢查好身體,解決掉亂七八糟的事兒,帶到錦園那邊住。我回去了。”
范思達聽著電話那邊嘟嘟的掛斷聲,長長歎一口氣,撓頭半天,回撥,“我說老大你逃避的態度要不要這麼明顯,總要看到檢查結果出來吧?”
季童已經開車走在路上,聽著范思達的咆哮,聲音平直地問,“那我要你幹什麼?”
范思達噎住,“跑腿的嘍囉也是有人權的好麼?承認自己沒走出來很難嗎?”
“不難,我就是逃避,怎樣?”季童眯起眼睛看道路兩旁往後飛馳的行道樹,是,我聽到一樣的名字,看到相似的輪廓,想到他們之間的聯繫,我就有些難受,那又怎麼樣?
就這麼承認了!范思達撞牆,“不怎麼樣,我無法判斷醫生給開的檢查是否全面,你解決這個就趕緊滾吧?”
“拍照發給我。”季童按斷通話,單手打開單獨裝的車載小電腦,等圖片傳輸。
范思達拿到結果,又去找醫生開新檢查。
醫生推推眼鏡,一指外面的等待隊伍,“你說的這些需要看到前面的檢查結果才能判斷用不用進一步,沒必要現在就開出來。後面好多人等著呢,出去出去!”
范思達挫敗地出來,看來得跟這兒耗上了。
病房裡,裴佳木把臉蒙在被子裡偷偷樂,想到有理由跟季童接近就笑一會兒,想到就笑一會兒。
至於季童剛才全程都冷著臉,目光焦距不在這裡,全程都語調平直,走的飛快,有什麼自己未知的地方,那都不是問題,都不是問題!!
直到裴佳葉抱著寶寶過來,憂鬱地坐下,“哥,醫生說寶寶心臟有雜音,預約了一會兒去做心超,有可能是先天性心臟病!”聲音哽咽。
裴佳木從傻樂中清醒過來,“醫生具體怎麼說,把全部的話跟我重複一遍。”
心臟病的症狀他知道一些,寶寶平時並沒有這些情況。
跟過來的車海看裴佳葉一副哭咧咧的樣子,重複了下醫生的診斷,“放心吧,醫生說他現在年紀小,症狀很輕微,應該不嚴重。如果確診了,越早治療越好,以後跟常人不會有差別。如果不是最近太過疲勞動盪,這種程度,可能到她年紀很大了才會被發現,也可能終生不會被發現。”
裴佳木松一口氣,點一下裴佳葉的額頭,“年紀也不小了,穩重一點,出了事情你先慌了,寶寶怎麼辦?”
寶寶這會兒抱著護士給的奶瓶,本來她在小口喝奶,看到裴佳葉要哭,就去攬住她的脖頸把臉蛋貼上去,小小的臉上也是一臉愁容。
裴佳葉乾淨抹抹眼睛,“我錯了!”
裴佳木談了她腦門一下,“沒事兒的,下次挺清楚醫生的話,天大的坎兒也得一步一步走。”
車海抱臂倚在牆上,若有所思地看裴佳木教導妹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個氣場,說不清是動作神情還是語速語調,莫名的親切熟悉。
兩個母親是同母姐妹的姨表兄弟,名字近似,看體檢,身高也一樣,長相……
憑他這麼多年做特定工作的經驗,這個裴佳木若是皮膚更加白皙乾淨些,牙齒整齊,兩個人大概可以達到驚人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似度。
真有命運嗎?
范思達從外面拿了一疊單子進來,看裴家三口都在,一揮手裡的東西,“我老大跟你講了以後的事情吧?剛才他交代了,你後續的治療恢復我們來解決,還有什麼具體生活上的需要,現在都可以告訴我們倆,交給我們了。”
“他跟我說了,我們需不需要簽個相關的合同,讓我瞭解下具體雙方的權利義務。”裴佳木挺直腰。面對季童的時候腦子一熱答應下來,也相信他的人品不會做有違道義的事兒。
但是在跟他這些下屬相處的過程中,還是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沒問題,”范思達把單子遞到他眼前,“喏,為了判斷身體狀況給你開的檢查,後續還有一些。我已經預約了b超室,一邊過去一邊談?”
裴佳木仔細看了所有檢查,還問了其中幾張的目的,就起身穿衣服,“沒問題,走吧。”
裴佳葉疑惑地看向裴佳木,“哥,怎麼回事?”怎麼有種哥哥在跟人做奇怪的交易,不會是要賣器官之類那樣奇怪的吧,這麼一想又慌了,湊過去壓低聲音,“哥,咱們現在不缺錢。”
但是我們缺辦事兒的人和解決問題的精力,季童辦得到。
裴佳木也不跟裴佳葉解釋這個,只是安撫地拍拍她的頭,“放心吧,哥心裡有數,就當是支持祖國醫療事業發展,讓他們採集點兒資料,不會有事的。你帶寶寶去檢查,有事兒求助車先生或者打我電話。”
裴佳葉看自己哥一陣風似的跟著人去做檢查,心裡惴惴不安地坐著發呆,過了半天,轉臉問車海,“我哥哪裡特殊可以做樣本?”看車海的眼神又補了一句,“我覺得你們不會隨便抓一個人當樣本還給他做那麼多檢查治療吧?”
以她的年紀和出身來說,夠聰明,車海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得看基因圖樣。放心吧,不會把你哥賣到黑市。”

  ☆、第30章 疑惑

裴佳葉十分不安,她雖然聰明,接觸到的資訊卻不夠,也聽過許多什麼一覺醒來腎被割走的傳聞,不知道真假,嚇唬人是足夠了。
所以抱著寶寶用眼角打量車海好一會兒之後,她站起來,“醫生說心超預約到下午,我先帶寶寶給她弄點兒吃的去。”
車海知道她有小心思,覺得這小姑娘蠻好玩兒,也不管她,“你看著時間就好,吃完了回病房等著。”
裴佳葉應了聲,帶著寶寶出去回憶剛才看到的那些體檢單,到檢查部門挨個找,直找到地下一層的ct檢查室才找到,“哥?”
裴佳木回頭看裴佳葉氣喘吁吁抱著寶寶過來,連忙接過孩子,“你得適度讓她走走路,一直抱著你撐不住。”
裴佳葉四處看一圈兒沒看見范思達,趕緊揪住裴佳木,“跟著你的那個人呢?叫什麼范思達的!”
裴佳木拍拍等候椅讓裴佳葉也坐下,“去辦事兒了,我跟他講了我們現在的困難,比如寶寶的戶籍,還有我們打算買房子落戶的計畫。”
“幫我們解決?”裴佳葉就更驚了,愈發緊的揪住裴佳木的袖口,“哥,天上沒有掉餡餅吧?會有這麼好的事兒?!他們要做的研究到底是啥人命關天的大事情肯下這麼重的本兒?”
這一問裴佳木也回答不出來,他做決定僅僅是因為對季童的瞭解知道他不會做什麼奇怪邪惡的事情,而且除了這個機會,好像再也找不到近期就能合理呆在他身邊的理由。
其實他內心也知道,這件事疑點重重。
裴佳葉已經腦補了一堆,開始用手機上網搜索東西,越看臉色越煞白,沖裴佳木一晃手機螢幕,“你說,他們不會是叫你檢查身體做配型,然後把你的器官賣出去吧?”
所有的事實看起來還真的就是……
裴佳木無語,從包裡翻出剛才跟范思達簽訂的合同,“僅僅提供一點兒血,然後幫我們辦的事情對他們來說確實是舉手之勞。”
裴佳葉搶過合同一行一行細細讀,邊讀邊絮叨,“你看,幫我們把戶口都辦好,要不老少錢吧,我剛才去問了視窗,那一疊檢查單要上萬……”
嗯,是不太合理,裴佳木在心裡接著他的話,琢磨怎麼跟裴佳葉說一個合理的理由,也思考自己現在的處境。
剛醒過來,第一次看到季童的時候他有點兒衝動的想直接告訴他自己是又活了的裴嘉木,但是因為覺得自己太落魄太醜了,連死都要留個美美印象的裴佳木不能接受當時的自己。
最重要的是,靈魂更換這種事情會發生嗎?說給誰都會覺得你腦子有病吧,說不定就直接進精神病醫院被當做妄想症患者治療了。
最關鍵的是,裴佳木百分百確定,季童應該是不信的,他是再理智不過的人,不會相信這樣違反科學的事情。
早些年兩人還在校園的時候,穿越劇風靡各大電視臺,女主角重生回古代被所有人喜歡獲得大英雄或者皇帝的真愛故事,俘虜了所有老中青三代女人的心。
記得某一次陪季童在甜品屋打工,自己指著大廳裡放了半個下午的某穿回古代又帶著自己的愛人穿回現代的言情片說,“要是都能這麼穿,大家找物件的範圍可以拓展到上下五千年,再也不用擔心選擇不夠了。”
分明是個笑話,季童竟然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說,“現在人類的精神和大腦像塊兒毫無防備的嫩豆腐腦,別說穿越時空了,瞬間移動都做不了。大概等進化到精神仿佛包裹了厚厚裝甲那麼結實之後,能扛得住蟲洞……”
後面嘀咕的是關於什麼空間、次元、進化程度各種。當時的裴嘉木聽的眼冒金星,捶了他一把,笑的肚子痛,“喂,我只是隨便開個腦洞而已,你的樣子倒像是要寫一篇嚴謹的學術論文,聽不懂是玩笑嗎?哈哈哈哈~”
當時季童表情恍惚了一下,輕聲說,“不夠強的話,怎麼能回去呢?”
他臉上的那種表情,大概就叫做“濃重的悲哀”,讓人看得心裡好像有個大洞在往裡灌黑乎乎的風。
那時候兩人才認識半年多,還沒有挑明在一起。
裴嘉木當時已經悄悄地暗戀,抓緊一切機會呆在他身邊,見他這樣的樣子,有些嚇了一跳,“喂,到底怎麼想的啊?你這樣以後我都不敢跟你隨便說什麼了!”
季童回過神,又恢復了淺淺的笑容,“你就當我是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吧,想到宇宙那麼大,時空那麼廣闊,人類如此渺小,一時間有些傷心。”
當時的裴嘉木頗無語,“人家是傷春悲秋,你這是連過去未來銀河系星球爆炸都替它們難過了。”
後來直到去世,兩人在一起近八年,再也沒有一次見過季童露出那樣的表情。上輩子裴嘉木卻經常記得,偶爾小彆扭時候提兩句嘴,季童只會有細微的反應,再也沒有那麼強烈,但是仍舊讓人一次比一次確認,季童好像真的對什麼時空之類有異乎尋常的執念和痛苦。
想不通就不去想,大概就像某些人看到落花會難過一樣,過日子就是要難得糊塗,何況是這樣無傷大雅的小事。
當初的裴嘉木猜測,或許季童進入孤兒院之前的童年幼年時代有過什麼關於這樣的話的不好記憶,比如媽媽說了會如何結果卻拋棄他的情況。
不再憂心了,那個表情卻刻在心上丟不掉了。
因為僅有一次,又是春心萌動小鹿亂撞的時候,現如今裴佳木閉上眼睛,仿佛仍舊能看到那時候季童眼裡空寂遼遠的悲哀,孤冷的讓人心寒。
所以下意識地,他沒有說出任何自己重生什麼的話。
裴佳葉推了他肩膀一把,“哥~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裴佳木一晃神,“聽了聽了,我知道你說疑點重重。但是那個季童,我認識,之前在學校裡就認識,是我們教授合作項目的負責人。我知道他很多年,應該不是會販賣器官的黑•社會,或者詐騙犯。”
裴佳葉長長呼了一口氣,“跟你們老師有合作啊,學校裡知道他的人也很多是嗎?”
“是。”裴佳木微微笑。
裴佳葉拍拍胸口,“你早點告訴我就好了,我可嚇死了。我還怕萬一我們想跑,他們那個手絹兒什麼的往我們臉上一捂就能迷倒帶走呢。電視上不是有好多這樣的新聞。”
老師可以說是裴佳葉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初高中過程都是靠著不同班主任的幫襯過來的,比一年到頭在外見不到的兄姐還重要,所以一聽是老師都知道的,立刻放心了。
裴佳木有些想笑,覺得她還是小孩子,“帶著寶寶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在這裡等,吃午飯的時候我去找你們。下午陪她做心臟檢查。”
裴佳葉站起來牽著寶寶,哄她小步走回去。
寶寶往前走了四五米,忽然從裴佳葉手裡睜開,噔噔噔跑回來,站到裴佳木跟前扶住他的膝蓋,磕磕巴巴問,“舅舅、痛嗎?”
裴佳木對上她水潤的大眼睛,低頭用額頭跟她抵了一下,“不痛,為什麼覺得我痛?”
寶寶看了看四周,她兩歲多了,雖然不怎麼說話,但是不是笨孩子,甚至由於家庭環境,有超乎同齡孩子的隱忍和敏銳,“他們,病。”
裴佳木高興地親了親她的臉蛋,理解她的意思是關心自己,自己是不是跟這些人一樣生病了,“很快就會好。”
寶寶揚起柔軟的小臉蛋蹭蹭他的下巴,想了想,一字一頓說,“好、好、吃藥。”
裴佳木忍不住大笑起來,又怪叔叔一樣在她兩邊臉蛋各親一下,“舅舅很好,很好,會好好吃藥。寶寶也好好吃藥,我們一起好起來。跟小姨去休息吧。”
寶寶點點頭,轉身去牽住裴佳葉的手慢慢走了。
裴佳木看了看前面等候的人數,站起來拿手機撥了合同上留的手機號,不出所料,接電話的是季童。
季童帶上車載藍牙耳機,冷靜地問,“什麼事兒?”
裴佳木儘量讓自己語調清晰自然,“我對於合同有些不解,范先生和車先生都忙去了,因此打電話詢問一下。”
“說。”季童打轉向從車流脫出去,停到路邊的隔離帶裡,今天心緒有些不寧,回答問題不能一心二用。
“您這裡面講的,幫我解決問題,我跟范先生談了自己的困難,他表示都可以解決,非常感謝。”裴佳木翻開一頁合同,“所以,我對自己所獲得的權利或者說報酬已經清晰知悉。但是合同中對我的義務有些模糊。比如,身體達到標準條件,標準指什麼?體重?身高?耐力?或者某一項體檢數值?”
“等您的全部體檢報告出來,我會標注出每一項不滿足要求的點和需要達到的標準。”季童戴著耳機,半仰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是合理範圍確實我可以達到的嗎?還有定期采血?頻率是幾天一次?每次需多少毫升?總量要多少呢?”在裴佳葉的絮叨中,從初見季童的驚喜中清醒過來,裴佳木漸漸理智了些。
看起來這些都是季童十分需要的,他當然會去配合。問這麼多的小心思不過是,季童竟然有自己不知道的這一面,那麼,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第31章 補充協議

季童按了按額角,該說果然是跟你有關係的弟弟嗎?一個沒出校門的小傢伙短期內遭遇親人離世、獨撐大量治喪談判、整治奇葩親人、得知母親舊年真相、昏倒路邊奇跡般的遇到好心人被救起,這麼多大事兒。
從清晨到現在,從病床上醒來應該不超過四小時吧,就學會摳合同字眼兒了!
連說話的邏輯仿佛都有些微妙的相似。以及那麼,理所當然的態度!
裴佳木剛從那簡短的【非常感謝,我對自己所獲得的權利或者說報酬已經清晰知悉。】
讓季童恍惚想起,很久之前,木木說過類似的話,【ok,我對自己身為你男友的權利已清晰知悉,接下來,我們可以談談你想要我盡什麼義務?】
那時候對方逐漸接近的呼吸仿佛又一次近在咫尺,季童回憶起來,甚至不自覺地繃緊了腰部的肌肉,以前木木喜歡出其不意偷襲。
狠狠在旁邊的座椅上砸了一拳,季童平復自己的情緒,“一切細節都需要拿到你的體檢報告之後再判斷,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讓范思達現在過去跟你簽訂一個補充協定。核心內容就是,整個過程以不違背你的主觀意識,不對你的身體造成負面影響為原則。可以嗎?”
裴佳木不自覺笑起來,好吧,童童就算有什麼背地裡的事兒,果然也是合理合法的,“我同意,看到補充協議具體條款後會簽字。打擾您了,非常感謝。”
“不客氣,雙方合作的基礎應該是互惠互利,平等坦誠的。再見。”季童掛了電話,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打電話給范思達。
范思達正在去c市這邊據點的路上,他和車海經常在不同城市辦事,因為酒店登記太容易被查到,季童在各地都有房產給他們當落腳點,只是多數都不常用。
這次所以打算把那個這邊的一個一居室小房子直接過戶給裴佳木,然後幫他把妹妹和侄女的戶口弄進去。
裴佳木自己的戶口在學校裡,早晨聽范思達這麼提議,雖然覺得直接過戶一個房子似乎有點兒小題大做,但是一想,反正都是童童的,以後都是我們倆的,就爽快地答應了。
范思達還為他的態度意外了下,按理說一個拿救濟款從山裡出來的孩子,貿然接受一棟省城房子的饋贈,不會有點兒驚訝欣喜嗎?就算是個小房子,也值她姐姐的撫恤金這麼多呢!
但是他的態度就跟,送了我一個幾十萬的房子和送我一個麥當勞十八塊的超值套餐一樣普通,這是真的是錢財如糞土,還是覺得自己超有用獅子大開口呢?
正一路琢磨這個事兒,接到季童的電話,一聽季童複述的裴佳木的要求,范思達心思就拐個彎兒,把房子的事兒跟季童一說,“你說這小傢伙,是真聰明還是裝的?”
“要是基因遺傳沒錯,大概是真的吧。”季童心不在焉,“你下午跟他談,我掛了。”
“ok,保證完成任務。”范思達掛了電話重新預約房管所、警察局戶籍管理處等機構的時間。
季童這邊丟開電話,抹了抹額頭已經起了冷汗,尖銳的頭疼沒下去,反而眼前有些重影了。算算已經超過48小時沒睡覺,最近越來越頻繁地發生這樣過度疲勞的情況。
耳邊仿佛又想起裴嘉木最後留下的那些錄音,讓自己好好健康生活下去。
季童自己不覺得,他周圍的人看他已經越來越像是對著一尊琉璃雕塑,生怕哪兒輕了重了就磕壞了。
從裴嘉木受傷開始,為了事業、為了任務、為了照顧人,季童長期維持著每天只能睡四五小時甚至更少的生活。
到裴嘉木走了,他最開始每天忽然多了大把時間,但是沒有一點兒能用到睡覺上,根本睡不著。於是他又自虐地給自己增加了更多的工作,每每累到筋疲力竭,去公墓偷偷看裴嘉木,回來睡上幾個小時。
說句不好聽的,日常工作跟在他身邊的周韓、趙玄雨經常都在擔心老闆哪一天忽然就過勞死掛了。
季童自己知道,自己不會掛,寄居的這具身體已經經過從小刻意的鍛煉,雖然承載強大的精神力還是有些吃力,卻比一般人韌性好多了。
但是這樣的情況,嘖,挫敗地歎口氣,季童打電話給車海,“手底下有閒人嗎?派一個過來給我當幾小時生活助理,把我送到機場辦好手續。”
車海本來正按范思達轉告的話在寫補充協定,接了電話脊背一挺,“你不是自己開車走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不是情況嚴重,季童不會求助。
季童低笑一聲,“能怎麼樣?!昨晚沒睡覺,有點兒困,不想疲勞駕駛。定位發給你,派人來找我。”
“別掛電話!”車海喊一嗓子,“還是我去吧。醫院醫生都在輪崗吃午飯,也沒什麼事兒。”
“隨便你。”季童掛了電話,把車挪到樹蔭下面,關了空調打開一條窗戶縫透氣,然後放低座椅半躺下。
車海關上電腦,出門打個車到季童定位的地點去,找到他的時候,季童正在車裡睡的一頭汗,臉色慘白。
車海就無奈了,四面打量一番,到附近便利店給他買一個三明治加熱,一瓶全職牛奶加熱,兩瓶礦泉水,弄了條新毛巾在店裡絞濕,重新回去敲車門。
季童暈暈乎乎醒來,下車換到副駕駛上去坐,“你還挺快!”
車海把三明治和牛奶遞給他,“你就繼續作死吧。”這世上沒有誰比他和范思達對季童知道的更多,即便如此,有些話也沒法說。
實際上,他和范思達跟著季童,是真的有點兒古代時候家臣跟著主子的樣子。雖然時代不同了,日常看起來沒大沒小的算朋友,但是論到心裡的地位,說這倆六親沒有的孤家寡人是把季童在當爹侍奉都不為過。
季童把牛奶打開喝了一大口,飛速把三明治吃完,“你跟范思達這兩周就負責跟裴佳木這件事,給裴佳葉也添加全套體檢,同母系,作為女孩子說不定她更有用。”
果然第一句話還是工作安排,車海憋了又憋,終於覺得不說得鬱悶死,“老大,你是認真想過勞死嗎?要是你提前掛了,我跟范思達我倆就帶著頸椎裡的晶片去國家科研機構自首。”
季童低笑起來,“不用擔心,我售後服務很好的,肯定每十年給你們換一次新的。”
“臥槽!”我不是想說這個,車海在方向盤上砸了一下,“你生不生氣我都得說,大木木也希望你好好過的吧,否則他為什麼做那種決定,你心裡清楚的很吧?但是你看看你,你這一年來是怎麼糟蹋自己身體的?!你對得起……”
“閉嘴!”季童按住額角,“道理我明白。”
“你明白你倒是做啊?!”車海挫敗地低吼一聲,“你這樣簡直親者痛仇者快,大木木的那些對頭可高興的很著呢!”
“你叫他什麼?”季童關注點就完全偏了,“什麼大木木?!木木也是你叫的嗎?”
車海一曬,“你就轉移話題吧,c市醫院裡那個小只的,曾經那個大只的,反正都是一家子。不讓叫不叫好了,大裴小裴也行。”
汽車進入機場高速,季童望著外面的車流和行道樹沉默了一會兒,“抱歉,剛才不應該吼你。我知道你們關心我。好吧,回去我會儘量規律作息,儘量轉移注意力。如果你們有合適的人讓我見,我也不拒絕了。這些讓步夠了吧?”
車海聳肩,“身體是你自己的,我們嘮叨再多都白瞎。你只要記得,那個人希望你能更好,我覺得就夠了。你想想你曾經講的,因為忙的沒按點吃飯他能像照顧孩子一樣端著碗喂你,再看看你現在怎麼對自己!”
“是,我又辜負他的期望了。”季童爽快地承認錯誤,但是也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讓我閉一會兒眼睛,到了地方你打好票再叫我。”
車海把車裡空調的溫度調高了點兒,抑鬱地覺得回去得跟范思達聊聊怎麼解決老大的精神問題,再這樣下去,確定一定以及肯定,boss會英年早逝。
呵呵~到時候自己跟范思達這兩個前雇傭兵出身的,幹了這麼多年大概算是私家偵探活兒的人,只能拿著大筆存款吃利息等脖子裡的晶片過質保期爆掉腦袋開花。
因為裡面植入的東西只有季童能解碼!
或者在爆掉之前考慮做點兒驚天動地的事情,把之前大裴的那些變態家人,變態姥姥家人,以及boss這些年的仇人都給幹掉,弄一起驚天連環滅極品案。
車海開著腦洞轉臉看一眼自己的boss,嘖嘖,星際戰士牛逼嘛~還不是跟我們地球的美人談個戀愛結果就變這樣了。
自從跟了季童混,從他嘴裡知道了世界的真相,人生觀發生了巨大改變之後,車•前雇傭兵•鐵血殺手•現私家偵探•真狗腿子•海同學的大腦結構就異乎尋常了,腦洞大的堪比紅巨星。
說起來季童也嘗試過教給兩個人,讓兩人互相解決。但是特麼的學不會,解碼不是固定密碼,必須根據實際情況計算結果,來自星曆八千多年的公式,理解它之前念書都要念好多年!
被國際黑幫養大的兩個人痛苦地學了一星期,覺得季童的狗腿子奴才就挺好,花時間學這個不是sb麼?

  ☆、第32章 暈倒

把事情交給季童or其下屬之後,一切忽然變得超級簡單了,裴佳木每天只要負責配合醫生檢查吃藥吃飯睡覺。
體檢結果半個月之內相繼出爐,幸運的是身體沒有大問題,但是由於過度勞累或者曾經感冒得了輕微的心肌炎,臥床休息即可。
裴佳葉小姑娘身體各項功能指標好的令人髮指,只需要補充點兒維生素。
最嚴重的是寶寶,小娃娃竟然有先天性心臟病,好在並不嚴重。醫生說有一部分輕微患者可能一生都不會發現自己有先天性心臟病,寶寶這種情況,因為近期過於疲勞照顧不好被發現,反而算是幸運的事兒,越早治療越好,可以採取微創手術治療,以後會和健康的孩子沒有區別。
無所事事養豬日過的超級快,一晃眼裴佳葉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本城的戶口都辦好,寶寶念小學的問題還要好幾年才要考慮,暫時來說,真的沒有任何需要操心的事兒了。
車海去s大所在的城市聯繫最好的兒童醫院為寶寶入院做準備,范思達與三人約定了離開的時間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裴佳葉這天喂好了寶寶,忍不住又去查了一遍寶寶和裴佳木的住院繳費情況,發現裡頭還有大量預存金額,松了一口氣跑回病房問裴佳木,“哥,我們是不是有三天沒見到范先生了?”
裴佳木半躺在床上看專業書,下學期還有補考,“嗯,有什麼問題。”
裴佳葉最近和住院病房裡各種孩子的媽媽姥姥奶奶打成一片,迅速成為善良樸實照顧姐姐遺孤遭眾人憐惜幫助的好孩子代表。
長日無事只聊天,跟這些人學了諸多育兒常識的同事,吸收了一肚子奇聞怪談和花式八卦,經常在肚子裡翻來覆去想了總結完再來彙報給自己的哥哥。
裴佳木問了話,好長時間聽不到回答,看到裴佳葉正在一張紙上刷刷寫字,“你又弄什麼?”
裴佳葉抬頭,數了數自己列的條目,自從裴佳木說她說話沒有邏輯,叫她每次都想好再表達之後,她就開始每次彙報之前這樣打草稿,“我就琢磨這個范先生和車先生,以及只出現過一回的季先生,你說他們會是什麼人?”
“我看了合同裡寫的那個醫療機構的名字,借了護士姐姐的ipad查過,沒有這個地方誒。所以有可能是奇怪的科學瘋子吧?否則成本也太高了,我今天去看了,住院到現在都花了十幾萬了,裡頭竟然還預存了二十萬。那個小房子,寶寶隔壁床小鬧鬧的姥姥說非常貴。我們三個到底哪裡值錢讓他們下這麼大的血本?”
想想之前做的體檢,“不會現在就已經找配型去了吧?到時候把欠條往我們面前一放,我們還不起錢就只能賣腎……”
裴佳葉滔滔不絕地講自己的各種推測,“而且竟然好多天都不出現,都不怕我們三個跑了嗎?總要有人看著我們吧,你猜這個屋子是不是有隱藏監控,或者護士長是他們的暗線。”
裴佳木捂住額頭,大概是從小和大姐相處不久,雖然她在最開始親人去世的時候超級悲痛,但是走出來的也快。
裴佳葉雖然是小地方出來的,可是因為學習成績優異,一直受老師偏愛,在外打工的姐姐也能支持她在同學中平均水準的物質需求,她到並沒有什麼特別窮人家孩子的瑟縮。
什麼父愛母愛那種東西,如果天生就沒有過,大概也不會特別羡慕。
裴佳木觀察得出來,甚至於裴佳葉對於裴老三的那種畏懼,都和路邊遇到一個兇惡的混混的畏懼相差不遠,並沒有附加被親人傷害的痛苦。
確實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自己就這麼相信季童和他的人,裴佳木最後只得最裴佳葉說,“他們跟我有保持聯繫,不要擔心,補充協議你不是也看見過了嗎?”
“哦,”裴佳葉拄著下巴又想了想,跳起來,“我回去看寶寶醒了沒。”一陣風一樣就跑了。
裴佳木忍不住笑起來,活猴一樣跳脫的姑娘,是真沒見過,但是僅僅是在危難中她毫不猶豫交付全部身家的信任,不眠不休照顧的情分,自己以後會盡哥哥的責任讓她幸福。
放下專業書,從床頭櫃抽屜裡翻出那份季童做了許多批註的文件,自己的體檢報告,一項一項看下來,和當年癱瘓後複建計畫裡營養師講的調養身體的情況異曲同工。
所以,季童只是需要一個身體各項指標十分健康的人,那麼,自己這個身體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隨便一個健康的人,到體育院校很好找吧。
手指在螢幕上滑動了半天,裴佳木按下之前聯繫過的那個號碼,這是曾經的裴嘉木也不知道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季童低沉的聲音傳過來,“你好,我是季童。”
“季先生,”裴佳木疑惑地皺起眉毛,季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我看了您批註的體檢報告注意事項,在心肌炎痊癒之前都是配合醫生治療。裡面寫著建議休學,但是我認為我目前的狀態可以承擔學校的課業,所以想與您商量一下。”
隔了一會兒,季童的聲音才傳過來,有點兒遠遠的感覺,“保持規律作息,充分休息,規劃營養攝入,適度鍛煉,合理服藥。以及,你還需要照顧一個心臟病患兒,在這樣的情況下需要通過十三門專業課考試,按照您以前的成績,不能說服我。”
裴佳木想撞牆,麻蛋前身是個學渣,按照他之前的能力,確實不足以完成這些,非得點燈熬油死命學習才行。
有那麼一瞬間裴佳木想吼,死童童,老子當年也是優秀畢業生好麼好麼好麼?!
沒等他出聲,電話那邊傳來一聲玻璃杯墜地的聲音,接著是尖銳的鋼架倒地聲,桌子被平移推開地面的聲音。
最後手機嘟嘟忙音。
裴佳木心神一震,怎麼感覺都像是季童砸了水杯摔倒了,怎麼會?!
超人一樣的季童,剛才那連綿不斷似乎無法控制的倒地聲。
聯想起之前看到的季童眼下濃重的黑眼圈,跟車海聊天時候套話出他的繁重工作量,裴佳木抖著手指回撥電話,忙音、忙音、忙音……
最後裴佳木去打范思達的手機,一接通劈頭就問,“范先生,您知道季先生現在在哪裡嗎?”
范思達正在做另一個任務,盯著某公司負責人從一個酒店出來,不太在意地回答,“在他自己家或辦公室吧。”
“你能聯繫上他附近的人嗎?他的朋友,照顧他的人?”裴佳木緊張的心口又開始發悶。
范思達注意力終於被拉過來,“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裴佳木按住胸口,“我剛才跟季先生通電話說起我的調整安排,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忽然手機那邊有玻璃砸到地上的聲音,還有桌椅移動倒地,然後電話被掛斷,再也聯繫不上了。”
范思達也緊張起來,“謝謝你的通知,我馬上聯繫季先生。”
裴佳木等了五分鐘,心急如焚,五分鐘後重播,電話還是很快被接起,“怎麼樣,找到人了嗎?”
范思達正在公路上各種超車飛馳,“季先生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接不通,我只有他身邊周韓和趙玄雨的電話,兩人電話不在服務區。我現在立刻飛回去看情況,謝謝你的關心。”
飛回去,裴佳木放下電話查機票,從c市回去最快的飛機一小時之後起飛,回程一小時四十分鐘,再從機場過去……
裴佳木等不得了,仔細回憶剛才電話裡傢俱劃過地上的聲音,之後又有鋼架倒地和清脆的玻璃聲,有水聲,是北面半山的小別墅。
那棟房子裡有鐵藝的花架上面擺著水養的植物,自己喜歡在那個陽臺上曬太陽,有個最喜歡的貴妃榻,包腳不太好,移動的時候聲音很大。
顫抖著手在網上搜錦繡莊園,物業電話,裴佳木迅速撥過去。
物業接線員甜美的聲音響起來,“您好,這裡是錦繡莊園物業服務中心,請問您需要什麼説明?”
“十二棟、”裴佳木深吸一口氣壓住胸口的疼痛,“西區十二棟的戶主,季先生,今天在家嗎?看一下有沒有他的進出記錄。”
物業聲音柔和,“我們不能透露業主的資訊,您能告知一下身份嗎?如果是來訪,我們可以幫您通知。”
“人命關天!”裴佳木吼一聲,放低聲音,“我五分鐘之前在跟季先生通電話,他在那邊摔倒了,目前手機已經聯繫不上,我聽到了玻璃碎裂和鋼架倒地的聲音,”頓了頓,補了一句,“電話未掛斷前還有呻吟聲,你們現在立刻去看看,立刻!”
物業也擔心起來,“好的先生,謝謝您關心,我們立刻派保安過去。”
“保安電話能給我嗎?”裴佳木著急,“你給我個保安電話,我知道怎麼進門,可以電話告訴他。”
這樣的事情,物業也不說什麼規定了,派了那邊巡邏的保安跑步過去查看。
裴佳木和保安通了電話,指點他,“你繞到後面薔薇花那一排,隱藏有個缺口,小鐵門應該可以進去,倒地的鋼架在二樓露臺落地窗,從外面就能看到情況,進去了嗎?”

  ☆、第33章 送醫

社區裡每一個業主都是大客戶,收著昂貴的物業費,管理人員還是十分盡心的,離的最近的保安很快就跑到。
小保安拿著自己的手機,努力墊腳尖往二樓露臺張望,因為裴佳木說的太詳細,對房子太瞭解,他不自覺就按著他的話進院子翻找了。
“裴先生,這邊的花木太高了,露臺下半部分是全封閉圍欄,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對對,天窗是開著的。”
裴佳木握著拳在病房裡來回走了三圈,終於狠心,“你到前門去,我之前去過,季先生告訴過我密碼。”
小保安猶豫了下,“我們進入業主家裡應該需要向公安局報備。”院子和室內還是不一樣的。
“人命關天你知道嗎?等你報備完了我的朋友來不及救了怎麼辦?”裴佳木一拳砸到牆上,深吸一口氣“我把我的身份證號告訴你們,給你們備案,還有我讀書的大學年級專業,可以相信我嗎?”
小保安還是不敢做決定,好在保安隊長騎著電動車奔過來,遠遠的他就指著電話喊,“隊長,連絡人讓我們進業主家裡!”
裴佳木聽到他喊,也對著電話喊,“把電話給你領導。”
小保安巴不得,趕緊把手機遞給隊長。
裴佳木聽到裡頭換了人,一口氣不帶停的,“季先生本來最近最近身體狀況就不好,我十分擔心他,剛才電話裡聽到的聲音確實很嚴重。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證號碼告訴你,還有我就讀的大學,哦,對了,季先生的身份證號碼我也能告訴你們。你們那裡有業主登記吧,能確認我確實是他的朋友……”
保安隊長更沉穩些,“好吧,我們就相信您,進房子的同時我會打110彙報情況,您告訴我怎麼進去。”
裴佳木松了一口氣,把額頭抵到牆壁上,“進門密碼,外面鋼門和裡側木門兩重,分別是880728和870918,如果一次不對就反過來,應該是這兩個。”
嘀嘀的密碼盤聲音後,手機裡傳來熟悉的電子門聲控音樂和曾經那個裴嘉木錄音的【歡迎回家】。
之前已經說了是在二樓露臺,保安隊長一路找上去,很快發現伏趴在地上的季童,“裴先生,季先生昏迷了,沒有外傷,我這邊打120。你方便立刻趕過來嗎?”
“他看起來嚴重嗎?”裴佳木恨不得自己瞬移過去。
保安隊長稍微做了下檢查,“情況不太好,看起來十分疲勞,具體要等醫生,您不要擔心,120中心說救護車已出發。您方便過來嗎?”
裴佳木松一口氣,按住額角死命想,怎麼都想不起來周韓等人的電話,“我現在在c市,我這邊有人馬上上飛機,很快趕回去。您可以試一下聯繫浩星集團的周韓或者趙玄雨,找不到人就打秘書處,說季先生在家中暈倒了。”
電話裡已經遠遠傳來救護車的聲音,保安隊長很乾脆,“那麼我們物業暫時派人跟救護車去醫院,請您保持跟我們的聯繫。”
畢竟社區裡的業主都是有錢人,物業跟過去沒什麼損失。
“誒,你別掛斷電話,把救護車隨車醫生的診斷轉告我一下。”裴佳木有些脫力地坐回床上半靠在窗欄上,覺得脊背發涼,一摸後背,一手冷汗,胸口悶脹的喘不過氣兒。
嘈雜的聲音過後,保安隊長將手機直接遞給醫生,“醫生,季先生的朋友,很關心他,您能不能告訴他一下情況。”
醫生接過電話簡明說,“目前診斷疲勞性休克,需補充液體,無心腦血管疾病徵兆,要進一步檢查,請患者家屬儘快趕到醫院。”
“謝謝謝謝!”裴佳木一疊聲感謝,聽著那邊嘟嘟電話掛斷的聲音,強撐著的力氣一下子泄了,顫抖著抬手按了床上的呼叫鈴。
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很快跑過來,一看他汗涔涔的臉和蒼白的膚色發紫的嘴唇就狂奔回去叫醫生。
主治醫生回來檢查了一通,重新調整了藥量,補充液體,繃著臉絮叨,“你說說你說說,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你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就這麼激動。你的事情寇里醫生都知道了,日子要往前看好不好,小夥子!你這樣不遵醫囑……”
裴佳木就糯糯點頭,一句話也不反駁,末了送一個乖巧的笑容。這陣子各種消炎藥維生素營養餐齊上陣,他臉上的痘痘消了大半,原本有些模糊的五官都清晰起來,又加上尚且單薄的肩膀瘦弱弱的樣子,醫生就重重歎了口氣,“好好休息,五點太陽不太強烈時候出去走三圈。”
“遵命!”裴佳木比劃了個敬禮的姿勢,目送醫生護士離開,算算瓶子裡液體滴完的時間給手機定了個表,想小睡一會兒,但是閉上眼睛根本就睡不著。
手背上紮著針艱難地翻了兩次身,挫敗地歎口氣,裴佳木給保安隊長打電話,“喂,聯繫到浩星的人了嗎?”
隊長已經開始返回社區,笑呵呵道,“裴先生不用擔心,秘書處幫我們聯繫了人,已經趕到醫院,季先生現在有好幾個人守著,醫生說他太累了,沒什麼,不用擔心。”
“太感謝你們了。等我回去給你們送錦旗。冒昧問一下,我還不知道您的姓名。”裴佳木真誠地感謝。
得到表揚當然是好的業績,保安隊長不客氣地說自己叫王強,第一個跑過去的小保安叫劉志。
“我記住了,一定會給你們領導和公司送表揚信。”裴佳木又跟他寒暄了幾句,終於安下心。
掛了電話就放心地睡過去,一覺睡的特別沉,渾身都像沉在厚重的泥漿裡一樣疲憊,直到耳邊想起裴佳葉的叫聲。
努力了好幾回睜開眼睛,外面太陽已經西斜,護士正在小心拆掉針頭,手背上的吊針已經回血了。
裴佳葉心疼地用棉簽使勁給他按住針眼,“你太困好歹告訴我一下,我可以過來給你看著吊針啊,看看剛才那半管子血。”
裴佳木不以為意,“估計也就幾毫升吧,沒關係的。”
“那可不行,一滴也是血啊,你看你瘦的,全身才能有多少血。”裴佳葉絮絮叨叨半天,她基本都守在寶寶的病房,現在是到了時間過來找裴佳木一起去散步的。
寶寶靠著裴佳葉的腿站在床邊,伸出手指小心摸了摸裴佳木的手背,湊近了呼呼兩下,“舅舅,不疼。”
“不疼,我沒事。”裴佳木呼嚕一下她柔軟的頭髮。
因為性格乖巧安靜,她幾乎是整個兒童病房最好搞定的孩子。每天都遵醫囑按時吃飯睡覺,聽話活動調整身體狀態等待手術,環境安穩下來,寶寶尖尖的下巴也漸漸圓潤了點。
★★★
醫生給季童的藥里加了安眠藥,所以直到十五個小時之後他才醒過來,睜開眼面對的不是熟悉的環境,讓他渾身的神經瞬間繃緊,猛然掀開被子就坐起來。
旁邊通宵陪床的車海嚇了一跳,急忙按住他手背,“老大。”
季童繃緊的肌肉放鬆,按住因為安眠藥有些眩暈的腦袋,“我怎麼了?”
“疲勞過度暈倒在家沒人管,太帥了!!”車海比了個大拇指,翻白眼兒,“臉旁邊就是碎玻璃!差點兒毀容!!”
季童知道他是說反話,也不計較,“你趕回來送我來醫院的?”
“不是,你中午過後沒多久暈的,我趕過來都快吃晚飯了,是趙玄雨守著。”車海遞給他一杯調好的生理鹽水,開始拆飯盒準備加熱,“趙玄雨女朋友給送來的粥,喝兩口?”
“嗯,”季童點點頭,“中午?我一個人在家,”隨即想到當時正在做什麼,“那個裴佳木通知你們?”
一提起話頭,車海放下飯盒又反身豎了兩個大拇指,“這孩子算你救命恩人了,我覺得他有天分做私家偵探。就沖這一回,之前幫他的事兒都值了,老大你以後可以多給他點兒補償。”
季童小口小口喝水潤了潤嗓子,笑問,“怎麼?”
“這孩子因為跟你電話突然掛斷,覺得大概出了什麼事情,先聯繫的我,”車海把飯盒放進vip病房的微波爐,開始唾沫橫飛地講述,“然後我就往機場飛奔,聯繫周韓趙玄雨一個找不著,據後來說當時在封閉技術測試間裡沒信號。然後我就往機場走啊,琢磨要不要報警讓員警去看你,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個房子。”
季童眉頭蹙起來,修長的指尖輕叩玻璃杯,“然後呢?裴佳木找到我?!”未免太不可思議。
“沒錯,”車海再次雙手大拇指一比,“我回去得問問他怎麼推理的,他直接打給了你社區的物業,讓保安去你家裡看,發現你倒在家裡沒人管直接送醫院,周韓先趕到的時候你連輸液針頭都紮好了。”
季童忽然把玻璃杯放到床頭櫃上,力度有些大,發出很大的哢一聲,“聯繫的是哪個物業保安?”
車海愣住,“怎麼?”
“我從來沒告訴過他我的住處,甚至從來沒有說過任何私人資訊,他怎麼找到我的住處,”季童知道自己住的社區,“物業可不會隨便接到什麼電話就闖入業主家。”
車海從來了就守著季童,又因為所有相關的都是熟人,理所當然以為,裴佳木因為和季童通話知道了什麼,這時聽季童一說,也有點兒驚訝。
“老大你在市里有多少房產?”車海喃喃道,他就知道公司旁邊的小套日常用和今天出事兒的別墅,似乎還有個度假山莊裡的休假屋。
這個城市那麼多社區,如果裴佳木沒有聽季童講過什麼,他怎麼找到老大的?

  ☆、第34章 逼問

“問周韓他來的時候物業的保安是哪個?”季童扣了一下桌面,看看外面的天色,啟明星剛升起來,才淩晨四點多,夏季的晨風透過窗縫帶著微涼的露水氣息,“不,再等等,等七點半再問吧。”
“哦哦。”車海也翻來覆去琢磨整件事。
接下來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季童喝了半碗粥,去洗漱了一下,重新躺回床上。
車海把兩個小沙發拼了一下窩著半躺下,“再睡一會兒吧,我定個時間叫起。”他熬了大半夜了。
“好。”季童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仰面閉上眼睛。
車海很快睡熟,偶爾發出一聲輕輕的小呼嚕。
季童躺了半天,睜開眼睛,借著小夜燈看了看,附近沒有自己的手機,悄悄起床去把車海的ipad拿過來,連上家裡的監控網路查看情況。
從畫面裡可以看到,當時自己因為疲勞過度手滑摔了玻璃杯,站起來時候眩暈摔倒同時碰翻了鐵藝的花架後再也沒有動,房間裡安靜下來。
接著週邊的監控接收到動態圖畫開始工作,保安氣喘吁吁一邊講電話一邊跑過來,他很迅速地找到隱藏在薔薇花架裡的小鐵門進入院子。
再下一個院子裡的監控,小保安繞著屋子走了好幾圈,露臺下面跳著向上看了幾下,然後他把手機交給了新趕來的保安,兩人徑直去了屋門。
這個過程中他們一直都拿著手機打電話,新來的保安毫不猶豫地按了自己家門的密碼,順利進屋,找到了昏倒的自己,120趕到送往醫院。
季童反復看了好幾遍兩個保安進門的畫面,放大手指動作,他是毫不猶豫地按了密碼,880728、870918,一次正確,很明顯,他從哪裡知道了密碼。
這怎麼可能,電話裡人告訴他的?
家裡的密碼鎖改裝過,可以識別兩套密碼,一套數位是周韓和趙玄雨、車海幾個人知道的,方便在有意外情況的時候可以進入自己家。
這個保安按的,是自己和嘉木知道的那個密碼?!!
當然親近的人中有人知道嘉木的生日,自己的也經常有人慶祝,可是,這幾個人據說當時都聯繫不上。不,聯繫上了他們告知的肯定是他們知道的另一套密碼。
一般人可能會想到密碼是生日,這兩個密碼卻是年份和月份互換過的,沒這麼容易就說中。
本來還打算等到早晨七點多,現在一刻都不想等了,季童套上鞋子,拿走了車海的手機到外面給社區物業打電話。
“您好,這裡是錦繡莊園物業服務中心,請問……”
季童打斷對面的介紹,“我是西區十二棟業主季童,想問一下昨天我暈倒時候送我來醫院的保安還在嗎?”
這麼一個救人的事情保安隊長當然回去之後就跟大家八卦了,接線生很快反應過來,“王隊長今天不值夜班,您有什麼需要嗎?”
季童猶豫了下,還是抵不住心裡的焦慮,“你們現在可以聯繫到他嗎?我有急事,實在不好意思。”
社區裡業主都超級金貴,好事兒都做一半兒了,當然要送佛上西天,接線生笑容甜美,“他就在物業宿舍,我們馬上派人去叫他,二十分鐘後回您電話,您看可以嗎?”
“可以,就是這個手機號。”季童掛了電話握拳靠牆站著。
車海從他打電話就醒過來站在他後面,這時走上前拍了他一巴掌,“你躺床上等去吧。睡不著就算了。我們都不指望你能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墓地給自己買個坑,姑且到時候當你的陪葬護衛。”
季童忍不住笑了一聲,“瞎扯什麼?”慢慢走回床上躺著,腦子裡還在反復想那些疑點。
他清楚之前裴嘉木的一點一滴,甚至裴家暗地裡那些嘉木本身都不清楚的事情,他都更清楚。所以非常確定,裴嘉木出事癱瘓之後這個人才考到s大,兩人沒有一絲交集。
不過十多分鐘,物業電話就過來了,王隊長的聲音響亮有朝氣,“季先生您好些了啊?”
“好些了,抱歉這麼早打擾您,實在是我有些事兒比較著急要知道。”季童緩一緩語氣。
王隊長爽朗一笑,“您太客氣了,我進了您家,本來還打算今天找個時間去跟您說一下情況。您想知道什麼,問吧。”
“當時打電話到物業去求助的人是叫裴佳木嗎?您可不可以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儘量跟我說仔細點。”季童挺直腰背。
保安隊長有些疑惑,難道兩人不是很親近的朋友?趕緊儘量詳細地解釋了整個過程,連走之前收拾掉了碎花瓶和地面的水漬其餘沒動都講了一遍,末了強調,“整個過程有我們跟分片派出所報備,離開時候是我鎖好的門,季先生放心吧。”
季童聽出他語氣裡的疑惑,輕笑一聲,“裴先生是我很好的朋友,謝謝你們救了我,等我出院再好好感謝你們。”
“沒問題就好,祝您早日康復。”王隊長寒暄了幾句掛了電話。
車海一直緊張的等在一旁,見季童放下手機沉吟,湊過去問,“怎麼樣?”
“是裴佳木告訴保安的進門密碼,”季童轉過臉問車海,“你還記得我那棟房子的密碼嗎?”
車海想了半天,“大概是020608再反過來這串數字一遍?我很久不過去,得回去翻我的記錄確認下。”
“你知道的是020609。”季童枕著手臂後仰躺回枕頭上,不是自己家的門,所有人都得想一想密碼吧,像車海這樣專門做相關工作的,都還猶豫許久又記錯了。
剛才那個保安說幸好裴先生知道您家裡的密碼,我們才能很快進去。
靜靜躺了一會兒,季童翻身坐起,“立刻去給我訂最早去c市的飛機,我去辦出院,你下樓開車。”
“臥槽,你是想死啊?”車海嗷嗷叫著跟他起來竄出病房,“你好歹睡個囫圇覺,睡覺很難嗎?”
“非常難!”季童看了他一眼,很快去護士台。
車海被他那一眼裡面閃亮的光芒鎮住,乖乖道,“好好好,你是主子,你牛,老天爺老大你老二!”咕噥著回病房去拿車鑰匙。
護士和值班醫生當然不放他出院,值班醫生拿了病歷記錄,“您現在是初診,任何人驟然暈倒無意識一段時間都應該引起重視,明早給您安排了檢查……”
季童無奈,“好吧好吧,我回去睡覺。”回到病房蒙頭躺下,過了半小時聽到外面安靜了,悄無聲息地摸下樓。
車海帶著他一路風馳電掣跑回家拿了證件,兩人直奔機場,坐最早班的飛機去c市。
清晨八點,裴佳木一夜好眠醒來吃早點,還琢磨有什麼合適的理由打電話問問季童的身體狀態。
他當然知道自己昨天暴露的太多了,但是看在季童昏倒入院的份兒上,其他的人應該沒注意到自己知道密碼那一點小問題。
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拖一天算一天……
以上就是他心裡反復迴圈的詞兒。
沒等他咽下最後一口白煮蛋,病房門被驟然推開撞到牆上,帶著寶寶過來吃飯的裴佳葉嚇得勺子掉進粥碗裡,寶寶瑟縮地把臉埋進裴佳木懷裡。
季童喘著氣兒站在門口,閉了閉眼睛調整呼吸,“裴先生,方便和我單獨談談嗎?”
裴佳木想昏倒,怎麼這麼快?!
接著就擔心季童的身體,昨天不是個剛暈倒,怎麼就跑到c市來了,眼神瞟到後面的跟屁蟲車海,飛個眼刀過去,肯定是這傢伙助紂為虐。
“佳葉,你帶寶寶回兒童病房那邊,該查房了吧?”
裴佳葉小心地看看在場幾人神色,倔強地回了一句,“不,我呆在這裡不走。”怎麼兩個人看起來像是我揍我哥?
“聽話,你帶寶寶回去,不會有事的。”裴佳木擺擺手,開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碟。
“可是,”裴佳葉盯住季童,“你們找我哥哥有什麼事兒?他是病人呢,有事兒跟我說……”
“佳葉!”裴佳木聲音嚴厲起來,“不會有事的,回去吧,別嚇到寶寶。”
裴佳葉癟著嘴,期期艾艾磨蹭了一下,見他不改變主意,慢騰騰帶著寶寶出去,迅速把孩子交給護士長狂奔回來要偷聽,結果重新奔到病房門口五米外就被車海攔住。
“你讓開!”裴佳葉四處找空子想往前沖。
車海門神一樣,分明不怎麼胖,但是腳步錯來錯去,滿走廊都是他一樣把路堵的超級嚴實,裴佳葉怎麼都過不去。
不提外面怎麼鬧騰,病房裡,季童和裴佳木面面相覷好幾分鐘。
裴佳木心裡拼命組織語言,琢磨狡辯還有沒有用,或者先捂臉比較好,這麼醜不想讓他看見腫麼辦?間或覺得超級喪氣,覺得事事不順心,思維一轉又想說季童這麼奔波也太累了,身體撐得住嗎?
吭哧了半天,最終磕磕巴巴說,“季、季先生,內個,你累不累?坐下先休息會兒?嘿、嘿嘿,那啥,你喝水不?或者吃早餐?這兒還有一碗粥沒拆開……呃!!”
季童撲過來一把把他按到在床上,好像獅子撲殺獵物那樣按住,從上頭俯視他討好的神情,仿佛要看到骨髓裡一樣仔細地一點一點看。
近在咫尺,呼吸可聞,裴佳木假笑,伸指點住季童的肩膀,“內個,季先生,離太近了,我心臟不太好,您也知道……”
季童一拳砸到他枕頭旁邊,一字一頓問,“說,為什麼知道我家裡的密碼?怎麼找到我的住處的?!”

  ☆、第35章 眼淚

裴佳木覺得自己可能有自虐傾向,否則怎麼解釋季童現在一臉暴怒,拳風掃過臉頰帶起髮絲的瞬間自己覺得他超帥!!
帥的都不能呼吸了!!!心臟狂跳好像要衝出來!!!
然後他臉色就慘白起來……
覺察到被自己按倒的人情況不對的瞬間,季童錯愕地瞳孔都收縮了下,然後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按住的是個病人,急忙抬手按了呼叫鈴。
醫生帶著急救人馬過來,一巴掌把季童揮開,“為什麼又要刺激心臟不好的病人,你這是謀殺你知道嗎?謀殺!!”
好在情況並不嚴重,醫生檢查了下叫裴佳木調整呼吸不要緊張,就撤離下去開藥,要不是范思達趕過來溝通,季童要被一起隔離到醫院之外。
一番折騰之後,季童跑過來時候鼓起的氣已經再而衰、三而竭,讓車海、范思達退出去之後,跟裴佳木兩個對視足有兩刻鐘幾乎瞪成鬥雞眼,一直很安靜。
大概這麼多年以來自己都沒有這麼蠢過,季童抱胸,陰沉著臉,“老實交代吧。”
“哦,你後面是不是還有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裴佳木悄悄調整呼吸,怎麼都覺得防不住季童迅如奔雷的動作,生怕自己再次激動招來醫生,“你保證坐著別動!”
“憑什麼!”季童內心焦慮,有個瘋狂的猜測仿佛龍捲風一樣在心裡翻滾肆虐,維持這一點兒表面的平靜已經用了最大的自製力!
“不是你來問我秘密的嗎?”裴佳木翻個白眼兒,心裡因為要用這張臉坦白痛的滴血。
“好,給你十分鐘,說不清楚我不保證會做出什麼。”季童指尖輕輕扣桌面。
這個動作表示他極度不耐煩,果然童童也是看臉的,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內在!
裴佳木清了清嗓子,張了張嘴,終究覺得無法面對,最後憋屈地翻身趴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用這張臉真他•娘•的難受,“080918,裴嘉木生日,b大後門銀杏大道西邊的酒店,頂層套房,你說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大童童……”說到最後聲音哽咽。
季童僵住,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定情紀念日,或許夢想過無數次的可能發生了,心臟抽緊。
眼前是陌生的身體,完全不認識的臉,寬大病號服下面顫抖的肩膀……
等了大概半分鐘,感覺好像有一個世紀,比之前癱瘓時候熬不過的疼痛還要漫長,坐在病房小沙發上的人沒有動靜。
裴佳木面朝窗戶翻了個身,背對季童輕輕爬起來抱膝把臉埋到膝蓋間,繃著聲音努力平靜道,“哦,你大概以為我瘋了,妄想症什麼的。出門去七樓叫個精神科醫生給我吧,給你血液的合同還有效,我會履行的。”
季童仿佛被一刀紮醒,跳起來到他背後,手掌伸出去,在空氣中來回試探了兩下,終於按到肩胛骨都聳起的瘦弱肩膀上,“你、你再說點兒什麼,再說點兒……”
特麼的說愛我一定是假的,躺平給你的日子都說了,還說個鬼啊!!
本來就哽咽著慢慢滲出來的眼淚一下子決堤,委屈的不行,裴佳木驟然轉身飛撲抱住季童的腰,“一睜眼醒來變成陌生人我嚇死了,你還問!還問!!還問!!!”
特麼的我現在一定醜的突破天際吧,還無理取鬧,還哭的超級娘,臥槽,鼻涕出來了怎麼辦……
心中委屈的大沙漠裡十萬頭草泥馬狂奔,囧臉的一坨坨劃過畫面,大沙漠變成上面橫著彩虹的花海……
又高興又想哭,之前做了那麼多準備,錄了一堆東西,世界末日一樣死掉,結果一睜眼就這樣,累死所有語文老師都想不出足夠的形容詞表達這段時間以來的心境。
裴佳木委屈地哭了足有一小時,期間口齒不清地表達自己的委屈、不安、惶恐、高興、焦慮……
而季童整個人都飄在空中,久違的有了失重感,開始被扣住腰的時候有些無措地支著手,在裴佳木喊了一句之後就毫不猶豫地把人攏到懷裡。
記得剛才還叫了醫生,懷裡的人好像一碰就碎,輕不得重不得,只想揉進懷裡化進肉裡填進骨裡,被他哭的心裡酸軟似融雪,之前呼嘯著冷風的大洞都給填起來。
直到進來送藥的護士拿著輸液袋闖過車海的阻攔進屋,一進來就被鎮住,呆滯地站在一邊。
季童抱個樹袋熊一樣把裴佳木直接扣在懷裡,反身坐到床上,讓裴佳木趴到自己懷裡,舉著他一隻手腕細伶仃的手去給護士扎針,單握著一隻手就心痛的一抽。
護士給把臉埋在季童懷裡抽泣的裴佳木紮好針,保持著震驚呆滯臉抿緊嘴,看著季童小心拖著帶針頭的手,用另一隻手抹掉通紅眼角裡的水漬。
英俊的閃閃發亮的男人,懷裡抱著病號服的瘦弱少年(背影),低眉傷心落淚,簡直自帶憂鬱光環和傷心bgm。
小護士心裡哇哇狂叫著天人交戰,到底是賴在病房裡再看一會兒,還是趕緊出門找個人傾訴今天的奇遇。
季童一下一下給裴佳木順氣兒,“我弟弟親人剛去世,太傷心了,您能從外面幫我把門關上嗎?”
傷痛美男的請求,小護士搗住嘴巴,唯唯諾諾後退兩步,反身出去,“哦哦,好的好的,沒問題!”
裴佳木從護士進門就漸漸收聲,只是不好意思把臉露出來,哭的差不多,終於發洩完情緒,似乎連上輩子癱瘓時候的淚都流出來了,心裡遠遠奔走的草泥馬又重新跑回來。
眼前沒有鏡子,腦補一下完全不能直視自己現在的臉在疊加腫眼泡淚痕鼻涕紅臉蛋等特效之後的真相,太殘酷!!
“……我要擦臉……”裴佳木一邊打著哭咯一邊提要求,癱瘓的時候這樣被伺候都習慣了。
“好。”季童的聲音也帶著濃重的鼻音,也不鬆手,直接單手托著裴佳木的屁股抱起來,另一隻手拎起掛輸液袋的鐵架子就要去衛生間。
裴佳木摟緊他的脖子,在他耳垂上啃了一口,還在哽咽,“外面人太多、我怕丟人。”
季童頓住,重新坐回去,掏出手機打電話,叫門外的車海,“送三條濕毛巾過來,從門縫裡遞過來就好。”
病房門隔音太好,以車海的聽力也只聽到隱約的哭聲,智商又不足夠拼湊出事情的真相,接了電話眉毛耷拉成倒八跟趕來陪他一起守門的范思達問,“你說裡面咋回事?那小子被老大揍哭了嗎?”
范思達摸著下巴,剛才護士進出的瞬間他違背季童的命令偷看了兩眼,“抱在懷裡揍的畫風是不是略獵奇?!”
車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啥?”
“我們的人生從今天開始傳奇度升級了……”范思達打個響指,轉身給這家醫院的一個“老朋友”打電話,“哎呦,劉主任,小孩兒檢查結果怎麼樣?哦,還沒出來啊。這麼著,要不您安排護士領她小姨抱著她她再去給營養師看看?嘿嘿,看您說的,愛護祖國的花朵兒,分什麼是不是親生的。您儘量給安排,費用不用擔心,孩子的健康最重要。檢查一天也沒關係。晚上一起吃個飯唄,訂您最喜歡的菜系,我聽說……”
苦逼的裴佳葉跟車海鬥爭一刻鐘闖不進去,隨即被兒科寶寶主治醫生叫走,今天是回不來了。
車海看他流暢地打完電話,湊過去,“幹什麼說話說一半兒啊?!給我解釋清楚!!”
范思達細眼睛眯成一條縫,縫隙裡賊光閃閃,“知道的太多了不好。聽哥一句話,蠢人才能命長。”
車海瞪他,“老大會為這個幹掉我嗎?”
“會惱羞成怒讓你到蚊蟲肆虐的地方二十四小時盯梢……”范思達甩著車鑰匙走人,“馬上要撤離嘍,我去租個救護車。”
車海抹了一把頭髮,好吧,從小長大的環境造成他根本沒有好奇心,愛啥啥,轉身去買毛巾擰毛巾。
門被敲響,開了一條縫隙遞進來三條毛巾,季童抱著裴佳木邁開長腿兩步過去接過來,摸了摸,涼水浸的,雖然是夏天,還是有些冷,重新塞出去,“用熱水擰。”
腦洞方向不對,一直以為老大是真身穿越,死也想不到可以靈魂鳩占鵲巢的車•星際科技信徒•無神論者•業餘盜墓賊•臨時大丫鬟•海同學,屁顛屁顛跑去重新擰了熱氣騰騰的毛巾回來。
季童接過來,先伸進病號服裡給裴佳木擦掉脊背上的冷汗,接著擦手臉,駕輕就熟,除了懷裡這個新的型號重量不太對以外,什麼都很好。
裴佳木在他伸手抬起自己下巴擦臉的時候,緊張地閉上眼睛,隨即又悄悄張開一條縫,睫毛狂抖,就怕從某人的表情裡看到嫌棄的樣子。
當初是怎麼在一起的他至今還記得清楚,那時候他剛剛以身飼虎把某人喂飽,渾身酸痛的爬不起來,心裡有點兒第一次過後的空虛寂寞冷,急需溫情撫慰,於是蹭過去問,“怎麼就選我了呢?”
某人表情缺失地捏住他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因為你長得不錯。”
抽屜裡的情書、電話紙條、禮物從來都扔不完,每星期都會被攔路表白,出門靠刷臉都能活著的裴大少,頭一回聽人說自己長相的形容詞是“不錯”,一記八年。
再回憶下如今這張臉……

  ☆、第36章 誰瘋了?

季童細細給他擦了臉,好像一點兒都沒注意到他蠟黃的臉色以及上面星星點點的沒消乾淨的痘印,擦完了把毛巾丟在一邊,重新把人扣回懷裡。
姿勢是做過上千次的,之前裴嘉木車禍後遺症渾身疼痛,又需要用藥,就經常被這樣抱在懷裡。
裴佳木覺得臉又接觸到對方肩胛骨上濕漉漉的襯衫,才悄悄睜開眼睛,果然對著的是自己剛才哭了一缸淚的衣服。努力翻著眼睛向上看,季童表情正常。
正努力著還想再看一眼,結果就被季童低頭在眼睛上吻了一下,“閉上休息。”
“哦、哦哦!”裴佳木閉上眼睛,只是睫毛還是在不停的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季童挫敗地歎了口氣,沒什麼效果地威脅,“再繼續我就立刻開始算帳了。”
輕輕抖了抖,裴佳木不甘願地用額頭抵住季童的肩膀,聲音還帶著大哭之後的柔軟,“濕衣服貼著臉不舒服。”
季童再次重重歎了口氣,打電話給外面的車海,“去給我買兩件t恤,要最布料最柔軟的,消毒洗乾淨儘快送來。”
車海誠惶誠恐,一邊接電話一邊對著醫院走廊裡的白牆假想老大點頭哈腰,“十點多了,送衣服同時要不要準備午飯?”
季童翻了翻手機,發一個食譜過去,“拿著去問一下營養師,可以的話從這裡面選四個菜一個湯來。”
“好的好的,很快就好。”車海一溜煙跑出去辦事兒。
季童扔開電話,稍稍跟裴佳木拉開距離,直接把襯衫脫掉扔一邊,“現在好了嗎?”
裴佳木蹭了蹭他溫暖的皮膚,滿意地閉上眼睛,哭的太累,之前這麼多天心力交瘁,早就累得不行了,眨眼就睡過去。
季童放慢了呼吸緩緩吐氣,有太多話想說,太多話想問,現在都不是時候。
想到之前的調查報告裡講到的裴佳木的情況,心裡慶倖的無以復加,幸好、幸好當時伸手幫了忙。
否則這副身體只能更累,可能就不只是心肌炎靜養這樣的程度了,如果當時沒有被車海從路邊救回來,木木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現又重新失去。
想都不敢想!
手臂力度忍不住加大,抱在懷裡的人抗議地哼哼了兩聲,仍舊睡得很熟。季童忍不住在他額頭上吻了吻,雖然不是熟悉的樣子,但是、幸好幸好……
有急促細微的腳步聲沿著走廊接近,病房大門忽然砰一下子被撞開,裴佳葉闖進來,還高聲喊著,“哥、哥,你怎麼樣、了?!”石化。
季童光著膀子抱著八爪魚一樣巴在自己懷裡的裴佳木,正在用側臉愛憐地蹭他的頭頂,聞聲抬頭,兩道兇橫眼神利刃一般射過來。
裴佳葉忍不住哆嗦了下,但是神經足夠粗壯,攥了攥拳頭一副就要衝過來撕扯的樣子,“你把我哥怎麼了?”
季童一面伸手去捂裴佳木的耳朵一面用眼神示意裴佳葉安靜,“收聲,他剛睡著。”
裴佳葉石化在8月明媚的陽光下,覺得哪裡不對,“我哥怎麼了?”
季童豎起手指在唇邊,“噓!”然後壓低聲音嚴厲地訓斥,“眼睛不會看嗎?他太累了睡著了。”
“不是,”裴佳葉說了兩個字兒,又搗住嘴調整了分貝,“我又不瞎!他睡覺你抱著他幹嘛,你放手!!”
“他願意這麼著,”季童不想跟小姑娘吵架,“午飯時候,你過來,給你解釋清楚。”
裴佳葉還想說什麼,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臨時照顧寶寶的護士告訴她檢查排隊馬上就輪到了,要讓她過去跟在旁邊。
季童舉著裴佳木瘦伶伶的胳膊示意了一下,裴佳葉不甘心地又奔出去。
病房裡重新安靜下來,季童光著膀子往後一仰,抱著人靠著被子卷上開始假寐。
接近正午已經有些灼熱的夏風吹進來,乾燥的同時帶著陽光的味道,好像把潮濕的心上哪些黴點子都碾碎吹走了,陰沉了足有一年的堅冰一樣的情緒呼啦啦融化,變成清澈的流水叮咚跳躍著繞著心尖子轉。
裴佳木並沒有睡很久,內心深處好像覺得就是一場夢一樣,窗外傳來午休時候小孩子的嘻嘻聲,他就漸漸醒過來。
抬眼正對著季童有些胡茬的下巴,好像之前車禍後許多個清晨醒來時候的情況一樣,被季童抱在懷裡整夜不睡的安撫。
瞬間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錯亂讓他心臟又是一陣狂跳,猛然撐起身子,手背上的針頭一下子錯位,紮的他“嘶”了一聲,淚花都出來了。
季童比他反應更快,抬手就要按鈴。
“別!”裴佳木攔住他,徹底清醒過來,一戳他的胸肌,“你這樣子讓護士怎麼進來。”
季童拎起旁邊皺巴巴的襯衫隨便套上,按下呼叫鈴,“這樣可以了吧。”
還是之前那個小護士沖進來,滿面喜色好像發著光,“出什麼事兒了?”
“亂動手背上的針頭跑針了。”季童拖著裴佳木的手伸到她眼前,“出血點都有了,給重新固定一下。”
小護士探頭看了看,直接給拔了,晃晃輸液袋,“大概只剩十五毫升了,這是補的液體,可以不全部用完,再換針頭沒必要了。”說著還要湊上來八卦,一雙眼睛靈活地在他有一大塊濕跡,皺的仿佛抹布一樣的襯衫上來回打量,“還有其他需要嗎?”
“不用,你出去吧。”季童揮揮手。
小護士悻悻拎著輸液袋輸液管出去。
病房裡,季童捧著裴佳木的手給他按住針孔,“還繼續睡嗎?”
“……不要了。”裴佳木沒骨頭一樣重新軟回去。
“也好,午飯之後再休息,”季童在他後背上來回撫弄,試圖趕緊熟悉這個新的身體,沉吟了下,“不睡談談吧。”
裴佳木心裡一緊,恨不得趕緊捂住耳朵,但是又不敢動手,只得委委屈屈“嗯”了一聲。
季童想了想,沒問關鍵的當時為什麼那樣做,而是換個比較輕鬆地,“什麼時候醒來的?”
心裡算了算,裴佳木諾諾地回答,“……7月6號。”
“為什麼當時不來找我?!”季童眉頭又要倒立,這都8月中旬了!
裴佳木一下子就聽出他話裡的火氣了,更委屈,“這麼偽科學誰信啊!”說完猛然反應過來,撐起身子仔細看季童的表情,“你為什麼就這麼容易就接受了?!”
指尖一點外面,“還有外面那個,范思達和車海,看起來比周韓、趙玄雨跟你還親近,我怎麼以前都不知道?!不可能是這一年才認識的?!以及,要抽我的血做什麼?老實交代!!”
眼瞅著季童的神色越來越莫名,裴佳木有點兒心虛,雖然是為了轉移話題,但是死後重逢,這麼快就用這種語氣說話,實在是……
沮喪地趴回去,輕輕蹭了蹭,“好吧好吧,我也不是質問你,可是你竟然有這麼多秘密……”
感覺千頭萬緒,人都好像不認識了!最開始醒來的時候,因為換了一個人太不可思議不敢相認,理由僅僅是存著對這個身體的自卑和對未知的恐懼,萬一再一睜眼,又消失了呢?
如果告訴了季童,最後讓他再一次失去,不如從來沒有過。又有諸事纏身,就一直拖下來了。
誰知道意外發現了季童的另一面,自卑不安裡就摻雜了惶惑,越來越大。住院的這些日子裡,每天都要給自己心理暗示一遍,季童跟以前沒什麼不同,以前不告訴自己這些肯定是有苦衷的。
要不是季童忽然暈倒,他可能要堅持更久才會選擇是否說出真相,每天都怕極了萬一以前自己知道的季童都是假的怎麼辦?!
直到剛才抱住季童大哭之前,他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有些狡賴,但是心裡怕的幾乎要厥過去,否則怎麼會因為季童靠近就激動的心動過速要叫醫生。
再後來,說出那個日子,想等著季童再問一句,沒想到他好久不動,積聚多日的情緒一起變作灰心喪氣,還假裝自己發瘋了……
整個表現現在回憶起來覺得想把自己拍到牆上當壁畫再也不下來,或者埋到地底不出來,兩輩子的黑歷史!連知道自己癱瘓都沒有這麼失控!!
如果不是季童那麼快就回抱自己,估計又要被送進去急救一次。
季童神色莫測地盯著裴佳木語無倫次地說“沒關係”譴責自己“不好好照顧自己”剖白心思“不是生了你的氣”,忽然就長長出了一口氣,“故事很長很長的,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裴佳木陡然抬頭,眼睛亮閃閃的,在他胸口捶了捶,“真噠,全部?”
季童點點頭,把他腦袋按到懷裡,閉上眼睛控制住淚意,“嗯,全部!”

  ☆、第37章 載體

裴佳木高興了沒一會兒,外面車大丫鬟海敲門,他聰明的很,拉開半尺門縫推進來一個行李箱,然後咻一下退回去把門關好。
季童抱著裴佳木就站起來去拿箱子,被裴佳木一巴掌拍到肩膀上,“我現在會走路了。”
季童不為所動,拖著他渾身肉最多的小屁股顛了一下,“我不想鬆手。”
裴佳木無語,“輸液完了我想上廁所啊,你這樣我怎麼弄,洗完手才能吃飯吧。”
季童低頭跟他對視一會兒,訓練自己適應這張微微有些陌生的臉,判斷出他是真想上廁所,利索地抱著人去高級病房獨立衛生間。
裴佳木領會到他的意圖,在進衛生間門的一瞬間拼命扒住門框,一疊聲尖叫,“不要不要不要,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季童對付他手段多得很,裴佳木現在的力氣和體重掙扎起來對他來說不過是個雞仔一般的大孩子,何況又是面對面抱著的,一手托著屁股一手按住後背,張嘴就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裴佳木臉紅的不行,以前癱瘓時候季童什麼都給他做過,便秘嚴重他甚至帶著塑膠手套直接用手,但是現在換了身體就不行!
季童知道他喘不過來氣兒,松了嘴仍舊貼著唇輕聲說,“不許亂動,行不行?”
裴佳木眼睛還紅腫著,格外可憐兮兮,“不要,我四肢健全,不行。”
季童歎一口氣,“我一分鐘都不能忍,就想貼著你的體溫,行嗎?”
裴佳木心軟了,覺得氣氛要往悲痛方面去,故意說,“你剛才親我的齙牙磕到嘴了嗎?”
季童一口氣被堵回去,忍不住也笑起來,果然是他的木木,之前就算癱在床上,嘴裡也會這樣時不時調笑幾句。
又忍不住表情惡狠狠下嘴卻很輕地咬了他下巴一口,“你等著,牙尖嘴利,有一天都給你治好!”
“是得治好,”裴佳木順著他的語氣瞎扯,“否則哪天親親你的小童童都能給你刮破皮,生活就太不幸福啦!你說是吧?!”
恨得季童又在他鼻子上咬一口,“別以為這樣我就饒過你,等你身體好了,要算的賬多著呢。”
裴佳木被他放到地上翻個面踩在他的腳背上,對著小便池,後背又貼近他懷裡,笑眯眯的,“算唄,我也得跟你算帳呢,有來有往,互相還還借借,這輩子都沒完。閉眼!啊!!放手放手放手!!!”
季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掉他的病號服看了一眼就悶笑,捏著粉嫩軟綿綿的小木木,“臉沒有原來的好,這裡還是跟原來一樣挺美。”
裴佳木臉上燒起來,使勁兒在他手臂上打的啪啪響,“尿不出來,你他娘的放手,這樣欺負我後果你想清楚了哦!”
“想太清楚了,反正怎麼都不如你擅自做主丟開我嚴重!”季童不鬆手。
裴佳木一臉憋屈,這句話從此就是死穴了,糾結著尿完尿,被季童上下摸了一遍,開發出一個以前身體沒有的敏感點,折騰的又淚汪汪的。
洗了手在床上坐好,季童從打開行李箱,包裝很好的幾個飯盒,兩件洗乾淨的新衣服,換了柔軟的t恤,繼續要抱著裴佳木吃飯。
裴佳木趕緊擋住他的手,“剛才我跟佳葉說了午飯時候跟她解釋清楚,說不定她馬上就來了,你不要鬧。”
季童一挑眉,撥范思達電話,“裴佳葉呢?”
范思達那邊有笑聲,一聽這話笑眯眯說一句,“你把電話給裴佳木,我這邊安排好了。”
裴佳木接過電話,聽到裴佳葉連珠炮一般問,“哥,你還好嗎?沒有被人欺負吧,我很快趕回去啊!”
裴佳木聽到那邊有女人慈和的笑聲,還有寶寶回答問題的稚嫩聲音,“你在做什麼?”
“這個范先生忽然說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帶寶寶轉到b大的附屬醫院了,然後要跟這邊的主治醫生告個別,請她幫忙準備一份詳盡的病例,本來是說要看租的救護車滿足要求不,上了車忽然就把我和寶寶還有醫生阿姨拉到附近吃飯了,”裴佳葉邊說邊換了個安靜角落,縮著脖子小聲彙報,“哥你那邊我晚點兒再過去,范先生安排的這裡吃飯看起來好貴,我想去偷偷結帳你說好不好?”
裴佳木忍不住笑起來,小姑娘成長挺快的,在醫院這大半個月裡,她照顧寶寶的同時,跟兒童病房裡的老中青三代婦女以及住院部裡各科室護士學了挺多東西。
走到哪裡大家都喜歡這個雖然有些黑,穿著簡單但是滿臉笑容又勤快的小姑娘。
想了想,裴佳木交代她,“范先生你大概搶不過,等事情結束了我來安排就好。”
“那麼哥,寶寶下午還有安排,你那邊好嘛?你還沒回答我,有沒有人欺負你?!醫生阿姨很好的,我可以讓她幫忙看一會兒寶寶,回去幫你。”裴佳葉握緊小拳頭。
“不用,你好好照顧寶寶,晚飯時候再過來。”裴佳木失笑,掛了電話,斜睨季童一眼,“誒,我也是有娘家人的人了。”
季童溫柔地在他腦門上點了點,“是個不錯的姑娘,好好培養。”
最終裴佳木還是沒拗過他,叫他抱著吃了一頓午飯,然後季童毫不在意病床狹窄,硬是擠在床沿跟他一起睡了午覺。
醒來時太陽西斜,裴佳木覺得好像一輩子都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午睡,牽著一直跟他扣在一起的季童的手,緩緩伸了個懶腰,裴佳木用額頭抵了抵他的鼻尖。
面對季童睜開眼睛後無奈的笑容,惡劣呲了一下牙,“幫你早日習慣,剛才鼻尖感覺到我額頭上的痘痘了嗎?”
季童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回憶起二十多天前裴佳木在s大跟他撞見時候那張更加慘不忍睹的臉,忍不住噴笑出來,笑容越來越大,順手一把把裴佳木攬到懷裡,整個胸腔都在顫抖,“喂,你是不是發現了這張臉之後,很久都不敢照鏡子。”
依他對裴佳木的瞭解,不僅是不敢照鏡子,估計會把所有反光面的東西都自動從眼睛裡遮罩掉。
裴佳木十分喪氣,作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按理說他不應該這麼俗氣,但是理和情tmd不是一回事啊,擱誰攤上也不能釋懷!
一邊把季童的手握在手裡玩兒,一邊忍不住就咕噥了一句,“開始我還想去整容,弄成跟我原來一樣呢!後來覺得那樣太瘋狂了,就覺得把牙齒整整好了。”
季童捏著他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牙齒不能咬合,容易齲齒影響健康,是應該整一下。但是,你真應該趕緊去照照鏡子,看一眼自己今天長什麼樣子。額頭上只剩下淺淺的痘印兒了,鼻尖和臉側餘一點,其他地方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和你原來那張臉挺像的。”
這回是裴佳木神色古怪,“難道一個人的長相是因為內在靈魂,而不是因為外在的骨骼肌肉嗎?因為我換到這個身體裡就變得跟我一樣?”
說著掏出手機前置攝像頭看了看,“竟然是真的,仔細看是跟我以前長得有點兒像,如果皮膚非常好,鼻樑和下頜的線條在硬一點簡直雙胞胎了。”
“說起來,你跟這具身體實際上有點兒關係,”季童總結了下,把裴佳木被拐賣的母親和曾經那個裴嘉木早逝的母親的關係講了一遍,“你母親那邊現在掌權的就是那個被你姥爺抱回來的舅舅,我有證據證明他出身不乾淨,你曾經母親的早逝和目前母親被拐賣都跟他脫不了關係。”
裴佳木完全震驚了,愕然地張著嘴發了一會兒呆,“所以我是佔據了自己表弟的身體,換魂兒還挑血緣嗎?”
“不是魂,是精神體。”看看天色還早,季童索性一口氣講了自己的來歷,以及自己為什麼要他的血。
“在目前這個世紀,就有假說人類進化的終極可能是摒棄肉體變成永恆存在的精神體。但是在我們星際時代八千多年左右,人類經過不斷地研究發現,精神體的存在還是需要實體承載的,當然條件允許可以更換載體,必須這個精神體足夠強大。”
“這樣做也不是無限制的,精神體會因為改變時候的不穩定不斷衰退最終消亡。就像我通過一次就沒有辦法承擔第二次的負荷。可能因為這具身體是你的親人,他的基因序列裡會有與你近似的地方,這些地方可能決定了你的精神力運作方式有微妙的共同點,所以它順利地接納了你。”
新世界,裴佳木呆滯了一會兒,“那麼他會回來嗎?誒,這不就是穿越,重生,你以前還死命跟我說不相信,你自己就是個……”
季童抓住他指過來的手指咬了一口,“應該不會,人類花了近萬年才進化到精神力可以承擔無載體穿梭的強度,在目前這個時代,還只存在於神話傳說中。多數人的精神力,和可穿梭的比起來,好像燭火對星光,多半離開身體就消散了。”
裴佳木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安靜了好一會兒消化剛剛得到的資訊,忽然揪住季童的臉左右扯了扯,“你來的時候是專門選好了目標的嗎?怎麼就弄到這麼好一張臉?”

  ☆、第38章 回家

季童被他扯的表情怪異,無奈道,“怎麼就這麼在意?”
裴佳木毫無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兒,“還不是某人之前說就看上我一張臉。”
季童仔細想了半天猜出來大概緣由,忍不住扶額,“你沒看出來我是開玩笑嗎?”
“……面癱著臉這麼嚴肅的開玩笑,你現在這話才是開玩笑吧!”裴佳木在他胳膊上啪嘰使勁兒打了一下。
打完發現自己的手更疼,心裡悄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幼稚行為,大抵是之前生病的時候被季童照顧的太好,慣出來許多健康時候沒有的毛病,連脾性都變得大不相同了。
兩個人絮絮叨叨聊天到晚上,在范思達不負所托繼續隔離開裴佳葉的情況下,單獨吃了一頓晚飯,季童死也不走,就跟裴佳木擠在病床上窩了一夜。
第二天寶寶和裴佳木的轉院手續做完,范思達神通廣大地租了救護車一輛同時捎帶了胸外科主任醫師一名,護送大家返回去。
另外一邊已經聯繫好了醫院,就等這邊把兩人交接進去。
雖然帶著救護車,但是誰也沒呆在裡面,車海當司機開一輛七座商務車帶裴佳木、季童,范思達開另外一輛帶著裴佳葉、寶寶和醫生。
季童所在的沿海一線城市也叫c市,與這個西南省會的c市雖然讀音相同,但是寫法不一樣,經濟條件、醫療水準更是天差地別。
裴佳葉不是白在病房混了大半個月的,對要轉到大醫院花更多錢惴惴不安,早晨終於看到裴佳木,當即就撲過來。
季童扶著裴佳木的肩膀轉了個圈兒,讓裴佳葉一下子撲了個空,裴佳葉踉蹌幾步扶到車門上才站穩,也顧不得季童是簽了合同的大金主,一叉腰,“我跟我哥哥說兩句話,這位先生能給點兒空間嗎?”
季童實在不習慣,瞅了裴佳木一眼。
裴佳木心裡偷笑,戳了戳他腰側,小聲道,“你就站遠一點,一點點就好,我肯定呆在你視線裡。”
季童不甘願地走出五米外就不肯再多走一步。
裴佳葉叫寶寶先乖乖跟著醫生奶奶,拖著裴佳木的胳膊想到站到更遠的角落裡,腳步剛一動,那邊季童大聲清了清嗓子,裴佳木也不配合,按住她的手背微笑,“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沒關係的。”
裴佳葉簡直想嘔血,分外明白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
本來之前她覺得二哥超級聰明非常沉穩特別高大上,但是這陣子被病房家長里短薰陶的,再看看二哥面對這幾個大城市來的一夥人的表現,根本就蠢的不能直視,簡直被賣了還要給人家數錢。
又拽了一下發現裴佳木是真心的不想跟著走,裴佳葉挫敗地垂下頭,極力用最小的聲音跟裴佳木說,“哥,我今天又看出院結算單了,還有轉院通知單,算了算,就算我有四個腎也不夠花啊,心裡太不安了,你就沒什麼想法嗎?”
裴佳木給她的說法逗的笑了一聲,“沒什麼想法,我這兒不是還有倆腎呢!”
“誰給你開玩笑,”裴佳葉沖他翻個白眼兒,“會不會咱們上了車實際上不是開往另一個c市,實際上會把咱們拉到奇怪的地方去。這也不是不可能啊,你想啊,在醫院裡呆著周圍都是人,都是良民,咱們還是安全的,一旦出去了就太可怕了。我看了地圖的,要開一千六百多公里。會有路段人煙稀少吧?!到時候不是隨便開到哪裡!”
裴佳葉腦洞開得路子倒是很正常,符合一個警惕的未成年女性的平均水準,只是這想法在知道真相的人聽起來就太好笑了。
不光是裴佳木,附近站著的季童,往車上放行李的范思達和車海都忍不住樂了。
車海大嗓門,“我說小妹子,哥把身份證壓到你手裡你現在到公安局備個案好不?”
“身份證還能是假的呢?!”裴佳葉毫不猶豫地頂回去。
裴佳木再次拍拍他的手,學著他用小小的聲音說,“之前沒有告訴你全部,我跟這位元季先生認識好幾年了,不是告訴你的知道他是什麼人這麼簡單。我連他家裡都去過好多次,也在他的公司實習過,對他的為人很清楚,放心吧。”
“啊!真的嗎?”裴佳葉懷疑地看著自己哥哥,“那麼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還有其他秘密?”
女人驚人的直覺啊,裴佳木拍拍胸口,“這個事情我現在不好意思說,可不可以明天到了地方安頓下來慢慢解釋給你聽?”
裴佳葉不依不饒,“你確定他不是騙你賣血賣器官?”
“為什麼總要繞到器官啊?!”裴佳木歎氣。
裴佳葉很誠實地掰手指,“我算了算,咱們一家三口就只剩這個最值錢了。”
裴佳木忍不住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總之,聽話,到了地方找機會慢慢給你解釋,絕對不騙你。”
“好吧……”裴佳木磨磨蹭蹭到後面車上安撫寶寶,拉開車門還喊了一句,“你一定要開著手機,就算前後兩個車距離只有十米我也會隨時給你打電話的。”
“好的好的,沒問題!”裴佳木揮揮手,也鑽進車裡。一坐下就舒了一口氣,“呼,小丫頭真難纏。”
季童隨即跟進來,從腳底下的箱子裡取出一塊溫熱的毛巾擦臉,剛才有點兒吊著的臉浮起一點笑容,“我倒覺得這樣很好,比曾經那些個好一萬倍。是個不錯的孩子!”他們這也算是有血親了。
裴佳木也跟著笑起來,“是很好,原來這才是兄弟姐妹的含義,老天太厚待我。”
范思達開車引路,車海隨後,救護車綴在最後面一起迎著八月的朝陽上路。
車一發動季童就把駕駛座後面的隔板升起來,然後拉開後面的座椅,本來所有人用一輛7座商務就夠,但是為了能讓裴佳木和寶寶休息睡覺,特意找了兩輛車稍微改了下內部各自弄出一張小臥鋪來。
裴佳木看他機器貓一樣從整理箱裡往外拿東西,保溫水壺,果汁牛奶,洗淨切好的水果盒,小零食,電子書,竟然還有一副牌,連忙制止,“一共一天時間,還要睡覺,中間也有服務站,你這樣是搬家嗎?”
季童聳肩,“弄得舒服一點有什麼不好?”如果不是太張揚,而且不知道寶寶和裴佳木的心臟能不能升空,他甚至捨得出錢包個小飛機。
裴佳木無奈,想想他從昨天見面說開直到今天的態度,心裡有些酸酸的,趴到他懷裡親親他的下巴,“你感覺得到我的心跳吧?”
季童點點頭,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裴佳木繼續把側臉貼到他的頸窩,整個人都貼上去,“也感覺得到體溫對不對?”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勾起腳丫踩了踩他的小腿,“喏,每一處都活動自如,雖然不是超級健康,但是醫生都說了養得好,不是大問題,對不對?”
季童有些僵硬地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是,沒錯。”
“所以,我不是之前那個脆的碰不得的裴嘉木了,這一個是新鮮有活力的,你不要那麼辛苦,那麼小心翼翼,我捨不得。”裴佳木回給他一個輕吻。
他知道,季童的每一點表現都昭示著他的不安;知道昨晚身邊的人幾乎整夜未睡一直盯著自己;知道橫在腰腹的手臂曾經小心地探過來試探自己的呼吸……
他理解這樣失而復得的誠惶誠恐,自己對他也是一樣小心謹慎,恨不得捧著全世界最好的給對方。比如一再強調的外貌,並不是真的自己就那麼在意,畢竟不論什麼,比起重新回到他身邊,都不值一提!
不過是,想給他最好的!
會比他還在意周圍人對他的評價,希望自己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其他人,即便是、無關緊要的路人,也說一句,他眼光真好,真般配!而不是,季童什麼都好,就是眼神不咋滴諸如此類……
季童聽著他慢騰騰的語調,心臟好像被揉成了水,停了半晌,用力的答應,“嗯!”
“記住你承諾了哦……”裴佳木咕噥一句,“我睡一會兒。”過猶不及,有一句互相提醒就夠了。
三輛車在高速上開得飛快,早晨九點出門,到傍晚的時候就下了跨省高速進入城際公路,一路直接開到b大附屬醫院,先去兒科給寶寶辦手續,等待再次體檢後預約手術。
而裴佳木的情況在c市立醫院已經得到有效治療,只需要到胸外科建立檔案,之後定期來複查配藥即可。
季童仍舊大手筆地直接給寶寶定了單間病房,裴佳葉義不容辭地決定紮根在此,直到寶寶康復出院,所以直接就把行李搬進了醫院。
裴佳木一想,也沒多久裴佳葉就要開學,到那之前總能找到機會編個圓滿的謊話騙她,索性連房子也不給她準備,打算到時候直接連帶寶寶一起接回自己和季童住的地方好了。到時候在大家都出去上班上學的時候也好找保姆照顧她。
誰知道裴佳葉越來越不好忽悠,把行李包一丟,揪住要開溜的裴佳木,“哥你去哪兒?回學校宿舍?”
“呵,我考慮,考慮考慮。”回學校宿舍季童會瘋吧,就那個破環境。
裴佳葉打開自己的手機記事本一條一條看,“學校宿舍你沒法養病噠,哥你明天陪我去買個行軍床吧,我就在這裡陪寶寶。然後咱們按之前想的在學校外面租個小房子,我跟姐姐學過做飯,倒時候帶著寶寶一起住……”
妹妹成長太慢也是淚,裴佳木趕忙打斷她,“我都計畫好了,關鍵是寶寶,你別操其他心。”邊說邊跑,落荒而逃。

  ☆、第39章 未來可期

終於安頓完,范思達車海兩人自己去市里的房子休息,季童帶著裴佳木一路回兩人外環的別墅。
裴佳木雖然一天睡了許久,畢竟是在趕路,已經覺得十分疲憊,在車上又靠著椅背睡過去。
季童把車開的平穩,在家門口看到周韓的車停在院子外面,也沒有搭理,一路直接開到車庫,把仍舊沒有醒的裴佳木直接把他從車裡抱出來往屋裡走。
出了車庫繞過兩道觀賞植物,正看到大門口明滅的火星,周韓抽著煙站在門口,聽見動靜急忙跳過來,“臥槽,你私自出院倒是給我留句話,要不是車海聯繫,我都要把你當失蹤人口報案了。”
季童走進門廊的燈光裡,往後退了一步,“閃開一點。”
周韓嘴巴張的能裝個雞蛋,驚呆地看著他懷裡抱著個穿寬大t恤運動褲的人,看身形明顯是成年男人,只是臉側埋在他的頸窩看不清,“這、這這……”
季童眼角掃了一眼他,“給我把門按開。這二位是?”
周韓身後跟著兩女人,穿幹練職業套裝,附近的空氣中都是她們倆身上的香水味。
周韓被季童的眼神一掃,有些不好意思,“內個內個,公司新來的行政總監和秘書處法務秘書,今天迎新一起吃個飯。本來要送美女回家,這不車海說你回來了,我過來看看,就……”
所以才沒敢直接進屋,本來打算假裝找不到人直接帶走,沒想到這二位耐性好的很,說索性等等好了。
季童收到周韓的眼色,大概知道被女同事纏上了,給他個白眼兒,轉臉對兩個女同事道,“我這兒今天還有的忙,讓周韓先送你們回去吧,改天一起聚餐。”
公司越來越大,這樣的同事層出不窮,男女都有,季童對這個並不陌生。
他現在在意的是這討人厭的香水味和繼續說話會吵醒裴佳木。
短髮灰色套裝的姑娘上前一步,輕輕點了點頭,爽朗一笑,“也算是看到傳說中全公司第一帥季總長什麼樣了,名副其實,讓我對未來公司生活充滿期待,麻煩周總當司機送我啦。”
另一個半長頭髮的微微垂著臉,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也跟著往側面讓了一步,“季總這、需要幫忙嗎?”
“我自己解決的了,時間不早,回去吧。”季童點點頭,從他們側面過去徑直開始按進門密碼,始終沒有放下裴佳木,也沒有介紹是什麼人。
周韓好奇的百爪撓心,但是有外人在場又不敢多問一分,只得揮揮手做個請的姿勢,帶著兩個人走遠。
裴佳木只在進門的時候哼哼了兩聲,一直睡得很熟,被放到床上的時候自己就翻個身滾進毯子裡。
季童看他縮在毯子裡只露出一撮頭髮的樣子,心裡長長松了一口氣,終於把人帶回了熟悉的環境,感覺踏實落地了。
匆匆去沖個澡,出來看裴佳木茫然地坐在床上發呆,見到他眼睛一亮,“我也洗澡。”
季童給他壓了壓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你這麼困,直接睡吧,我不嫌棄你髒。”
裴佳木晃晃悠悠下床,“出了醫院回家當然第一件事兒要洗乾淨,之前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醫院,都完全沒有機會好好洗澡,我覺得自己髒的可以搓出兩斤泥灰。不僅要洗澡,還要泡澡。”
又走了兩步,打開衛生間一看,“不對,這把這裡重新裝修了啊!”
季童陰沉著臉,“不是我,趙玄雨和公司的人趁我不在做的。”裴嘉木離開後有一段時間他渾渾噩噩的厲害,趙玄雨他們勸他換個房子住,呆在這裡睹物思人,但是誰都勸不動。最後趙玄雨一狠心,把他騙走大半天,把出事兒的衛生間整體換了。
“挺好的丫,這個色調很活潑。”裴佳木轉了一圈,“我原來的浴衣還在嗎?”
在,但是不想讓你穿,總覺得不吉利……
季童頭髮還濕漉漉的,直接跟進去,“我幫你洗,明天把以前的東西都扔出去換新的!今天你就先光著吧。”
裴佳木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的,“全部要大名牌,”戳了戳他睡衣領口裡露出來的皮膚,“說說,這一年是不是又掙了許多錢啊,之前有個投資的電影今年上映吧,票房好不好,賺了多少?遊戲上線了嗎?”
季童抓住他作亂的手,忍不住低笑起來,“要看嗎?一會兒把新帳戶密碼告訴你,收入全上交。”又細細跟裴佳木交代這一年來自己做了什麼。
裴佳木看他不去琢磨過去的事兒了,悄悄松了一口氣,順著他的話問了公司的新情況,講講以後的計畫。
季童對他上學的事兒不以為然,但是也知道他必然不肯從此就用這個新身份讓自己養著,“以前學的還不夠多?到公司裡工作,我又不讓人看你的學歷,就到當我的助理就好,像以前一樣幫我初審簽字各種專案書檔。”
季童總裁助理,級別等同於副總,有簽字權,算高管。原來就一直是裴嘉木在做,主要是為了能儘量多在一起。
當初車禍之後,他公司裡這個職位就一直空了下來。
在季童心裡,如今裴佳木回來了,自然還是這麼陪著自己。上什麼學呢,那樣的話,起碼每天上課的時間裡,兩個人是沒辦法子在一起了。
裴佳木忍不住又翻白眼兒,“這樣也太幼稚了吧,你要考慮實際情況,我現在19歲好不好,19!!不繼續上學,大學肄業進你的公司就夠奇怪了,竟然還當總助,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我!”
季童眉毛一立,“我看誰敢!”
“就算嘴上不說,心裡面也要腹誹你,你是要當昏君啊~”裴佳木昨天被季童抱著上廁所襲擊了小木木,現在已經超級坦然,脫了衣服隨便一丟,站到花灑地下去沖熱水。
季童給浴缸放水,特別苦惱,心裡也知道自己有點兒犯蠢,如果這樣就讓裴佳木呆在自己身邊,他會面對巨大的壓力。他不是小孩子,自己也不是全能神,不能時時刻刻保護他,不說別的,辦公室裡頭的人給點兒小絆子就夠人受的。
裴佳木淋濕了身體,先搓點兒沐浴皂,看他盯著自己發呆,大喇喇叉腰,“看看我這排骨,這二兩肉,不夠你們公司那些千年狐狸幾口的,你忍心?”
被季童恨恨撈過來抱住,在他全身唯一肉多的屁股蛋上抽了一巴掌。
並沒有用很大力氣,但是因為他手上和裴佳木身上都濕漉漉的,發出了響亮的啪嘰一聲。
裴佳木腳底下一軟,給他肩膀一巴掌,“發什麼瘋?你這是得寸進尺知道嗎?昨天之前,你想到過我們會這樣重逢嗎?做人不能太貪心,現在已經是意外收穫了。”
季童把他抱住親了親他的鬢角,“你說的對,能這樣已經是大驚喜。”
裴佳木笑嘻嘻回親了一下,“嗯,上天垂憐你。”
兩人打打鬧鬧洗完了澡,期間險些擦槍走火,鑒於裴佳木的身體狀態,季童站起來要衝冷水,被裴佳木用無兄弟照顧了一番。
季童抱著他一通亂親,裴佳木給他親到癢癢肉大笑起來,“喂,你再繼續我用齙牙咬你哦~”還用很大的聲音嘀咕,“什麼臉你都下得去嘴,也太不挑食了。”
鬧騰夠了,季童給他端了牛奶,吃藥,裴佳木很快就睡過去。
而季童抱著他借著床頭小燈又看了半夜,想想今天在浴室說的話,想想兩個人過去的經歷。
表面看起來,是裴佳木一直被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知道的親近的人隨便哪一個都要說自己是二十四孝男友,告訴裴佳木他占了大便宜,告訴他自己是打著燈籠找遍全世界也沒有的好男人,告訴他自己的付出值得他以命相報。
但是季童自己心裡知道,不是這樣的,不是!一年前裴嘉木剛離開的時候,他曾經很不得幹掉所有這樣想的人。
每一個對他說,你看他是為你好才離開,你要接受他的好意好好活著呀。每一個對他說,逝者已矣,你對他付出良多,應該沒有遺憾了,向前看吧……
屁!你們知道個鬼!!他當時每一天都想對那些人吼:我們過日子誰付出多少,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呢?言語才是殺人的刀,如果不是你們這樣說,他心安理得的自私一點多好?!你們都是兇手!!
裴佳木才是那個,對自己無微不至的人。他瞭解自己的任何一點點內心變化,把自己從身處異界的荒蕪中撈出來,讓自己知道,就算換一個世界,自己也不是孤單一個人。
曾經的那個裴嘉木,是自己安穩呆在這個世界的繩索,是自己心靈寧靜的鎮定劑。
沒有裴嘉木,他會變成和任何人都沒有交集,機械完成任務的工具。
就算當初癱瘓,他也從來沒有向自己哭天搶地,直到離開,都努力平靜微笑。而這一回,他遇到困難從未想過要依賴自己,而是很快做了計畫努力生活。
昨天那一場痛哭,是季童認知裴佳木近十年以來,唯一一次見他失態。
但是哭過之後呢,他很快又拾起本能,照顧自己的心情……
“笨蛋!蠢得沒有救,”季童拂開他額頭上的一縷碎發,極輕極輕落一個吻,“繼續這麼蠢,我可就不忍了。”
必須、打屁股……

  ☆、第40章 新寵

裴佳木睡了重生以來最踏實的一個覺,早晨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到身周暖暖的溫度,皮膚貼著的柔滑床單和背後某人的皮膚,再動動手腳都靈活,還沒睜開眼睛嘴角就高高翹起來。
季童在他稍微有動作的時候就醒了,他在東方現出魚肚白的時候才睡著,但是精神上太滿足,睡眠效率就特別高,僅僅三四個小時的時間,也讓他睜開眼睛就神采奕奕的。
兩個人對視一眼,季童想低頭要一個吻,裴佳木偏偏捂住臉,在他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最近我吃好多藥,早晨起來嘴裡味道不好。”
季童噴笑,“臭死也不嫌棄你。”
裴佳木怎麼都不妥協,在床上翻滾了兩下,麻利地爬起來就去洗漱,叼著牙刷探出頭,“要吃你做的培根煎蛋,烤饅頭片,雜糧粥。”
“沒問題!”,這中西合璧的吃法,季童搖著頭樂呵呵下樓,一打開冰箱,僵了僵,裡頭只有啤酒、蘇打水各種礦泉水,再翻一下壁櫥,角落裡可憐兮兮幾包泡面……
一年以來他就根本沒開過火,吃的人不在了,哪還有心思做飯。流理台下麵櫃子裡的乾貨長毛的長毛蟲蛀的蟲蛀。
裴佳木刷完了牙,打開衣櫃,看一眼自己曾經的衣服,就算季童不要都換掉,現在也穿不成,兩個身體,身高差的不算遠,但是體型完全差一號。
上一個可是從少年時代就堅持運動鍛煉出來的好體格,這一個完全就還是個發育不良的小雞仔,幸虧只有十九歲大概還能長。
撇了撇嘴,最後挑了一件季童的運動褲和t恤穿上,褲腳挽了兩圈,t恤蓋住屁股,拖拖拉拉下樓來,走到一樓餐廳門口,抽抽鼻子,誒,沒有香味?
季童動作這麼慢?!
裴佳木探頭,看到季童對著空櫃子發呆,心裡一酸,嘴上卻笑出來,“哎呀,某人大話說早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季童又忍不住歎氣,開始抽出垃圾袋把櫃子裡一年沒見天日的食材調味品配料掃進去,“出去吃吧,去老錦記吃港式早茶,然後我們大採購。”
裴佳木樂的配合他,也過去幫他收拾,“我要先給佳葉打個電話,一會兒去看她和寶寶。”
季童直起腰來給他捋了捋呆毛,“我安排車海跟著她,范思達會安排市里的兒科胸外科專家會診,看需不需要增加檢查項目,最後根據結果拿出治療方案後你再去也不遲。”
佳木有了親人他是很高興的,可是這種彼此的世界裡插入了兩個重要人物的感覺讓他有點兒不太爽。
“誒,剛到陌生城市第一天我就不出現,佳葉和寶寶得多擔心。”裴佳木當然不願意,到現在他還記得裴佳葉第一次出現在s大校園裡見到自己時候那雙惶恐的眼睛,以及她在火車上毫不猶豫把所有身家都交給自己的樣子。
“你擔心自己吧,這樣子怎麼出門。”季童無奈,一指他腳底下,“褲腳掉下去了。”
裴佳木尷尬提提褲子,嘿嘿一笑,“我還是先換回自己的衣服好了,你去丟垃圾開車,我只打個電話,今天先不去看她。”
季童滿意了,從兜裡掏出手機,“我叫車海給他們準備特色早餐。”發完短信迅速拎著垃圾袋出去。
裴佳木換了自己穿來的地攤貨t恤短褲涼鞋,坦然地跟季童一起去吃港式早茶。
車開到半路的時候季童的手機就不斷被奪命連環call。
昨天周韓晚上在這裡看到他抱了個人回來,還是個男的。送女同事回家的路上已經憋的心慌,回到自己家徑直跟通訊錄裡某個組的人挨個打電話打了兩小時。
要不是因為考慮到季童前頭才疲勞過度昏倒住院,這群好奇的抓心撓肺的人能深更半夜打電話來刺探情報。
忍到今天早晨已經是極限。
季童接第一個周韓電話的時候,還很淡定有耐心地回答,“不是隨便誰……沒有去夜店……我改變主意了,嚮往新生活是對的……沒錯,就這麼開始……有機會帶給你們看看。”
再接趙玄雨的電話就是一句,“去問周韓。”
等到第三個第四個人的時候,就冷冰冰丟過去一句,“我記得總裁的私生活好像和你們的獎金不掛鉤。沒錯,我重新戀愛了。”
裴佳木坐在後座,第一個電話的時候他是屏住呼吸湊過去試圖聽對話,聽到最後有些忍不住勾起嘴角。等到第三個第四個的時候,已經開始捂著肚子拍著靠背狂笑。
季童語氣冷冰冰的,嘴角也是翹著的,“不要笑了,反正沒法解釋清楚,就讓他們認為我有錢任性好了。”
裴佳木腦補了一下,嘲笑他,“風一般善變的男子,前天還因為懷念舊愛夜不能寐疲勞過度昏倒,今天就找到新歡了。根本就是霸道總裁愛上我,哈哈哈,要不要找一個‘從來沒有人像我這樣對你’的理由說服大眾?”
“我這是為了誰啊?!嗯!”季童松松握著拳頭對著後視鏡揮了揮。
裴佳木笑了一會兒,挺認真的拄著下巴,在後視鏡裡跟他對視,“咱們倆得認真編一套話,應對外界解釋。”
實際上真說起來,敢打探這些事情的人,兩隻手加起來就數的過來,都是曾經和季童、裴佳木做了許多年朋友的。
過去那麼多年,不能互相理解的早疏遠了,畢竟這個社會還是有許多人帶著有色眼鏡看他們的。至於更廣大的那些旁人的眼光和想法,反正也管不過來。
“不需要特別解釋,”季童安撫地拍了拍他扒在駕駛椅背上的手,“就讓他們認為我傷心過度之下移情了好了。只是這樣要委屈你了。”
穿越重生這樣的事情,除了車海和范思達兩個帶了晶片肯定不會背叛的人,就連裴佳葉也不能知道。
讓大家理解為季童找了新歡最容易。但是這樣的角度,裴佳木就不得不忍受許多詬病。細細想一下,都姓裴,名字讀音一樣,本來就有血緣關係,輪廓五官有幾分近似,內裡的靈魂是同一個,大概以後因為行為神情類似看起來會更相似。
但是兩個人表面看起來差異太大了,一個山村裡出來的學渣大學生,一出現的時候,連臉蛋都談不上招人喜歡。而另一個是英俊多金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
等以後治好了痘印,再胖一點,說不得牙齒整好了,會連帶著稍微改變一下下頜的樣子,裴佳木覺得,肯定有人說自己恬不知恥刻意模仿前裴嘉木。
這樣的兩個人湊到一起,多數人會做出,並且傾向于相信認為裴佳木使了什麼手段,一定是被包養的,有什麼內幕交易之類的猜測。
絕不會直白的認為季童就是“瞎”!就是真“喜歡”!
季童想想都心情不好……
裴佳木一聳肩,“隨便他們說什麼,我又不是跟他們過日子。以前我也沒少聽亂七八糟的話。”
出身世家的少爺,美貌才高,是個基佬也就算了,還找了個孤兒院出來的窮小子,還一看就是被壓的,傳出去的猜測和流言一樣不堪入耳。
“唯獨需要在意的是佳葉,不知道她會怎麼想。”裴佳木後仰,靠著椅背上拄著腦袋琢磨。
當了這麼多年少數人群,他們見過的事情多了。極少表面開明支持的親人尚且要暗地裡焦心流淚,幻想著有朝一日孩子能回歸大多數。
而絕大多數人,儘管原因各不相同,都是激烈反對。鬥爭過程千奇百怪,就有一個共同形容詞,慘烈!結果必然兩敗俱傷。
而沖著裴佳葉對裴佳木的信任和親情,裴佳木不可能忽略她的感受。
這一點季童倒是比他想得開,“佳葉年紀很小,剛離開小城,對世界的認識還在建立中,如果正確引導,應該可以變得更加包容。這個事情交個我吧,你放心好了。”
這是要給無知少女洗腦,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裴佳木在心裡吐個槽,“好歹是我妹妹,你控制好分寸哈。”
“我什麼時候辦事兒讓你操心過?!”季童又有些不滿,從此就有跟自己爭長短的人了。
車走外環繞城公路,不怎麼堵車,開到茶餐廳不過半小時,時間不算晚,餐廳外面的停車場已經滿員。
耐心等了十分鐘才等到一個車位,季童剛要倒車進去,前面飛速滑進來一輛大紅色小跑車,一個甩尾進庫,飛速地占了地方。
季童開車一向沉穩,剛才調轉車頭速度也慢,見車位被占了,就雙閃示意停車場引導員,讓他再給自己找個車位,接著就默默挪到路邊去了慢慢等待。
自從裴佳木出事兒,他開車的時候脾氣好的跟修佛的老和尚有一拼,還增加了許多彆扭的習慣,比如如果是裴佳木坐車,絕對不能坐副駕駛。只是因為車禍的瞬間司機會條件反射打方向盤保護自己,副駕駛更危險。
大紅跑車裡的人本來等著季童下來質問自己為什麼搶車位,誰知道等了五分鐘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當即氣哼哼下車,走了兩步臉上的表情換成愧疚心虛,敲敲季童的車門,“哎呀,果真是季先生,我剛才太著急找車位,不好意思了。”


  ☆、第41章 蒼蠅和老鼠

特麼的冤家路窄,裴佳木在後座皺起眉頭。
裴思琪,前裴嘉木便宜爹的、四或者五閨女,二十一世紀兒女多過一隻手的,還都不是同一個媽,老頭子也算是個奇跡。
裴嘉木作為正妻生子,卻不是老大,上頭有男、女同父孩子各一,底下陸續生的數不過來,估計裴正誠自己都不清楚一堆孩子各自多大年紀。
裴媽根本就是生生憋屈死的。
裴正誠對自己子女這件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反正家裡有錢,養一個孩子不過是多花一點錢的事兒。
裴嘉木記事兒以來,自裴媽媽去世之後,每隔一兩年就有抱著孩子跪到大宅門口淚漣漣哭泣跪求只希望孩子有個好的成長環境的女人。當然他們的最終目的是成為裴太太。
可惜裴家老太太不是這麼容易忽悠的,孩子想要好環境,沒問題!去驗個dna,是我家的從此就留下了,不是的哪兒來滾回哪兒去,不過不管孩子是不是我家的,你們都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於是裴嘉木小時候的生長環境只能用一個詞兒形容,群狼環飼。
裴家從前朝中期就發跡,戰爭年代散盡家財站對了位置,建國後隨著經濟發展的大潮又重新起來。
到裴正誠這一輩兒,親生的兄弟三人一個妹子,老大老三裴正則裴正聲從政,小妹裴正紫搞文化產業,裴正誠管理家裡生意。
還有堂表兄弟姐妹好幾個,各自有來頭,根本就是龐然大物一般的家族。
算是各個風生水起,其中唯有裴正誠管不住下半身,可惜人家是個商人,又妻子去世多年單身,難道還不許談戀愛,談戀愛意外有了孩子很正常,每一個孩子他都負了養育的責任,攻擊都找不到點。
何況他做生意手段高杆,到了生意場上,因為獵豔經驗豐富,自詡段正淳一般的人物,還頗受一些猥瑣大佬的推崇,算是個不錯的談資和花邊。
到裴嘉木二十歲跟季童在一起跟家裡鬧翻,也就是裴老太稍微管了一下。
可惜他媽當年就不討喜,他小時候也不討喜,家裡孫子太多,別說裴正誠那一窩,裴正則家裡一對龍鳳胎,裴正聲家裡的獨子都養的爭氣的很,根本不缺他這一個。
老人家稍稍心塞一下孫子變基佬,裴嘉木自己還沒怎麼努力,其他人先敲邊鼓幫他說服老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給弄出裴家了,畢竟競爭對手少一個是一個!
當年裴嘉木不計較,畢竟求仁得仁正相宜,沒想到他不在乎,但是別人不這麼想。
裴正則和裴正聲家裡孩子除了從父親那裡繼承的一些股份野心勃勃想要更多,裴正誠的一窩崽子從小時候就明爭暗鬥。
裴嘉木躲得遠遠地,可是真金不怕火煉,跟著季童一起創業日漸做大,高科技產業起來得快,名氣炒的響,青年才俊白手起家,上了報紙新聞,說出去閃閃發光。連生意場上見了家裡曾經的故交長輩,多數都要看著他說一聲可惜。
日子久了,名聲傳回去了,就有人見不得了。一場車禍,葬送幾乎所有……
裴嘉木當時睜開眼知道了自己身體的狀況,一個星期沒說話,接著是痛苦的恢復期,漫長的病痛,到離去,沒有時間和精力關注狂歡的小丑。
曾經因為時間太寶貴,報復成本太高,雖然不甘但是也只能放棄。但是如今嘛,裴佳木冷笑一聲,既然你們蛇鼠一窩,一個一個都別想逃掉。
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一窩鼠輩奸懶饞滑占全的性格各有偏向,這一個裴思琪是其中翹楚,往好了說是八面玲瓏,實際就是牆頭草四面光,哪邊的好都想賣幾手。
回憶一下曾經少有的見面,這是少有的每次遇見都會笑眯眯打招呼,到了離開裴家之後最多躲著走但是沒有當面擠兌的人之一。
開始大概出於儘量不得罪人的行為習慣,後來等季童越發起來了,她的心思就莫測了。
裴正誠兒女多,各個都養大,願意念書送出國花錢乾脆的很,願意創業小給一筆資金,其餘的給房給車有點兒零花,再多就沒有。
老傢伙好色成性這麼多年,還穩穩立住,實際上精明的很,裴家偌大家業還是要選個真能幹的。
比如裴思琪這樣的,平日借著姑姑的公司圈子和裴家的姓氏混在文化圈打打醬油,裝一裝名媛淑女文化人。
實際上女孩子沒什麼經營能力,頭腦不怎麼樣,雖有一張臉,念了個勉強拿得出手的學歷,但是母不明出身太寒磣,聯姻都沒有好家願意要,最後就是給個房子車子小鋪子收租補貼點零花錢。
就算她想要找個能幹的女婿,也得真拿得出手裴正誠才會願意扶持,否則本家子侄且顧不過來,不少一個半子。
……季童,就是個真拿得出手的。
不僅能力身家拿得出手,更好的是沒有家族拖累,孤兒一個六親不靠,到時候只能跟自己親近。
裴思琪可是聽過老傢伙醉酒之後念叨,裴嘉木要是個閨女也好,嫁出去選個這樣的主不算虧本。
曾經裴嘉木對她曾經沒什麼惡感,罪魁禍首是死老頭,這一群小崽子,沒犯到自己頭上他根本不會搭理,否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別幹正事兒了,鬥極品能忙死,根本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到裴思琪三番五次湊上來,動輒跟季童單獨偶遇,裴嘉木和季童兩個再遲鈍也感覺出情況不同了。
季童當時還調笑裴嘉木,“那邊一家子性格能湊一本反面形容詞詞典。”
說是想了這麼多,不過是電石火光時間,裴佳木坐在後座看季童不耐煩撇過頭當沒看見攔在自己車頭裡的人。
可惜裴思琪不甘心,又走到側邊敲了敲車窗,“季先生?”
季童把車窗打開一條寸寬的縫隙,“有事?”
裴思琪巧笑倩兮,“好像我搶了你的車位,要不你把車給管理員停,一起進去吃個早茶?”
看到季童眨眼要關上車窗,裴思琪倒是有膽,做了漂亮水晶指甲的手直接就伸到縫隙裡扒住,“這個點兒來這裡就是要吃早茶吧?相請不如偶遇,季先生何必這麼不給面子?就算是熟人,遇到了也要坐一桌聊兩句的。”
“我跟你不熟!”,可惜季童壓根不是憐香惜玉的主,雖然不會用力關上車窗夾住他的手,也猛然發動汽車往前一竄。
裴思琪穿著高跟鞋被帶的險些摔倒,氣憤地跺了幾下腳,忽然注意到後車窗開著一條縫隙,裡頭似乎有人影,頃刻間又姿態端莊起來,施施然再往前幾步,想繼續說點兒什麼。
車裡頭裴佳木一拍季童的座椅,“不在這裡吃了,走!”
季童也生氣得很,“出門忘記看黃曆,我到外面外帶視窗打包個食盒,我們一起去看佳葉和寶寶好了。”
一對比裴佳葉簡直是世紀好妹妹!
車子一溜煙開走,留下裴思琪站在尾氣裡呸呸跺腳,她自己的車裡另一邊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跟她打扮類似的嬌俏美人。
黃莉莉捏著小巧的手包湊過來,眼裡都是嘲笑,嘴上卻溫柔擔憂地問,“季先生一直這麼忙啊?”
這也算是給了個好臺階,裴思琪噔噔走回去拉開車門拿出自己的包包往肩膀上一甩,想想剛才自己站在車邊跟季童說話的時候是背對自己的車,黃莉莉應該沒看到具體說了什麼,當即昂起小巧的下巴,“算了,都是大忙人,誰稀罕跟他一起吃早茶,走吧,上面都該等著了吧?”
“哎呦,季先生年紀輕輕有這麼大的成就,當然忙的啦。”黃莉莉親熱地挽起她的胳膊,想起今早聽到的那個傳聞,笑眯眯地閒聊著一起進了茶樓。
另一邊,季童跟裴佳木拿了食盒一起去醫院,裴佳木繼續趴在駕駛座後背上,“昨天都沒說這群討厭的蒼蠅最近都怎麼樣了?快給我說說,我要挨個拍死他們。”
季童嘴角又忍不住上揚,剛才還擔心他又生氣,“怎麼?以前不是說懶得跟他們計較。”
“把有限的生命浪費到這樣的垃圾身上當然不行,但是現在不一樣,新的開始要心情舒暢,誰讓我不高興,我就叫他們哭瞎眼!”裴佳木握拳。
他一向想得開,知道什麼最重要,當初是當初,如今是如今。
轉了兩下眼睛,裴佳木探頭在季童側臉吻了一下,“今天這才是個小耗子,另外那些大老鼠,可不是我不想計較他們就能善罷甘休的。”
季童從後視鏡裡對他笑了一下,“隨便你,車海和范思達都逐漸能頂事兒了,很好用,如果需要我還能找更多。”
裴佳木就更高興了,舒服地靠回椅背上,自己琢磨了一回,忽然忍不住笑起來,“哎呀,剛才我還說把有限的生命浪費到無聊的人身上不值得,忽然想起來,我現在19歲呀,哈哈哈哈,花十年折騰他們我也才跟上輩子一樣大。”
季童知道他給自己寬心,暗示他並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鬱悶,也跟著一起笑起來,“不僅是這些小雜碎,我勢單力孤,想把我手裡這些下金蛋的雞弄到手的人可不在少數呢,每一個都夠你折騰的。足夠你操心且開心。”
裴佳木騰一下子又撲到椅子背上按住季童的肩膀,“放心吧,美人,以後我會守護你噠!”

  ☆、第42章 嫂子?

季童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後視鏡,“以我這張臉,當得起你這一句‘美人’。”
裴佳木從椅子後面兩側伸出手,捧住他的臉揉捏了一下,“你今天是不是比過去一年笑的都多?”
季童嘴角的笑稍微收了收,“是啊……”
裴佳木微微抬起身子用額頭輕輕撞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兩手食指點住他嘴角往上一拉,做出個大大的笑容,“我也是,這幾天和過去好幾年笑的一樣多。”
季童微微側了側臉親了親他的指尖,“以後會一直都笑這麼多,好了,乖乖坐回去,開車不要作怪。”
“肯定一直笑這麼多!”裴佳木用力點點頭,坐回去,安靜了沒有一分鐘,又問季童,“這一年多來以來你查了當初的事情嗎?我覺得車海、范思達挺厲害的。”
“嗯,他們倆的底細寫出來能演好幾季美劇,”季童見他興味盎然的樣子,右手稍稍放開方向盤做了個v的手勢,“可惜我就只有兩個這樣可用的。”
“兩年多前的時候我就想追查事情了,但是當時車海、范思達兩個都在盯著不同的任務目標取血,不能間斷。其他人我不放心,只委託了市面上的偵探弄了點兒表面證據。”
那些證據,裴佳木是見過的,沒有一條夠傷筋動骨。
“其實不用查了,”裴佳木想了想,“總歸就是那幾個人,就我們知道的情況來說,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索性也不需要精確打擊,剛好多了十年光陰,幹嘛不挨個揍一頓,忍他們很久了。只需要控制程度,叫他們各個罪有應得,當一回義務員警好了。”
季童又忍不住笑起來,配合他鬧騰,“你這是想當城市員警啊,要不要我像鋼鐵俠蝙蝠俠閃電俠什麼的那樣,給你弄點兒高科技裝備。”
他不說這話也就算了,說了裴佳木就忍不住吐槽幾句,“誒,這當然是義不容辭的,你說你來的那個地方,人類都飛出銀河系了,還見過外星生物,結果你混到現在還需要給代碼修bug,也沒有把汽車改造成能飛的,未免太low了吧。”
季童無語,“那現如今人類也能飛上月球了,太空裡也有面積不小的空間站了,你覺得這裡一個人回到三千年前他能練出精鋼不?”
“你說的太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裴佳木聳肩,自己笑了一會兒,“那麼你當初是幹什麼的?”
“……”季童沉默了好一會兒,“開機甲。”
“哇哦~”裴佳木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像高達那樣嗎?”
“大概思路是對的,人類現在想像力就很不錯。不過我的那個世界歷史和這裡有一點不同,人類的素質更好,進化出精神力,並且在太空中發現了高濃縮的新能源,才能實現構想。”季童雖然不太想回憶過去,但是裴佳木興致勃勃,談話方式意外的讓他放鬆,就大概講了幾句。
季童在曾經世界的日子好像並不特別幸福,裴佳木敏銳地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就不在繼續這個話題,“好吧,聽概括就很複雜了。等你有空了再給我講未來的故事好了,說不定我可以把你的故事寫出來去當個作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總是這麼體貼,季童心裡軟了軟,“是挺不錯的,說不定還能拍成科幻片,不過呢,還是要先把當下的事兒做好。”
兩個人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很快到了醫院,裴佳葉正帶寶寶等著拿ct檢查結果。
在之前醫院檢查的時候,醫生說寶寶的情況並不嚴重,年紀小,術後好好照顧,以後會和普通孩子無異。
不過那次檢查畢竟是近二十天的事情了,寶寶當時高燒生病,這一周已經完全恢復,手術方案必須依據最新情況定。
裴佳木反正沒有事,索性整天陪在醫院裡,下午親自參加了專家會診,確定寶寶只需要在腋窩下方開一個小口進行微創手術就可以,省去開胸這樣的大創傷,以後會恢復很快。
得到這個結果,所有人,連帶最近和寶寶接觸比較多的車海、范思達都大大松了一口氣。
裴佳葉緊繃了大半天的小臉終於扯出個大大的笑,等拿到了手術排程,更是把孩子丟給裴佳木,蹦跳著立刻去問了管床大夫和高級護師照顧寶寶的禁忌,花了近一小時記了三大頁紙回來。
一進病房,就看見寶寶坐在病床上跟裴佳木一起用pad看動畫片,養的白皙圓潤了些的小臉上帶著兩朵靦腆的笑花,抬眼對上她的視線,乖乖叫,“小姨。”
裴佳葉忍不住撲過去一邊親了一口,“哦,我們寶寶最乖,很快就再也不會生病了,哈哈哈~”
親完了抱起寶寶翻身坐在床上,眼神一轉,注意到旁邊那個大號障礙物,嘴角一收,笑容板正了許多,“季先生今天一直跟著我們,您不需要上班嗎?”
季童笑的很官方,“我工作時間比較自由。”
“哦~”裴佳葉來回在裴佳木和他臉上看了兩遍,總覺得哪裡不對,好像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她全天精神頭都在寶寶的檢查結果上,生怕出了什麼意外拿到可怕的結論,連鞋子都穿反了半天,直到中午被車海看到嘲笑才調換過來。
基本都沒發現她哥跟季童到底是有什麼不對。只是女孩子的第六感仍舊讓她敏銳地感覺到兩個人之間氣氛有點兒怪怪的。
這種難言的粘稠氣氛讓她覺得分外不爽,說不清楚是為什麼,她可以肯定季先生沒有惡意,但是他肯定不喜歡自己。
如果說當時在老家c市那邊第一次見面這位先生的態度叫陌生人恰到好處的客氣的話,這一天的感覺應該是,熟人恰到好處的疏遠。
車海和范思達都自來熟的開始叫自己佳葉和小葉子,這位先生還一本正經地叫“裴小姐”。
這幾天從探病陪房的婦女嘴裡學了許多東西的裴佳葉,無比確定,“小姐”可不是一個善意的尊稱。按照曾經c市病友胡大媽的教導,面對這樣的稱呼,應該回一句“你才是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
但是他又讓車海對寶寶很好,幫自己家解決了很多大問題,裴佳葉想來想去,簡直除了腎不做他想,最後咳嗽一聲學著隔壁病房小電腦上的電視劇裡人物端起態度問裴佳木,“哥你能單獨跟我說會兒話不?”
裴佳木就看自己妹子一雙大眼睛東瞅瞅西看看,靈活的恨不得從眼眶子裡飛出來。
只是她畢竟見識有限,家庭關係奇異,僅有的榜樣姐姐也境遇淒慘,小地方學校裡老師對早戀畏如猛虎,以至於她連正常男女戀愛應該怎麼相處都沒見過,根本沒把兩個人的關係往那上頭想。
再看季童,望著天花板偶爾抽空對寶寶做個鬼臉逗孩子,就跟完全沒看到裴佳葉的眼色一樣。
有娘家人的感覺雖然很窩心,但是也怪麻煩的,裴佳木忍著無奈的笑戳戳季童,“你出去十分鐘。”
季童眉毛皺起來,緩緩吐了口氣,“就十分鐘?!”
“就十分鐘。”裴佳木肯定地點點頭,看著他站起來出去輕輕關上門,轉過臉笑眯眯地看著裴佳葉,“說吧。”
裴佳葉吭哧了一會兒,想不出用什麼詞兒能準確形容那種粘稠奇怪的氣氛,最終還是那句老話,“這個季先生人很奇怪,我剛才又問了護士長,她說寶寶這個手術幾萬塊就夠了。這邊不愧是大城市,飯店裡端盤子的一個月還給三千多,洗碗工資就更高了。咱們花了季先生多少錢想辦法還給他唄,你說他這樣萬一要是個神經……”
裴佳木先開始是低笑,後來忍不住大笑,眼角往後瞥了一眼,門的縫隙和剛才都不樣,某人估計正憋屈的偷聽。
“不是的,季先生是很不錯的人,我之前告訴過你的,我認識他很多年了,知道他的為人。”
裴佳葉撅了撅嘴,有些不高興,她這個年紀正是中二期,覺得全世界就自己正確。雖然迫於生活的磨礪壓迫收斂了大半驕傲,但是因為在學校裡成績優異被老師寵•愛,到底還剩了許多底氣。
在季童這件——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覺得不大對勁的事情上,裴佳木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她的意見,小姑娘心裡很不痛快,探手去拽他的胳膊,“是不是都已經抽了你的血了,讓我看看針孔紮哪裡?”
“哪有那麼快,我還吃著藥呢。”裴佳木飛速縮回手,他是察言觀色的高手,裴佳葉臉一沉他就看出為什麼來了,想了想,跟一個半大孩子糾纏沒意思。
而且季童是孤兒,他現在也算孤兒,裴佳葉和寶寶就算是兩個人最親近的親人了。
最難得小姑娘品性不錯,智商也不低,值得培養,要是一直在她面前演戲,也太累了。
想了想,裴佳木試探著說,“我喜歡一個人。”
裴佳木還舉著的手就頓在半空,這話題跳的未免太快,“啊,給我找好嫂子了嗎?什麼時候帶來跟我和寶寶認識認識唄。”
“哈?”裴佳木呆滯,反應要不要這麼順暢自然。
“可是這跟季先生的事情沒關係吧?你不要轉移話題。”裴佳葉捧臉坐在裴佳木對面,“咱們鎮上像你這麼大的男生有的孩子都會滿地跑了呢?”
我、這麼、大?!老子不是才十九?!

  ☆、第43章 婆婆范兒

裴佳葉一點兒都沒感覺到他的震驚,“我有好些個初中同學,初中一結束或者都沒念完就不上學了,然後回家就相親撒,好幾個今年都懷孕,老公都跟她們差不多大。”
妹妹的常識教育好像更重要,裴佳木糾正她,“這樣是不對的,既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也對身體健康不好……”
裴佳葉揮揮手,“我在省城兒童病房呆很久啊,哥~早就知道這些道理啦,沒文化的愚昧人群才會這樣做,不符合優生優育。我就是表示一下,你有女朋友我也不會介意的,不要生娃,這個年紀有女朋友很正常噠。”
咱倆到底誰是哥哥?為什麼我妹妹才十七歲就有婆婆的款兒了?!兒童病房裡的陪床阿姨奶奶到底都教了她啥?!!
裴佳木心中咆哮,晃晃腦袋,覺得自己需要清醒一下,先挑個角度循序漸近說:“總之吧,我喜歡上一個人,然後確認這輩子不會有孩子了。”
“哦,”裴佳葉臉色也嚴肅起來,這個問題是比季先生的態度好不好重要多了,“你咋知道的她不能生了?在哪個醫院檢查的?”
裴佳木說出來松一口氣,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就“噗,咳、咳咳咳!”
噴了裴佳葉一臉,嗆的驚天動地!病房門的合頁發出了驚人吱吱聲。
裴佳葉沒顧得給自己擦臉,先看寶寶,發現小傢伙就額頭上濺了點兒,也沒嚇到,兀自捏著一片山楂片吃的挺高興的,才把她放一邊,手忙腳亂給自己擦臉。
一邊擦還一邊嘮叨,“不是我說你,哥,你前些天的穩重都到哪裡去了呢?不孕不育的治療廣告街上好多好多,你看這個大醫院兒科這麼好,治生孩子的科肯定更好,從現在開始治療,等到你們結婚了就可以生了嘛……”
裴佳木順過來氣兒,耳朵邊響著裴佳葉的嘮叨,有些心虛地轉頭看病房門,剛才恍惚聽到什麼聲音。
果然,就看門縫開了兩寸,季童露出一半臉在那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背景音裡不知道是車海還是范思達的壓抑笑聲。
不能善了!
“不是你理解的那個原因……”裴佳木接過寶寶摟在懷裡,乾巴巴地解釋。
裴佳葉捋頭髮絲上水滴的動作頓了下,湊近裴佳木瞅了幾眼,壓低聲音問,“……那是、你不能生?”
這一臉的秘密憐憫之色,這算是什麼表情?!!
裴佳木覺得自己又被大錘砸了一下腦袋,覺得特麼的醫院真是個大染缸啊!!還我怯生生的純真妹妹!!
說起來真不能怪裴佳葉變化太快。
她小時候吃苦,被兄姐護住許多,到上了初中就寄宿,裴佳穎已經在外打工,她除了有家不能回,經濟上和其他鄉村的女孩子沒大差別。又因為成績優異,有個優秀哥哥,不但老師寵愛,周圍的孩子也巴結她。
打聽她哥哥想叫介紹的不要太多哦~
至於家裡那個恐怖的爹,靠近了能嚇得哆嗦,幸好大多數時間離的十分遠,影響也有限。
所以總體來說她還算是個小鎮長大的普通少女,腦子聰明、從小寄宿會看人眼色、手腳勤快嘴甜。到了大醫院的兒童病房,哥哥生病,照顧姐姐的遺孤,成績好,剛考上個好大學,穿著土氣但是乾淨。
這麼一個黑俏黑俏的小姑娘,走到哪兒都挺招人喜歡。特別是招中年護士阿姨和病人家屬的喜歡。
姐姐去世的陰影漸漸遠去,哭得多了就坦然了,裴佳葉在新的環境裡如饑似渴的吸收新知識。
醫院病房裡的新知識……
住院的人原因千奇百怪,病人和家屬性格那更是世間一景,一條走廊裡的病人的故事就夠出一整年倫理調解節目。
裴佳葉這麼聰明的腦袋,迅速學到這麼多,真心不奇怪。
裴佳木在她腦門上敲了個暴栗,“瞎想什麼呢?這是你小姑娘該說的話嗎?”
裴佳葉捂著腦袋也挺委屈的,“你不能諱疾忌醫啊,年紀輕輕有病要治,男女平等的好不?誰有毛病治誰。我跟你說我聽隔壁四床家奶奶講……”
“打住!”裴佳木隨手從床頭櫃上拿塊兒零食塞住她的嘴,“總之就是一句話,我喜歡上一個人,因為客觀原因這輩子大概不結婚也沒有孩子。寶寶就是我的孩子了。”
為什麼一個普通的聊天就變成這樣了呢?tat
裴佳葉嚼著嘴裡的點心想了一會兒,直到咽下去,又灌了一口水,小手一揮,“隨你隨你,反正那個那個老傢伙也用不著人給他留後兒,寶寶這麼乖,肯定給你養老送終,以後我生了孩子也肯定給你養老送終。”
畫風真是、神了……
這麼看,直接告訴他自己跟季童在一起她大概都說,隨你隨你……
裴佳木籲一口氣,又忍不住去看裴佳葉背後的病房門,季童一臉無法形容的表情仍舊站在門縫裡。
這一口氣籲到一半兒,裴佳葉想起來,“不是,哥,我叫你給帶跑了,剛才不是在討論要不要給季先生付錢嗎?他不會把你全身血都給你換走吧?否則付出這麼大代價多虧,感覺咱們現在像被養豬,等肥了就能宰了。”
不愧是從小縣城高中考上s大的優等生,這注意力,杠杠的!
季童都看不下去了,一腳把一起偷聽憋笑的車海和范思達踹走預定晚飯,自己走進病房,把門鎖好,跟裴佳木並排坐到裴佳葉對面。
裴佳葉唬了一跳,“我還沒跟我哥說完話呢?你不會偷聽人說話吧?”
季童不置可否,從剛才小姑娘的話也大概知道了她的思路,回憶了一下車海這些天上報的資料,直接跳過她的問題,反問,“去過感染嗎?”
“……沒有,”照顧著寶寶怎麼敢去那邊溜達,裴佳葉可不是這麼好忽悠的,“你幹嘛要跳過我的問題。”
季童還是不理她的問題,“我記得你在c市那邊省醫院的時候跟一個闌尾手術住院的小姑娘關係挺好是不是?”
“是、是啊!”裴佳葉更奇怪了,“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個朋友。”就算跟裴佳木也只提過一回呢。
“跟她一起看了許多漫畫是嗎?”季童握住裴佳木的手,十指交扣舉到她眼前,意思很明白,懂不懂?
裴佳葉呆住,腦子打結,想了好一會兒,乾巴巴,“哦,呵呵,這樣,所以沒有孩子啊……”
“你冷靜一下慢慢想想,我們今天先回去,車海會過來給你送晚飯。”季童說著就拽著裴佳木站起來要走。
沒想到妹子反應比他想像的快得多,在他們剛繞過病床走到門口,一腳沒邁出去呢。
裴佳葉風一般地跳下床兩個跨步沖過來,一把摟住裴佳木一條胳膊,一疊聲急道:“等等、等等、等等,我又有問題。”
季童扶額,裴佳木一把推開他,看起來妹妹反應不錯,一次解決好了,把他推出門,“等著!”
季童被推出去還是抵住門,最後裴佳木到底沒扭過他,也沒把門上鎖,重新跟妹妹坐回窗邊的病床。
裴佳葉上下左右把自己哥哥打量了好幾遍,再腦補了一下季童的臉,回憶三分鐘前兩人牽手舉到自己眼前的動作,終於忍不住把手伸到裴佳木眼前,“你掐我一下。”
“哈?”這是什麼反應?
“告訴我這是真的?!”裴佳葉自己咬了自己手腕一口,“嘶~”
寶寶一直乖乖小口吃零食,這時候上來抱著裴佳葉的胳膊呼呼,不太明白為什麼她咬自己,不過兩個大人都沒有生氣,一點都不可怕,她呼呼完了就繼續乖坐在旁邊。
裴佳木現在覺得養孩子太難,腦回路根本就不一致,今天打從進來到現在,他就沒有一次摸准裴佳葉在想什麼,只能破罐子破摔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吧?”
“我想……”裴佳葉誠實地看著自己哥哥,雖然自己覺得哥哥是最好的,可是人也要尊重事實啊,“你確定那個季先生對你是真心的?”
“確定。”斬釘截鐵。
裴佳葉嘟著嘴又想了一會兒,“關鍵是,他那樣一個人,我可查了網頁的,非常厲害,為什麼選你啊?”
因為當年我選的他啊……
裴佳木翻個白眼兒,“這種細節你就不要打聽啦,反正放心好了,我們是有感情的。”關注點竟然不在男人和男人應不應該在一起上,所以少女果然是跟自己不在同一個次元上。
“好吧,”裴佳葉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反正你還年輕,那個季童都很老了,萬一以後分了手,你的未來還是很長的。”
裴佳葉剛剛十七,季童再過半年就三十。在她眼裡,季童果然是,很老了……
裴佳木小心翼翼又回頭,果然又看來季童在門縫裡似笑非笑的半張臉,扶額,有氣無力道,“你說的對啊……”
就是這語氣仿佛與曾經心外科病房裡的老奶奶微妙地相似啊……
裴佳葉大氣揮揮手,“你走吧走吧,到點你也該吃藥了,我要仔細想想以後的生活。”一副,我哥哥大概會犯錯,我得想辦法給他兜著的悲壯神氣。
裴佳木巴不得,趕緊遛出病房拽著季童就往停車場沖。
留病房裡裴佳葉收拾了個小盆子端著寶寶的衣服去衛生間洗,一邊搓一邊琢磨,好像少問了許多問題呢。
比如,季童家裡幾口人,一年掙多少,財產有多少……

  ☆、第44章 新學期

裴佳木拽著季童逃到停車場,季童坐上車發動了一腳油門,有點兒落荒而逃的感覺。
開出好幾公里去了,裴佳木想來想去,最後忍不住笑起來,開始是低低的輕笑,後來忍不住拍著季童的駕駛座椅背哈哈大笑。
季童也是跟著邊歎氣邊笑,世間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按他之前的心理,裴佳木有了一個親人挺好的,如果這個親人很不錯,以後可以好好相處,在世界上也多了可以真心相待的人。
但是,如果這個妹妹是個奇葩,就算是這個身體僅剩的親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花錢把她丟個監管人把她養到獨立生活為止,其他方面絕對要跟自己的生活隔離開來。
但是這個裴佳葉意外的一直給人驚喜,她做的一系列的事情,一直讓兩個人驚訝之下又覺得理所當然,原來這才是手足之情的意思。
季童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是自己父母的獨子,同樣父母早逝,小小年紀被選入大家族的少主身邊陪讀,跟少主一起進軍校,一起進入戰鬥部隊,一起被暗算跟一班兄弟陪著少主一起被幹掉。
然後又因為精神力強大沒有隨著肉體逸散被少主投靠的默海科學院回收穿越時空做任務。
他體會的那種大氣的交付後背的戰友之情也算得上兄弟,和這樣家長里短的手足之情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兩個人笑了一通,裴佳木感歎了一句,“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吧?”
季童一本正經地附和他,“僅就遇到我這一點,已經算非常幸運了。”
“臭美吧你!”裴佳木仰回靠背上慢慢想以後的計畫。
一旦有了既定目標,時間就過得飛快,寶寶雖然定了手術方案,但是時間被安排在四個月之後。
醫生覺得她現在身體情況穩定,病情不太嚴重,對手術需要的迫切程度不高,年紀僅僅兩歲三個月,不如進行一段時間的營養結構調整和針對性鍛煉,加強體質後對手術的耐受度和恢復力都會提高很多,手術成功率和安全性會大大提高。
裴佳木和裴佳葉一商量,剛好訂在寒假,到時候兩個人都方便照顧。
季童雷厲風行地在s大旁邊大學城新建的社區買了一梯兩戶對門精裝修拎包入住的房子,一戶留給裴佳葉、寶寶和請來的專業護士和保姆住,一戶自己跟裴佳木住。
裴佳葉不知道房子是買下來的,暗搓搓打聽了附近租房子的價格和護工保姆的工資,一筆一筆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下來。
她在裴佳木跟她坦白後那天跟自己那個闌尾炎朋友打了兩個小時電話,被熱血的腐女小姑娘灌輸了一腦子真愛論,但是自己總覺得哪裡不對。
好像那個朋友說的什麼理論都飄在雲端一樣,她是見過許多普通人家過日子的,哪有那麼不接地氣的呢?哪會像故事裡那樣生離死別來回鬧騰呢?
最後她嘴甜地在醫院裡亂竄,用零食小蛋糕賄賂了好幾個護工阿姨,假裝自己在某些科室看稀奇遇到同性戀人。
話引子一丟出去,經驗豐富的職業護工給她直講了上下十年醫院裡的奇聞異事。
聽完之後小姑娘就沉默了,總覺得自己哥哥這個路太辛苦了。同時她最不安的是,想不通季先生為什麼看上自己哥哥。
差別太懸殊……
有幾次試探想張口,總被裴佳木篤定地堵回來,後來她就想不出什麼能讓自己哥哥轉變了。
只能自己默默努力下,比如記得到底欠了多少,萬一有朝一日某人要算帳,也有個依據。
這些裴佳木是不知道的,他每天運動鍛煉學習,還要考駕照,還要安排裴佳葉和寶寶的許多事情,忙碌的很。
到了九月,他提前一天去學校先跟輔導員講了一通家裡的情況,成功申請了退宿住到校外。
接著去宿舍收拾東西,竟然舍友都早早回來了,陳磊最先打招呼,還關切地問,“怎麼樣,家裡的事情都解決了嗎?”
裴佳木點點頭,“謝謝你幫我這麼大忙,收拾完了請你吃飯,叫上隔壁的胖子。”
當時借的錢在結算完裴佳穎的賠償金之後就還給兩人,雖說沒借幾天,但是情分總要記著。
陳磊拍拍他肩膀,“你也不容易,請吃飯就算了。有需要幫忙的別客氣。”裴佳木家裡不富裕,又出了這樣的大事兒,還要請客應該不容易吧。
面冷心熱估計就是說這種人,裴佳木一笑,“就學校門口的小店,貴了我也沒有,你再推拒可就不好啦!”邊說邊打開櫃子,從背包裡掏出幾個大號行李袋開始往裡面裝東西。
“行,再多說顯得我矯情了。”陳磊看他往行李袋裡面塞被子,順手幫忙撐開,“放櫃子裡挺好的吧,又不潮,幹嘛要裝進袋子。”
“我這學期就搬出去住了,”裴佳木低聲說,“你知道的,我得照顧我姐的孩子,住宿舍太不方便了。”
陳磊一愣,想起抱著個孩子的裴佳葉,“那太困難了,你住哪兒啊?”
“兩站之外的大學城新區。”裴佳木一笑,“還行吧,本來大四課程也不多,出去住的人多起來了,正好。”
“那,需要幫你搬家嗎?”陳磊幫他把書架上的書拿下來裝進袋子。
“不需要,也不遠,我有個遠房哥哥來幫忙。”裴佳木提了一下子書袋子的重量,叫車海把車開到宿舍樓下,半小時後上來幫忙搬東西。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周沖和黃彥峰提著水壺進來,黃彥峰一揚手,“佳木也來挺早的啊?”
裴佳木笑笑,“你們這不是都來的挺早。”手裡繼續裝東西。
周沖冷哼一聲,看他收拾行李,自裴佳木醒來以來第一回主動搭話,“怎麼?上學期又掛科終於被退學了?”
這話一出,另外兩個人眉頭都皺起來,裴佳木莫名其妙,不知道兩個人之前有什麼過節,這個周沖自來對自己的態度都跟仇人一樣。
陳磊語氣平和,“周沖你差不多一點,裴佳木因為個人需要搬去校外住了。什麼退學不退學的!”
周沖手裡的書往桌子上啪地一扔,“什麼叫我差不多一點?!沒退學!我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上四年學畢業證也拿不到,才是大笑話。”
裴佳木把手裡的厚本《物件導向課程》用更大力氣往桌子上響亮地一拍,“就算咱來有過節,能不能光明正大撕扯明白?陰陽怪氣嘰嘰歪歪有什麼勁,又不是小姑娘……”
根本想不出過節也沒辦法指責,就只能這麼含糊說了。
沒想到好像剛好猜到周沖的痛腳,他騰一下站起來,往前一步,“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你有事兒擺明車馬過來,講明白了,兩種結果,要嘛從此當陌生人誰也別理誰,要麼講清楚都讓他過去。陰陽怪氣說怪話算什麼男人!”裴佳木才不想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氣呢。
恩怨?!周沖還真沒法說,不過就是他表白被拒,女孩子嘴毒還臨時拉了個墊背,說他太龜毛娘氣。原話是,“還不如你宿舍那個瘦成蘆柴棒的傢伙看起來乾脆。”
“蘆柴棒”從此就莫名被某人仇視了,再加上原本的裴佳木抽煙喝酒打遊戲,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莫名其妙,但是被針對了兩次之後就反擊了。
仇恨越來越深!
“你說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周沖指尖都快指到裴佳木的鼻尖上。
裴佳木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指什麼指,沒人教你這麼幹不禮貌嗎?你讓我說我就說,憑什麼?你算老幾?”
說起來,對於周沖這種跟人吵架一分鐘一共說了不到五句話,還有兩句話僅有定語詞彙不同的傢伙,真想不通他有什麼勇氣招惹自己。
周沖幾乎要跳腳,他是典型的南方孩子,估計在家裡也是被父母極度寵愛的,大學第一學年,他媽媽甚至每週過來背走他的髒衣服洗乾淨周日再給送回來。
而對比之下,裴佳木就是絲毫沒人管的野孩子。
一個父母疼愛的模範生,一個六親不靠的學渣,早就相看兩厭,表白事件只是導火索。
“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周沖跳著腳離開,他是不敢動手的。
等他跑出去,陳磊才擔心問,“上學期成績怎麼樣?你要是過不了,得大四下學期再跟著師弟師妹補考,績點湊不夠可就趕不上發畢業證和學位證了。”
“放心吧,成績都過了,”裴佳木有點兒小得意,“這個學期我多選了幾門課,把以前的低分都刷新一遍,會拿到畢業證的。”
行李收拾完,車海上來,四五個大包,兩隻手一次提完上車把人送回去。
到了第二天新生報名日,裴佳木又陪著裴佳葉去報名,再次在裴佳葉學習的金融系輔導員辦公室講了一通苦情,給裴佳葉也成功辦理了校外住宿,但是又給她留了宿舍的床位。
裴佳葉看著他俐落地辦好手續還打算送自己到宿舍,趕緊要去接過裝衣服的書包和夏天的薄被褥卷,“還是別去收拾了吧,我既然都住外面,宿舍就不要了吧,一年小兩千塊呢。兩千塊夠兩個月生活費了。”

  ☆、第45章 學校生活

裴佳木拍拍她的腦袋,“寶寶有保姆護工和我,你不用擔心。週末當然回家住,但是起碼大三之前的時間裡,上課的日子一定要留在學校,否則你怎麼跟同學建立友誼,沒有圈子光一個人悶頭讀書,大學就白念了。留著鋪位午休也好。”
裴佳葉中學念的縣城學校裡女孩子本就不多,大家家境差異也大,前程不同,合得來就多說兩句,合不來放學就陌路,還不太懂大學裡就開始建立人脈的重要性,還是有些心疼錢,租著房子住著宿舍不是兩面花錢嘛。
裴佳木耐心掰開了給她講,“上大學,除了要學知識好好讀書,還要鍛煉能力,參加活動,開拓視野。因為起碼到了這裡讀書的人,起點和知識層次是一樣的,這樣你們有話說,價值觀會比較接近,很可能會交到以後一輩子的朋友。即便不是為了這個,單純為了比較功利的原因。同專業的同學以後會成為你同行業的從業者,師兄師姐都是前輩,都是有用的。當然要花時間好好相處。”
裴佳葉是一點就通的,想想果然以前中學的同學,有的都生孩子了,都沒有話說,就是有點兒擔心,“那寶寶怎麼辦?季先生想要獨立空間吧,我不回去,總不能讓寶寶跟護士和保姆住在一套房子裡。”
“當然是我照顧,我跟他商量好了,每天護士保姆按鍛煉計畫照顧她,我跟你可以按時間點給她打電話安撫她,晚上在我那邊住。”裴佳木臉色有點兒囧,他的身體暫時不能承受“劇烈運動”,昨天被季童不甘心地按住啃了一通,才爭取到了留寶寶住的權利。
“寶寶太乖了,就怕她心裡特別害怕但是憋著不說。”裴佳葉想了想,“我買個自行車吧,從新區騎車過來就十多分鐘,午飯回去,晚上回學校學習和同學相處,好歹每天見她一回。”
“學校這麼大,不回去也得有自行車。”裴佳木揉了她腦袋一把。
裴佳葉趕緊整整頭髮,這兩個月以來她捂的白了一點兒,頭髮也漸漸長了,昨天裴佳木帶她去把西瓜頭修了個利索的短髮,“不要弄亂我的頭髮!”
裴佳木忍不住大笑,又揉了一把,這種欺負妹子的感覺怪新奇的。
兩個人打打鬧鬧進了宿舍,裡頭已經有三個小姑娘,一個穿的時尚長卷髮淡妝,兩個半長短髮,t恤短褲短裙打扮。
裴佳葉記得哥哥剛交代的話,要跟大家好好相處,當即扯開個燦爛的笑容,“大家好,我叫裴佳葉,也住這間宿舍。”
裴佳木跟在後面,沖三個有些好奇看過來的小姑娘點了點頭,“我下去給你買點暖壺臉盆,東西自己收拾吧。”
他一走,三個小姑娘紛紛點頭招呼,時尚的叫郝佳,t恤中褲的叫林娜,t恤短裙的張欣欣。
張欣欣看起來最活潑,“誒,剛才那個,你男朋友?”
裴佳葉無語,“我哥哥,送我來上學。”
“你哥哥看起來也學生嘛,哪個學校的?”張欣欣點點床鋪,“保潔阿姨都打掃過,你不放心再擦一遍也行。”
“就是咱們學校的,大四。”裴佳葉從背包裡掏出毛巾去衛生間擰出來擦床鋪桌子書架。
林娜也湊過來,“哎呀,學長啊,可以給我們講講有什麼社團好,聽說上大學都要進的。”看看她一個書包,一卷薄褥子毯子,“你就帶這麼點兒東西來上學啊,未免也太瀟灑了。”
裴佳葉幹活利索的很,很快清理乾淨的床鋪,摸一摸水漬幹了,展開褥子,“夏天嘛,我衣服很少的,等到天氣冷了再說吧。”
裴佳木再提著東西進來的時候,三個小姑娘就規矩地叫了學長,裴佳木一笑,放下東西,看看時間,“都是一個學校的,我請你們吃飯吧。”
張欣欣歡呼一聲,“吃一回食堂我就要吐了,師兄給介紹下周邊有什麼好的吃飯的地兒。”
裴佳木汗,這我真是不知道,暗暗打開手機開始搜索。
五個人到校外找了家店吃了一頓不錯的飯,席間裴佳木含糊講了些大學裡的注意事項,怎麼選課怎麼修學分之類的,沒什麼針對性,都是大路貨。
吃完飯,裴佳葉要回學校下午領新書,裴佳木就跟她在路口告別,“晚上回不回去吃飯打電話聯繫。”
“嗯。”裴佳葉轉身跟幾個小姑娘挽著手一起回學校。
郝佳看裴佳木往另一條路上走,“學長不回學校嗎?”
裴佳葉笑笑,“大四了要實習,住外面。”
幾個小姑娘說說笑笑回了宿舍,裴佳葉的大學生活就此開始。
裴佳木這邊,從第一天到宿舍把東西搬走之後,除了上課就不出現在學校了,畢竟三年室友,不知道會不會露陷。而且季童最黏人,恨不得把他拴在褲腰帶上。
偶爾上課遇到胖子被抱怨了好一通,說是從回來連個遊戲都不打了。
裴佳木得知假期時候胖子借來的錢裡有遊戲戰隊裡朋友湊的錢,覺得這些小夥伴兒還不錯,漸漸的也開始週末上去玩兒兩個小時。
但是這就算極限,再多就不提了,戰隊裡的隊友們抱怨連連,裴佳木無奈,叫寶寶在隊內頻道裡說了兩句話,“瞧見沒,我是有家累的大人了,要有責任感,哪能成天玩兒遊戲。”
一干死宅遊戲狂人被寶寶軟嫩的聲音萌到,狼叫,“老實交代,你從哪裡淘出來個軟妹子。”
“開玩笑的揍你們哦,我小侄女,才兩歲多!不管是思想和嘴巴都給我放乾淨!”裴佳木黑心地用指甲在話筒上刮了一下,那邊的小夥伴兒被耳機裡的電流聲震的鬼哭狼嚎。
胖子想了想,一拍腦門,“哇哦,我想起來了,假期你抱著的那個是不是?”
“就是啦,現在歸我養。”裴佳木漸漸帶寶寶出來感情,很得意,忍不住炫耀了一通,“我閨女又乖又漂亮。”
“屁咧,我當初看見的是個哭的紅臉蛋的小鬼。”胖子嗤之以鼻。
“就是啊,沒長開的小娃娃美什麼美啊,哈哈哈~”頻道裡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要說剛當爹就是幼稚,裴佳木本身心理年齡往大了說也就三十,還一慣被寵著的,現在養著寶寶,不是親爹跟親爹也沒什麼區別了。
養久了就有一種隱晦的,我家娃最好的得意,偶爾忍不住小炫耀一下,仿佛網上一干曬娃狂魔一樣。
不說他,連冷著臉的季童,跟寶寶相處久了,偶爾也會有意無意在寶寶面前刷個存在感。
這被胖子一刺激,裴佳木就出離憤怒了,“我明天去學校抱她去,叫你們看看什麼叫真美人小公主。”
第二天是週末,裴佳葉昨天因為社團活動沒有回去,寶寶表面上沒說,心裡大概很想她,裴佳木早承諾了明天帶她一起去接小姨。
已經是金秋十月底,早晨起來裴佳木就去給寶寶換了新買的秋裝,迷你的紅色小斗篷襯得她最近養出些肉肉的小臉白皙粉嫩,大眼睛黑葡萄一般忽閃忽閃的。
從公車上下來,小姑娘堅持自己走,就牽著她慢悠悠往裴佳葉宿舍區那邊走過去,快走到自己樓下的時候,想起昨天的事情,好勝心起來,打電話,“胖子,下來看真美人!”
胖子叼著油條嗷嗷沖下來,一沖出宿舍門就看到站在路對面樹下的裴佳木和小姑娘,來來往往的學生都忍不住要看兩眼,腳步都輕了些,走到五步之外,瞪大被肥肉擠在一起的眼睛,打量了寶寶一下,“臥槽,岳父大人,請受小婿一拜!”
寶寶抱住裴佳木一條腿往後一縮,就探出個頭來看他。
裴佳木按住他的腦門把他推走,“腦殘滾開,你嚇到我閨女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胖子拖長了嗓子念了一通,努力往寶寶眼前湊了湊,“叫哥哥~”
寶寶把臉埋到裴佳木的風衣上不搭理他。
“哈哈哈哈,”裴佳木大笑,虛榮心得到滿足,把寶寶抱起來,“記住了哦,以後遇到這樣大叔就趕緊逃走。”
“你敗壞我的光輝形象!”胖子嚎叫。
“你還有形象?!”裴佳木哼一聲,“等你瘦下來再提這倆字兒吧。我走了。”
一路抱著寶寶招搖,跟裴佳葉匯合,她宿舍裡的張欣欣還下來硬是蹭了蹭寶寶的小臉。
等裴佳葉走了,她宿舍裡趴在陽臺上往下看的郝佳轉臉問張欣欣,“裴佳葉之前說她家哪兒的?”
張欣欣喝著豆漿一愣,“西男s省某個縣裡的小鎮吧。”
郝佳的床在裴佳葉的對鋪,她從陽臺進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裴佳葉架子上的護膚品牌子,抹了一把她搭在椅子背上的衛衣質地,嘀咕道:“不像啊~”
張欣欣疑惑,“不像什麼?”
“你覺得,西南大山小鎮裡出來的女孩子,會用三千一套的護膚品嗎?”郝佳一指窗外,“剛才我看下面,學長抱得那個說是她姐姐孩子的小姑娘,穿的是本季新款的名牌童裝,三千多一件。”
張欣欣嘴裡含著包子張大嘴,“你怎麼知道?”
“我姑媽剛給她孫女買,全家都知道了。”郝佳撇撇嘴,“你看裴佳葉是不是從入學到現在兩個多月越來越漂亮了。”
林娜也湊過來,“我覺得她就是變白了吧。”
“你看她平時樣子很有錢嗎?”郝佳不太甘心,媽媽說家裡拐彎抹角有人打聽這個女孩子,但是日常自己天天跟她住一個宿舍,除了莫名用的東西都極好,沒看出什麼疑點。
被包養的話,可以天天住宿舍嗎?

  ☆、第46章 流言

這話裡含著的意思可有點兒太嚴重了,張欣欣和林娜都不接話,尷尬了幾秒鐘,郝佳自己揮揮手,“世界之大,啥事兒都有,不瞎琢磨了,我作業還沒寫完呢。”
看起來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只是裴佳葉仍舊慢慢地不易察覺地被同年級同班同宿舍的女生都疏遠起來。
她自己是對衣服名牌幾乎不認識的,知道的也就是愛迪達這樣logo辨識度特別高的牌子,一些女孩子的流行單品,不管是衣服鞋子首飾化妝品以前沒條件知道,現在沒興趣也沒時間知道。
裴佳木本身心理年齡不算小,對她和寶寶相處久了,逐漸都有一種養了兩個女兒的心態,連季童給他帶的都有向這方面靠攏的趨勢,兩個都是心細又體貼的性格,總會記得給添置點東西。
裴佳葉山裡小鎮出身縣城念高中,以前都是從超市里買點大寶抹抹臉,同學中貴一點買個妮維雅什麼的就算不錯了,所以一共只有兩個用在臉上的東西,一支洗面乳一支塗臉的面霜。
裴佳木從回到c市,在季童的要求下,給自己換了全套的東西,購物過程中就順帶給小姑娘買了點衣服,都是簡單的大學生穿的t恤百褶裙中褲樣式,到了秋天又給買了牛仔褲毛衫風衣,數量不多,剛夠替換而已。
雖然特意選的都是簡單樸素的樣子,但是品味畢竟好,懂的人一看質地和低調的logo也能分辨出不同。
另外作為一個同,好歹注意自己的臉,治痘痘護膚,順手就給小姑娘也帶一套,就是簡單地聽導購推薦適合小姑娘的洗面乳,護膚水,乳液防曬。
他完全沒有花季童的錢不好意思的情況,不說挑著最好的買,起碼差不多恢復了原來的欣賞水準和物質水準。
裴佳葉不知道這些具體多少錢,哥哥給了就高興地用,關注點在於剛好不用花時間去買。進了大學她覺得自己跟這邊的同學比差太遠了,見識太少不說,就什麼英語辯論特長,沒有一樣拿得出手。
跟裴佳木傾訴了一下自己的煩惱,裴佳木認真給她制定了學習計畫,還經常給她列一些書目建議她課外讀。
裴佳葉心中還有個掙大錢的計畫呢,要學英語,要好好學習專業,要參加活動,要讀哥哥指定的書,還要寫讀書筆記,要回去照顧寶寶,忙的陀螺一般,哪有空關雞毛蒜皮。
偶爾遇到同學問,“風衣真好看,哪兒買的?很貴吧?”
“不知道呀,我哥給我的。肯定不會很貴,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呢。”裴佳葉心裡,裴佳木跟自己一樣計畫花錢的,雖然摸起來這麼好,估計也就是個幾百塊錢的衣服。
就這她都覺得心疼浪費了,但是看在料子好的份兒上,款式又不花哨,大概可以穿很多年,這麼一想又覺得挺值得。
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從頭到腳衣服鞋子圍巾加起來過萬,偶爾還有季童去外國出差順手帶的。
於是在其他人看來,要麼她是被包養的白蓮花,裝純;要麼是虛榮心作祟的綠茶婊,說自己小鎮出身還滿身高仿,低俗!
遲鈍的妹子完全沒發現,直到某一天上選修課提前去了自習室卻發現少拿一本筆記,飛奔回宿舍,在門口聽到幾個沒課同學的議論。
【“我看到她那個新書包,官網上四千二。你說這又是哪兒高仿的?”
“我摸了哦,就算是高仿價格也不便宜呢!”
“嘖,就她那吃食堂還要算一下哪個菜肉多的窮酸樣……”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嘿嘿,我其實看她哥哥也挺帥的,不是有新聞說兄妹倆同時~嘿嘿……”
“哇,你好噁心,太黃•暴了。”
“初開始進學校的時候看起來沒這麼好看呢,你說是不是去整容了。”
“臉倒不至於,天天上課沒時間啊,你說裴佳葉是不是打了美白針,就三個月吧,進校時候她還是個黑妞呢,又被軍訓操練一回,現在都跟我差不多白了。”
“那是真有可能,否則也太不科學了。”】
網路資訊年代,孩子們早熟的很,裴佳葉也有了筆記型電腦,這些女孩子聊天時候說的詞兒,她全都聽得懂。
當即要氣瘋了,一腳踹開門,“你才整容呢,你們全家都整容!”罵人她聽過的詞兒能抵得過這一屋子聚在一起嗑瓜子兒看韓劇的女生,只是不合適在這裡說,胸中怒火熊熊結果就只剩了這麼一句。
她只是之前去g市工廠裡打工露天曬得黑,又不是天生特別黑!媽蛋,一群小賤人!
裴佳葉覺得心中湧動著無數小時候從鎮上各種中年婦女掐架裡聽來的詞彙,還要努力維持理智,這會兒不能罵人,否則明天傳出去只能更不堪。
郝佳施施然站起來,“你發什麼邪火兒,瘋狗咬人也得有個理由吧?”
裴佳葉一頓,有點兒後悔自己衝動沖進來,總不能說你們剛才是不是討論我哥哥和我如何,畢竟人家沒有說任何指向性的詞兒,憋著氣深呼吸幾口氣,騰騰走到書桌前拿起筆記,“心裡髒的人看什麼都髒!”哐當摔門出去。
屋子裡的女生面面相覷,裴佳葉這句話也沒說是誰,打圓場都沒個主兒。
郝佳氣鼓鼓地坐下,把滑鼠按的啪啪響。
另一邊坐在一個電腦前面看劇的三個小姑娘,有兩個是隔壁宿舍的,看著氣氛尷尬,都站起來告辭回去。
裴佳葉沖出宿舍樓,課也不想回去上了,在秋天的滿地落葉上踩來踩去,想想裴佳木的課表,看著下課時間到了,打電話。
電話一通剛才的委屈就湧上來,都帶了哭音,“哥~”
裴佳木正跟胖子和幾個同學坐在一起吹牛,聞言站起來走到一邊,“怎麼了?”
裴佳葉吸吸鼻子,“……哥,週末你給我的風衣,多少錢一件?”
裴佳木拿了一堆東西一起結帳,哪記得某一件多少錢,“不太記得了。有什麼事嗎?”
“很貴嗎?幾千塊嗎?”裴佳葉幾乎是迫切地追問。
裴佳木聽到這兒就大概知道原因了,他這邊也有傳言說他被包養了。
可惜,他之前的形象醜的讓深入人心,一般人聽了就一笑了之了。再加上他本月心肌炎痊癒之後,趁著年紀輕下頜骨骼還在生長,又去做了牙齒正畸,一笑滿口牙套閃亮亮。
就算臉上的痘痘幾乎都好了,印痕還留著一些,竹竿一般的身材也不是兩三個月就能養好的,信他被包養的人大概腦子都進水了。
裴佳葉就不一樣,青春年少的小姑娘,除了黑和土真沒什麼大缺點,漸漸捂得白皙回來,人靠衣裝馬靠鞍,衣服有品位,妥妥小美女一枚。
比起曾經出櫃身經百戰對流言蜚語免疫的裴佳木,她可就容易受傷多了。
腦子裡轉了好幾圈,裴佳木很實在地跟裴佳葉說,“是要好幾千塊那麼貴。”
裴佳葉慢騰騰走進掉了一地落葉的紫藤花廊,一片一片踩乾枯的脆葉子,眼睛水潤潤的,“……她們背地裡議論我。”
她不能指責哥哥這樣不對,因為就她親眼所見,兩個人是有真感情的,季童對裴佳木一直很尊重。就像男女一樣,兩個人結了婚,妻子花丈夫的錢,也沒有人會說她有什麼錯。
可是這兩個人不能結婚,自己僅僅是他的妹妹。不知道問題怎麼解決,愁的啪啪掉眼淚。
裴佳木歎一口氣,曾經的自己出櫃的時候,慶倖那邊的一家子都是仇敵吧。雖然越來越多人可以理解自己這樣的人,總體來說社會環境還是惡劣,作為一個同,想過想要的生活,要無愧於良心,不僅要個人堅持勇敢,家人也需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佳葉,晚上回家來住吧,跟我談談。”
“……好,”裴佳葉抹抹眼睛站起來,鼓了鼓腮,“以後我會掙好多好多錢的!”
裴佳木彎起眼睛,幾乎能想到她倔強的眼神,“好,掙很多很多錢,靠你自己也能買這樣的衣服。嗯,告訴你一句話,這些錢也是哥哥自己掙得,不是季童的。”
論起來,季童的公司可不是有自己一部分,不小一筆財產,當時寫遺書的時候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核算的。
本來季童想把這些東西重新給裴佳木,可是新身份沒有理由的接受這麼多東西,就得按贈予所得繳納一大筆稅款、還有公證費會計核算各種都是錢。
裴佳木一算,稅都夠我吃十年飯,就別折騰了,給我一張無限額卡好了。
這是真相,只是很可惜,沒人信!也解釋不清。
下課鈴一響,裴佳木夾著書慢慢溜達到學校門口,果然看到轉角大樹後面季童的車停在那裡,爬進去把書丟在一邊,“等一下,接佳葉一起回去。”
季童眉毛一挑,“今天是週二。”裴佳葉不到週末不回家。
“遲鈍丫頭終於聽到流言了。”裴佳木攤手,“無解,目測這事兒得跟著一輩子。”同一個大學裡,同行業,理不清,估計以後許多年再遇大家提到這個人都得跟著這麼個梗。
“內疚也沒用,”季童也有些自責自己不夠謹慎,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而然盡可能給好的。只是,事情好像不僅僅是表面上這麼簡單,“不行讓她本科就出國吧。外面環境開放些。至於到底從哪兒傳出來的,可以查一查,惹急了不妨告一個誹謗,法院傳票一到,足夠嚇到這邊的小孩子了。”
“出國至少要過語言關,起碼得是一年半之後的事,”裴佳木往後靠到椅子上閉上眼睛,“順其自然吧,也就是一時嘴爽快的事兒,過陣子還是不消失,再用你那一招,我養出的姑娘不會那麼脆弱。”

  ☆、第47章 香餑餑

季童噴笑,忍不住按住他的腦袋親了一口,“又成了你養出來的,真當自己是親爹了,要我提醒你才管了她三個多月嗎?”
“那有什麼關係,你看她現在思維方式,作風是不是跟我越來越像了?”裴佳木有點兒小嘚瑟。
裴佳葉完全是塊璞玉,或者說沒畫了幾筆的白紙,像建房子一樣,最幸運的是地基框架打的正,往裡頭填東西都格外的便利。
唯一的缺點就是見識少,但是足夠聰明,樂意接受建議改正不足,幾乎她犯過的錯誤,告訴一遍,最多不過兩次,就再也不會犯。
裴佳木現在就在著意培養她各方面的能力,十六七歲的孩子,正是小樹修剪枝丫的時候,後面的無限可能等著她呢。
裴佳葉那邊氣呼呼踩葉子踩到下課,去自習室拿書本水杯,逆著人流擠進教學樓,裡面的學生基本都散了。
有個打扮特別的漂亮女人拎著個小巧手包沿著兩棟樓之間的陽光廊迎面走過來,高跟鞋踩在地上哢哢作響,慢悠悠看起來百無聊賴的樣子,路過的學生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裴佳葉心裡還堵著氣,腳步蹬蹬地趕路,忽然就聽一個嬌氣的女聲叫,“誒,這位同學?”
周圍同學多了去的,裴佳葉也沒當是叫自己,悶頭往前走。
誰知道就聽到哢哢的細跟鞋很快就接近了,肩膀被拍了一下,“這位同學?”
裴佳葉轉頭,對上那個漂亮女人,疑惑,“你是誰?”
那女人看到她的樣子眼神閃了閃,十分震驚的樣子,臉僵了僵,然後扯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哦。”裴佳葉也沒當回事,轉身去拿自己的東西,手機響起來,正是裴佳木的聲音,“車停在校門口右邊小路第十顆大樹下面,出來吧。”
“我很快就到了。”裴佳葉應著,加快腳步。
金雨站在傍晚的斜陽下,盯著女孩子遠去的背影,眉頭漸漸蹙起,未免太像了,難道季童那樣的人真會找個替身嗎?
剛才看那一眼距離非常近,年輕女孩子素面朝天,臉上帶著淺淺的嬰兒肥,表情生動靈活,皮膚沒有瑕疵,絕對不是整容出來的樣子。
她留著女孩子少有的修到露出全部耳朵的短髮,層次修剪的漂亮,如果不是腮部下頜柔和的弧度,以及胸前的弧度,這髮型合著微微倔強的眼神,就和那個人曾經少年的樣子有七分相似。
世上,真有天生這麼像的人嗎?
季童年紀輕輕,身家豐厚,作風乾淨,長得又帥氣,完完全全的黃金單身漢。
早些年有裴嘉木陪著,誰也近不了身,雖然一直有人傳說,季童在跟裴嘉木在一起之前曾經短暫的和女人交往過,覺得他大概也是可以接受女人的。
眾人前赴後繼地撲上去,又前赴後繼地鎩羽而歸。直到裴嘉木重傷,大家覺得看到希望了,季童大概忍不了多久,沒想到他堅持到裴嘉木先放手,接著大家又覺得有希望了,但是一年了,還是沒有人得手。
同齡女人眼裡的好夫婿,長輩眼裡的金龜婿,連覬覦他的男人都不在少數。
隨著他參與工作的範圍變化,連人員都開始愈發五花八門,開始是學校裡上下三級的學姐學妹學長學弟,然後是it行業裡的同事技術,再接著做數位化給網站服務文化創意領域的作家畫手,到前年開始跟一些製片人接觸投資電影,那個圈子也進來了……
根本就沒有止境!
以至於,這事兒都成了大家聚會的必有話題,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都讓人津津樂道。
最近一年沒變化的終於有了新消息,季童不睡辦公室了,開始定點回家了;季童心情不錯,又開始跟人開玩笑了;季童搬家了,好像跟什麼人住在一起。
四面八方的傢伙們一下子都坐不住了,一塊肥肉吊在那裡,我吃不到沒關係,反正你也吃不到,大家半斤八兩。結果守了許久忽然發現被一個外來的生人劫了胡,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雨算是最坐不住的一個,無他,剛進入夏天的時候季童還跟她吃過兩次飯,單獨!
在大學裡她就看著這個學長了,看了許多年,到後來行業都不同了,竟然還能聯繫上,竟然裴嘉木還死了,天賜機會,不抓住她就是腦子進水了。
裴嘉木離開之後,季童這麼單獨跟男女吃飯的次數一隻手數的過來,兩次是跟她。
雖然是透過周韓安排的,理由是只有飯點有時間送一些新項目簡介過去,讓季童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願意投資。
季童出於禮貌,當然要一起吃個飯。
金雨一直覺得自己表現很好,風光霽月談專案,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兒,間或聊幾句興趣愛好,即顯示了自己的工作能力,又表明了自己的品味情•趣。
第一次見面之後一周,她又聯繫餐敘,季童再次爽快地答應了。
接著就是季童住院的消息,她得知之後立刻打扮一番捧著花去探病,結果人竟然一早就出院了,接著就再也找不到人。
聯繫項目都是周韓和趙玄雨出面,金雨按捺住心思,忍了兩個月打了一通電話,理由是之前談的某個電視劇建組完畢,製片組織資方和演員工作人員一起聚個餐,要不要出席。
季童表現得並不生疏,溫文有禮地問了籌備進度,對許多細節都很感興趣,刨根究底地瞭解了一番,談話期間還笑了幾次,這可更少見了。
金雨記得自己裝作隨口問,“聽說季總前段時間住院了,身體好些了嗎?”她早打聽清楚了季童是什麼情況,後面的話打算的好好的,如果季童說好多了,繼續問到底是什麼毛病,然後就可以以關心身體的理由,送些養身的特產過去。
結果季童果然說,“已經好了,謝謝關心。”
金雨剛說了半句,“那就太好了,身體是自己的,您就是平時太累,我……”
電話那邊哐當一聲,季童說了句,“有點事兒下次再聊,聚餐我會讓周韓替我去。再見。”
哢嚓掛斷!
金雨幾乎咬碎銀牙,因為那一聲哐當之後隱約有小孩子的哭聲。
到這兒她矜持了兩個月就有點兒裝不住了,之前因為和季童吃了兩次飯,知道這事兒的人也都半開玩笑半含酸地說她些諸如:大家攻不下的高地就靠你了!好事兒近了提前招呼一聲啊~你倒是講講倒地有什麼竅門……
金雨每一次都淡淡道,只是工作聯繫,心裡其實歡喜的冒泡。後頭為了少聽這些打趣,也低調些,她刻意不去那樣的聚會了。
期間又去過季童公司送檔,雖然只見到了趙玄雨,但是一路走過辦公區,仿佛也能感覺到那些人看過來的眼光。
後面雖然沒有聯繫她,但是季童也沒有聯繫其他人不是?!
按捺不住又出去跟姐妹淘聚了一回,發現自己憋了兩個月事兒出大發了,季童竟然好像又找到主了。
今天她恰好到附近的錄音棚,忍不住就拐進了學校,忍不住就打聽了傳說中那兄妹倆專業上課的地方,不知不覺就走過來了……
金雨還對著夕陽出身,走路如風的少女又從某間教室裡出來快步從側門出去往學校外過去了。
金雨覺得自己肯定著魔了,身體比腦子更快,踩著三寸的高跟鞋就跟過去。
裴佳葉把雙肩書包單肩扣在左邊,邊走邊擰開水杯,把裡面的水倒在草地上,然後一起裝進背包裡,蹦蹦跳跳就轉到校門右邊的小街。
金雨隨著轉過彎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果然是季童的車,他正坐在車裡低著頭看什麼。
少女走到附近十來米的地方,他已經抬起頭,仿佛看見了來人,就從車裡出來,繞到右邊開了車門。
那個長的和裴嘉木有點兒像的少女,仰著臉跟他說了什麼,被他在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又替她關上車門。
金雨幾乎被高跟鞋崴了腳,趕上去壓住呼吸喊,“季總?”
季童鬆開車門站直身子,看到她扯出一個笑,“金助理,真巧。”
金雨捏了捏包包的帶子,微微側臉,“不算巧,我在那邊看到似乎是你的車,特意走過來兩步呢。”
季童也沒有急著進車門,“哦?金助理這是有什麼事情?”
金雨又走近兩步,低頭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整理自己書包的少女,“沒什麼大事情,你的副總太能幹,都給解決了。那位是?”
季童一笑,沖裡頭招招手,“遇到同事了,佳葉出來打個招呼,叫姐姐,”又轉臉給金雨介紹,“我妹妹。”
裴佳葉重新出來,頗有規矩地撤出一個端正的微笑,“美女姐姐貴姓啊?”
妹妹?金雨悄悄松了一口氣,季童某些方面古板的像個老頭子,不是會打著妹妹幹閨女旗號幹什麼的人吧,於是也笑的很友好,“免貴姓金,你們一家子基因真好,小妹妹也長得漂亮。”
裴佳葉笑容忽然大了些,露出一側有些尖的小虎牙,“我跟季大哥不是親生兄妹的呢?金大姐你好!”說完還小小鞠了個躬才坐回去。
金雨臉上的笑就僵住,“金大姐”是什麼鬼?!
季童十分真誠地笑,“小孩子不太會說話,金助理有事兒就忙吧,我趕時間。”

  ☆、第48章 牙不疼了

金雨站在秋季微涼的晚風中被汽車開過帶起的落葉掃了一身,過了好一會兒哆嗦了一下,惡狠狠抓著電話想打電話給女性密友,指尖都按到號碼了,又停下來。
所謂的這些朋友,沒有哪個會保守秘密,隨便哪一個,都是被季童手底下人套套話就會出賣自己的人。
就同為單身的季童身邊能搭得上話的女人這一點,她們每一個都是潛在的敵人。
愣了一會兒,直到被晚風吹得覺得有些冷,她緊了緊衣服轉過路口去打車。
另一邊,裴佳葉亮完了小獠牙,坐回車裡又有些氣鼓鼓的。
裴佳木一直坐在後座,到這時候才俯身往前,揉了一把她的頭髮,“呦,剛才那一招是從哪個電視劇裡學的啊?”
裴佳葉瞥了一眼季童的神色,對自己哥哥簡直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起來,憤然道,“不要揉亂我的髮型!”
幾個月前剪個西瓜頭都滿大街跑的妹子,也知道髮型了,裴佳木跟季童隔著後視鏡對視一眼,一齊失笑。
“還笑啊!”裴佳葉要暴走了!
這下連季童都騰出手閃電般地戳了一下她河豚一樣的鼓起來的腮,“要不然哭嗎?”
裴佳葉驚呆了,眨巴著眼睛,腦子裡來來回回是一句,確實哭也不行……
“哈哈哈哈~”裴佳木笑的直捶椅子背,原來養孩子是這麼好玩兒的事兒。
裴佳葉洩氣了,親哥坐在後面撓不著,旁邊這個不敢撓!
即便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對季童稍微熟悉了一點,但是她仍舊能時時刻刻從他身上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大概就是食物鏈底層生物面對天敵的那種本能畏懼。
從而一點不敢造次!
氣鼓鼓了十分鐘,到家了,裴佳葉跟裴佳木先從車上下來上樓,季童去停車。
為了鍛煉身體,裴佳木一向先爬幾層樓梯,到累了再換電梯上去,裴佳葉就陪著他爬,走了兩層樓,終於忍不住,“哥,到底怎麼辦嘛?”
裴佳木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還是很生氣嗎?可以冷靜想問題了嗎?”
“……”裴佳葉咬咬嘴唇,她已經被裴佳木引導的習慣剖析自己的情緒了,“好像沒有剛才從學校裡出來那麼生氣。”然後恍然反應過來剛才坐進車裡兩人跟她開玩笑的意圖。
默默又爬了兩層,裴佳葉緊緊書包帶子,“下次聽到我肯定有生氣了,反正不爽。”
裴佳木走在她前面,聞言回過頭,剛好走到樓梯轉角,夕陽的餘暉從消防梯上的小窗照進來,給他的身影鍍了一層絨絨的金邊。
“我很抱歉因為自己的不謹慎和選擇把你拖進這樣的境地,然而事已至此,我們沒辦法改變別人腦子裡的想法。唯有堅定自己的內心,你一直向前走,她們就會被甩在後面再也追不上,然後那些縈繞在你耳邊的流言,會因為你的強大同樣被遠遠甩開。”
“我沒有生你的氣,”裴佳葉咬咬唇,“雖然開始有點兒不明白,但是,這幾個月以來,我覺得季大哥跟你是有感情的。我偷偷看了好多書,你這樣不是錯的。”
裴佳木眨了眨眼睛,把漫上來的酸氣憋回去,“謝謝。”又忍不住揉一把她柔軟的發頂,“我大概是上輩子做了很多的好事兒所以有你這個妹妹吧?”
“喂!”裴佳葉護住自己的腦袋,“那麼我大概是上輩子做了很多壞事有你這個哥哥吧?”
裴佳木捂住胸口,“唔~真的嗎?我受傷了,你傷害了我!!”
裴佳葉蹬蹬從他旁邊跑過去,上了幾層臺階回頭吐舌頭,“我去叫某人來治你的心疼病,哼哼!”
裴佳木失笑,越來越牙尖嘴利,慢悠悠又爬了兩層樓,換電梯上樓。
季童已經換了家居服坐在客廳裡看郵箱,見他進來,點點廚房,“還有一小時去對門開飯,你吃藥的時間到了,水給你兌好了。”
裴佳木去吃了醫生配好的藥,蹭過來擠到他旁邊,“看什麼?”
季童把手裡的螢幕遞給他,“製片人朋友發來的新專案概述,跟我一起看看,有沒有覺得會大賣的去投資。”
“前年的片子都上映了嗎?”裴佳木滑著螢幕看文檔。
“一個已下檔,其餘兩個已經排好了時間,開始前期宣傳了。”季童把手伸進他的衣服摸了摸,後背皮膚上有些汗濕,站起來去給他擰熱毛巾擦汗,又取乾淨內衣放在烘乾機上烤熱。
“收益好嗎?”裴佳木接了他遞過來的衣服徑直就把身上的扒了換上乾爽的。
“上映的還不錯,後續收益還在慢慢結算,新的還沒發預測。”季童在他把衣服套在頭上往下拽的時候猛然過去把人撈到自己懷裡。
裴佳木現在身上到處都是癢癢肉,被他一摸,立刻笑成一團,“放手放手!”
季童鬆開,虛虛把他攬在懷裡,拎起旁邊的螢幕拿到手裡,滑到底,點開一封郵件,“這個看起來怎麼樣?”
裴佳木低頭,一個獨立電影導演發來的郵件,沒聽過名字,搜了搜履歷沒什麼名氣,拍過的都是沒聽過的文藝片,幾乎都沒有上映過。
“他給你發郵件幹什麼?”
“覺得我是gay,大概會支持他的電影。”附件裡是個劇本梗概,季童點開,是個同志題材的片子。
“哦,關鍵是本子好嗎?”,裴佳木指尖往下滑,“噗,咳咳咳!”
季童也囧了,最底下附了導演自己的照片,還有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腦子沒問題的一看就明白,這位導演暗示可以交個朋友,都是圈裡人。
裴佳木又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哎呦,我一年不在你就長成唐僧肉了。”
季童哭笑不得,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嘲笑我是吧?”
“是呀是呀!”裴佳木憋住笑,忍不住渾身顫抖,把額頭抵在季童的頸窩。
季童皺眉,拖住他的屁股一下子站起來,“再笑我可不保證做什麼?”
“哎呦,你還做什麼?我才要做什麼好不好?剛才校門口那位金大姐,你倒是給我講講來歷?”裴佳木順著他的力氣就盤到他腰上,完全不擔心季童把自己摔了。
“吃醋了?”季童側臉咬住他的耳尖磨了磨牙。
裴佳木渾身一激靈,“是啊,怎樣?”哼了一聲,“本來準備放過你,又給我看到郵件!”
“不怎樣,我很高興!”季童看一看表,抱著人進臥室往大床上一躺,“讓我抱一會兒。”
裴佳木人乖乖讓他抱著,手不乖,四處摸索,賊笑,“聽見我吃醋就這麼興奮?”
季童順著他的力道動了動胯,歎息一聲,“是啊,和尚好幾年了……”
“你這語氣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裴佳木又忍不住笑,因為重生過來這一個點,又遇到季童早早重新在一起,再困難的事情到他眼裡都有樂子,笑點都低了許多。
只是這個事兒,本來只是情人間的調笑,細細想到深處,心裡又忍不住有些酸澀。
季童從他車禍開始,雖然天天貼身照顧肌膚相親,卻再也沒有做過什麼,頂多是貼著蹭一蹭。到這一回回來,裴佳木不幸得了個心肌炎,季童生怕他一激動又怎麼樣,仍舊是憋著,好不容易好了,裴佳木又去整個牙,開始半個月天天隱隱作痛……
“誒,我這麼一想,你太痛苦了……”裴佳木指尖靈活地鑽進季童寬鬆的家居褲子裡。
季童喘息一聲,往他身上擠了擠,去摸他的後背,“我給對門打電話晚飯不過去吃了。”
裴佳木手指一緊,“嘿嘿,告訴你個事兒,我早晨起來牙齒都不怎麼疼了,吃這麼多天糊糊,不吃飯怎麼行?”
季童挫敗地低吼一聲,鬆開他翻身把自己貼到涼絲絲的絲綢床單上趴著,“好吧好吧,去吃飯,現在離我遠一點,否則後果自負。”
裴佳木偏要撲到他背上咬著耳朵輕聲說,“……不是吃飽了才有力氣……嗯?你看牙都不疼了,得做點兒什麼……”
季童陡然翻身把他抓到懷裡,“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了?”
裴佳木翻白眼兒,“我能跟身體過不去嗎?腰上的排骨都養沒了,雖然沒有腹肌,喏喏,”按住他的手貼上來,“軟綿綿我自己覺得手感還不錯,是不是~~嘿嘿嘿,只要你不介意牙套……”
“我一點兒都不介意!”季童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來,“你去隔壁吃飯,給我端回來一份兒,我下樓去買東西。”
幸福來得太突然,什麼都沒準備!
裴佳木樂滋滋躺在床上伸腳踩了踩他的大腿根,“去吧去吧,一定要最好的,隆重點,哼哼,兩輩子第一回都給你!”
季童猛然按住他使勁兒親了一口,“妖精,你再繼續口沒遮攔就沒飯吃了,就地正法!”
裴佳木扭腰笑著錯開身爬開,“走開走開!什麼妖精?!真以為自己是霸道總裁麼?”
季童揪住他腳丫子咬了一口,沖進浴室兜頭澆了一通涼水控制住自己跑出去買東西。
裴佳木自己咬著嘴唇在床上兀自樂了一會兒,慢騰騰爬起來,進浴室看了一眼自己紅彤彤的裡臉頰,拍了拍不見好轉,又默默高興了一會兒,實在控制不住傻樂,只能給季童打電話,“我樣子太傻了,不能去佳葉那邊吃飯,帶點兒吃的回來。”

  ☆、第49章 有主

裴佳葉帶著寶寶從浴室出來,就見阿姨已經開始擺飯,就探頭往客廳看看,“我哥過來了?”
阿姨笑眯眯的,“季先生打了電話說臨時有事兒不來了,叫我們自己吃。”
“哦,”裴佳葉想了想,給裴佳木發短信,“晚上幾點回來,過來接寶寶嗎?”
裴佳木秒回,“今天她跟你睡。”
裴佳葉撇撇嘴,坐到飯桌前面,以前那個穩重的大哥一定是假像、假像!
這邊季童買了兩個人都喜歡的簡餐,到成人用品商店拿最好的一買一小袋子,抱著東西蹭蹭就回去了。
一進門把吃的隨手往餐桌上一丟,直接就往臥室裡撲。
打開門正對上裴佳木套著件他的白襯衫坐在床上擦頭髮,水珠滴落下來一些讓襯衫的某些部分貼著皮膚,瘦的唯一好處大概是腿格外的修長筆直。
季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雖然跟以前的嘉木不太一樣,但是看著那張臉上的表情他就激動。
裴佳木看著他的表現就覺得自己沒有白花心思,狡黠地比劃了個小小的v手勢,“要很溫柔……”
季童就沒再給他完整說話的機會,“肯定讓你處處滿意。”
(づ ̄3 ̄)づ╭~
因為是第一次,或多或少有些慘烈,折騰到淩晨才結束,裴佳木渾身酸軟地趴在季童身上,叼著他頸窩裡的一小塊皮肉磨牙,“我記得某人之前說肯定讓我處處滿意。”
季童隨他咬,畢竟捨不得裴佳木頭一回,稍微滿足了下就放手了,身體還處在亢奮狀態,但是精神上格外滿足,溫暖的皮膚貼在一起就覺得心裡舒服,一隻手還在給他按摩腰部,聞言打趣道,“忘了硬體是新換的,原來的操作流程不匹配,你要相信我的實力,一回生二回熟……”
“呸!臭不要臉!”裴佳木輕輕在他側臉上拍了一巴掌,語氣一轉,“唉,小爺就喜歡你這樣不要臉。”
“哈哈哈~”季童忍不住又低笑起來,胸腔震動,帶的趴在他身上的裴佳木也覺得渾身麻酥酥的過電一樣。
這個身體意外的有些敏感,裴佳木有些惱羞成怒,反手就在小童上頭彈了一指頭,“乖乖的不要亂動。”
季童嘶了一聲,嗓音裡帶了些奇異的顫音。
這回輪到裴佳木大笑,“這麼多年我沒發現你還是個m,下回我是不是要準備點兒別的東西。”
換季童惱羞成怒,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淩晨了,乖乖睡覺,否則你就別睡了!”
裴佳木仰起臉跟他對視,仿佛是要判斷他是不是真生氣。
彼此都知道對方在做戲,對視了幾秒鐘忍不住又齊聲笑起來。
繼續下去真沒完沒了了,裴佳木主動湊過去在季童下巴上親了一口,“好吧好吧,待我練出八塊腹肌,保證與愛妃大戰三百回合,驅走你多年獨守空房積攢的空虛寂寞冷。”
季童簡直拿他沒辦法,“是不是磕了頭,還是換身體的時候少了一根弦兒,越來越二了。”
“不知道啊,反正每天心情都很好,看什麼都高興。”裴佳木其實很累了,眯著眼睛咕噥了兩句,呼吸就慢慢平穩下去。
季童輕輕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好吧,這個理由我有同感。”輕輕關了小夜燈。
第二天一大早,鬧鐘還是按時響了,裴佳木早晨沒課,季童在響第一聲的時候就飛快按了手機,晃了晃懷裡的人,“起床時間到了。”
裴佳木迷迷糊糊使勁兒往他懷裡拱,“……早晨沒有課。”
“我知道。”季童爬起來擰了一塊熱毛巾給他擦臉。
裴佳木迫不得已被弄清醒,按著腰爬起來,一巴掌捂住季童親過來的臉,“擾人清夢罪大惡極!”
季童重新鑽進被窩把他攬在懷裡,“好了,你繼續睡吧,等你睡著我再走。”
裴佳木愕然,“那你叫醒我幹什麼?叫我起來上廁所防止尿床嗎?”
季童黑線,“……防止你第一次後睜開眼面對空枕頭心情失落。”
裴佳木繼續愕然,一指自己,“我看起來像那麼矯情的人?而且,算什麼第一次!”
好心當成驢肝肺,季童氣哼哼把人抱住蹂躪了一番,爬起來去上班,專案進度沒法停。
裴佳木抱著他沮喪的狗頭安撫了一番,揮揮手把人送走,一頭栽進枕頭裡繼續會周公,睡到近中午,爬起來到隔壁看寶寶鍛煉陪她玩兒遊戲。
另一邊季童到快中午的時候已經結束了三個專案進度彙報小會,等周韓和趙玄雨分別從自己帶的組裡結束難點討論會再上來彙報。
兩人敲門進去的時候,季童正跟裴佳木打電話黏糊,裴佳木一面幫寶寶扶住積木,一面跟他胡扯八道,聽到那邊“進來”的應答即刻掛了電話。
周韓跟趙玄雨對視一眼,季童已經近三個月沒有跟兩人一起吃過飯,在這段時間裡也完全沒有加班,精神情緒健康狀態都好了許多。
如果要對比一下,差不多回到了當初跟裴嘉木在一起最好的時候。
作為朋友和下屬,也作為曾經裴嘉木的朋友,兩個人都樂於見到季童這樣的狀態,也對他的私生活保持距離,只是有些暗暗地擔心,似乎也應該提一提了。
周韓把筆記本季童辦公室的小會議桌上一放,“挺開心?”
季童笑的很燦爛,“嗯,感覺挺不錯。”
“看起來新感情很幸福啊,帶出來見見朋友唄。”趙玄雨往沙發背上一靠,直接把腳搭到前面的茶几上。
季童想了想,“還不到時候,機會合適了帶給你們看。”
佳木現在的客觀條件不夠拿得出手,雖然感情僅僅是兩個人的事兒,但是他又不是打算把裴佳木養在籠子裡當金絲雀,以後終歸是要一起做事業的,到時候還是會接觸人群。
裴佳木自己也是個男人,不論是能力還是手腕都不錯,自己現在的事業有他的功勞,以後不可能時時刻刻跟自己拴在一起,在他足夠強大之前,過早暴露出來,會讓更多的人認為他好欺負而主動上去找麻煩。
不是沒能力避免麻煩,而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要儘量確保萬無一失。
就算不搭理其他無關緊要的人,如周韓趙玄雨海這樣曾經也是裴嘉木摯友的人,一路見證了兩個人的過往,始終站在支持的一邊。見到現在的佳木,不僅外貌近似,行為舉止更是神似,一定會以為他是別有目的刻意模仿。
而自己就會被歸類為用情太深最後饑不擇食沒有判斷力。
總之得到惡評的是裴佳木,一旦有了這樣的初始壞印象,以後想一起共事讓他們轉變態度廢的勁兒可就大了。
周韓就扣扣桌子,“大老爺們有話直說,你現在這樣挺好,我們就不想太管你私事兒,就是吧,你變化這麼快真沒問題?”
趙玄雨比他更直接,“外邊可傳什麼的都有啊,說你年紀越大終於開始叛逆期,包養未成年還一次兄妹倆,解釋下!”
“你不要說的這麼直接!”周韓嘴裡是打斷他,表情可是非常贊成,一副你給我老實交代的樣子。他算是見過季童抱著裴佳木的,只是當時光線太暗,裴佳木又埋在季童懷裡,根本沒看清臉。
季童皺眉,“誰傳的?”
趙玄雨聳肩,“追在你屁股後面的狂蜂浪蝶,源頭已經不可考。都鑽營到我媳婦兒那兒打聽去了,我家燕兒給呲吧回去了,說人家黃金單身漢還不許談個戀愛嗎?就因為有錢名詞兒就得換成‘包養’嗎?”
季童低笑,“替我謝謝她。改天你再給她選禮物,到我這兒報銷一回。”
“那我可得跳個貴的能保值的。”趙玄雨一拍桌子,“不要轉移話題,我好奇著呢,燕子呲吧完了別人,轉臉就來問我了。”
季童扶額,“我跟那家的哥哥談戀愛,順手照顧下他的家裡人而已。”
周韓還是不信,“就,這麼有魅力?我可沒得老年癡呆,也不健忘,頭一天你還懷念某人懷念的住院呢。”
趙玄雨跟他一唱一和,摸著下巴,“要真是這樣,我可得重新認識你了,這麼多年沒發現你是個朝秦慕楚的人。要嘛就是你被洗腦了?”
“你們就當我剛好喜歡那麼一型,一見鍾情好了。”季童打開桌面的資料夾,“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先說正事兒,我可不想跟你們加班。”
這意思是不能繼續問了,周韓歎一口氣,豎起一根手指,“我就確認一句,你肯定自己頭腦清醒沒有因為暈厥大腦缺氧變蠢?”
“滾!”季童隨手丟了個資料夾砸他,“晚上把架構重新給我捋一遍!不對,這個不是最重要的,去把公司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儲備給我弄乾淨。”
周韓打開資料夾鬼哭狼嚎了一回,一把抱住趙玄雨的胳膊,“你跟我一起招的,你就得跟我一起負責弄走~”
“沒有理由開人啊?”趙玄雨頭也大了,不是當初嘉木說讓某人好好過,某人一直不開竅,自己兩人就儘量給他製造機會。
眼瞅著他一輩子都沒法開竅了,那些人就扔在各自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同時明爭暗鬥到他眼前找存在感,結果這貨石頭開花一樣忽然又醒悟了。玩我們呢不是?!
季童扯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人沒法清乾淨,叫他們心思乾淨點。我是有主的人了!”

  ☆、第50章 偷生的

不管是把人清理乾淨還是讓這些人心思乾淨,都難如登天!
周韓和趙玄雨難兄難弟湊在一起了半天,咬牙切齒一番,只能承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怪只怪頭一個裴嘉木太優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更難得知情識趣教養好。
他走了之後吧,不論是私底下兩人瞭解的他對季童未來的期待,還是作為朋友希望季童向前看的心情,兩個人都在不同的活動上或刻意或無心地製造點兒機會讓季童早日開始新生活。
看到個高素質的不論男女,但凡對方表現出點兒對老大的傾向,他倆就能聯手把人給挖過來。
就算比不上嘉木,這些人也個個拿得出手,否則怎麼指望他們能把季童撈出來。
除了老大的美色吊在那裡當餌,浩星業績好人才多福利待遇好發展迅速,單純從事業未來角度吸引力也足夠,大半年時間,倆人生生弄出一個業內聞名的,高素質單身集中營。
甚至已經有猥瑣暴發戶的老闆們沖著這一點捧著錢來找浩星合作。就算不猥瑣的老傢伙們,有想塞自家兒女進來找對象的,有想從裡頭扒拉出潛力股劃拉到自家地頭的。
總之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浩星帥哥美女多已經成業界知名的了,最大的國內論壇上都有個定期專用話題詞條#浩星美人#,不時有各種內部爆料,號稱內線的人八卦某部門又有某個智商學歷各方面的高分美人出現。
時間長了,年輕人能進浩星都有了個心照不宣的噱頭,證明你不僅能力優秀,長相也不錯。
儘管老有人說浩星招人外貌歧視只看臉,但是沒有人進去了不高興,完全就是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職場版。
一算計這方面的影響力,周韓和趙玄雨倆正朝千年狐狸進化的傢伙再次齊齊歎了口氣,“搞不定啊!好不容易弄進來,太可惜了。”
要是都是花瓶,丟了也就丟了,臉好看出去談判都要佔便宜,開了多可惜?幹嘛要跟錢過不去!
趙玄雨捶桌,“誰引起的誰負責,叫老大自己愁去吧。你猜解決不了他能把咱倆咋樣?”
“發配去最苦的專案組,加班出差。”周韓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砸,“老子不怕啊,現在不是已經這樣了嗎?”
“是啊,再說,鬧成如今這樣的局面,難道是因為我嗎?因為你嗎?”趙玄雨附和著鼓勁兒,“總之是因為他啊!”
“沒錯,所以兵來將擋吧!”周韓握住自己兄弟的手,眼裡飽含著淚水,“希望那個新人有強健的心臟。”
裴佳木就這麼在不知不覺中被昔日的朋友在路上掏了無數個坑。
不過當前這些事兒都不算是重點,最關鍵的是他自己個人的身體狀態和生活情況,這才是以後一切的基礎。
論起公事,季童的公司作為高新技術產業裡的後起之秀,做起來不過六七年,雖然已經發展成有數千員工和業內知名投資部的大公司,但是國內國外均未上市,比起樹大根深市值上百億的裴家,丟進太平洋裡都沒個水花。
所以可以暗地裡做點兒什麼,但是明面上在許多人眼裡這樣規模的公司,這樣年輕的團隊,根本就還是個奶娃娃。
也有無數苦於轉型沒方向的老傢伙們,盯季童盯的緊,天天得想把這只下金蛋的雞撈到自己碗裡來。
只恨季童開始創業到如今這麼多年來,現金流一直很穩定,竟然連銀行貸款都沒有一筆,資產無負債,核心技術人才籠絡的好,想挖個牆角都沒有工具。
這些優劣算計裴佳木清楚的很,他上輩子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因為冒頭太快,才顯出一點兒能力,就被家裡搶紅了眼的槍打出頭鳥了。
這一回有季童頂在前面,他就先窩在安全的地方把自己武裝好了再說。
時間飛逝,轉眼又一個夏季到來,裴佳木在過去的大半年裡,順利的把專業本科各科成績刷到足以拿學位證,依靠前世的能力順利拿到了託福高分。
最讓他大學同學跌破眼鏡的是,三年級時候還年級倒數被輔導員拎著談話,再掛科就要留級的裴佳木同學,開學時候還在跟大家吐槽,為了掛科重修念書念的頭昏腦漲,忽然有一天這傢伙說已經報名了要去考研究生。
在大家私下裡的嗤笑吐槽中,他默默地準備了一個月,元旦過後去考試,默默地拿了高分,默默去面試,最後跨專業考進了b大最牛的金融相關專業導師研究生。
簡直是真人版逆襲,活生生的大反轉。
後面連續好多年輔導員苦口婆心勸導差生時候總要提一提他。
到了7月畢業季,期末考試結束,裴佳木順利拿到畢業證學位證。家裡最高興的莫過於裴佳葉,小姑娘發了狠,寒假寶寶手術完畢身體也好了,她就更長時間呆在學校裡學習,每天早七點晚十點泡在自習室,期末考試年級第一傲視群雄,年度績點算出來一排序,國家獎學金沒跑。
回家之後得意地跟裴佳木炫耀了一番各科分數,“我看她們怎麼繼續酸我人生全靠一張臉!”
裴佳木為了慶祝特意帶她到市里最好的餐廳吃了一頓。
對他本人來說,這一年,前半年養身體拼命學習,後半年拿到了研究生入學通知,做做畢業設計的閒暇裡,就開始重拾前世的習慣幫季童做事情了。
以前他也經常替季童批文件做決定,一筆簽名字體模仿的惟妙惟肖。隨著他開始暑假,研究生還沒開學,閑的太無聊,季童手底下的人們開始日漸鬼哭狼嚎起來。
媽蛋,昨天老闆桌子上分明有十一個厚厚的資料夾對不對,每一個目測都超過50頁對不對?我交上去的報告足有百十頁沒錯吧?為什麼一大早他就寫好了批註丟給我了?!
到底是我眼瞎還是老大磕了藥?!他不需要睡覺嗎?
不熟悉季童的二級部門經理每天苦大仇深開足馬力幹活,連季童的辦公室秘書也一片愁雲慘澹。
最後事情還是哭訴到周韓和趙玄雨這裡,兩個人平時忙得很,也不見得天天見面,一碰頭發現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嘍囉被逼的很慘。
拿來技術文檔、策劃書、內部流程檔互相一對比,兩個人眼角就控制不住抽搐了。
每天半尺厚的檔,季童還天天準時下班,一定是出妖了!
於是這天季總又一次在下班前五分鐘開始收攏檔的時候,兩個小夥伴攜手闖進他辦公室把人按在座椅上。
周韓按住季童肩膀,趙玄雨抽走他手裡的一疊文件,“呦呵~這是要把工作帶回家用功?”
“辦公室才是幹活的地方啊,帶回家能集中注意力嗎?”周韓拿過去翻看,都是完全沒開始做的,足有兩寸厚。
季童把文件抽回去裝進公事包,“有話直說,耽誤我回家吃飯。”
趙玄雨把他脖子一攬,“走走,哥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頓飯,我看你最近養的紅光滿面,想必家裡伙食非常好,正好我家燕兒出差,去你家吃飯!”
周韓跳下桌子一把搶走他的公事包拎著,“同去同去。”
季童哭笑不得,“哪裡找不到一頓飯?!”
兩個人對視同時翻個白眼兒,“有些話非要說的那麼明白嗎?”
季童無奈,想想已經差不多一年,先給裴佳木打電話報備,“今天帶周韓和趙玄雨回家裡吃飯。”
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的裴佳木一愣,“ok,我叫阿姨準備好晚餐。”
季童收線,周韓小眼神就瞄過來,“語氣不對!”
趙玄雨湊過來,“非常不對,為什麼我們倆沒有定語?”
起碼也解釋一下,我公司的同事xx和xx吧,這麼直接?!
季童就無奈了,“我是那種會對家裡人藏著掖著工作上事情的人嗎?”
一路驅車回家,這所s大附近的房子兩人還是頭回去,結果一進門,倆人腳步都頓了頓,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大戶型的三居室,不算狹窄,遠比不上之前的別墅寬敞,站在玄關就能聽到客廳裡傳來的甜膩幼稚的對話聲,間或有小姑娘糯糯的笑聲,趙玄雨用口型對季童問,“你換了新愛好喜歡動畫片,還是你什麼時候偷偷生的孩子?”
周韓理了理衣領,“據說是個萌蘿莉,快看我的髮型,帥不帥?!”
季童給了兩個後腦勺一人一下子,“八卦你們沒聽過嗎?假裝什麼?!”
寒假時候寶寶住院做心臟手術,有人看到季童抱進抱出,後來還有更詳細的資訊他怎麼聯繫專家怎麼關心孩子怎麼天天探望,有鼻子有眼的說這姑娘是季童的私生女。
連名字都打聽出來了,裴念穎,於是傳言又變成了說不定是季童用裴嘉木的細胞弄出的孩子!
反正八卦的沸沸揚揚,季童在風暴中心不動如山,也沒人敢問。
兩個人就訕訕對視一笑,努力做出溫文爾雅帥叔叔的臉,規矩地轉過玄關鞋架。
屋子裡回蕩著白雪公主動畫片的背景音,沙發上抱著兔寶寶公仔的小蘿莉轉過臉來,大眼睛水潤,眉毛秀長,小鼻子挺翹,先是見到陌生人驚了下,接著看到季童,就綻出一朵太陽花般的笑容,“大舅舅~”
周韓和趙玄雨見鬼一般,各自喃喃自語,“這長相,媽蛋,我以為八卦只能聽聽而已,我錯了……”“臥槽,你給某人米青子冷凍了麼?”“不對,年齡對不上啊!”


  ☆、第51章 都是巧合

季童利索地給兩人一人一腳,如果不是怕嚇到寶寶,估計直接就上迴旋踢了。“孩子在這兒給嘴上個拉鍊不成嗎?”
周韓和趙玄雨踉蹌了下,帶著怪蜀黍的笑容沖寶寶揮揮手,然後同時張著嘴停住,有志一同地轉臉看季童,“給學齡前蘿莉打招呼該說什麼?”
季童越過他,握起寶寶的小手,“叫趙叔叔、周叔叔。”
寶寶見外人少,有點兒羞澀,但是很乖巧,跟著叫,“趙叔叔、周叔叔好~”
趙玄雨手忙腳亂摸兜,“沒有帶紅包啊~”
周韓撓頭,“誒~好好!”
季童丟給他倆一個白眼兒,“給你們個帳號把見面禮給我打進去。”
寶寶靦腆地笑一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向臥室跑過去,“小舅舅~”
裴佳木剛沖個澡洗掉一身汗換了身上的衣服,給她打開門一把抱起來走進客廳,頗有主人姿態地招呼,“周哥、趙哥是吧?我聽季童說過你們許多回。你們好。”
周韓和趙玄雨見鬼一般瞪視著他,媽蛋長這麼像?不就是裴嘉木的青少年版本?!有些僵硬地伸手跟他握一握,“你、你好!”
裴佳木肚子裡已經笑瘋,這倆人估計這輩子這樣表情的時間都不多,隨意坐在旁邊攀談,“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麼菜,準備了點家常菜,杭椒牛柳、紅燒排骨、松鼠桂魚、鹵牛肉,還有幾個素菜,你們看還合口味嗎?還有什麼想吃的,趁阿姨還沒準備完,可以點菜。”
周趙二人對視一眼,媽蛋這麼巧都是我們倆愛吃的,然後一齊轉頭去看季童,眼神示意,“你告訴他的?”
季童回他們一個茫然的神情,“怎麼?”
兩個人覺得沒法繼續保持冷靜了,一邊一個拽住季童,周韓沖裴佳木咧出一個招待客戶時候的標準笑容,露出八顆大白牙,“我想起來還有點兒工作沒商量完,”左右一看,指著一個門,“那邊是書房嗎?”
裴佳木點頭,“你們忙吧,開飯還要一會兒,我給你們端茶進去。”轉身走兩步,又回頭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微笑,露出閃亮的牙套,“有孩子在家,不能抽煙。”
兩個人胡亂點點頭,架起季童就走。
季童幾乎被他們拖進書房,進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對上裴佳木小狐狸一般得意的笑容,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
周韓和趙玄雨雖然是好兄弟,但是也不能告訴他們重生穿越這種太過挑戰世界觀的事情,還得找個理由圓過去。
那就只能是,自己心理有問題誘•拐無知少年了!
不管怎麼說,裴佳木這個身體到夏天才二十,而自己馬上就三十了,一個未出校園的學生,一個已經在職場混了十來年的老油條,除了這個說法其他再也說不通。
外面裴佳木看他們仨跟當年扯皮打架一樣互相較著勁兒一起進了書房,笑眯眯從茶几下面掏出一罐好茶,燒水燙杯子沏茶,一套下來差不多要十幾分鐘,足夠季童簡略說明情況了。
三個人費勁地走進書房,周韓進門就又愣了,md,這裡跟那套目前空著的別墅裡的書房格局一模一樣。
朝向相同,傢俱同色系,最奇葩地是都擺了兩張書桌,還並排對在一起,仿佛學校裡的同桌!
誰家會這麼擺書房啊,都有錢夠買放了書架還能放倆書桌的寬敞大書房了,稍微有點兒設計思維的人,也不能把倆桌子拼在一起放啊?!醜哭好麼?!
不僅這樣,桌面上兩個一樣的筆記本,一樣的茶杯墊,上面一樣的玻璃保溫杯,一樣的筆筒,裡頭各自幾支簽字筆。想像一下兩個人並排坐在一起工作上網,跟上課一樣。
看起來簡直傻透腔了!哪怕換個角度擺著呢?!
周韓看了一圈,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張上面放了個相框,裡頭是季童裴佳木寶寶和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裴佳木寶寶小姑娘長相明顯看出是一家人,確認了,不是整容,敲敲書桌,“一套是你的,一套是外面那位的?”
季童看他倆一副自己是變態神經病的樣子,即不忍又想笑,“沒錯,他也覺得挺喜歡,你們不要瞎操心!”
“臥槽!”趙玄雨拼命撓自己的頭髮,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咆哮,“你是不是花心思干預外面那個孩子的心理狀態了?這樣是不道德的!我們倆是不是早該發現你瘋了?!”
世界上哪會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呢?剛才乍一看長得相似,就已經夠震驚了,再看到這個書房,兩個人就回憶起進門時候的違和感哪裡來的。
一套從未來過的房子,裝飾裝修風格和曾經季童裴嘉木的家如出一轍,仿佛一塊布料裁出一條長袖裙子和一條短袖裙子一樣,雖然是兩件衣服,卻從根兒上就是一個東西。
以前沒發現季童會偏執到這份兒上啊,只以為他癡情長情了一些,自從又開始了新的戀情新的生活,大家就沒那麼關注他了。結果真相竟然是把舊人的影子換到新人身上。
以前以為癡情,如今分析起來,完全是偏執型精神病!
他們為了做生意練習談判技巧可是學了許多心理學的知識,季童學到差點兒去念個相關學位,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中高手。
本來他就擅長察言觀色,刻意之下更是和任何人都能搭上話,讓所有人都覺得他真心關心你,這樣的效果在商場上不說所向披靡,也頗為公司爭了許多利。
兩人知道,季童真上心起來,甚至可以對一個人的行為進行馴化和干預,讓他更符合自己的預期的理想型,甚至引導對方在無意識的時候服從自己。
普通人一般意志都不怎麼堅定,只要有足夠的相處時間和合適的辦法,對他來說就不算難。而現在物件是這麼一個,年紀很輕,三觀都不穩定的學生呢?
周韓走來走去,“你再重複一次,你真的確定自己精神狀態沒問題嗎?”
季童哭笑不得,“真的是巧合,雖然算是天大的,不可思議的巧合,但他確實是巧合。外面的那位,就是真的喜歡這些風格,真的相似,連吃飯口味都一樣。我發誓我開始只是懶,當初我發現真相也很震驚好不好?!”
“我們雖然是朋友,但是我跟玄雨也沒有任何立場干預你的私事兒,”周韓抱胸上下打量著季童,“但是這件必須說清楚,我倆要判斷下是不是該給你強制找個心理醫生或者去精神科治療。”
季童就真真假假摻和著,把裴佳木母親是曾經嘉木媽媽失蹤的妹妹的事情講了一遍。
自己是如何懷疑裴佳木是商業間諜,派人查了他,如何一時惻隱之心,幫了個舉手之勞的小忙。
然後又有幾年前就開始追查曾經裴嘉木受傷的真相,發現不僅裴家內部亂七八糟,他母親那一邊也有人跟事情有關係,然後順藤挖出當年失蹤小姨的線索,最後竟然發現就是這個裴佳木的母親。
姐妹倆一個嫁入豪門盛年早逝,一個被拐入深山弄傻給人生子,竟然同時嫁了姓裴的,生了兒子名字一字之差,兒女長相也十分相似,只能說是天大的巧合了。
這一部分完全都是事實,季童沒有絲毫隱瞞,周韓趙玄雨除了驚歎當然一點兒問題都聽不出來。
而且季童隱隱的跟裴氏旗下的公司有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兩人都在他授意下做過挖人攔標書搶項目之類的事情,對恩怨由來心裡也有數。
接著季童就表白了一番,當時裴家兄妹帶著孩子十分艱難,自己拿了裴嘉木當初的遺產,對他的親人當然照顧。
結果一照顧,發現裴佳木性格傾向什麼的跟他從未見過面的表哥也有許多相似之處。
就算是寄託移情作用吧,最後順理成章又在一起了……
周韓古怪地看著他,“這事兒聽起來是說得過去,你沒做什麼給人洗腦之類的不道德事件,但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趙玄雨介面,“總而言之,你是個誘•拐犯!這沒錯吧?就算以上都巧合,這孩子剛好喜歡男的嗎?掰彎直男是犯罪啊~摸摸你的良心!”
季童攤手,假裝承認了,“就算是我故意掰彎,我也沒有用任何非法強迫手段,我這樣的條件根本犯不著,你情我願不是嗎?這輩子跟我他也不虧。”
看著他那一臉湯姆蘇的樣子,兩個人都捂住胸口覺得很受傷,好想糊他一臉。
“你果然是個人渣!”周韓一屁股坐在書房的地毯上靠著飄窗,把臉轉向窗外“我需要一點兒時間發呆消化你告訴我的事實。我覺得自己有點兒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趙玄雨跟他心有靈犀的很,也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交往了這麼多年的生死兄弟,原來道德底線跟我不太一樣,三觀不合怎麼做朋友?我也得想想人生!”
季童把拖鞋往旁邊一踢,光腳去踹兩個人,“演,繼續演,願意演戲明天我就去找陳製片給你們安排個有臺詞的角色。”
房門被輕輕敲了敲,裴佳木輕輕推門探頭,也不進來,遞過來個託盤,“稍等佳葉半小時再開飯,先給你們點餐前水果好了。”

  ☆、第52章 基地

周韓和趙玄雨迅速坐直,有些評估地打量裴佳木,不知道是智商不夠太好哄,還是本身就因為季童的財富外在條件才這麼容易妥協呢?
畢竟,季童不是隨便的人,他既然這麼正式地跟兩人說了剛才那一番話,就是打算長久下去的。
多少兄弟反目都因為家裡另一口子,如果裴佳木入不了兩人的眼,後面再有事兒就得換個相處方式了。
裴佳木與二人認識多年,作為一起成長的小夥伴,簡直看他們睫毛一抖就知道他們打什麼心思,一曬之下心裡也有些感動,這樣的才算是真朋友吧,季童這麼多年走下來,也多虧有他們。
周韓爬起來接了果盤,“謝謝啦!”
裴佳木一笑,“就委屈幾位等等我小妹,客氣什麼。”
他這一年臉上的痘痘都好了許多,雖然還帶著閃閃的牙套,但牙齒也整齊了不止一分,肩膀漸漸厚實起來,這一笑,竟然跟原來的裴嘉木有九成相似。
等他退出去,趙玄雨按住季童,“你確確實實沒有客氣分身嗎?”世上連了兩片相同的葉子都沒有,怎麼會有兩個這麼相近的人。
就算是同卵雙胞胎,在教育環境不同的情況下各自長大,也不會這麼像。
季童攤手,“沒辦法,這就是事實。”
到這裡話題沒法進行了,周韓識趣地轉了話題,談了談最近幾個專案組的進度,“你差不多收斂一點,研發的人快被你逼瘋了。”
“咳咳,”季童清清嗓子,當然不能說都是閑來無事的裴佳木幹的,“好吧,我不把工作再帶回家好了,只是最近效率比較高。”
沒多久裴佳葉從外面回來,她這一年裡幾乎是脫胎換骨的變化。
一方面她自己肯上進,聰明勤奮又聽得進勸導,十幾歲剛好是性格形成的重要時期,一方面裴佳木這樣的見識,教導出來的姑娘自然不一樣。
因為成績好,讀書見識多了,眼界開闊很多,她本來就是爽快的性格,現在更是活潑的很,一進門就先抱住寶寶狠狠親了兩口,見到周韓、趙玄雨也不怯,大大方方打了招呼。
人到齊了坐在一起吃飯,並沒有什麼飯桌上不說話的習慣,裴佳木十分注意措辭,免得說多了一時不小心露出昔日跟兩個人熟悉的疑點來,就顯得有些沉默。
周韓兩人還在暗暗觀察他,即便如此也覺得太不可思議,越接觸深越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有時候連側臉說話的一個小動作也像的很。
多虧了裴佳葉話多,十分感興趣地問了許多公司裡的事情,諸如都有什麼崗位,每個工作具體都做什麼之類。
說道後來,小丫頭忽然靈機一動,問季童,“季大哥我能去公司裡打雜嗎?不要工資,我看剛才講的整理檔、端茶倒水這樣的工作我就可以做,這一年我電腦也用的很熟悉了,去感受下氛圍,不要工資。”
這樣的要求當然很容易,s大暑假時間有八個多星期,裴佳葉的年齡連考駕照也夠不上,假期裡光學學英語看看書,她覺得太閑了。
季童一想,“沒問題,明天讓秘書處給你安排個職務。”
“不要這樣,你叫人安排豈不是人人都知道我是怎麼過去的,我又不大,這麼進去沒人敢使喚我了。”裴佳葉搖搖頭,經過大半年的心理調試,她已經對流言蜚語有很強的免疫能力,連時不時出現的一些奇葩都應付自如。
周韓笑起來,“小姑娘倒是有志氣,我那邊專案組缺個記錄進度的助理,剛好跟著專案週期忙,並不是長期工作,你去好了。技術那邊的人比較遲鈍,不愛講八卦。”
趙玄雨比他心思細緻些,一起吃了頓飯聊得有些熟悉了,直接說,“頭髮別梳馬尾了,放下來剪個劉海,再帶一副框架眼鏡,就都沒問題了。”
裴佳葉這樣的長相,進了公司,難免被一些有心的老員工看出什麼來。
裴佳葉無有不從,吃了晚飯背著小書包就跳出去,要找一個還沒關門的地方剪剪頭髮。
周韓和趙玄雨又扮做怪蜀黍跟寶寶逗了一會兒才離開。
裴佳葉站在門口目送他倆下樓,關上門籲了一口氣,“兩年沒接觸,這兩個傢伙又雞賊了。”比以前難應付好幾倍的樣子。
季童想想今天兩人的表現,也忍俊不禁,“公司業務擴大了,他們兩個不斷學了好多東西。專案越接的層次高,面對的對手就越強,不成長早被吞了。”
創業不是寫故事,世界也早不是二十年前那樣靠一個點子一個創意就能做起來的時代了。
資訊全球化的時代,沒有什麼人比別人領先特別多,拼的就是腦力和速度,創業公司的成活率低的驚人,就算安全度過了初期,也不一定能堅持下去。
只要有一個好主意,就會迅速出現無數跟風者,小資本的跟風者還能靠著客戶忠誠度領先,遇到大資本也想來搶蛋糕,多數結果無非兩個,賣出去賺一錘子買賣或人才被挖走資本被拖死。
浩星要不是有早年自己鋌而走險弄出的幾筆資金,不至於能扛到現在。
思路到這裡,季童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事兒沒交代,“記不記得大三的時候我告訴你做期貨發了筆財?”
“嗯,當然記得。不就是靠那個發家的嗎?那個老闆你還有聯繫嗎?”裴佳木當然記得,早些年季童也算小有積蓄,但是遠遠不夠拉人馬開班子創業。
別的不說,優秀人才明碼標價,開不起薪水根本養不起這些人,再有註冊資金納稅這種基本需求,簽合同沒有自己的法務請律師也是錢,找會計師報帳也是錢,以及做技術解決方案服務的,都是先幹活後給錢,在創業初期,小團隊跟大公司博弈,扛賬期就能拖死許多人。
季童孤兒院出身,高中開始就沒有人替他支付學費了,要保持學習成績身體健康還要打工支付學費,開頭僅僅夠溫飽。
到了高考結束才開始賺到第一桶金,後面幾年裡也收入不少,但是這些積蓄跟創業相比,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大三的時候他已經聚集了一幫人開始接私活,這些人有在校生還好搞定一些,學生嘛,創業要熱血,沒錢也一起幹的愉快,有吃有喝就滿足。
但是少數從社會上挖來的高手就不好解決了,都是計時計工作量付工資,他們不是大公司,信譽度不夠,更沒辦法拖欠。再有工作需要的機房、伺服器、高配電腦,單獨看起來都是小錢,湊在一起數字驚人。
最難過,季童為了對公司有絕對控制力,免得股東不懂裝懂指手畫腳,根本不願意找風投。
裴佳木當時急的滿嘴火泡,甚至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出櫃太早,否則從那個家裡也能弄出來點,完全是自己該得的。
四處借貸拆東牆補西牆的日子持續了一個多月,季童忽然說要出差去北方一個城市給一家公司解決問題,一周後回來說那家老闆擅長做高風險投資,因為自己解決問題很滿意,帶著一起發了筆財。
靠著這筆撐過了最困難的時候。
裴佳木從來沒懷疑過,重來一回季童也忘了說,今天忽然提起,也是偶然想到。
季童打個響指,忽然問,“你困不困?”
裴佳木看一眼時間,“才八點半啊,離睡覺還早著呢。”
“去換一身長袖長褲運動衣。”季童頗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
裴佳木默默,“現在是夏天,雖然是晚上,外面也有二十五度,你要幹什麼?”
季童推著他,想到上個星期剛收到的資料,有些小興奮,“帶你去個地方。”底下人鬼哭狼嚎事兒太多,今天就暫時先不工作了。
裴佳木囧著臉按照季童的指示換了包腳的運動鞋,長袖衛衣運動褲,被拽到車庫裡的越野車上一路直接拉出城區。
“這是要、去別墅?”裴佳木看著外面的路,馬上就開到城郊結合部了,那邊已經一年沒住人,只有定期打掃而已。
“不是,”季童語氣裡有點兒緊張,“之前開始一直緊張你的身體,把這些閒事兒忘了,給你看看我的基地。”
裴佳木感覺自己頭頂仿佛dingo一下亮了盞燈泡,臥槽,忘記了自己男朋友是個穿越外星人來著!
“……你不會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季童看裴佳木是興味盎然的表情,悄悄籲了一口氣。
之前只是輕描淡寫地講自己是靈魂有目標穿越過來做任務,收集失落的基因片段之類的大背景,細節也說了些,都是關於自己曾經那個世界的,甚至還嚴肅地討論了點兒理論物理和進化方向的猜想。
其實以上都是不太經過大腦的胡言亂語,當時心中最大的念頭,就很慶倖裴佳木沒有因為自己是他的目標人物而懷疑自己對他的感情。
接著裴佳木每天養身體謹慎的不行,學業忙到死,好不容易病好了,關係更進一步,蜜裡調油一般。接著寶寶住院手術,照顧孩子,然後又迎來了畢業季,直到現在放了暑假才算有閒置時間。
這麼久以來主力工作人員是車海和范思達的那個地方,季童覺得該向自己的愛人展示一下了。

  ☆、第53章 眼熟

開到別墅車庫,季童把越野停進去,換了輛摩托車,給裴佳木扣個頭盔開下公路朝市下屬縣過去。
裴佳木抱住季童的腰,感覺到夜晚山間的風吹到身上涼颼颼的,胸前貼著的季童後背暖烘烘,扣在他腰間的手就緊了緊。
季童忽然單手駕車,另一隻手摸到裴佳木的手握住。
裴佳木抖了抖,想狂喊,好好開車,可惜隔著頭盔聽不到。
路過兩個蔬菜基地,一個農家樂的小莊園,開進一座依山而建的紅磚小樓大宅。
開到離大門幾十米的地方,就有此起彼伏的狗叫響起來。
季童降低車速停在大門口,安在合金鋼門上的攝像頭靈活地轉過來對準他。
按了指紋密碼鎖,打開大鋼門下面一個不到一米五的窄門,將摩托車推進去,季童招呼裴佳木進門。
裴佳木抱著頭盔扶著門探頭先看了看裡面,誒,也就是個普通的大院子而已,還以為能看到什麼高科技的情景。
季童失笑,把他拽進去關好門。
院子裡幾盞冷光地燈亮起來,裴佳木借著暗光看到院子裡停著一輛小型廂式貨車,兩台越野,以及兩輛轎車。
院子很寬廣,一側黑黝黝的看不清圍牆在哪裡,紅磚小樓裡亮起燈,車海光著膀子撓著一頭聳立的呆毛探出頭,“誒,你們怎麼來了?呦~還有佳木,來參觀啊?”
季童無奈地看著他在月光和地燈下仿佛閃著光的肌肉,“回去把衣服穿上。”
裴佳木笑眯眯地湊過去,“狗怎麼不叫了?剛才聽著是院子裡傳出來的啊?”
季童帶他走進紅磚房子,發現門廊底下的一排影子不是花壇什麼的,竟然是幾間狗舍。
季童拉開幾間柵欄,“也差不多到了晚上放出去跑步的時間了。”
四隻大狗竄出來,其中兩隻巨型阿拉斯加直立起來跟季童差不多高,碩大的黑影泰山壓頂一樣撲過來。
裴佳木驚的後退了一步,季童一巴掌把興奮地狗拍回去,幾隻狗仍舊激動地湊過來挨個聞了聞他,求愛•撫。
被糊了好些狗口水,裴佳木垮下臉,“你這裡竟然用原始的狗防盜嗎?不能複製星際時代的技術,好歹科幻電影裡的那些高科技什麼瞳孔識別呢?”
季童一面給他擦臉一面忍笑,“范思達的狗,你覺得這樣親人的蠢狗怎麼防盜,都沒有訓練過。他喜歡,而且在這兒拉個大院子總的有個理由吧,養大狗多合適。”
附近的村民和經常過來的週末短途遊客都以為這裡是個有錢任性的傢伙在山裡專門圍個院子養大型犬,每每出去遛狗總碰到眼饞的,也做成過幾次小狗半賣半送給合適主人的生意,逐漸有點大型犬主人交流地的意思了。
裴佳木使勁兒蹂躪了一會兒大狗手感一流的毛,跟季童進屋,發現車海坐在地板上打遊戲。
季童拿掉他的耳機,一腳把人踹起來,“帶狗出去上廁所!一小時再回來。”
車海鬼哭狼嚎,“媽蛋,等我存檔!”好歹掙扎了一會兒把遊戲保存好依舊穿個大褲衩光著膀子拿著一把牽引繩晃悠著出去了。
裴佳木四處參觀了小樓,和一般的鄉間別墅差別不大,略有設計感,傢俱都是宜家或者抗造的樸實型設計,一樓客廳廚房餐廳以及一間儲藏室,二樓四間臥室,三樓一個書房一間露臺,除了竟然有三個雙開門大冰箱,網線的路由器格外霸氣之外,沒看出什麼特色。
季童跟在他屁股後面看他參觀,幫他開門,順手還從櫃子裡拿了新的臥具鋪到一間臥室裡。
裴佳木看了一圈,轉身掐住他脖子搖晃了一通,“高科技的設備呢?未來呢?你就是想給我看自己還有套鄉間別墅房產嗎?說,是不是還有其他私房錢?!都拿出來!”
季童忍不住就笑出來,看他小狗圈新地盤一樣在屋裡四處查看,挺有趣的,吐著舌頭配合他,“大王饒命,小的這就帶你去。”
把人拉到地下室,這一回是真的高大上了。
聲紋瞳孔指紋三重解鎖,進去之後金屬色的牆壁,看不出材質,一台占滿一面牆的機器安靜地立在那裡,兩邊一排儲藏櫃一排操作臺。
裴佳木咽了口唾沫,還沒有超出理解太多,感覺季童還是離自己很近的,“你這邊試管采血管什麼的滿大街都有,後面這台機器幹什麼?”
“資料分析。”季童站過去,拿起一張打印紙給他看上面的符號,“設定好的據說方便最穩定傳輸的方式。”
“……跟著你一起穿越過來的?”裴佳木不能理解,左右查看那個機器,“那你怎麼身體過不來。”
“人體可比這個機器複雜多了,”季童看裴佳木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就放鬆了許多,“不到一萬個配件,精神力強大的話可以背下來,到這邊用合適的材料打磨裝起來就好,這和我跟你講的精神力操縱機甲原理一樣。”
用精神力直接操作機甲的模擬神經系統,既然是模擬神經,人類有近千億神經元,即便戰鬥動作十分簡單,需要的精神力也十分龐大。和那個相比,記住萬把個零件根本不是事兒。
“你倒是哪裡有時間做這個?”裴佳木要不要檢討一下自己太蠢,還是過於遲鈍,從大一下半學期開始兩個人就基本膩在一起了呀。
季童摸摸下巴,想起有趣的事,“大三開始,為了那筆錢,無意中救了車海和范思達,弄了圖紙讓他倆在國外不同地方或訂做或親自動手弄得。為這個倆人練成高級技工了。”
想想倆人那一身氣息,再聯繫下某國內知名挖掘機技校的制服,裴佳木忍不住笑起來,“誒,你哪天叫他倆用車床銑床給寶寶弄點兒模型玩兒好了。”
“物盡其用,好主意!”季童眨眨眼睛,忍不住豎了個大拇指。
裴佳木又繞著那機器看了幾圈,還翻了翻屋子裡的一些資料記錄,捂住眼睛,歎氣,“次元壁太厚,打不破,我也不打算理解了,不用講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不是說我是目標麼?得抽我的血吧?剛好暑假,時間長,要不然開工吧,早完成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季童攬住他的肩膀,“需要的血量太多,持續時間也久,你身體還是差,再養養吧。”
“你之前不是說不超過800毫升,又是分好多次,”裴佳木想了想,“我明天開始天天吃補血的東西好啦,你這裡不是有長期保存的設備。”
他查過獻血要求,一次200毫升,最大不超過400,間隔需要超過六個月,這麼算,趁假期又閑有空調養,取一點唄。
季童死活捨不得,倆人還在互相說服,地下室安裝在牆上的螢幕一閃,車海喘著氣兒一邊換衣服一邊揮手,“快出來回市里。”
“什麼事兒?”季童看他神色,牽著裴佳木上去快步。
車海在外面一邊把狗往窩裡關一邊套上t恤長褲軍靴,順手往靴筒裡就塞了什麼,“你倆在地下室沒信號,佳葉打來電話,說她在某個ktv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
“她不是去附近剪頭髮?”裴佳木去拿頭盔被季童按住。
“我們剛才走的小道兒,讓車海開車走公路回去一樣快。”
車海帶著耳機坐上車發動,“聯繫到范思達了,他還在市里,也在趕過去的路上。”
裴佳木坐在車上開始給裴佳葉打電話,撥通幾乎是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裴佳葉低低的稍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傳過來,“哥,你們在哪兒?”
聽起來還清醒,裴佳木深呼吸,“你安全嗎?”
裴佳葉在室內過低的冷氣下努力鎖緊肩膀,“還、還好,就是有點冷。”
“不要怕,我們很快就趕到,非常快!現在,深呼吸,儘量清楚地告訴我情況。”裴佳木稍微松了口氣,“車海定位到你的地點了,說具體。”
“我剪頭髮出來遇到一群同學,然後他們說考完試大聚會,叫我去,我就跟著來了。”
“市中心錦華大廈附近的樂庫ktv,然後發生了什麼?”裴佳木儘量放緩語氣,讓裴佳葉冷靜下來。
“我推不過來了就呆了一個小時,不會唱歌,我就說我先回家。”裴佳葉按住突突直跳的額頭,“他們非要我乾杯完了才走,我就喝了。然後出來走到電梯口忽然被一個喝醉女人攔住,她上手就掐我下巴,說我看起來眼熟。”
裴佳葉摸摸自己還疼的下巴,憋住眼淚,這一年被寵慣的,有點兒嬌氣了,“我看她大聲招呼身後的人,有男有女,語氣很凶,覺得很危險,我就掙脫了跑回ktv裡面。”
“做的對,非常好,”裴佳木讚揚她,沒有硬碰硬,“現在呢?感覺怎麼樣?”
裴佳葉抖了下,單手接水摸了摸臉,“我鑽進一間空包房,現在呆在包房裡的廁所裡,我怕隨時有人就進來了,頭暈,已經吐了一次。之前有想偷偷跑出去,但是看到那群人在跟經理拉扯,覺得好像在找我。”
車海那邊接到范思達的資訊,還有二十分鐘才能趕到。
季童皺眉,搜到ktv的電話打電話過去要訂房間,說自己十分鐘趕到,讓把裴佳葉說的那種大型包廂都預留。

  ☆、第54章 救走

季童皺眉,搜到ktv的電話打電話過去要訂房間,說自己十分鐘趕到,讓把裴佳葉說的那種大型包廂都預留。
電話那頭有十分嘈雜的聲音,男男女女醉醺醺的有,尖聲吵鬧的有,還有經理疲憊的解釋聲。
裴佳木查了下,樂庫是高檔大型ktv,有不同消費等級包房上百間,佔據了建築的三個樓層,在接近市中心的地方開得起這種娛樂場所的,也不是好惹的人。
這種假期的晚間,一向是營業高峰期,豪華大包房甚至提供歌舞服務,一晚消費高的驚人,經理不可能讓這群醉醺醺的年輕人闖進去找人。有些客戶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這麼一想,心裡就松下來許多,裴佳木把分析跟裴佳葉一說,叫她乖乖縮在房間裡等人去帶她。
裴佳葉放下心來,覺得一直壓抑的頭暈有加重的趨勢,隔著電話跟裴佳木哼哼,“哥我先掛了電話吐一下。”
沒等裴佳木回應,她就哢嚓一下把電話掛了,學校裡減肥女生催吐的法子她見過,當即有樣學樣扣著嗓子眼兒,直吐到酸水都出來,然後也不管是衛生間水龍頭裡的水幹不乾淨了,捧著喝了許多繼續吐。
灌了一肚子涼水冷的直哆嗦,頭卻不太疼了,就是極度疲憊,強撐著等裴佳木來找她。
車海在外環路把車開出賽車的速度,進了市區卻不敢超速了,他是底子不明的人,就算是普通的交通違規都要極其謹慎。
范思達第一個趕到,他走進樂庫門廳的時候,廳裡還在撕扯。
有歇斯底里跟ktv保安糾纏的年輕男女,有打電話招人放狠話的,有拎著酒瓶子自high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
樂庫的經理站在角落裡跟上頭彙報情況,范思達裝作不經意走進,聽了兩句就大概知道情況了。
這一群鬧事兒的小崽子裡有不能惹的人,而且經理大概看出了他們狀態的異常,不敢立刻報警讓相熟的派出所來解決問題。真被帶走了,還不如在這裡打一架鬧出的亂子好解決。
眼神一轉,范思達又湊到鬧騰的那一群裡裝作拉架左右拽了幾個人,鼻尖動了動,剛才進來時候聞到的果然沒錯,接著轉身往走廊深處去找裴佳葉,邊給季童打電話。
季童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開到了三環,只差兩條街就趕到,“找到佳葉了嗎?”
“很快,”范思達壞笑一聲,“發現一點兒有趣的事兒,小崽子們好像是嗑藥嗑high了才會這麼鬧騰,你說,要不要給老樓他們送份兒禮。”
季童眉峰一挑,“確定?”
“你不看看我是什麼地方出來的,不可能聞錯,”范思達有些可惜地歎了一口氣,“可惜都是膽小的玩意兒,玩兒的還淺。送給老樓反倒是做好事兒救了他們。”
對於在黑窩裡長大的范思達和車海來說,那些東西的味道,用了那些東西的人,離著八丈遠他們都看的出來。
只是這些二代三代們都是有人管的,還沒玩兒到不可救藥,今天報警交給緝毒大隊,一定會被抓緊機構強制戒斷,實際上是拯救他們了。
就這一點來說,范思達覺得有些可惜,扔著他們不管,能叫他們自己把自己毀到最慘才過癮。
季童皺眉,“真作死的人,你這一回也撈不出他們來,給老樓打電話吧。打完電話提前離開。”
裴佳木聽了電話內容,“把車停到能看清門口的地方,我要看看到底是誰?”
車海一腳油門,三分鐘開到樂庫附近,留季童和裴佳木在車上,他輕盈地跳下去找地方接應范思達去了。
范思達給玩兒徒步野營和射擊俱樂部認識s市緝毒大隊長樓俊打電話,開門見山,“還在隊裡吃盒飯呢不?”
樓俊一笑,“沒媳婦不吃盒飯幹什麼?”
“你家還能缺口吃的!是怕回去被逼婚吧?”范思達嘲笑他一句,“既然你這麼閑,給你找點兒事兒做。”簡明說了下自己來ktv接聚會的妹妹回家,發現一群年輕人不對。
樓俊家裡在軍警界頗有實力,最不怕鬧事兒,出來了都是他的功績,一聽就精神了,“你幫兄弟再看幾眼,一刻鐘我就趕到。”
“我得先送我妹妹出去,回來接應你。”范思達掛了電話,順著定位很快找到裴佳葉。
小姑娘接了電話就從包廂裡跑出來,正撞到他眼前,滿頭滿臉都是水,雙肩書包抱在胸前,t恤上也有嘔吐和水漬,萬幸看起來精神頭還好。
范思達轉身要背她,裴佳葉一揮手,“走走走,背著我才顯眼呢。”步子有些不穩,還是邁的很大的往外走。
車海打電話告訴他們員工通道在哪裡,兩個人順利從清潔工的後門溜出去,裴佳葉過了馬路,撲進車裡,一把抱住裴佳木就不吭聲了。
裴佳木摸著她濕漉漉冰涼的頭臉,“車海你跟范思達留在這裡,給我記清楚都是誰,我帶佳葉去醫院。”
換季童開車,一路風馳電掣往醫院去。
這邊樓俊來的飛快,便衣普通車,十多個精氣神十足的年輕小夥子下來如狼似虎往裡頭沖。
范思達站在大堂一邊的巨大發財樹盆景後面打電話,“二層豪華包,經理把剛把他們安撫進去。”
二層ktv保安一見這群人就覺得氣勢不對,待要上來攔,被一個特警手腕一翻就扭住膀子按在牆上。
經理還在包房裡辛苦地安排祖宗們,沒來得及反應,就叫堵了一窩。
樓下范思達收了電話,又上服務台問,“確實沒有姓司馬的訂的房間嗎?他明明跟我說就是這裡啊。”
旁邊還有其他嘈雜的結帳問房間等號的客人,來來回回填報服務的服務生,根本就一團亂。
服務台同時被七八個人圍著問事兒,一點兒沒聽清范思達問什麼,轉眼又被其他事兒拽走了注意力。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上去的便衣小夥子們帶著口罩揪了一群年輕靚麗神態癲狂的男男女女就下來了,經理點頭哈腰跟在樓俊身邊苦求。
樓俊眼角都不給他一個,路過范思達隱晦的沖他點了點頭擦肩而過。
范思達沖他眨了一下眼睛,比劃了個改日再聚的手勢。
今天這一回,樓俊進可攻退可守,絕對是收了大禮。抓住一群有靠山的小崽子,不報出來提前告訴家人叫他們私自帶走處理是賣人情,爆出來是增加關注度賺功勞。怎麼都划算的很。
大堂裡等號的普通客人看到有熱鬧湊,第一時間拿起手機pad各種拍,閃光燈狂閃,車海混在這一群人裡頭,挨個給被揪著的人正面高清偷拍照。
到這會兒經理反應過來了,徒勞地跑過來求大家刪掉圖片,范思達和車海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
另一邊季童帶著兩人轉到一條街外的市中心醫院,裴佳葉已經暈過去了,裴佳木抱著她進了急診,一通檢查甚至洗了胃。
折騰到淩晨裴佳葉輸液睡過去,沒睡半小時就驚醒,睜眼猛然坐起一頭冷汗,看到握著自己手的哥哥才松了口氣,晃了晃倒回枕頭上。
季童和裴佳木都擔心地湊上來,誰知道裴佳葉揉了揉眼睛,哼哼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餓死了,胃痛,想要香蕉牛奶。”
裴佳木就松了一口氣,檢查結果已經拿到了,裴佳葉喝了成分不明的致幻劑或者春藥溶解後混合的液體,好在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體內反應很強烈,當時自己就吐了許多,並沒有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季童摸摸裴佳葉的頭,“到明天這時候都不能吃東西,忍著吧,可以給你一點點水潤潤嘴。”
裴佳葉就癟起了嘴,“當時我被帶走那邊又發生什麼了?”
“找你麻煩的人嗑藥神志不清了,被員警帶走了。”裴佳木簡略地說。
“這麼簡單?”裴佳葉一副這種騙小孩的話你以為我會信的神情,“那個帶頭的女的,可是說了我長相什麼的?跟我有仇嗎?”
季童按住裴佳木的肩膀,“佳葉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告訴她,”轉眼又按住躍躍欲試的裴佳葉,“這件事裡你自己也有不謹慎,事情都會告訴你,但是要等明天早上,現在先睡覺。”
裴佳葉可憐巴巴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終洩氣地閉上眼睛,由於太疲憊,倒是很快就睡過去了。
裴佳木看了看輸液袋的餘量,“你回去看看寶寶,我在這裡守著就好。”
裴佳葉並不需要住院,現在呆的輸液床僅僅是用簾子隔開的小空間,不方便都在這裡,呆到明天中午沒問題就能回家了。
“我留下,你回家吧。”季童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寶寶一下子不見你們倆,我安撫不住。”
裴佳木想了想佳葉剛才睜開眼睛的驚恐樣子,再想想家裡只跟著保姆的寶寶,“好吧,我回去,早晨過來給你送飯。”
季童就不再跟他推讓了,“給我帶幾個包子就好,這丫頭不能吃飯,看我吃太好會抑鬱的。”
裴佳木收拾了東西離開,過了十幾分鐘又拿回個毛巾和一個保溫杯來,“佳葉一會兒要是再驚醒,保溫杯接點熱水弄濕毛巾給她捂捂臉。”
“放心吧,明天不用來太早,你給我睡夠八小時再來,我也不會讓車海他們給你資訊看。”季童撈住他狠狠抱了一下,“才養出來一點肉,好好注意著。”

  ☆、第55章 強盜邏輯

裴佳木無奈,不過有季童他確實放心許多,乾脆地回去洗洗睡了,早晨很早就被臉上輕柔的觸感鬧醒,睜開眼睛發現是寶寶握著動物公仔的布爪子一下一下撫他的臉。
寶寶昨晚忐忑不安,她雖然只有三歲的年紀,記憶力卻非常好,對一年前遇到的事情還有許多印象,因此安全感熱別差,又過於懂事憋著不說,非常讓人擔心。
裴佳木昨天回去索性把她抱到了自己臥室,當時小傢伙迷迷糊糊看到人就睡踏實了,早晨一睜眼就看到小舅舅,立刻開心了,見裴佳木也睜開眼,就靠過去乖乖巧巧地問候,“小舅舅早啊~”
裴佳木攬過她在腦門上親了一口,看看時間快八點了,“早,我們刷牙洗漱看小姨去。”
“好呀好呀。”寶寶眉開眼笑地自己跳下床,跑到衛生間拖出自己的腳踩小凳子站上去等著裴佳木給她擠好牙膏自己動手刷牙。
裴佳木給她換好衣服,阿姨已經從隔壁房間端了早餐過來,特地煮了非常爛的米粥讓給裴佳葉帶過去。
裴佳木只拿了餡兒餅包子和幾份小菜,“佳葉晚上才能吃流食,麻煩阿姨下午再給煮一點,多煮幾個小時,現在這份咱們幾個分吃了吧。”
裴佳木開了有兒童安全座椅的車,帶寶寶去醫院,候診大廳一大早就嘈雜的仿佛菜市場,掛號取藥繳費每個視窗都十多米的大長隊,寶寶跟著進去就有些怯怯的,握著裴佳木一根手指攥緊不鬆開。
裴佳葉就在大廳布簾子隔出的幾個臨時病床上,早早就醒了,精神萎頓地聽著外面的聲音發呆,一件裴佳木進來,就哀怨地看過來,氣若遊絲地發出一聲,“餓~”
季童失笑,“剛才還要跳下床去幫老奶奶找放射科,一見到哥哥就柔弱了?”
“忍著,醫生說洗胃之後24小時才能進食,吃東西可能胃出血!”裴佳木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把保溫桶給季童,“趕緊吃早餐,吃完了看看需不需要辦什麼手續,沒事兒的話回去休息好了,我留在這裡。”
“人艱不拆,你們這是精神虐待~”裴佳葉更加哀怨地看了一眼保溫桶裡的飯菜,抽了抽鼻子,黑著眼圈坐起來,摸摸寶寶的臉蛋,“醫院裡病毒好多,趕緊帶回去吧。”
寶寶貼著她的手掌心蹭了蹭,摸摸她手背上固定的針頭,“痛不痛?”
“不疼!”裴佳葉又摸摸她頭頂的發旋,“我們寶寶以前都不怕打針呢,小姨也不怕。一會兒就跟大舅舅回去吧,小姨晚上就回家了。”
寶寶乖乖點點頭,看到了她就安心了,靠在裴佳木腿邊抓著他的衣角好奇地看四周。
季童快速吃完飯,讓裴佳木呆在這裡,去幾個科室拿回了昨晚沒出結果的化驗單,再去跟主治醫生交流了一下。
裴佳葉在喝下東西十幾分鐘後就吐過,一個多小時就進了醫院洗胃,攝入量極少,昨晚到今天輸液好幾大瓶,補液代謝情況良好,估計晚上就能出院。
裴佳木聽了醫生的話稍微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問季童,“我這一年來是不是太好脾氣了?”
季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養身體自然要心情平和,是咱們高估了他們的耐性。佳葉喝過的東西都找到了,會解決的。”
車海和范思達昨天在那群人被帶走之後又到ktv逛了兩圈,當時胡鬧的男女一被帶走,裡頭許多尋歡作樂的人驚弓之鳥一般紛紛離開,裴佳葉的同學也在其中。
車海等他們走了服務生來不及收拾的時候摸進包廂,反鎖了門順利找到有裴佳葉指紋的酒瓶子,送到樓俊那裡請他幫忙化驗,估計今明天結果也能出來。
都問題的話才能完全放心。
裴佳木送走了季童和寶寶,讓裴佳葉再睡一會兒,盯著輸液袋發呆,從昨晚到今天,帶著裴佳葉到醫院之後,他表現的一直很平靜,實際心裡已經氣瘋了。
本來他是知道盯著季童這塊肥肉的魑魅魍魎多的是,如今創業公司能撐過五年的不足一成,畢竟不是技術革新大爆發抓點兒什麼都賺錢的年代了,能做到盈利的更是百裡挑一。
不管是挖牆腳,跟風抄襲,商業陷阱,就算是不正當競爭,也都在公事上,放馬過來好了。
說起來一個沒上市不到一千人的科技行業公司,遠遠引不起大鱷們注意,就因為和自己聯繫在一起,入了人的眼。偏偏就有一些無聊的人,不為名利財,僅僅是和曾經的裴嘉木有過節,就能在他死後還咬著季童不放。
當初本家某個中二病堂兄怎麼說的來著,討厭你需要什麼理由呢?我爹一天念叨三十遍讓我向你學習,我就討厭了,多麼容易的道理,你連這都不明白,根本是個蠢貨,有什麼可學習的。
強盜邏輯,我過的不好不是因為我不努力,而是你太好才顯得我不好了,解決辦法不是趕上去,而是把你拽下來。畢竟後者比前者容易多了不是嗎?
這樣的人估計不在少數吧?或者他們已經忘了結仇的初衷,找麻煩都變成了慣性……
本來裴佳木覺得,既然換了軀殼,跟那些人已經完全沒有交集,應該就不那麼顯眼了。過去的自然要一筆筆清算,可是季童的公司現在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坑到的,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去解決問題不如準備周全些,事緩則圓,可以慢慢來。
現在看起來,到昨天為止,都是自己一廂情願了。
回憶過去一年,也不是沒在學校裡遇到過刁難和一些奇怪的事情。可是裴佳木畢竟心理年紀大得多,閱歷豐富,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會拒絕懂得繞圈子,很多事情在他自己都沒有刻意的情況下,靠著習慣直覺就解決了。
大概是一直做不到狗急跳牆了才換了目標吧,裴佳葉就算再聰明,畢竟是山裡出來的,一年能有這樣的變化已經是接近極限。
她當然見識過殘酷的暴力,底層的直白算計,各種卑劣形容詞的集合,只是在昨天之前,她大概沒想過像驚悚狗血故事裡一樣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雖然她醒來之後表現一直是活潑的,或者因為見過的悲慘事情也不算少,心理防禦足夠,恢復的很快,裴佳木卻心疼的很。
世界上自己最親近的人之一,最後被自己連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裡,裴佳木給范思達發消息,“查到什麼了嗎?”
“只能說世界太小!”范思達隔了五分鐘才回過來,估計是跑去問季童能不能告訴了。
“說清楚些。”裴佳木沒力氣跟他貧嘴。
范思達向天翻個白眼兒,慢悠悠組織語言,“佳葉宿舍的那位八婆郝佳同學的媽媽,跟裴家某個非婚生女兒的媽媽,是表姐妹。這個裴家女人跟自己表姨媽說的是,自己瞎了眼,看上的金龜婿道德敗壞包養小姑娘。然後她妹妹偶然得知了‘真相’,打算給表姐出口氣。”
“裴思琪?”裴佳木眉毛一挑,只有她最明顯地表示了對季童的興趣。
車海受不了范思達慢悠悠的說話,搶過電話一口氣說完,“鑒於奇葩通常是以家族為單位出現的。這位同學的母親很以自己有個表姐妹跟著裴正誠為榮,在她看來,季老大包養人根本不是事兒,哪個男人沒犯過錯誤呢?反正又不是娶妻,照樣可以爭取。於是她多次鼓勵了自己女兒幫姐姐的忙,說不得心裡還有些近水樓臺的計較。”
於是郝佳雖然沒有提前計畫,但是在跟一夥朋友去通宵狂歡的路上遇到了剪完頭髮的裴佳葉,眨眼間就想了個主意,打個暑期離校散夥飯的旗號,硬把人拽走了。
裴佳葉現在已經練習的日常基本可以做到面對孤立冷遇平常心,再說學校裡的同學也不是各個都心思陰暗的,時間久了大家看到她每天就努力學習,根本就跟傳言不一樣,大家又不瞎,漸漸也有了些朋友。
這回被拽過去,就是因為其中有兩個並不知情的同學也在聚會之列,平時關係不錯,覺得考完試了玩兒一下很好,聽郝佳邀請也跟著極力說服。
裴佳葉不想賣郝佳的面子,但是聽說是aa的大聚會,就無法推辭了,決定跟過去全個面子。
一去就出事兒了。
郝佳本來是想等聯絡的幾個最喜歡鬧事兒的姐妹帶人來,假裝ktv走廊偶遇醉漢把裴佳葉羞辱一番,結果人還沒來裴佳葉就要走,攔不住就下了狠手。
裴佳木聽完事情經過,閉上眼睛,“之前季童一直在查這些人的底子吧?整理整理,等佳葉好了我去看。”
掛了電話,對上裴佳葉瞪的圓圓的眼睛,一指頭點過去,“不睡一會兒?”早晨高峰過去,大廳裡已經安靜下來。
裴佳葉搖搖頭,咬了幾下嘴唇,“告訴我吧~”
裴佳木想了想,既然跟自己聯繫到一起,確實不能保護太過,慢慢隱藏了之前裴嘉木的事情講了一些季童的公司,事情的原因,後面的推手。
裴佳葉聽完發了一會兒呆,輕輕吐了口氣,“那兩個叫我的人是確實不知道的嗎?”
“車海說她們不知情。”
“那我心裡舒服了點,”裴佳葉一下一下戳著裴佳木給自己暖手背的熱水袋,好一會兒,才慢慢抬眼,“可是,她們明知道郝佳說我壞話,她不是好人,還是又跟我玩兒又跟郝佳一起,這樣兩面討好,也不好對不對?”

  ☆、第56章 送他一程

裴佳木摸摸她的頭,“嗯,不好。”
裴佳葉還不到十八歲,過早讓她清楚這些,可能會過得不快樂,但是想通了的話,人生也可能進入一個新的層次。作為自己跟季童養的孩子,早些知道更好。
裴佳葉想了想,“如果我還要在學校讀書,也不能從此就跟她們絕交對不對?”
裴佳葉中了暗算這個事兒,已經沒辦法拿到明面上來說,非要弄個表面上的撕扯明白,結果會是為打老鼠傷了玉瓶。
而那無意因為牆頭草做了幫兇的同學,惹人厭惡,卻無法定刑。
“……是,”裴佳木給她搓搓手臂上因為輸液冰涼的血管,“想想該怎麼做?”
這一年來他已經訓練裴佳葉習慣於自己思考解決問題,等到能力積蓄的夠了,才能放心放出去到更大的世界更高等的學府深造。
裴佳葉咬了咬嘴唇,“總不能我跑過去像小學生一樣說,跟我玩兒就不能理那個人,”不甘心地捶了捶床,“以後就當個心存惡意的點頭之交,再也別想我把她們當朋友,最好祈禱別倒楣的時候碰見我,絕不幫忙有機會我肯定落井下石。”
裴佳木噴笑,敲敲她的腦門,“想通了就好。那個郝佳,既然敢拿這些東西玩兒,就是在自掘墳墓,我們只需要在合適的時候給她把坑挖大一點或者填點兒土。你現在的關鍵任務是好好學習,不要讓無謂的人浪費你的時間。”
“嗯!”裴佳葉在他掌心蹭了蹭,閉上眼睛慢慢睡過去。
當天晚上裴佳葉就出院回家了,只需要按醫生安排的時間再去複查幾次就好。
回到家小姑娘仿佛沒事兒人一樣對著寶寶又蹭又親了一通,宣佈晚上要一起睡,就抱著孩子回了隔壁。
臨出門之前,忽然叫了季童一聲,“季大哥,謝謝。”
季童有些意外,他知道裴佳木告訴了這孩子整個情況,實際上她有點兒被自己連累,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最後簡單說,“都是一家人,別客氣。”
裴佳葉點點頭,“我哥不告訴我,但是我知道肯定他想幹什麼,你對他好一點。”
季童責無旁貸,走近替寶寶整了整衣領,“我會照顧好他,連帶你和寶寶也一樣,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了。”
“我信。”裴佳葉點點頭,轉身出門。
季童站在門廳裡發了一會兒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個孩子表面上有些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心裡意外的懂事兒通透。
裴佳木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房間裡安安靜靜的,繞了一圈發現季童站在玄關發呆,走過去拍了一巴掌,“當望夫石是不是換個地方比較合適?”
季童回過頭來,順手接過毛巾給他擦頭髮,“佳葉剛剛跟我說讓我好好保護你,擔心你衝動做了什麼。”
裴佳木失笑,“年紀不大操心不少。”
“以前覺得世界上有你就足夠了,”季童把潮濕的毛巾丟到一邊,把他按到沙發上吹頭髮,“現在覺得,如果是這樣的家人,多一點人生確實會不太一樣。”
“所以還是那句話,老天待我不薄。”裴佳木在吹風機的轟鳴聲中輕笑了幾聲,“我不會衝動,這點你最瞭解,所以,車海拍的東西找的資料是不是可以給我看了?”
季童給他吹完頭髮,兩人一起去書房,打開一個無聯網電腦把車海送來的u盤插上打開。
前面十來張是各種神態癲狂掙扎的青年男女的照片,倒是沒有裴佳木眼熟的人。
畢竟按他和季童的真實年齡,已經30歲,就算是二代三代,那也是三五年一代溝,年紀不同的不怎麼會一起玩兒。
跟他同齡的,基本都已經自己單幹或者在家裡的公司做事,起碼年紀大了穩重些,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鬧騰。
這些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崽子,估計就是某些“深謀遠慮”的傢伙推出來試探的替罪羊。
後面的資訊是這些人的身家背景,果然,多數是旁支分家的小孩子,少有兩個是老對頭的弟妹。
裴佳木看到後來忍不住捏著季童的下巴來回打量了幾回,“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能折騰這麼多年?”
季童任他看,出其不意地還猛然過來偷一個吻,“不是他們記仇夠久,是我……”
裴佳木指尖一頓,“你做什麼了?”
季童攤手,“記不清,誰叫他們總是跟我在相同的領域做生意,搶個把項目就用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報復,實在太低級了!”
用曾經周韓和趙玄雨也吐槽過的話說,某些二代做項目時候根本就是個諧星,腦袋一拍一個主意,想到什麼是什麼,完全搞笑!
比起這些不懂裝懂的傢伙,季童團隊這種底層起來瞭解大眾需求又技術強硬的做,說是搶項目都抬舉他們了,不拿走他們也吃不下。
“那只能是不死不休了!”裴佳木點了點滑鼠,“既然他們從暗底下來,咱們也別客氣。”說著忽然想起來,“前天提到大三那一大筆錢的來歷,還沒說完,以及車海、范思達,都怎麼回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我說過我之前,就是沒到這個時代之前,是機甲駕駛人員吧,就是軍人。”季童從書桌底下又摸出一個電腦,換網路接入點,打開隱藏資料夾,連接進一個論壇,“所以別的方面的技術不擅長,唯獨武力值和戰場應變最好。為了執行任務,特別在精神體狀態下學了些資訊技術。”
裴佳木湊過去看那個論壇,各國語言發的資訊都有。
這是一個由駭客維護的國際上各種黑幫交流的資訊站,位址隨機變動,各種隱語滿天飛,保密性極佳。
季童當時極其缺錢,鋌而走險在這上面接了一個破解程式的任務。客戶不願意使用網路,要求他去現場解決問題交易。
季童在那次行動中被當做手無縛雞之力的死宅駭客帶進黑幫老巢,剛好趕上對方內訌火拼,順手救了車海和范思達,這倆掏走了引起內訌的巨額現金和鑽石毒品。
把毒品一把火燒光,現金和鑽石讓車海兩人花了近兩年時間在不同的國家開設帳戶銷贓,最後躲進華夏這個世界上管制最嚴格的地方打算安度餘生順手幫季童做點兒事情。
“所以如果我想,車海他們的手段可沒落下,混在這邊這些年,也認識了不少人,讓那些人悄無聲息地出點兒事情,開始並不難。”季童把網路關掉,細心抹掉痕跡,有些得意地沖裴佳木笑了笑。
“可是你這裡是華夏,裴正誠那一幫子,不少軍警背景,”裴佳木悄悄籲一口氣,慶倖季童當時沒有因為自己出事兒就發瘋鋌而走險,“除非你豁出去什麼都不在乎,否則你一個終究敵不過國家。”
不被控制的勢力是不允許存在的。
“所以我說,開始並不難,應對後續的反撲我能力還不夠,”季童重新翻出一個u盤檔給裴佳木看,“一年前的時候我收集這些,是想湊夠了送他們一個大禮,後果什麼的,我管不著,可是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我就貪心想要更長的後半生,不會再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裴佳木翻看著那些資料,嘴角漸漸翹起來,“說的對,慢慢來,大廈要傾倒,都從內部開始。”
裴正誠老而不死,底下的孩子們漸漸開始著急了。每一家都少不了不孝子,也不缺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人。
季童自從有能力開始,有意識無意識地攪黃了許多“繼承人”考核裡的項目,幾個爭成一團的人,每每要向長輩展示能力的時候,總是狀況不斷。
幸好因為各有輸贏,他們還沒找到一致目標,接下來,只要引的他們更加瘋狂就好。
季童把裴佳木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一項一項給他看記錄,“裴正誠的那群崽子裡,年紀最大的裴紀,目前領先許多,個人能力不怎麼樣,只是因為找了個好岳丈。去年在港口q市的商務中心建設中,手下應標人吃回扣用了劣質油漆,造成商戶遲遲無法入住,吃了大排頭。是岳家給添的窟窿。跟他相比,混在設計部的老三裴學麟完全把力氣花在討老傢伙歡心上……”
手機嗡嗡震動起來,裴佳木接過來,車海有點兒興奮詭異的聲音傳過來,“昨天抓的那群小崽子裡,有三個被家長領出來了。”
裴佳木眉毛一立,“哪三個?”
車海報了名字,裴佳木拽開資料重新看,裡頭正有帶頭的,裴思琪的狗腿子追隨者之一,名叫陳奇的某公司小開。
車海興奮的很,“你先別著急別著急,也不要生氣,哈哈哈哈,除了一個當即被送到戒毒所,其餘兩個一個被抽了一頓關起來,另一個跑出來了!!”
季童聽出他說的重點,“跑到哪裡去了?”
“天堂有路他不走啊~~”車海拖著長聲音感歎,“跑到五環外的繞城公路上跟人飆車去了。”
季童翻了翻那個人的記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送他一程吧。”
“哇哦,好久不做事,骨頭都有點兒輕,驟然接到這樣的命令,我感覺血都要沸騰了……”車海blabla廢話連篇地絮叨,後來聲音漸漸被大馬力汽車加速的聲音淹沒過去。

  ☆、第57章 車禍

裴佳木聽懂了季童的意思,有些緊張地握住他的手。
季童攬住他的腰扣緊,“怎麼?”
裴佳木定了定神,垂下頭把臉埋到季童的頸窩裡,“沒當過義務員警,有點兒緊張。”
“覺得髒了手?”季童眯起眼睛,佳木太善良,上一回也是,一定要找到準確的幕後主謀才肯下手。
要按季童自己的意思,管你們誰是主謀,反正都不是好人,不管合不合適,惹了我就要集體付出代價。
裴佳木深呼吸一會兒,“……就只是不太適應。”
“也並沒有一定要把他如何,看他的命吧,說不定他運氣好就毫髮無傷呢。”季童含住他的耳垂輕輕咬。
兩個人之間,裴佳木一直是束縛他的韁繩,沒了這個牽絆,整個世界在季童眼裡都是浮雲,反正他來自另一個世界,這裡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而裴佳木畢竟只是普通價值教育下長大的人,他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坦然的損人利己,也會在可能的情況下儘量不傷害他人。
上輩子車禍之後,他心裡可能積攢了許多戾氣,卻在季童日復一日的溫柔對待中又消散了許多,以至於始終沒有達到放手一搏的臨界點。
這些行為算不上聖母,通常情況下,一個普通人,在受到傷害的第一時間裡,會想到報復,想到叫人承受與你一樣的甚至是雙倍十倍的痛苦,執行力強的分分鐘反抽回去,但是只有極少數人會暴起做到罔顧人性命的程度。
幹掉一個同類,需要的不僅僅是仇恨,也需要極其強大的心理素質。
季童很理解,裴佳木重活到現在,每天思考的以及所做的準備,最嚴重是以牙還牙,針對的目標是極少數的幾個,多數大概是指稍微越界的回擊。
以他的價值觀,永遠不會想到去做一個連環殺手。不僅因為他有牽絆,還因為他有底線。
不過,這樣的底線有時候沒必要……
“我是不是特別沒用,”裴佳木有點兒自我厭棄,“想到佳葉萬一出事兒,我覺得這群人死不足惜,但是真讓我動手的時候,就好像前面有堵牆需要撞破一樣這麼難。”
“你要是那麼容易就跨過去,大概也不會是我愛的佳木,”季童低笑,一下一下啄他的唇,貼著輕聲蠱•惑,“幸虧你有我,我來替你做。只是……”
曾經身為一個士兵的時候,親手將人斬首血濺三尺也可以面不改色,這麼遠遠的做個決定,算什麼呢?
“只是什麼?”裴佳木跨在他腰上伏在他懷裡,感覺得到身下人穩定的心跳,覺得壓在喉嚨口的氣息鬆軟了許多。
季童停頓了一下,“……你會不會怕我?”殺人不眨眼的人,總是令人生畏的。
“說什麼傻話!”裴佳木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不是說你是個之前是個戰士嗎?沒做過這樣的事嗎?”
季童就低低笑起來,想學裴佳木說一句【上天待我不薄】,曾經他連自己的來歷也不敢說,最終竟然得到了一個全身心接受自己的人,根本就是驚喜。
“當然做過,要不要聽點兒故事?”
裴佳木配合他轉移話題,“當然,你說你那個時候人類都進入星際時代好幾千年,發現別的智慧生物了嗎?現在不是有好多科幻電影都講外星人。”
“當然有的,各種形態,現在人類的想像力還是不太夠看。”季童挖掘了一下自己腦子裡的事兒,發現當時自己每次都是一門心死弄死眼前的目標完成任務或者變得更強,根本沒注意什麼有趣的東西。
想了一會兒有些挫敗地哼了一聲,不甘心地解釋,“好吧,我當初真是個枯燥無味的人,經歷乏善可陳。”
裴佳木忍不住噴笑,“那麼從小時候開始講吧,比如生在一個什麼家庭,怎麼上學怎麼工作,怎麼到這裡,很長吧,可以每天講一點慢慢來。”
“那真是非常非常長。”季童覺察到他的呼吸心跳頻率都正常了許多,心裡悄悄松了口氣。
誰知道裴佳木忽然直起身,盯住他的眼睛,“我想到個問題。”
“嗯?”季童把他抱回來像撓貓一樣撫摸他。
“你當初穿越過來的時候多大年紀了?”裴佳木扭動了一下,“癢~”
季童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問題,忍不住也笑,“戰死、呃,不,過來的時候大概二十三歲,這輩子跟你同齡,反正比你大許多。貨物售出,概不退換!”
“好吧,季大叔。”裴佳木扁扁嘴,思維發散到另一個方向上,“你剛才說了個詞兒,我沒聽錯的話‘戰死’?”
“嗯,”季童回憶了下,畢竟幾十年了,“精神力載體無法從細胞仍舊活躍的人體上剝離,可以執行我這樣任務的,一定是死去的人。但是也不能找志願者來殺死穿越,所以戰鬥中犧牲死亡的高階機甲戰士最合適,精神力強大,能承受得住壓力,又補償一個新的人生。”
“那你這樣的人豈不是很多?說不定這個世界上的其他角落裡正有你的同鄉呢。”裴佳木不太敢問季童是怎麼戰死的。
“高階機甲戰士在我的那個時代,也是十萬里挑一的,在戰鬥中死去又可以被及時捕獲帶回的就更少,沒有那麼多。”季童有些得意,“你男人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是優秀人才。”
“臭美吧你……”裴佳木還想說點兒什麼,手機響起來。
車海垂頭喪氣的聲音出現在電話裡,“季先生我的車被追尾了,你有熟悉的律師不,幫我聯繫下,我叫范思達幫我聯繫保險公司。”
背景音是嘈雜的人聲,救護車,警車。
季童也做出驚訝的聲音,“你有事嗎?出事地點在哪裡?”
“在外環這邊,我先給老範打的電話,他快過來了。”車海嘶了一聲,然後哎呦叫痛連天,“左胳膊脫臼了,還有一些撞傷淤青,車廢了,整個後頭都叫後車撞癟進去了。”
裴佳木湊近了聽,聽到車海受了傷,皺眉,季童安撫他,“肇事司機呢?外環車這麼少怎麼就撞到了?”
“一群腦殘玩意兒飆車,我看到後頭有車來我專門往路基下面開想躲開,結果丫自己翻車撞過來了。”車海喝罵連天,“哎呦我不跟你說了,那一個卡在車里弄不出來,醫生都沒空過來搭理我。”
掛了電話,季童把手機丟在旁邊的桌子照舊安穩坐著。
裴佳木拍他,“剛才我聽得不太清,受了什麼傷?”
“一條胳膊脫臼,一些撞傷擦傷。”季童優哉遊哉的,“他有分寸,不會有事兒的。”
范思達就在附近,看著時間等有救護車警車媒體都過來,也一副慌忙的樣子趕到,一見面就繞著車海轉了三圈看,“頭暈不暈,氣囊彈出來沒?想吐不?”
車海沖他眨了一下眼睛,配合地晃晃腦袋感受,“沒大事兒,就是車廢了。”
他開的是輛高底盤越野,後面的小跑車頭完全卡在他車後屁股下面了,一群員警消防員正聚在一起商量怎麼把車鋸開撈出裡面的人。
醫生剛才湊過來看了下車海沒大事兒就閃開也是圍著那一邊人群專有。
除了這一輛翻了的跑車,另外一起飆車的還有兩輛飛下路基紮到田地裡了,看起來情況不嚴重,這算是很大的交通事故了,消息靈通的媒體已經飛車趕來圍在周圍不停拍照,員警趕不開。
拍完了看到車海在附近,也圍過來,好幾隻錄音筆戳上來,“這位先生,您是越野車的車主嗎?”
車海灰頭土臉,傻愣愣的,“啊!”
范思達幫他擋開一些拍照,“有事兒你們問員警去,問醫生也行,我朋友頭暈著呢。”
記者鍥而不捨,“您能簡略說說事情經過嗎?”
“……事情經過,”車海念叨一遍,“我好好開在路上他們飆車過來把我撞了呀。”
幾輛栽了的跑車都價值不菲,記者好像聞到腥味兒的蒼蠅一樣興奮起來,再加上飆車,妥妥的頭條大標題。
“哦哦,,拜託您再仔細回憶下事情經過好嗎?”
車海捂著胳膊扭曲著臉喊疼,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一般,“我有行車記錄儀,雙向鏡的,前後都拍得到。”
這話一出,搶新聞不要命的記者瘋了一般掉頭沖向正在切割的汽車,幾家不同的媒體記者好像忽然有了默契一樣,迫開了圍著的員警,手快的一位伸手進大開的越野車門幾下把行車記錄儀的資料卡抽出來了。
接著一群人呼啦啦奔回採訪車插卡拷貝,等到員警過來的時候,都複製完了。
員警繳獲資料卡拿走,到這時候才有幾輛車飛速接近,想來是還卡在車裡的跑車車主家屬趕到了。
范思達湊到採訪車旁邊,擠開圍在一起的記者,一拍中間抱著本的中年男人,“嘿,哥們,員警把東西拿走了,你得複製給我一個。”
記者一抬頭,“哦哦,你是受害者,拿著應當的,郵箱給我一個,發給你。”
范思達遞給他一個u盤,“直接複製吧,我哥們還傷著呢,醫生得緊著要命的重傷號管理啊,沒人理我們呢。”
記者聞弦歌而知雅意,“哎呦,你這就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傷的重不重啊?趕緊再打120讓多派個救護車來。”

  ☆、第58章 送外賣的

路基下面田野裡的兩輛車被翻出來,一個折斷頸骨已經死亡,一個腦震盪昏迷過去,死亡的那個車裡還坐著一個肋骨插入肺部的年輕姑娘。
四十五分鐘後卡在一起的跑車和越野終於被分解開,陳奇血葫蘆一樣被從裡面拖出來,車海和范思達站在五米開外看著地上汩汩的一灘血跡,兩個人如出一轍地勾起右側的嘴角拉出一個笑容。
之後兩個人先跟著救護車去醫院接上了脫臼的胳膊,然後做了全面檢查,理由是看看有沒有內傷。
直折騰到第二天清晨,陳奇家裡的父母親眷趕到了好幾個,而他仍舊在手術室裡面沒出來。
另一個腦震盪昏迷的父母也是守了兒子一夜,雙方父母一碰頭,先想到的是捂住消息。
死亡的那個父母難過還不夠,實在沒心力管這個,肋骨戳進肺部的姑娘家人先鬧出來了。
她不過是個十八線小模特,陪金主飆個車,險些賠上命,但是鑒於她坐的車車主現場立刻死了,都沒處找賠償去。
她家父母不甘心,起碼得把醫藥費解決了啊,已經跟辦理死亡證明的那一家撕扯起來。只是沒有人家勢力大,沒幾下就被扯開了。
范思達站在附近圍觀,跟一同圍觀的其他病人高談闊論,“如今這些富二代就是欠教訓,缺家教,媒體曝光那麼多,能真正辦了的有幾個?!”
病人們已經知道了他的朋友好好在路上開車被幾個人連累的事情,紛紛表示同意,附和著說了許多義憤填膺的話。
還有人支招,到街上拉橫幅找媒體,這些看起來家裡都是很牛的嘛,到他們公司裡鬧去。
范思達苦逼地把煙頭按滅在垃圾桶上的水盤裡,“唉~我兄弟不是喜歡生事兒的人,你瞧瞧那邊死的死傷的傷,我們就胳膊脫臼撞青了幾個地方,大概是老天庇佑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也不計較這麼多了,能把車賠了我們就滿意了。”
被保鏢拽著拖走的模特親屬在旁邊立了好一會兒離開了。
車海的行車記錄儀性能非常好,對整件事情記錄的非常清楚,他自己開著越野從直路拐進環城公路,開了大概一公里之後,車後面有很大的汽車轟鳴聲傳過來。
當時車海在車裡“艸”地罵了幾句不要命飆車的腦殘玩意兒,開始逐漸給自己的車減速貼邊開,幾乎就是靠著路基在往前走。
幾乎是眨眼間,後面幾輛跑車你追我趕開過來,在距離車海的越野十幾米距離眼看就要安全超越過去的時候,三輛車中紅色的那輛忽然側滑翻倒橫著推出去,把另外兩輛高速行駛的車都撞飛了出去。
車海注意到事故,腳踩油門飛也似地逃竄,只可惜沒有被撞之後來不及刹車的跑車速度快,被追尾後往前推了好幾十米才停下。
另外兩輛車歪歪斜斜翻滾著沖下路基紮進了旁邊的農田裡。
車海完全無辜,現場調查的員警最後在第一輛車側滑的地方發現了一顆散落的三菱釘子,紅色跑車一側車胎爆胎。
附近是比較荒僻的繞城公路,攝像頭距離較遠,無法判斷釘子是怎麼出現的。事故發生前後,附近過了二十多輛車,都安然無恙。
到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已經毫無爭議地確定了事故原因,只是定責成大麻煩了。超速飆車是錯誤,一個死了人的不好溝通,一個輕度昏迷,一個手術九小時搶救過來還住在icu,交警大隊的隊長頭髮都快愁禿了。
范思達不管這個事兒,在醫院裡溜達了好幾個來回,帶著車海免費做了個身體檢查,最後拿著醫藥費繳費單和車子的保險單據往守在icu外面的陳奇家人面前一遞。
陳奇母親眼睛哭的腫,父親煩躁地抽煙,時不時訓斥她兩句,“都怪你,誰叫你放他出去,昨天我就說要打斷他的腿!”
陳母哭哭唧唧,“你心也太狠了,那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嗎?你打斷他的腿?!好呀,去啊去啊!”說著就把陳父往icu的封閉玻璃牆上推。
陳父眉毛皺成一坨,甩開他,“不可理喻!”
范思達舉著單子發現完全沒人注意到他,輕輕咳嗽一聲,“這位,陳奇的父親是吧?”
陳父攏了攏有些皺的西裝,“你哪位?”
范思達好脾氣,細眼睛眯起來微彎,笑容可掬,“昨天被您家裡跑車追尾的那位。這是我們的醫藥費和車輛損失鑒定,您看……”
陳父不耐煩地一揮手,翻出名片夾丟出來一張,“聯繫這個人給你解決,我這裡沒心思應付你。”
范思達微笑的嘴角拉平一點,“您的意思是?”
陳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該賠的一分都不少給你,別在這裡打擾我。”
“像您這樣通情達理的人真不多。”范思達點點頭,接過名片轉身離開,直接帶著車海去了季童那邊。
季童已經在辦公室上班,見他們進來,跟裴佳木開了個視頻交換了下情況。
車海講了事情經過頗為可惜,“那個小崽子開車那麼瘋,害人害己,竟然救過來了,簡直老天無眼!”
季童拄著下巴,“行了,他的傷勢估計要躺半年一年,還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症,自作孽不可活,隨便他。明天叫葉昌去幫你們聯繫那邊律師理賠。”
車海張張嘴,要說什麼,被范思達拽住,在攝像頭錄不到的角度比劃,暴露我們是你的人?
季童輕笑,“你們是我的朋友,出了事情我來幫忙也是應該的。何況你們的店裡不是有我的股份,我們也算是合夥人了。”
車海和范思達是有明面上的謀生手段的,一家4s店,附帶偶爾做一點兒進口東西改裝車的生意,剛好掩護一些需要進口零件的事情。
“你這是要動手了呀,”范思達做了個口型說完上半句話,才放開聲音,“那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熬一晚上困死我了,狗該餓死了,我倆回去了。”
季童揮揮手,看他們出去,轉向裴佳木,“都聽明白了?放心了吧。”
裴佳木攤手,“我做完心裡建設了,萬幸車海受的傷不重。”
季童點點頭,“這回是意外,以後叫他們都小心。”
“行了,這事兒到此為止,”裴佳木忍不住咕噥了一句,“我到現在聽著車什麼的還心裡毛毛的。”
他自己是出車禍,這個身體的姐姐也是車禍,多少有點兒心理陰影。
“不要怕,以後你開車專門給你加固,我有空都給你當司機。”季童安撫一句,覺得裴佳木現在要是在辦公室就好了,可以抱抱他,於是問,“離研究生開學還有兩個月,要不要來上班?還是原來的崗位。”
裴佳木想了想,“就到你的秘書處給你當個打雜的好了,就說是實習生,不給我工資好了。要是原來那個總裁助理,你公司裡的人得吃了我,包括周韓趙玄雨都不能答應。”
哪有空降一個大學本科剛畢業的學生當有簽字許可權的總裁助理的。
“隨便你,反正你能做的事情是一樣的。”季童輕笑,“這幾天有佳葉在家陪寶寶,你就過來吧。”
裴佳木覺得閒著也是閑著,“那你等著,我去把保姆阿姨做的飯菜打個包,給你送午飯,順便今天下午就開工好了。”
“我等你一起吃飯。”季童點頭,關了視頻,按內線到秘書台,“把我今天中午的訂餐取消。”
秘書處楊蕾遲疑了下,“這時間都快送到了,您有商務餐敘嗎?”
“你隨便給誰吃都可以,照樣報銷。一會兒有個姓裴的學生過來,讓他直接進來。”季童按掉電話。
楊蕾放下電話疑惑地問組長,“陳姐,季總今天有姓裴的客戶預約嗎?”
埋頭核對檔的組長陳姝已經三十五六歲,是個穩重的大姐,翻了下行事曆,“沒有,怎麼?”
楊蕾就湊過去,“剛才季總讓我取消訂餐,然後說一會兒會有個姓裴的學生來找他,讓直接放進去。”
陳姝挑眉,“你想說什麼?”
楊蕾捧住妝容精緻的小臉,吐吐舌頭,“我就是好奇嘛,您不是也知道季總仿佛吊在咱們浩星天花板上最大塊的肥肉,底下豺狼虎豹聚成團……”
陳姝在她額頭上敲了下,“反正不關你的事兒,回去好好工作,還有二十分鐘才午休呢。”
楊蕾噘噘嘴坐回去給前臺打電話,“喂,這裡是四樓綜合管理處,季總說一會兒會有一位姓裴的訪客,請直接帶到我這邊。”然後一邊給檔資料做重點概要,一邊猛看手機上的時間。
裴佳木四個樂扣玻璃飯盒裝成的兜子,熟門熟路地推開浩星的旋轉玻璃門,徑直到前臺,“您好,我姓裴,來找你們季總,請幫我聯繫下秘書。”
前臺也有些好奇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一面給楊蕾打電話,“楊蕾姐,您說的裴先生到了。”放下電話做了個請的手勢,“那邊電梯直接上四樓,出電梯會有人接您。”
“謝謝。”裴佳木暗笑,我對這兒估計比你還熟悉呢。
他轉身到電梯,前臺兩個小姑娘互相看看,其中一個吸了吸鼻子,問另一個,“誒,好香,是我太餓了嗎?”
另一個也用力吸了一口氣,“是飯菜的味道,難道剛才那個送是外賣的?!”

  ☆、第59章 工作

“送外賣”的裴佳木上四樓,穿過長長的走廊到達最裡面季童的辦公室,工位在辦公室門前的秘書之一站起來,“請問是裴先生嗎?”
裴佳木點點頭,“季總在裡面嗎?”
秘書站起來到門口敲了幾下,得到回應後探頭進去,“季總,您說的裴先生到了。”
季童眼睛從螢幕上轉開,“叫他進來。”
裴佳木沖傻愣愣的秘書小姐點了點頭,提著食盒進去關上門。
秘書呆滯地走回工位,看了看時間,馬上就到午休的點兒了,忍不住一拍桌子,“剛才季總笑出了八顆牙,沒錯,真的八顆!”
開始收尾工作的其他幾個秘書也湊過來,楊蕾不信,“你眼花了吧?”
連陳姝都站住腳聽她說話,小秘書振奮精神,“真的,樓下業務部簽個五千萬的單都沒見他笑容這麼明媚!”
眾秘書助理都可惜起來,如果是客戶,還可以借著進去送茶水看一眼情況,現在看起來是私人會客,根本沒有窺視管道。
楊蕾拿著錢包猶豫,“那個裴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唉,剛才早知道我站起來,你說我到底出不出去吃飯?不出去守在這一會兒得能看見吧?”
陳姝敲了她額頭一下,“不吃就餓著,心思不要那麼多。”
楊蕾捂著腦門吐了吐舌頭,“切,陳姐你肯定也好奇。”
小秘書捧著臉回憶了下,“挺好看的一個小男生,貌似學生的樣子,笑起來很明媚、明……呃,我想起來了,他帶了牙套,笑起來閃亮閃亮的。”
楊蕾立刻沒興趣了,拿著小錢包要出去吃飯。她本來覺得能挖到點兒老闆的私生活隱私來,一聽有牙套,覺得那肯定不可能。畢竟看老闆那張拿出去通殺各種小鮮肉明星的臉,怎麼可能跟一個牙套君在一起呢?
屋裡裴佳木把飯盒放下,站到窗前看了一下外面的景色,展開雙手伸了個懶腰,“唉,本來我覺得一輩子都沒機會站到這樣的環境裡了。”
季童站到他身後看了一眼外面,“公司在新的科技園區的辦公樓已經建一半兒了,再過一念我們就能換到更高更好的大廈裡去。”
裴佳木回過神沖他怒了努嘴,彎起眼睛,“你這話說的真是霸氣側漏。”
季童忍笑,“按照什麼穿越定律,我這樣的人物,註定是霸氣側漏的主角啊。”
“穿越定律又是你從哪裡看到的新名詞。”裴佳木挨個打開飯盒。
原諒這兩個一心讀書創業幹活的新世紀青年,對網路名詞和小說之類的東西一點兒都不關心。
季童點點桌子上的一疊資料夾,“投資部送來了篩選過的項目,有新的影視劇,故事和這個相關。”
裴佳木就想抽過來看,被季童拍開,“好好吃飯。”
兩個人並頭湊在小會議桌上吃飯,一碗濃稠適度的冰鎮綠豆沙,兩張肉餅,幾份葷素搭配的菜拼在一起,一份點心,清爽可口,分量正適合兩個人吃。
季童給裴佳木剝了個蝦喂過去,“吃魚嗎?”
裴佳木吃的腮鼓鼓的,“我又不是沒有手,還是你特別享受這種伺候人的感覺?要是後者,我就委屈一下成全你。”
季童忍不住笑起來,“我沒有手,你喂我好了。反過來我也很享受。”
裴佳木翻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兩個人正溫馨地吃飯,內線響了,季童站起來擦擦手接起來,“什麼事?”
陳姝穩重的聲音傳過來,“投資部那邊今天招待影視公司陳製片,剛談完合同,馬上出去午餐,問您過去嗎?”
“我就不過去了,讓他們好好招待。”季童向裴佳木比劃了個無事的手勢。
陳姝有些為難,“本來也沒有安排您參與,據說是陳製片那邊親口說想跟您聊聊,關於我們新成立的特效部門。”
明明在公司卻說不在這種理由不好用,萬一被拆穿了就丟大人了,季童歎了口氣,“訂了哪裡?”
“投資部秘書訂的地方,我不知道。車還在樓下,您過去就出發。”
季童放下電話,“有客戶要跟我一起吃個飯,得留你一個人在這裡。”
裴佳木抿一口綠豆沙,覺得好吃的眯起眼睛,“你去吧,我就呆在你辦公室,這邊我熟。”
季童過來狠狠親了他一口,最他嘴裡卷走一點甜絲絲的豆沙,“我叫秘書給你拿一套辦公用品來,你就呆在這裡幫我處理一點工作。”
裴佳木放下飯盒,“那我跟你一起出去認識一下人。外面這幾個除了陳姝都不認識。”
論起來自從裴嘉木出車禍到現在已經三四年時間,從他車禍開始,季童開了許多因為近水樓臺以至於異想天開的秘書助理。
再加上跳槽離職的,除了當初就已經生子的陳姝,外面那間助理辦公室裡的人全部換了個乾淨。
季童推開辦公室的門,有幾個秘書助理結伴出去午餐,只剩帶飯盒的陳姝和另一個趴著睡覺的男助理在,“陳姐,交給你照顧個人,這位裴佳木,從今天開始當我的助理實習生,每天上下午班,沒有薪資,不需要去人力辦手續,你給他準備一套辦公用品。”
陳姝驚訝地半張著嘴,裡頭含著的一口菜都忘了咽下去。
她是見過裴嘉木的,八年前的時候因為懷孕被上一家公司藉口開除,當時她跟老公兩人在大城市打拼,要供房子,經濟條件並不寬裕,少了一份工資起碼到生完孩子半年,加起來近一年半的時間裡都不好找工作,加上養孩子,壓力巨大。
且孕期失去工作,沒有公司給繼續交保險,一點兒抗風險能力都沒有,夫妻兩個心痛了一夜,決定嘗試著投些簡歷再努力一把,如果實在不成,只能把孩子打掉了。
就是當時,裴嘉木給了她一個面試電話,面試時候發現她有在中型公司做專職總助五年以上經驗,同時對市場內控都熟悉,滿意的當場拍板要簽合同。
陳姝是知道這樣剛出校園的年輕老闆比較容易心慈手軟,但是猶豫了又猶豫,還是在簽字前咬牙說出自己已經懷孕兩個月,講明瞭之前的離職理由。
當時裴嘉木一點都沒有猶豫,笑眯眯地把合同往她面前推了推,“有新生命是件幸福的事情,當然我們公司也不是專職做慈善,只要您能證明能力,我們為了人才也捨得成本。”
說的煽情一點,裴嘉木救了她孩子的命,如果沒有那一份工作,她的孩子估計就不會出生了。
後面這許多年她見證了兩個老闆的感情,見證了浩星的成長,到目前她的老公也在這家公司工作。
裴嘉木去世,公司裡最初只有周韓和趙玄雨知道,後來她和丈夫帶了孩子悄悄去墓地獻了花。
今天這一個九成相似的人站在眼前,不怪她驚訝成這樣。
季童挺理解她的,當初剛出校園沒多久,公司才是幾十個人的小隊伍,陳姝拖著肚子裡外內政一把抓,在大家心目中是大姐姐一樣的人。
現在把裴佳木重新推到她眼前,多少有點兒惡作劇的心思。
“陳、陳姐?”裴佳木看眼前這個眼角細紋都沒有多一點的女人手忙腳亂地咽下嘴裡的飯菜,彎起眼睛笑出自己閃亮的牙套,“我叫裴佳木,請多指教。”
陳姝慌忙喝水去壓制咳嗽,看到臉的震驚過後,耳朵終於開始工作,接收到的資訊讓她噗地噴了,顧不得擦嘴愕然道,“你叫什麼?”
裴佳木純良乖巧地點頭,“裴佳木,新春佳節的佳,木頭的木。”
陳姝終於收拾起形象,五味雜陳地看了一眼季童,覺得他可能是瘋魔了。
或者是命數?世界上竟然會有如此相似的人嗎?
季童利索地整好了之前鬆開的領帶,揮揮手,“我下去了,你跟著陳姐,老實點。”
裴佳木超級乖巧又態度親密,“放心吧。”轉臉沖陳姝半鞠躬,“陳姐你先吃飯,我也沒吃完呢,一會兒我收拾了飯盒出來跟您去領辦公用品。”
陳姝心裡的驚濤駭浪無法平復,僵硬地擺擺手,“現在是午休呢,各個崗位都沒有人,你一點之後再來就好。”
“好的!”裴佳木元氣滿滿地應聲,轉身重新回季童辦公室去了。
陳姝爾康手停在半空中,想說領導辦公室在他不在的時候你就別進去了,但是對方的姿態太過理所當然,最終她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想到這個裴佳木提著飯盒來找季童一起吃飯的關係,挫敗地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要關注一下公司裡流傳的八卦了,或者去找周韓那小子談一談?
裴佳木對外面某個舊日老員工的心思大概有譜,但是也沒當回事。
回去滿足吃吃完午餐,把綠豆沙喝乾淨,飯盒一推,拍著肚子在屋裡轉了兩圈消食,看看表才十二點二十五。
離下午上班還有半小時,索性熟門熟路打開辦公室裡的小衣櫃,果然從熟悉的地方找出熟悉的毯子,定個半小時的鬧鐘,臥倒長沙發上打算小睡一覺。
這一年來養身體,午睡已經成習慣了。
外面陳姝魂不守舍地吃完飯去洗了飯盒,難得做了個幼稚的捂臉動作抵住腦門回憶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資訊。
畢竟她是有孩子的人,公司是高新技術企業,員工年齡平均才二十六七歲,日常跟她並沒有很多共同語言,多數這些小年輕的八卦她也不上心。
最後她放棄回憶,打電話給周韓,沒人接,趙玄雨,還是沒人接。
想想剛才季童臉上的那種表情,跟當初和裴嘉木在一起的時候如出一轍。
平常情況下,一個你的朋友伴侶去世後,他再找了新人,大家都會欣然接受並祝福。但是如果他找了一個和之前那個一樣的人呢?大概除了祝福還會發自內心地升起點兒毛骨悚然的感覺。
心裡五味雜陳,無法分辨是對新人的憐憫還是對朋友的同情,連祝福也變得顫顫巍巍起來。
陳姝挫敗地出了一口氣,趴在桌面上把腦袋埋在臂彎裡反復琢磨回憶。
就在她沒注意的時候,一個纖細苗條的身影貓一樣輕捷地踩著厚厚地地毯越過幾排工位走到季童的辦公室門前。
門沒鎖,一按把手就能推開,黃詠文有些竊喜地小心護住手裡的託盤進去。
進屋之後徑直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前,放下手裡的一份季度預算檔,同時小心地挪出一點地方,把點心盒子和咖啡杯放下,整理了一下貼在被子上的便簽,滿意地轉身準備離開。
走了兩步,她注意到散落在茶几上的飯盒,有些意外,聽說季總出去見客戶了啊?
視線挪到棕色沙發上的毯子上,終於注意到和沙發同色的毯子下面是有人的,一時間緊張的頭皮一緊。
裴佳木朦朧中覺得好像屋子裡進了人,有些不安的感覺,閉著眼睛揮了下胳膊,又沒動靜了。他把額頭抵到靠墊上繼續安心睡覺,在這個辦公室也算呆了好些年,熟悉的地方還是挺安心的。
就在他這揮手的一下,毯子從肩頭滑落了些一角掉落到沙發下麵,露出和季童花色近似同款的襯衫來。
從後面看,後腦勺的髮型都差的不太遠,黃詠文一喜,覺得投資部那個臭女人騙自己,說什麼季總跟他們一起見客戶去了,這不是好好在辦公室睡覺呢?!呸!
她本來就是想在季童眼前刷一個賢慧宜室宜家的印象分,當即輕手輕腳過去想把幾個開著蓋子的飯盒收起來,有些疑惑地看放在飯盒蓋子上的兩雙筷子,遲疑了下,終究不想去動有些油膩的蝦殼什麼的,又停了手。
但是又不甘心,索性繞過小茶几去撿落到地面的一角毯子,想往上拉一拉,女人給男人掖被角也是很親密的,這麼想著,臉都有些紅了。
裴佳木迷糊中總覺得好像屋子裡與窸窣的聲音,但是半夢半醒間不太確定,忽然間後背的汗毛就立了起來,感覺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這麼想著的瞬間他驟然坐起身翻身揪住毯子貼緊沙發背。
黃詠文嚇了一跳,短促地尖叫了一聲,手裡還拽著撿起的一角毯子,“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裴佳木午睡習慣了,又在不錯的環境了,二十多分鐘都睡的踏實,驟然醒來還有些迷糊,遲鈍地慢了一刻才沙啞著嗓子問,“我才要問你,你是誰?”說著揪了揪毯子。
黃詠文被燙了手一樣丟開毯子,往後跳了一步,小腿撞到茶几邊兒上,磕的她有叫了一聲。
裴佳木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完全清醒過來,目光銳利,“說,你誰?為什麼這時候到季總辦公室來?”
黃詠文畢竟是個女孩子,去給男人蓋毯子最後發現目標不對,一時間窘迫的幾乎想打個地洞鑽到地球另一邊,加上腿又疼,眼圈瞬間就紅了,惱羞成怒道,“我來給季總送檔,你是什麼人?”
“我是季總新來的實習助理,你什麼部門的?”裴佳木一邊問還一邊慢條斯理地疊毯子,自在的很。
“我憑什麼告……”黃詠文理智回來,覺得敢在季童辦公室睡覺的人大概不簡單,“研發一部。”
“文件呢?”裴佳木伸手。
黃詠文肩膀縮了縮,頑強地控制住自己兩隻手絞在一起的衝動,“放在桌面上了,我還有事,走了。”說完逃也似地離開辦公室。
門外陳姝也不等小秘書來,正親自開辦公用品領取清單,就見季童辦公室門嘭一下打開,研發一部的黃詠文側著臉身後有鬼追一樣跑走了。
站起來推開門,發現裴佳木正在收拾飯盒,“剛才那個人進來做什麼了?”
裴佳木捧著飯盒優哉遊哉過來,朝季童辦公桌一努嘴,“給季總送檔,絆了一跤,大概不好意思了。”
這種說話的神態語氣真眼熟,陳姝心中一凜,趕緊定定神,“再過十分鐘行政部的人估計就回來了,我讓楊蕾帶你去領辦公用品,你就坐門口這個工位好了。”
“嗯,我就坐在季總辦公室裡頭吧,會議桌就夠我用。”裴佳木估計季童不會讓自己在他視線之外,“我9月開學要繼續讀研,就做半天暑期工,不需要專門開工位元上的閘道和固定電話了。”
這理所當然當家做主的態度,真的是剛出校門的實習生嗎?
陳姝心裡默默吐槽,但是由於那張臉,竟然生不起反抗的念頭,架子也端不起來,“哦、哦哦,季總沒意見就好。”說著轉身要出去。
裴佳木叫住她,一舉手裡的飯盒,“內個,陳姐,有洗潔精嗎?”
陳姝驚訝地看著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的,你過來跟我拿。”
裴佳木拿著幾個飯盒也沒問哪邊是衛生間,熟門熟路去倒了剩菜洗碗。
陳姝沒反應過來,就是覺得這孩子處處透著詭異。
很快到下午上班時間,各部門的人都回到工作崗位,裴佳木拿著陳姝打給他的單子跟楊蕾去取辦公用品,最後化掉了一大堆檔筐記號筆訂書器之類的東西,就領了一本筆記型電腦。
楊蕾覺得他自作主張的挺奇怪的,“幫領導做檔離不開這些的呀,還是領一份比較好。”
“我就坐屋裡,把會議桌堆的太亂了不好,季總桌上不是都有麼?”裴佳木隨意地解釋。
他並不打算掩飾自己跟季童的關係,傳言已經那麼多,怎麼掩飾都沒用,解釋也一定會被歪曲,不如坦然當個空降特權黨好了
楊蕾背過身撇撇嘴,但是摸不清關係戶的底細,不好說什麼,“啊,那也行,反正你需要的時候來找我們拿也可以。”
領了辦公用品回去,大家各自開始幹活,裴佳木晃到屋裡,季童的飯局還沒結束。
拿起一個資料夾打算開工,忽然注意到桌面上貼著便簽的小巧紙盒。扯下來一看,上面用挺漂亮的秀氣字體寫著:
【季總,二季度項目總結書面版本如下,請您確認無誤後背簽。工作之餘做的小點心,送您嘗嘗。研發一部——黃詠文】
我擦咧,挖牆角的這麼快就到眼前了。
裴佳木翻來覆去看了看那張便簽,還是心形的,哼哼,下手想撕,然後又停下,一會兒回來要給季童看看證據,哼!
打開小巧的盒子,幾塊顏色鮮亮的馬卡龍放在裡頭,裴佳木毫不客氣地捏起一個咬了一口,忍不住又哼一聲。
公司兩站路外午後時光甜品店裡的招牌配方才有的甜味,裝什麼賢慧?!
嘖,也太不高明了!
這麼想著,裴佳木一時淘氣起來,在每塊小巧的馬卡龍上都咬掉一個角,然後亂七八糟地丟進盒子,咖啡也喝了一口,膩死了,奶太多,季童才不喜歡這個口味。
折騰完了才安心坐下來,抽出一支簽字筆,從傳真機裡抽一張a4紙出來幾下寫了幾筆字兒,找了找感覺。
然後就心安理得的用季童的筆跡在檔上批閱起來。
季童那邊一上車就跟就發現除了陳製片,老熟人金雨也在,投資部拿到的專案先期情況基本都是從她手裡來的,當即笑道:“原來金助理也在,最近很少見啊。”
金雨抱著資料夾從副駕駛轉過來點了點頭,“最近有組在西部取景有點兒問題,出了趟差,”摸了摸臉嬌氣道,“您看我是不是曬黑了許多。”
季童眉頭舒展,特別坦誠,“我看是有點兒,那邊是很艱苦啊?”
金助理臉色就更黑,女孩子說這樣的話肯定是希望別人回復,哪裡的話,你仍舊跟以前一樣白皙呢!結果沒想到這個季童這麼沒眼色!!
她只能乾笑,“是啊是啊,紫外線特別強。”
陳製片已經接話笑,“你們女孩子就是在乎這個,黑一點也是健康美嘛,照舊很漂亮,有什麼關係?”
金雨就翻白眼,“我愁死了二舅你還笑話我,回去我找舅媽給我報銷買防曬霜的錢。”
季童在旁邊不接話,他一直知道金雨是什麼意思,但是無奈她是陳製片的親戚。
不論是參與投資還是公司新的製作光影特效的技術部門,都和這些大公司裡的製片脫不開關係,對方不直說,他即便表現出來,結果肯定是被反咬一口罵自作多情。

  ☆、第60章 猜測

陳製片頭銜是製片,實際上對電影劇作什麼的,都不太通,他最擅長整合資源來回套利的活,人面廣手腕圓,不愛瞎指揮,簡直是諸多導演演員最喜歡合作的人之一。
其實他的本事說起來也好懂。
諸如買了一堆可有可無的授權,拿著這些授權找點兒業內的人點評一番,去跟資方說我們特別多好本子,然後跟導演套套交情說資方說只要您出馬絕對沒問題,接著繞到演員那裡說某導演特別看好這個本子,再翻過來用演員跟導演說,某演員對這個項目有意,最後再忽悠資方,你看我們這個導演演員陣容多麼強大。
這樣一通下來,大家都是圈裡人,雖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確實有好專案的時候,尤其需要這樣一個人居中調停。
陳製片手底下的片子進行的總是特別的順暢。
季童就是看中他這一點,這年頭,有的是拿著錢沒出花的情況,一腳踩空就滿盤皆輸的多了去了。翅膀不夠硬的時候老江湖更可靠。
但是為了這一點,就免不了一些麻煩,世上絕不會有只吃肉不挨打的賊。
與季童來說,應酬增多是小事兒,被拉著當擋箭牌也是小事兒,經常送到眼前些奇葩項目更沒關係,這個金雨就是所有麻煩中最討人厭的一個。
說起來,季童也十分想不通,真疼愛自己的小輩兒,為什麼就眼睜睜看著她向一個基佬發起衝鋒而不阻止呢?
裴佳木聽他說起過一次這裡頭的恩怨麻煩,當時還認認真真嘲笑了他一通。
在陳製片這種年紀的人心裡,男人哪有不犯錯的呢?他有身處五光十色的娛樂圈,經得多見得廣,男男女女,什麼樣的沒有?性向啊,真愛啊,有什麼關係,說句小孩兒常講的話,都是浮雲!
結了婚自然就收心了,老輩子人有句最奇葩的話,男人長大了還不懂事兒,那就給他娶個媳婦收收心吧。看中的女婿不夠好,自家閨女夠優秀就行,肯定能給他收心,不知道哪裡來的神奇的自信!!
季童開始是想不到這裡的,他上輩子價值觀已經定型,到了這個世界裡,孤兒院給吃飽穿暖就不錯了,誰有功夫教你三觀世情呢?再者他本人也不關心。
總的來說,連他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大半還是跟裴佳木學的。
腦子裡轉著這些東西的時候,車就停在定好的酒店門口,投資部秘書按照金雨的建議訂的,環境良好連客人衣服都挑剔的西餐。
季童一見大門就鬱悶了,從以前裴佳木就注重養生,常說西餐也有美味,只是中國人註定長了食草的胃,吃飯葷素搭配比較好,牛排那樣崇尚口感幾分熟的,少吃為妙。
星際時代作為戰士不挑食,到了孤兒院沒資本挑食,直到跟著裴佳木才培養出一點關於美食的樂趣。
漸漸給他養出一個純正的中國胃,到後來裴佳木生病,飲食更加注意,他倒是在上一次裴嘉木去世之後折騰了自己一年,待人一回來,立馬改回去了。
金雨有點兒注意到了他的臉色,很是熱情地介紹,“這家店裡的牛排尤其好,最重要的是二舅存的有好酒。”
季童坐在飯桌前展開餐巾的時候覺得,吃西餐唯一的好處是分餐,省略互相招呼添菜的過程,嘴上還應和著,“哦,陳製片懂紅酒?我日常關注的少,跟著你們也算見見世面。”
金雨坐在他旁邊,慢慢翻功能表,聞言巧笑,“你感興趣的話以後多出來幾次,我舅舅家裡有好收藏。”
陳製片打哈哈,“哎呦,都說女生外向,我以前覺得幸虧家裡只有臭小子,你又來打我寶貝的主意。”
“二舅~”金雨就嬌嗔,飛眼看了季童一眼,見他用看檔的嚴肅表情翻菜單,又微微有些失落。
季童一面看功能表一面滑了滑手機,飛快地點了幾個字,【怎麼讓喜歡西餐紅酒的女人覺得我俗不可耐無可救藥?】
裴佳木正給檔做重點備註,手機一閃,看到消息就笑了,“怎麼一點多了還沒吃?”
“我不太到西餐廳,有什麼推薦嗎?”季童笑眯眯問自己這邊投資部的鄭經理,指尖飛點,【非要到特定的餐廳,中午路上堵死了,快告訴我上面的問題,線上等,急~】
裴佳木噴笑,看看桌子上那個裝著馬卡龍的小紙盒,大發慈悲地指點他,【你就說牛排要全熟,更有勇氣的你就要筷子。】
季童本來也是無聊逗他,【那麼以後帶你出去人家要嘲笑你跟土鼈混在一起。】
【土鼈我不嫌棄,好好吃你的飯。】裴佳木把手機扔到一邊,開始專心工作。
金雨看季童一直看手機,有些不樂,“季總再怎麼忙,飯要好好吃的。”
季童把手機鎖屏放在一邊,“總有必須回的郵件和資訊。”邊轉頭坦然跟服務員示意,要九成熟的牛排。
陳製片就搭茬,“小季這樣才對,年輕人就是要爭分奪秒做事業,我當初年輕的時候,忙起來一天睡四個小時,哪有功夫吃飯呦,走在路上啃個餅也就湊活過去了。”
季童附和著他說話,趁機提了提項目,“如今我們有時候也是這樣,就前段時間《鏡花緣》那個專案,我們特效部門的同事,有在公司打地鋪半個月的,沒有時間琢磨吃飯的事兒啊。”
打醬油的鄭經理連聲附和,“連帶其他支持部門,熬通宵的也不少。年紀輕,渾身是勁兒,不幹活幹嘛呀!”順帶轉頭向季童,“老大我以為你不知道底下辛苦呢,既然知道,是不是給個紅包先。”
季童笑駡,“果然在這兒等著我呢,少不了你們的,回去看看帳戶。”
“年輕人有拼勁,怪不得出來的效果這麼好,好人才值得大價錢,值得!”陳製片對季童很滿意,如果有親生女兒,他都捨得牽這個線,可惜親近小輩兒裡只有侄女。
“唉,你們男人從八歲到八十歲,飯桌上都沒有意思。”金雨嗔怪地看了自己舅舅一眼,“像我這樣分得清才比較好吧,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鄭經理眼瞅老大不接話,趕緊圓場,“金助理這就不懂了,男女大腦構造不一樣,我們男人思維比較單線條。”
旁邊陪坐的秘書助理也是附和著開玩笑聊天。
一頓飯表面上看賓主盡歡只有金雨一個不高興,從上菜開始幾次想說點兒什麼前菜啊,湯啊,牛排紅酒有什麼講究,結果總是沒三句就被拉到工作上。
陳製片本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男人當然是要專注工作。他本人家庭生活也寡淡的很,跟妻子就是掙錢給家用的關係。
比如今天這樣侄女跟季童挨著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有話說,就是不錯的現象嘛,總不能跟圈子裡那些嫩模小明星一樣盡說些沒水準的段子。
他在別的參會當然不是這個樣子,但是世上正常的男人,都不會在自己女兒一樣的小輩兒面前講不合時宜的話。
季童是他看好的人,真心疼愛侄女自然也不會跟他提些圈子裡哪個明星如何的話題,這麼一篩選,只剩工作可談了,間或說幾句業餘運動生活旅遊,都被拽回工作上,他也就順著說下去了。
熬過一頓飯,鄭經理和幾個陪客臉都要笑僵了,所有人都是謝天謝地地走出餐廳。
金雨在餐敘快結束的時候去一趟洗手間補了妝,出來站在門口跟季童告別的時候格外甜美,“合同情況早晨跟這位元同事講的差不多了,後頭我送初稿去浩星您看可以嗎?”
季童點點頭,“律師隨時都在,您方便的時候就好。”
只是不打算親自談的意思了,金雨也不氣餒,有問題的地方多的是,不愁找不到事兒,“那就再聯繫。”
季童退後一步,目送她和陳製片上車,禮貌性揮了揮手。
車裡面,金雨抱著陳製片的胳膊撒嬌,“二舅你也太嚴肅了,整頓飯都是工作工作,我都沒找到機會說事兒。”
陳製片拍拍她的手,“正經沖著結婚去做朋友,自然莊重一些好。談工作有什麼不好,總比那些花花腸子總問我和哪個明星合作能不能出來吃個飯好多了吧?”
金雨小嘴一撅,“那是。我眼光能有錯嗎?”眉毛又有些皺起來,“就是那個傳言……”
陳製片不以為意,“一個大學生而已,要是當初的裴嘉木,我就勸你收起異想天開離的遠遠的,這一個嘛,空虛時候無聊的玩意兒而已,等認真重新開始,自然就淡了。”
圈子裡外面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的多的是,金雨茶飯不思的計較,他姐姐就一個女兒,慎重得很,為了這個他特意調查過。
在學校附近遠遠看到裴佳木一眼,陳製片就放心了。
一個男人,死了特別優秀的前任,又找了一個跟他長得相似的人,還能是什麼原因,填補空虛寂寞冷的替身而已。
就因為像,註定不會是真愛。裴嘉木是那麼好替代的嗎?按那些劇本裡的套路說,當初那兩個是相識于微末,季童一個孤兒院出身沒有根兒的崽子,裴嘉木不嫌棄低就,長得好還在其次,手腕性情都一流,如今的浩星怎麼算都有他一半。
就因為前頭一個那麼好,這一個才更容易被厭棄。
世界上哪會有兩個一樣的人?!越想找過去的影子越找不到,等熱情耗空了,不用使什麼招,那個人自然就退散了。
這些分析,琢磨著的不止他一個人,金雨也覺得陳製片說的對,除開最開始去年秋天她一時衝動跑過去看了一眼,一年裡她再也沒去看過。
之前一個裴嘉木,她是見過的,說句實在話,當初她更喜歡花癡哪一個,還真不太敢肯定。
那樣一個貴公子式的人物,現在那個裴佳木是萬萬比不上的,真品幹不過,一個贗品都稱不上的劣質仿冒,誰能當回事兒呢。
想了一會兒,金雨又問,“那你說,我後天來送合同,再約他餐敘好不好,到時候人肯定少。”
陳製片以自己喜歡女人的標準,按照男人的心思,結合圈子裡那些上趕著送來到嘴裡的肉帶來的觀感,叮囑自己的侄女,“可以提一提,讓律師仔細看合同給你個正當的理由,不要過於糾纏。”
金雨受教地點點頭,到目前為止,不論是學歷、家世、人脈、外貌、能力,沒有任何一個人比自己更領先,這一點讓她覺得可以從容許多。
另一邊季童跟著投資部的人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接近下午三點半,路上的時候就給裴佳木發資訊,【在做什麼?】
裴佳木還在寫字,手邊檔分成兩摞,一邊是已經處理完的,好好地寫完一張提示便簽,然後才滑開手機,一看就樂了,【用筷子吃牛排回來啦?】
【用筷子恥度太高,果斷選了九分熟,沒吃飽,綠豆沙還有嗎?】季童裝可憐。
裴佳木笑容擴大,【碗都讓我洗完了!】
打完了發送又補了一句,【不過工作給你解決了許多,可以早點回家,冰箱裡還放著許多呢。】
季童心裡熨帖了,笑眯眯地看手機。
前排開車的鄭經理一臉驚悚的表情,他是近兩年季童開始擴大業務之後新招的人,年紀要比公司多數員工大一些,並沒有很多私人關係,有些話並不太好說。
倒是坐在副駕駛的研發部某項目組長,是季童的師弟,讀書時候就跟著打雜,呆在公司時間更長,“呦,老大你這是吃笑豆兒了,還是剛才那頓飯特別合胃口?”
“跟家裡的小孩子說兩句話。”季童眼不眨地把話題引到寶寶身上。
組長也不是老是有機會跟老大談心,知道這八卦也是在心裡反芻很久了,一聽有話頭,趕緊接過去,“啊,就是大家說是你閨女那個?快給點兒第一手消息。”
“給你消息讓你回去從其他人手裡換好處嗎?”季童白他一眼,“我不會親自去換嗎?”
組長雙手合十,“看在我鞠躬盡瘁的份兒上,連續加班的份兒上,給透兩句唄,紅包我都不要了,好奇心更重要。”季童是慷慨的老闆,絕對不會不給項目獎金的。
季童心情不錯,有閒情貧嘴,“鞠躬盡瘁的後半句是死而後已,等你死了我再把答案燒給你吧。”
組長就驚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老闆!!”
季童輕笑,“算了,多活幾年我賺的更多。就當是我閨女吧,”揉一把組長的狗頭,“好好幹活把公司做大,以便讓我給閨女的財產看起來更輝煌一些。”
“不、不是,這消息也太突然,”組長護住自己的頭,“照片,我想起來了,我看過。”嗷一聲就想從前座撲向後座,“岳父大人!”
“滾!”季童按住他的臉把他推走。
車開到公司門口,投資部經理一臉莫名糾結痛並快樂著的神情去停車,今天的季童太顛覆他前頭兩年的印象了,又有些隱隱羡慕那個組長跟公司老大的親密勁兒。
季童把組長踹走去辛(散)勤(播)工(消)作(息),自己優哉游哉上樓,沒注意到自己門前的秘書處一眾人閃閃發亮的眼神,離辦公室還有三米嘴角已經高高翹起。
推門就看到裴佳木一手轉著一支筆,一手支著臉在提示便簽上時不時寫寫畫畫。
裴佳木聽到門聲看他進來,打趣,“再晚些直接吃晚飯好了。”
季童拿起他眼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喝完,“羅宋湯不好喝,麵包不好吃,牛排也一般,沙拉醬不如涼拌菜,根本沒吃飽。”
“餐廳聽到你這話,大廚都要出來跟你理論一番。”裴佳木把他湊過來的腦袋推開,點點一疊檔,“這邊是做好標記的,去把該簽的字簽了。只有四封新郵件,你自己回吧。”
筆記可以模仿,提示便簽都是關鍵字沒問題,但是回復郵件的語氣可能有微妙不同,暫時先不做。
季童也知道裴佳木工作的時候絕對專心的性格,偷一個吻高高興興去辦公桌前,一坐下,“誒?你買的馬卡龍?”
裴佳木隔空筆尖一點,“看便簽,有人獻殷勤,還……”
季童拿起那張心形的便簽看了一眼,隨手扔進垃圾筐,“還有什麼?你咬的?”
“是啊,午後時光特調的口味。這麼多年都沒變,”裴佳木撇撇嘴,“還把我錯認成你,要給我蓋毯子……”
蓋毯子?季童眼神一閃,想到裴佳木是午睡了,心裡小火一竄。
比起有人向自己獻殷勤,尤其忍不了有人貼近裴佳木。
“看她日後工作表現吧,”季童臉色有些暗,湊到裴佳木身邊跟他並排坐在一起處理沒看完的專案書,“以後中午要鎖門。”
裴佳木一戳他的腮幫子,“怎麼,我還沒生氣,你倒不高興了?”
季童閃電般抓住他的手指,啜了一口,承認,“是。”媽蛋,看了我的人睡覺的樣子!
有種私有物被覬覦的不爽感,就算是錯認的也不爽。
“口水髒死了!”裴佳木反手抹到他襯衫上,“早知道我直接毀屍滅跡好了。”
季童非常同意,“下次就直接扔掉,”想起裴佳木以前喜歡那家店,“下午下班給佳葉和寶寶帶個蛋糕回去。”
“不給寶寶太多甜食,選一點就好,”裴佳木注意力重新挪回檔上,點了點其中一份,“這個進展彙報,檔期協調了四個月還再繼續跟進?”
季童湊過去跟他一起看,“沒有抽調資金進去,開機才會逐筆進入,四個星期才送一次進度追蹤,我沒有太關注。”
這就是之前那個陳製片的忽悠方式不靈的結果,導演說等資金到位吧我再琢磨琢磨劇本,夠當噱頭的演員說我檔期不夠啊實在抱歉,資方也不是傻子啊,一看等你們都籌備好了再來找我吧。
總之,我很看好啊,就等你們先開始。
誰都想讓別人當東風!
季童仔細對比了下前後的情況,一直在做無用功,就果斷在上面貼了紅簽退回停止。
裴佳木把檔另放,“我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你怎麼突然就開始想進入娛樂圈投資了呢?”
起碼目前作為個半吊子外行理解,娛樂圈紅與不紅,爆不爆,偶然性太大了。
這跟一直踏實做技術的公司的整體性格都挨不上。目前這一攤子,都是裴嘉木上一回車禍離開公司核心業務之後逐漸鋪開的。
季童回憶一下,覺得過於幼稚,有些不好意思,“開始是為了能給某些人添堵,後來嘛,發現能洗一洗那筆剩餘鑽石換的錢,所以……”
給某人添堵?
裴佳木瞬間反應過來,季童說的是裴正誠的小妹裴正紫。
她算是龐然大物的裴家裡,比較軟的一面了,做文化產業的,靠名聲靠眼光的地方要更多一些,比不上實業丁是丁卯是卯。
而且,她是當初裴嘉木跟家裡出櫃時候反應最激烈的,當然不是為了侄子人生艱難如何幸福,而是因為她一個有格調的文化人不能容忍別人以內她侄子是個同而議論她。
理由簡單粗暴的可笑!
裴老傢伙管生管養不管教,聽到這消息比自己妹子還要淡定的多。以至於裴嘉木當時挨的第一回罵竟然不是來自親爹,而是一年只在團圓飯見一回的姑姑。
裴嘉木自己沒記住,季童給他記得清楚的很呢。
“給你這麼一說,有個問題我忘了問,”裴佳木高高興興給了季童一個吻,“那筆錢到底有多少?”
季童聳肩,“不清楚,沒有全部置換完,花了兩年才處理了現金和部分特徵不明顯的,剩餘許多都存在保險櫃裡。現金境外投資有增值,委託專人管理。大概有十年了,江山換代好幾輪,車海和范思達聯繫一些人說該透透氣了。”

  ☆、第61章 少女心

說到這兒,季童做個輕挑的表情捏著裴佳木下巴抬起,“你要是個女的,我就用保險櫃裡最大顆的鑽石給你鑲嵌一套首飾大張旗鼓地讓你被全世界人羡慕。”
裴佳木噴笑,“rose倒是有絕世的海洋之心,可惜泰坦尼克是個悲劇。鑽石有什麼用,能吃能喝能磨牙?”
兩個人開起這樣的小玩笑默契的很,季童順暢地接下去,“精神上的滿足感比口腹之欲讓人高興的多呀,你推門出去看看外面那一群姑娘小夥,多數還是願意被人當眾表白顯得自己特別受重視的。”
“就當我是個少數派好了!”裴佳木反手挑起季童的下巴,“嗯,不過要是愛妃喜歡,我也可以勉為其難配合一下,如果現在打電話,下班的時候公司門口的臺階上就能用蠟燭鮮花鋪一個碩大的心形。”
季童沒他繃得住,噴笑出來,“你家愛妃不喜歡,吃你滿足口腹之欲就夠了。”
這就跑題了,沒法收拾了……
裴佳木眼神閃了閃,忽然想起兩個人數年前年少輕狂的時候嘛,深夜在空無一人的大廈裡加班,這間辦公室裡也是滾過的,掩藏在記憶裡許久的那些片段浮上來,臉上就起了些緋紅的色彩。
季童看他眼波一轉,下意識做了個咬住下唇的動作,心裡就噗通一下。
實在是裴佳木日常都是一副朗月風清的樣子,雖然不是非常強勢挺拔如松的那種男子氣,但是那種颯颯如修竹的氣勢也絕不會讓人有旖旎的聯想。
只有在情•熱的時候他才會有這樣微微有些弱氣的表情,和著那一身氣勢,仿若山間帶露的蒼蘭,讓人打心底裡生出保護卻有不敢褻瀆的心思。
“想到什麼了?”季童湊過去,近的呼吸相聞。
裴佳木抬眼對上他倒影著自己的眼睛,雖然臉上還是有些熱,說話卻非常爽快,“唔,想到這間辦公室裡發生過的往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呼吸裡帶著些糯糯的豆沙清甜,季童下腹一緊,從他微低的嗓音裡聽出了重點,“哦,這裡隔音很好的,還記得嗎?”
裴佳木微微咬住他的下唇扯了扯,用力吻了一下飛退開,狡黠一笑,“我還年輕,不要這麼早把節操扔掉。”
季童尤其享受他這樣的親密,往沙發後面一靠,松了松領帶,“節操不值一兩肉,該扔就扔了吧。”
裴佳木卻由他這樣的坐姿,聯想到佳葉前幾天看的電視劇,心底的一點點小纏綿就飛了,“你這造型倒是挺有霸道總裁的氣勢的。”
季童臉皮厚的很,“我這經歷,這長相,這身家,確實就是個活生生的主角啊~~”
“哈哈哈哈,你試試再有機會穿越回開天闢地時代,看這臉皮厚度能不能去幫女媧補天。”裴佳木笑,找一個離他遠的位置繼續批閱檔。
小玩笑完了,偷香無望,季童在心裡默默琢磨了下今晚的姿勢,也拿起文件慢慢看。
辦公室門被篤篤敲了三下,季童揚聲,“請進。”
黃詠文推開門先俏皮地探頭看了一眼,瞟到屋子裡季童坐在沙發上,那個新來的助理坐在旁邊的小會議桌上各自工作,腳步輕捷地走進來。
“季總,您看到我做的二季度項目總結了嗎?”
季童抬眼看了一下裴佳木,“翻出來給我。”
裴佳木很有助理樣子,迅速從一疊檔中找出那一份專案總結,上滿已經貼了簽做好提示了。
季童拿過來翻了幾頁,坐回辦公桌前,“怎麼?”
黃詠文湊過來,站在他側面點了她正在看的檔頁,“這裡,我跟專案組的經理商量了下,多做了更加直觀的託盤圖,比以前陳述好理解一些。”
她頓了頓,看季童沒有問問題,還在繼續翻頁,只是速度太快,她本來準備好了各個部分有什麼問題應該怎麼應答,但是季童不問,她反應不過來看到哪一段該說什麼。
最後就做出個謙虛努力的樣子泛泛問,“這不是我頭一次獨立做這種月度大總結嘛~總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夠。本來截止日期是後天,我熬夜早做完了,就為了給您先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改進的點,我還來得及再修正。”
妝容精緻的漂亮姑娘,頭髮俐落地挽一個丸子頭,俏皮地帶了一個小小的王冠水晶髮卡,兩縷頭髮垂在腮邊,更顯得下頜弧線柔和,皮膚雪白。微微帶著點兒花邊小裝飾的服飾,腕上一串圓潤的芙蓉玉,不會過於古板,又不算幼稚跳脫,正是一個出校園沒多久年紀不大的職場麗人形象。
這樣的美人誠摯的希望得到你的教導,用這樣溫軟的語氣,周圍的空氣都因為她帶著淺淡甜美的柑橘楓葉香味。
旁邊的裴佳木都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在心裡給她畫了個辛,姑娘挺有心眼。
語氣誠懇,謙虛謹慎又願意努力的態度,正是老闆最喜歡的好員工。還有委婉地說自己提前完成了工作,加了班,又有上進心,想得到指點繼續努力。
就是耐心不夠,暴露過早,沒摸清目標情況,先把自己的底牌暴露了。
這話要是遇到一個腦滿腸肥不喜歡琢磨下屬就看結果的老闆,真是太正確了,做的好不如說得好,幹了什麼就要明確的點出來,默默努力就是被埋沒。
可惜季童又不是一個特別瞎的老闆,在他心裡做的好不如說得好的意思是表達能力強,溝通能力好,對外口才一流,這是對團隊合作非常有利的優秀品質。
而不是指天天琢磨怎麼在內部表白自己多麼辛苦多麼努力。
作為一個從基層小工作室一步步創業上來的老闆,幾乎公司裡所有的活兒季童都親自做過,你說什麼在他眼裡不重要,他要的就是結果,過程完全不需要重複,他比你清楚的多。總之,在他心裡,自有一套評判標準。
要是季童公司裡覬覦肥肉的妹子漢子都是這水準,裴佳木根本就可以躺在家裡睡大覺了。
果然,季童根本就像沒聽到黃詠文那一段想得到指點進步的話,也沒注意到這位說自己熬夜提前完成了工作,他只是看完了裴佳木寫的提示簽,把檔隨手往旁邊一丟。
“二組的新思路不錯,只是需求分析階段的樣本容量不夠,我要看到更多樣化的資料來源。至於這份報告,下次先給你的組長看完再來提交給我,在他手裡過不了的檔就不用送到我這裡了。”
簡直一刀插心窩,裴佳木坐在旁邊極力低頭避免自己的樂的太大被這女的看到記仇。
黃詠文簡直驚呆了,她到公司一年了,努力很久才做到這個有些技術含量同時又能跟季童說上話的崗位。
產品經理的助理,要懂點兒技術,要明白市場,還要會匯總分析處理檔,比季童辦公室外面那十來個什麼秘書助理可有前途多了。
當初她放棄了近水樓臺直接到秘書處的機會,而專門去下面研發部門做個三級崗位,就是這個原因。
猶記得當初,她進了浩星,跟閨蜜姐妹嘚瑟的時候,有人酸她,浩星一千多員工,季童估計都認不過來,能進公司有什麼用呢?曝光率估計還不如每天在公司門口製造偶遇,又不是季童的商務秘書崗位。
黃詠文當初就在心裡切一聲,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能和季童並肩的女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天天就會複印列印檔案的傳聲筒秘書,她的路子是要成為公司裡的業務骨幹,想讓季童注意到自己的能力,再擴展個人身上。
沒有點兒特色怎麼從浩星那一眾美人裡脫穎而出呢?
腦子裡這些想法飛速閃過,也就是幾個呼吸間的時間,季童已經開始回復郵件,見她愣住,從嗓子裡發出一聲,“嗯?”
冷冰冰的質問語氣詞。
黃詠文把那張份恥辱印記一樣的檔飛速抓到手裡,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風度,“謝謝季總指點,我這就回去徵求大家意見再改進。”
話音一落,裹著香風飛也似地離開了。
辦公室門一關,裴佳木就低笑,“還是這麼不近人情啊!”
“得了便宜賣乖,”季童笑著隔空朝他點一點,“香水味熏的我都想打噴嚏了。”
“選擇合適的香水,也是個技術活,其實她這個挺合適。”裴佳木客觀地評論,“可惜不是你的菜。”
外面黃詠文又一次風一般從陳姝的工位前刮過去,沉穩的秘書處長皺了皺眉頭。
剛才又沒注意到這個小姑娘是怎麼進去的,看樣子冒冒失失的,沒有惹麻煩吧。
黃詠文臉上燒的幾乎要起火,這份文件是她參照著以前的舊報告花了許多心思做出來的。
說的那些熬夜的話真不是虛誇,千真萬確熬油點燈地費了許多心血。畢竟浩星這樣一個企業風氣就衝勁兒十足人人努力的公司,凡是有點兒自尊心被周圍的環境一激發,這樣的工作態度是正常的。
她有許多畢業之後就找個清閒崗位混日子的朋友,跟隨便哪個一比,一起逛街的時候提一提工作量,都要被打趣一句“這是要當女強人啊!”。
然後就獲得這麼一個結果,季童壓根兒就沒提半句她做的文件具體哪裡好哪裡不好,一分鐘不到看完她做了一周的工作,【在組長那裡過不了】,全盤否定!!
黃詠文一路沖進衛生間,找個隔間,手裡十幾頁的文件硬是被她捏出個褶皺,深呼吸了幾次,雖然紅了眼圈到底是沒哭。
衛生間裡不隔音,幹點兒什麼指不定五分鐘後辦公區那邊就有流言了。
在小隔間裡冷靜了一會兒,黃詠文低頭看皺皺的文件,終於注意到上面的三四處紅色便簽,這不是自己貼的。
慢慢把文件展開,按著便簽翻開,看到裡面螢光筆劃出的兩段,籤子上寫著【形容詞去掉,擴充資料。】
再翻一頁,在某個圖表後面隨筆多畫了兩列,要求增加考核內容。
後面還有季童說的那個,某個專案前期調研太粗略的問題,以及最後一段,結尾陳述貼了一張【引用錯誤,研究結果已更新,重訂!】
在衛生間時不時的沖水聲中,黃詠文有些呆住,不死心地琢磨了下那幾個意見,發現確實一對比自己的做法十分幼稚。
一直在衛生間裡蹲了半小時,她終於垂頭喪氣出來,捏著卷成紙筒的檔走回工位,捧著臉發了一會兒呆,重新打開電腦。
滿是幻想的少女心被一針戳漏氣,結果又被提示激起鬥志重新努力什麼的,黃同學是真心把自己當言情劇女主角來看了。
這麼一會兒時間,她重新鼓起了勇氣,覺得季總真是一個外冷內熱的好人呢。
看看,雖然他狠狠地無情地批評了自己,看起來隨手翻了翻檔就下了結論,實際上已經寫了這麼詳細的注解,這根本就是早就做好了的。
發現了這個點之後,在黃•少女心•詠文產品經理助理的心目中,季童完全就跟言情劇裡的霸道總裁重合了。
再回想當時季總辦公室的桌面,自己送的那盒點心都被打開了,他一定看到了自己留下的便簽。
一般這樣的總裁不就是為了努力勤懇又決不放棄的女生準備的麼?
一定是這樣的!
另一邊以為解決了一個奇葩的季童,飛速地跟裴佳木配合完成了今天的工作。
隨手把馬卡龍丟進垃圾筐,給桌面騰出更大的空間展開一張效果圖,招呼裴佳木,“我打算把靠山那個別墅重新裝修下,你看這個設計圖怎麼樣?”
畢竟那邊活動空間大,白放著挺可惜的,裝修一下週末過去住不錯。
裴佳木湊過去,看了看依舊是自己喜歡的風格,色系都是一個,“差別不太大,浪費那麼多錢幹嘛,換點兒軟裝好了,地毯窗簾沙發之類的。”
“那不是有點兒不好的記憶,我想換個新的。”季童攬住裴佳木的腰。
“那不如連房子都換了好了,賣掉買個新的唄。”裴佳木無所謂,季童現在是真土豪,剛才提不要浪費是覺得沒必要,但是他真說了心有芥蒂,就換了無妨。
季童在這樣的生活小事兒上倒是沒有什麼決斷力,“可是裡面也有以前的好時光啊。”
“你倒是矯情起來了,”裴佳木捏了捏他的耳垂,“行了吧,我替你決定,就換軟裝。再是什麼不好的過去,有我在保你忘得乾乾淨淨只留好時光。”
“一樓的客房留給佳葉和寶寶,健身房縮小一點給寶寶弄個遊戲室好了。”季童想了想,多圈了一點。
兩個人正琢磨,門又輕輕響了幾聲。
裴佳木站遠一步,季童把裝修設計圖收起來,“進來。”
陳姝推門進來,“早晨送來的檔簽完了嗎?”
季童把手邊的一摞往前推了推,又指指小會議桌,看時間已經五點,“拿去分發吧,我這就提前走,有事兒郵件過來後發個資訊提示。”
陳姝先過來接了他手裡的,然後跟會議桌上的湊到一起,就借著桌子把不同部分的歸類分開,然後一起抱起來,“要是市場部那邊的事情呢?”
市場部管關係拓展,工作時間不定,應酬往往都是工作之後了。
“先報給經理,不行找周韓。有需要他會聯繫我。”季童邊說邊就開始整理桌面上的東西。
陳姝點點頭退出去,心裡的疑惑又積攢了許多。
剛才分類檔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每份上面都做了仔細批註,季童可是很久沒有這樣做了。
主要是時間不夠,經常邊工作邊電話交代就完了。
今天中午還去見了人,早晨工作效率這麼高?或者那個助理比較厲害?
好的公司總裁助理,譬如原來的裴嘉木,說是助理,實際是副總的活,先于領導拿到問題,提供備選解決方案,老闆要做的就是在幾個方案裡面選一個,簡單的很。
這樣的人才簡直可遇不可求,怎麼可能是個實習生呢?!何況每個便簽上都是季童自己的筆跡。
晃晃腦袋,覺得自己大概是見到長相相似的神經過敏了,陳姝把檔交給楊蕾,提示了幾個要點,坐回自己工位。
裴佳木看著她走出去,“你說,陳姐會感覺到哪裡不同嗎?”
季童想了想,“一時疑惑會有,不過也就是疑惑,最多猜測一個我專門調教個替身而已。”
陳姝雖然工作時間久,但是畢竟有年齡差,和周韓趙玄雨那樣學生時代一起玩兒過來的比生疏多了。那兩個都沒發現,這個就更沒問題。
裴佳木捂住胸口,“我的定位就是被總裁包養二奶的替身情人嗎?”
季童黑線,“佳葉的書少看啊,無聊的時候也不要看。”
裴佳木哈哈一笑,把飯盒裝進兜子,“明天還是繼續帶著午餐過來。”
季童現在的工作量,他一分擔,半天就足夠了,呆久了竟是在辦公室裡發呆。
兩人一前一後從辦公室出去,楊蕾正送文件回來,一見季童,“季總,周總剛問您在不在,好像是有事兒。您這就走了嗎?”
季童揮揮手,“我這就走,周韓那裡我會聯繫他的,其他急事兒轉陳姝電聯。”
一群人目送領導離開,瞬間肩膀都松垮了許多。
有boss坐鎮和沒有差別大的很,就算幹一樣的活兒,心裡壓力也完全不同。
楊蕾眼睛閃閃發光,“你們知道不?我剛才打聽出來黃詠文為麼捂著臉出去了。”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秘書助理也湊過來,有眼色的看看陳姝沒制止,興奮地茶杯都端上了。
陳姝其實自己也好奇著呢,只是壓制這些小年輕不容易,平時才格外擺出一副嚴肅臉。
楊蕾豎起一根手指,“又是一個撞南牆都不回頭的傢伙。我下去的時候,她正跟二組組長說什麼季總的意見,表白自己覺得要擴大樣本。一副季總紆尊降貴親自指點她,讓她當欽差下去抓工作的架勢。”
“哦,分明是捂臉出來的,我看到她出門直接跑衛生間去了,我開始以為她是要哭咧,原來這麼堅強麼?”這是啃著水果的。
“切,就季總那毒舌,你信他會溫柔和藹地提點這個技能嗎?”楊蕾翻個白眼兒。
其他幾個人都心照不宣地嗤嗤笑起來。
有人哧溜吸一口茶,“那二組組長怎麼說?”
楊蕾這就恨鐵不成鋼了,“二組組長憐香惜玉的很呢,連聲說季總說的沒錯,之前他也想到了要擴大樣本,但是調查公司的報價沒來,還要重新調整前期預算呢。”
果核丟進垃圾桶,伴隨著一聲,“切,幸虧二組組長是男人,要是到研發一部,你們猜第一句話是啥?”
“這份我沒看過的報告是怎麼送到季總那裡去的?這麼多建議,毛病一堆誰准你送去的,丟我的臉是吧?”
楊蕾小腰一叉,眉毛揚起,下頜抬高十五度,活脫脫研發一部的某個產品經理。
大家就又呵呵呵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陳姝看他們鬧得馬上不像樣子了,敲敲桌面,“下班時間快到了,我看某些人是不想回家了,要加班嗎?”
眾人一哄而散,楊蕾湊過去給她捏肩膀,“哎喲,陳姐你進去了,快告訴我告訴我。”
“我進去的時候人都走了,”陳姝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把,微笑,“你這天份,不去市場部投資部真是可惜了,想調崗不,我去幫你說。”
“姐你饒了我吧~”楊蕾一抖,逃脫魔爪,她就好內部折騰點兒小八卦,對外部門那樣真刀真槍去應酬,就是一個死啊~
陳姝點點她的額頭,“收斂著點,就你剛才那樣,但凡旁邊路過一個其他部門的人,小心眼兒一點壞心眼兒一點,你怎麼再去二組那邊?”

  ☆、第62章 版權

公司裡人的各種小算計兩個人懶得知道,下班時間時間非常早,兩個人索性找個地方吃飯。
裴佳木一直注重養生,口味清淡,趕上夏天,索性直接去了家名叫聽竹的素齋。
這一家算是追求素食的偽環保養生者頗為推崇的地方,雖然從食材到佐料都是全素的,但是工序複雜,掌勺師傅手藝高超,也有許多全素獅子頭、素火腿、素東坡肉之類吃起來與肉無異的招牌菜。
又加上裝修環境清幽,最適合那些需要控制肉食攝入,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他們到的時間雖然早,包廂早就被訂出去了,兩個人都不在意這個,直接大廳裡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坐下。
季童把點菜的ipad遞給裴佳木,“以前你喜歡的招牌這麼多年如一日,一會兒回去給佳葉和寶寶帶一些特色的甜品點心。”
“也有些變化,喜歡日料的人動了,這就多了個天婦羅,只是說原料是時蔬。”裴佳木翻來翻去,照舊沒有要那麼像肉的菜,要一個文思豆腐羹,一個照燒杏鮑菇,素豆腐包,糯米胭脂藕,一涼一熱兩個時蔬的配菜,雜果甜品。
都是家常,季童伸脖子看了看,“給我加個口味重的幹鍋西蘭花、油燜茭白。”他是無肉不歡的,陪裴佳木吃飯,吃什麼不挑,也要多加個下飯菜。
兩個人八個菜一個甜品,把ipad還給服務員,先讓上了這家特有的甘草涼茶來慢慢喝。
裴佳木看看側面窗子外面細細竹子上的斜陽,“從公司出來到這裡的這種情景,感覺太久之前了。”一句說完自己忍住先笑了,“倒有些傷春悲秋了。”
“現在是夏天,哪個都不沾。”季童笑他,“一會兒吃了飯順便到中心商廈附近轉轉,你該添點兒上班的行頭。”
一年裡裴佳木又稍微長高了點,不知道是靈魂的原因,還是這兩個表兄弟本身就特別的像,從背影看更加相似了。
他這一年裡一直在上學,沒什麼重要場合,正裝是沒有的,多了好多連帽衫之類只講究舒服的衣服。
浩星是it起家的公司,並不講究上班要正裝,但是起碼要和休閒靠攏些。
裴佳木摸摸自己一年來養的氣色不錯的臉,“太嫩了壓不住場子,明天開始穿襯衫好了。”
季童沒意見,“到以前你喜歡的店裡去定做點好了。”
“呦,那季總可要大出血了,”裴佳木彎起眼睛,“定做的可不便宜。”
“某人身嬌肉貴,我養得起。”季童給他把碗碟擺好。
“我就算貴,也是物有所值。”裴佳木用鼻子哼了他一下。
兩個人一面低聲談笑一面吃飯,到了飯點,一大波客人湧進來,好在都素質不錯,大廳裡輕輕的笛子聲帶走了夏日的燥熱一般,所有人都矜持有禮。
裴正紫引著幾位外省來京開會的前輩進來,“怎麼樣,地方雖然偏了些,氣氛卻絕好。”
來者中一個挺著將軍肚的繞著聽竹牌匾底下的一尺微縮景觀山水錦鯉池看了兩圈,“這小景活水活魚,又有小文竹,藏風聚氣的,看起來店家是胸有丘壑的人。”
裴正紫心中一曬,古玩街上跟貔貅擺件一樣到處都是的東西,你知道什麼叫胸有丘壑,表面上一副贊同的樣子,“店家總要些好意頭,這可不是這家店最出名的。”
“哦?”旁邊有個大概確實略微胸有丘壑的人,一抹花白的頭髮,“我看這牌匾不錯。”
“聽竹是幾十年的老店裡,店裡掛的字畫都有來頭,這一副店名的作者,如今一尺字都要幾萬塊了。”裴正紫豎起拇指,“劉老好眼力。”
幾個人一看那店名下面的落款,果然是書法界小有名字的人,紛紛讚歎。
只是有人說裴正紫,“這位先生要是知道你用幾萬塊衡量他的字兒,估計要皺眉。”
裴正紫哈哈一笑,引著眾人往裡走,“能潛心練習書法的前輩,自然是不愛我這樣銅臭的衡量方法。可惜我實在水準有限,眼拙的很,懂不了字裡的意境,只得用別人說的價格衡量了。”
一路說說笑笑頗熱鬧,裴思琪一向給自己這個小姑打雜,早來了在大包廂裡點了招牌菜讓下去準備,此時正站在包廂門口等接人。
最好的包廂都在二樓,她站在門口朝下看,見著姑姑引著人上來,等她們從綠植隔斷繞過去上樓梯,低頭正看見兩個人提著聽竹的食盒在小櫃檯那裡看什麼。
不是季童和裴佳木又是誰?!
只是這時候客人重要,裴思琪是拎得清的,笑容可掬地接了幾位前輩入座,就去招呼服務員準備上菜。
叫裴正紫看出她神情不對來,藉口問有沒有特釀的酒,走到門口戳她一指頭,“走什麼神?”
裴思琪瞧瞧身後那些裝腔作勢的老傢伙正在看牆壁上的書畫和窗下的根雕擺件,一指樓下,“那不是,季童和他的新歡。”
聽竹有自己提供食材的山莊,號稱有機環保來源可靠,除了供應自己店裡的原料,也對外售賣。季童和裴佳木就在店裡的山貨小櫃檯那裡挑些菌菇木耳之類的山貨。
裴正紫瞄了一眼,眉毛一皺,她是煩透了季童這個人,覺得裴佳木自甘墮落的同時,也覺得這個姓季的玷污了裴家的血脈。
當即訓斥道,“已經過去的事情了,盯著幹什麼!”心裡暗罵,小婦養的,就是沒見識,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裴思琪臉一熱,但是她知道自己這位自詡大家後裔的姑姑的逆鱗,抱著她的胳膊撒嬌,“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那個新歡,長的跟我哥特別特別像!”
這話果然引起裴正紫的注意了,皺著眉打量下面那兩個人,她對自己的侄子其實並不太熟悉,後期的長相更是幾乎從新聞照片上看到,最有印象的估計是訃告上那一張。
這會兒左右打量了下,先注意到的不是臉和外表,主要是氣勢和神韻。
這個是不會錯認的,裴嘉木那樣養出來的風儀,比臉更有辨識度。
裴正紫當即頭頂冒煙火起,對季童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日常普通的人,假若家裡有個親人,被討厭的人喜歡上,最後你這個家人擺脫了這個討厭鬼。後來你發現,討厭鬼找了個跟你家親人一模一樣的,估計正常也會有許多心理不適。
不過也僅僅是心理不適,不會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想法。
而裴正紫這種思維古不古今不今的奇葩,扭曲程度異于常人。在她看來,一個完美的人生,要所有的東西都值得誇耀。
比如她家裡的背景,親人的成就,到自身的條件,哪一樣拿出去都穩穩壓人一頭,她就活得開心。
家裡唯一有瑕疵的二哥裴正誠,話題無非是個風流,男人嘛,算什麼呢?而且他每個兒女都養的妥帖,沒有讓任何一個不符合裴家身份的女人進門,事業上有兜得住,這就仍舊拿的出手。
裴嘉木根本就是家族的污點,喜歡男人姑且可以說有古人遺風,想想古代名人斷袖多的是,噁心的是竟然是個被x的。
裴正紫覺得那個想法在腦子裡一過都能引起生理性厭惡,仿佛整個家族的容易都被x了一樣,最拎不清的是為個男人和家裡決裂,愚蠢之極!
好不容易這個污點死了,她好在一些說怪話的人面前,提一提逝者已矣,都是被人教壞了,好歹圓回來。
這種情況,提起來的人最後都是不懂事兒,本來嘛,哪有老是提個已經不在的人的事兒呢?
結果這個礙眼的季童,竟然敢調•教個如此類似的人來噁心人!
這件事與她,就仿佛自己家兒女的臉被拿去做充氣娃娃給人買回家褻•玩,非常有可能或者已經被友人知道一樣令人恨的牙根癢癢又有些恐慌。
文化圈裡混的人就靠一張嘴吃飯,一點兒東西都能被上綱上線成毀人的刀,無風且要起三尺浪。
眼看著底下兩個人,其中一個手上東西太多,另一個直接伸手到他口袋裡拿錢包出來結帳,親密不避外人,裴正紫在上頭咬牙切齒。
有人盯著自然是感覺不對的,季童五感更強,其實早就發現了裴思琪,但是沒撞到一起,犯不著在公眾場合下跟個女人如何,假裝看不見。
誰知道不到一分鐘竟然看到裴正紫了,惡意的目光有如實質,季童在看店員打包東西的間隙,回頭丟了一個挑釁的微笑。
這一個表情讓裴正紫頭頂呼隆一聲,腳步一抬就下去了。
裴思琪還打著兩面不得罪的算盤呢,巴不得裴正紫沖在前頭,趕忙說一聲,“姑姑我招呼客人。”縮回去了。
裴正紫下樓跟拎著大包山貨的季童裴佳木狹路相逢,一照面,正想冷嘲一下。
結果季童先開口了,“呦~這不是裴總,幸會。”
裴佳木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表情都沒動一動,看了季童一眼。
季童就介紹,“這位是飛鳳文化的裴總,以後工作或有來往,先認識下。”轉臉沖裴正紫一笑,“裴總,這位是我的新助理,名叫——”
他頓了頓,眼角瞥到裴佳木眼神裡的笑意,一字一頓到,“裴、佳、木!”
裴正紫衝動之下下來,又覺得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如何,正打算說幾句狠話就離開,季童又給她扔個炮仗。
找個替身也就罷了,竟然名字都一樣,簡直是侮辱上門!
裴佳木看著她猛然瞪大的眼睛,心裡琢磨了下,按照這位的心理,目前收到的衝擊,大概不亞於在娛樂新聞上看到報導她侄女去拍三級片了。
“果然是沒教養的崽子,卑鄙下賤!”裴正紫手指都有些顫抖。
季童眼神冷起來,“無端指責一個陌生人,用詞如此嚴重,裴總倒是很有教養,看起來裴總今天來宴客吧,是想讓我上去跟大家講講笑話嗎?”
裴佳木現在沒有身份限制,也冷笑,“我看裴總不僅僅是沒教養,公眾場合隨便拽個人就說人家卑鄙無恥,要麼本身就是這樣的人,要麼就是瘋了。”
裴正紫從小兩個哥哥寵大的,做事業因為家裡罩著也是一帆風順,像剛才那樣應酬一些老傢伙就是極限了,誰也沒敢在她面前說過這樣的話。
一時間氣的喘氣兒竟然反應不過來,數年前的時候,她是訓斥過裴嘉木的。當時家中長輩在場,裴嘉木目的是儘快脫離,根本懶得搭理。
她也訓斥過季童,那時候裴嘉木跟家裡鬧,季童不太清楚誰比較重要,當耳旁風沒搭理她撒潑。
怎麼忽然間就這樣了呢?!
看她這樣反應,季童頗無趣,揮揮手,“有病早治,”帶著裴佳木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帶著點兒惡意的提醒,“飛鳳的版權庫最近好東西不少嘛~”
正是飯點,聽竹來來往往人許多,裴正紫擅長以勢壓人,從沒遇見過這樣直白的惡意,大庭廣眾撒潑丟人的是自己,一時間受到衝擊過大愣住了。
裴思琪在上頭安撫了客人,匆匆下來找她,“姑姑,我跟幾位說您讓店家多準備點兒特色,所以耽擱了點兒,趕緊上去吧。”
裴正紫猛然回頭,眼睛刻毒地瞪過去,“你什麼時候知道季童身邊的那個人?”
裴思琪演技好得很,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剛才裴正紫憋屈情景的樣子,“就今天看到的啊,一眼就看出兩個人中間氣氛不對,驚得我盯著好一會兒。怎麼?”
裴正紫仔細打量了她好幾眼,確定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侄女沒有二心思,氣呼呼轉身上樓去了,“去底下給每個人訂一個精品山貨禮包。”
“哎~”裴思琪應聲,臉垮下來,裴正紫沒給錢,是要自己出血了,看起來剛才跟季童的遭遇她也沒占上風,更年期老女人,脾氣太大了!
裴正紫邊走上樓,腦子裡控制不住地響起季童說的話,【飛鳳的版權庫……】
想不出哪裡不對。
理智上她知道季童大概不是無的放矢,但是情感上,她寧願相信這是那個孤兒院出來的野種胡亂說的沒意義的話。
從她做生意,有二哥和家裡給的大筆資金支撐,有完整的班子輔助,有大哥那邊壓住場子,就沒有不心想事成的時候。
說的是飛鳳是她一手創立的公司,不如說是裴正誠派出的團隊幫她拱起來的公司。
日常她就負責簽字和接待重量級客戶,說的是所有事兒都是她拿主意,實際上送到她眼前供她選的主意都是不錯的。
要讓裴佳木說,因為這樣的人生,這個所謂的成功人士姑姑,實際上就是個天天端著家族遺風出身良好事業有成范兒,但是實際上內蘊扛不起這樣大帽子的奇葩。
季童就是看中了這一點,選她當突破口開始下手。
她弄了攤子闖了禍,裴正誠就得給他收拾,做個圖書畫展是小事兒,但是版權延伸出去,投資到電視劇電影上,那可就是大坑了。
看錯一個項目,可能損失都以億計。
這邊裴正紫勉力撐著笑臉回去應酬,裴思琪肉痛地琢磨怎麼回去讓親爹給她報銷幫姑姑買單的錢。
季童和裴佳木兩個把一大包好貨放進後備箱,季童開車,上了大路跟裴佳木吐槽,“我當時應該說點兒更有深意有格調的話,剛才那樣顯得我太沒深度了。”
這仿佛一個不太擅長吵架的小孩子總是在跟人吵完架之後才反省我剛才說什麼更合適。
裴佳木忍笑,“我知道你一貫是以實力碾壓的人,嘴炮的活兒,以後叫葉昌來做。”
季童揚眉,“好吧,術業有專攻,你猜那個女人剛才都想什麼?”
裴佳木撇嘴,“覺得你找了個人整容之後調教好了專門為了噁心她。”至於那些用腳趾都能猜出的心理,就不提了。
裴家四個孩子,老二裴正誠已經小六十,老三都有五十多,裴正紫今年才四十五,比三個兄長小十來歲。準確來說,她才是裴正誠感情上的第一個孩子。
用寵女兒的方法養大的妹妹,在裴正誠心裡的分量,比亂七八糟的兒女大的多。他所有的孩子,包括第一個原配生的裴嘉木,都沒有裴正紫跟他相處的久。
裴家還保留著許多老照片,裴正誠作為家裡的老二,妹妹正紫出生的時候已經十三四,年紀正好,沒有大哥嚴肅,甚至讓這個小妹妹騎在脖子上帶著玩兒過。
與之相對的,親生的這一堆孩子,沒有任何一個得到過他拉著手遊戲一會兒的待遇。
季童之前也約略知道一些,看裴佳木撇嘴,歎氣,“我們現在養佳葉也和樣女兒差不多,佳葉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裴佳木噴笑,一對比還真是差不多,佳葉如今十七歲,他跟季童兩個心理年齡三十,確實是把她和寶寶一樣當閨女養。
看著車流緩慢就在季童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這樣明理的人,跟裴家那個老混蛋能一樣嗎?”
季童轉頭給他飛個眼,“幸虧他是老混蛋養出一個同樣神經病的妹妹,否則我怎麼找到弱點呢?”
“你今天中午跟那個製片的專案和這個有關?”裴佳木也就這半年才重新開始幫他處理浩星的業務,事情繁多,抓到什麼做什麼,對他坑裴正紫還真不清楚。
“有一點,”季童摸摸下巴,裝模作樣,“我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不要賣關子,快告訴我!”裴佳木比劃了個嗷的口型,“小心我咬你哦~”
“那個女人自己眼光不太好,品位也一般,行銷策劃就一個思路,我們有底蘊,我們最牛!切,誰買她帳!這麼多年公司一直立著,就靠資金多和有人才。她底下那個主編及幾個重要人物,裴正誠私底下每年都給發年終紅包,否則人家早不跟他混。”
“所以你找人去挖角了?”裴佳木有些懷疑,按裴正誠那老傢伙的手段,被挖的這個人敢叛變,可能下場不太好。
老東西什麼都敢幹!要是知道自己的人給自己挖坑,還叛變到一個討厭的對手那裡,後果可能很嚴重。
“我當然沒有,私人恩怨怎麼能傷害無辜的協力廠商呢?人家也是拿工資吃飯的!”季童義正言辭。
裴佳木捏住他耳垂扯了扯,“我知道你最聰明最牛,一次說完行不行?我已經非常崇拜你了,不需要再加碼。”
季童本來就是無聊才逗他,也不矯情,“我找了個人跟他做好朋友,幫他解決了家裡母親病重聯繫醫生的大問題,他們現在經常談心,互相傾訴工作中的不順。這位好朋友跟主編建議,可以做點兒事情激怒裴正紫,慢慢日積月累叫她開口把自己開掉,期間保持跟裴正誠的聯絡,傾訴下他妹妹年紀大了剛愎自用的煩惱。”
“這麼簡單?”裴佳木懷疑,“能撐住公司這麼多年的人,飛鳳好歹幾百人的公司,文化圈子裡的人心思可複雜,坐穩主編能沒這點兒心計,他還混不混了。”
“他當然想到了,可是裴正誠給的錢多啊,”季童聳肩,“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忍一個糊塗老闆,獲得豐厚回報,誰不幹啊!”
“所以你利誘了?”
“當然沒有,裴正誠大方的很,再多一點對那個人差別也不大。只是精神是比物質更容易讓人滿足的東西,人到中年如果衣食無憂,就得有點兒追求,”季童眼中黑光一閃。
裴佳木就明白了,季童手底下有幾個門路詭異的人,去給人做個心理暗示並不難。人類許多想法,只是需要有人關鍵時刻推一把。
關鍵是怎麼即達成目的,又不太傷害這個當事人。如果這位被影響的人離開飛鳳,裴佳木毫不懷疑,最後季童會給他一個不比原來差的工作。

  ☆、第63章 新產品

兩個人路上大略談了計畫,高高興興回家,先去了隔壁,裴佳葉早帶著寶寶吃過飯,正帶著她坐在地毯上一邊聽詩詞朗誦一邊堆積木。
護士在上個月寶寶完全恢復後回了醫院,目前家裡就一個保姆阿姨,她先聽到門響,從廚房探頭出來,“兩位先生吃過了呀?”
“吃過了,”裴佳木把幾大盒子各種東西堆到餐桌上,單獨推過去一小盒,“一點兒山貨,綠色有機的,阿姨拿回家一些吧。其實看著存起來慢慢吃。”
保姆打開一看,“哎呦,這可是好東西,我就不客氣了。廚房燉著湯水,要不要喝一碗?”
“睡前我再喝。”裴佳木吸了一口帶著香氣的空氣,寶寶需要少吃多餐,他也養身體,家裡時時備著飯,“我帶了點心回來,一會兒允許寶寶吃一小塊,湯的份量給她減少些。”
季童已經坐到地毯上,三下兩下給積木堆出個奇詭的城堡造型。
“哇!”寶寶小嘴張成o型,伸出小手指尖顫顫巍巍去碰了碰,沒有倒,就揚起小臉笑起來,“好看。”
季童就很嘚瑟地沖小孩子比了個大大的v,“等你長到十二歲,就可以學會。”
裴佳葉也驚歎,伸手去摸,只是她力氣可大些,一下子撞倒了,手忙腳亂地重新堆,怎麼都立不住。
寶寶小嘴癟癟的,還好沒有哭。
季童就是不幫忙,裴佳木無語地站在旁邊看他欺負小孩子,走過去光腳踩了踩他的後背,“教他們堆好!”
裴佳葉擺擺手,“不對,剛才也是這個綠色的三角形卡在這裡,為什麼我就立不住?我都記住了。”
寶寶看她急了,反而安慰她,“沒關係,等我十二歲!”
裴佳木捂臉,“因為兩個的重量有細微差異。你們季大叔手感好,物理力學成績也不錯。這種特長,只能靠天生,放棄吧!”又踩了季童一腳,“快給堆好!”
裴佳葉一聽是靠這種“特長”,果斷放棄。
季童這個“哥夫”,開始的時候是覺得哥哥高興就好才認同的,相處這一年以來,早就五體投地了。
她和寶寶靠著出色的弱小動物直覺,判定季童的大腿比哥哥/舅舅的更可靠,果斷投敵。
“看好了。”季童探手去拿積木準備重新堆。
“等等、等等,我拍下來。”裴佳葉興致勃勃拿了手機拍下來,打算放網上去嘚瑟,末了還跟季童強調,“我會把畫面切成在你的下巴下麵的!”
季童無所謂,“隨你。”
裴佳木坐在旁邊看他陪寶寶玩兒,有點兒想從背後抱住他,把臉埋到他的肩膀上,看看旁邊的裴佳葉和寶寶,還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這樣有點兒過於柔軟的想法。
呃,孩子還小,世界觀未定型之前不要給他們過大的刺激好了。
陪兩個孩子玩兒了一小時,拿了一份保溫飯盒裝好的湯水,兩個人回到隔壁房間。
裴佳木進門就踢掉鞋子光著腳去臥室,季童先擺正兩個人的鞋子,再去餐廳放下飯盒,到衛生間洗一把臉,一進臥室就就迎面撲到。
一把接住撲過來的裴佳木,有些意外被熱情地吻住,到嘴的肉,季童毫不猶豫地攬住懷裡的腰轉個身把人按在門板上深吻。
屋子裡的空調剛剛開始工作,空氣中還帶著夏夜晚風的味道,裴佳木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兒來,但是絲毫不想放手。
季童先停住,貼著他的唇慢慢深呼吸,在唇齒間磨蹭著問,“怎麼忽然這麼……嗯?”
裴佳木把手伸進他的襯衫裡,激動的喘氣兒,“……不知道!”
季童耐得住的很,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探過去托住屁股把整個人抱緊了按在自己身上,轉身往床上一坐,“可是我想知道。”
裴佳木剛才進屋的時候就把長褲扔了,只穿了件小內,順著季童的力道跨坐在他身上,拉開他的皮帶扣,“為什麼?”
帶著喘息的聲音格外撩•人,季童輕輕咬住他的嘴唇扯了扯,“知道了為什麼,以後才能順利找到high點啊……”
裴佳木抬起胳膊順著他的力道脫掉t恤,又去扯他的襯衫,“告訴你個準確的點,呼——”
“嗯?”季童低頭在他喉結上吮了一口。
裴佳木終於揪開他的襯衫,把胸腹貼上去,肌膚相貼的溫度讓人欲罷不能,“好吧,教你個乖,半遮半掩給我看,就足夠了,嗯~”
“這個辦法是挺好用!”季童翻身把人壓倒。
(づ ̄3 ̄)づ╭?~
滾完了季童把裴佳木洗乾淨,再用夏涼被整個裹起來抱好。
裴佳木大蟲子一樣扭動了好幾下,哼唧,“不舒服,熱!”
“乖,要麼我關空調,要麼你裹著被子。”季童安撫地親了親他的腦門,運動之後出了許多汗,不敢讓他直接睡在空調房裡。
裴佳木也累得很,又扭搭一會兒終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踏實了,“好吧,空調溫度調高些,給我鬆開點。”
季童依言給他換好了姿勢,摸摸確認他發根也都吹幹了,雖然感覺他馬上要睡著了,還是忍不住問,“原因呢?”
“……嗯?”裴佳木渾身酸軟,累的很,已經迷糊了。
“為什麼忽然這麼激動?”季童耐著性子,唔,裴嘉木實際上性子內斂,這樣可不多見,必須找對了理由以後好好利用。
裴佳木哼哼了兩聲,慢騰騰含糊著回來,“你照顧寶寶,特別溫暖?性感?……總之,很帥!”
季童滿意了,力道適中地給他按摩腰背,“我會一直很帥的。”
第二天裴佳木醒來的時候季童已經上班去了,自己一個人在床上來回滾了幾圈,想想昨晚的事情,樂了一會兒,爬起來洗澡,翻一件不常穿的襯衫換上,收拾整齊,去隔壁吃飯拿食盒去公司。
到達的時候剛剛十一點鐘,這一回進去的時候,前臺也認識他了,一見他進門就招呼,“裴佳木你來了呀,喏,你的門卡,可以用卡在公司的自助購物終端刷買咖啡飲料。”
裴佳木接過來道謝,從食盒裡取出事先分裝好的小點心送過去,“家裡阿姨做的,嘗嘗吧。”
兩個前臺姑娘知道他是有後臺空降的老闆助理,本來態度就熱情的很,一見還有小禮物,眼睛都笑眯了,“裴助理太客氣啦!多不好意思!”
“都是家裡做的,不值什麼!”裴佳木擺擺手上樓。
到季童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陳姝不在,裴佳木把點心盒子放到楊蕾桌面上,“季總讓我帶過來給大家的,你幫忙分一分吧。”
楊蕾眼睛瞪大,“哎呀,季總今天這麼有人情味兒呢?太謝謝了!”站起來招呼一嗓子,“各位,季總請大家吃零食啦,來拿來拿!”
立刻有別的助理招呼,“我去端咖啡熱飲,就當早午餐了。”
各自熱熱鬧鬧領了一份回去。
裴佳木提著剩下的飯盒就要推門,楊蕾趕緊攔住,“裡頭開會呢,陳姐在裡面做會議紀要。會議結束再進去吧。”
“哦,”週五早晨是各部門主管到季童這裡報導的日子,裴佳木想起來了,打量四周,沒有空的工位,總不能站在門口,“沒關係,我進去安靜呆著好了。”
楊蕾咬著點心半張著嘴,“誒?”後面的話吞進肚子裡。
裴佳木提著微微有香氣外溢的好幾個飯盒推開門,坐在小會議桌附近的六七個管理齊齊轉頭看過來。
周韓趙玄雨先是很意外,接著打量到他手裡的飯盒,又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注意力就都轉回到眼前的筆記本上。
其他幾個人都是一致的,看完他去看季童的表情,見老大笑眯眯的,一個個就跟鵪鶉一樣蹲著沒反應。
裴佳木在眾人向自己行注目禮的時候淡定地點頭微笑了下,然後就施施然繞過小會議桌,坐到長沙發空著的一頭上。
季童敲敲桌子,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周韓繼續說。”
周韓就重新點著電腦裡的進度匯總開始說各個組的專案進展情況。
裴佳木輕輕把飯盒放到沙發旁邊的角桌上,然後探頭看了看陳姝鋪開的幾份文件,低聲問,“我來幫您嗎?”
陳姝一愣,沒出聲,表情明明白白,你行嗎?。
陳姝做會議紀要聽會,有一項工作是在每個組上報的總結檔上面做標記。
一般浩星的這種工作會議是組長或管理針對事件做彙報,大家集體討論,季童做總結。
秘書的工作就是提煉要點在檔的相關部分先速記下內容,接著拿回去在電子文檔上寫批註,將這些帶著會議討論結果批註的文件發回給季童,由他確認無誤後下發到各部門。
這個工作,需要對公司各個部門瞭解,同時聽得懂專案討論,知道什麼是重點。
別說裴佳木一個剛畢業號稱來實習的關係戶,就楊蕾那樣做了兩三年的都不一定做得好。
所以陳姝雖然是秘書處的領導,卻還是需要做會議紀要這樣聽起來無關緊要的工作,尤其是高管聚的比較齊的時候,一般有重要的事兒,比如今天。
裴佳木非常理解她的顧慮,也不解釋,就扯出一個非常乖巧地笑容,站起來到季童桌上拿了一支筆,看陳姝手裡的文件是編號4,安靜地翻到桌面上擺著的編號5專案檔案來看。
陳姝有些不安地看了季童一眼,boss是正對兩個人坐著的,可以看到裴佳木的動作,但是沒有阻止。
最後她選擇了旁觀保持沉默,反正批註最後季童要審核,沒有誰比他記得更清楚,這個小年輕寫錯了,也有人糾正。
裴佳木大概看了下上報的檔列印,就清楚了整個事情進展,剛好是昨天下午他偽裝季童筆跡做了回復的專案。
這個是公司新進的產品經理上報的新產品提案。大概是剛到新公司,急於表現,且要顯示自己的重要性,這份提案裡的產品設計概念很前衛,只是不太接地氣,市場前期調研部分做的過於粗糙,且資料很可疑。
比昨天那個獻殷勤的黃詠文送來的二組不靠譜需求分析還嚴重許多。
手裡的這一份,比昨天交上來的厚了幾頁,可惜篇幅用在了概念闡述上,對昨天批復下去的意見也有簡略回復,就是沒有幾句說在點子上。
描述的通俗好懂一點,用個比喻,這個產品經理用非常生動且有煽動性的方式描述了人類怎麼登上火星在太空定居,打算上去開發房地產,但是根本沒調查地球上有多少人願意去。
陳姝手裡拿的項目報告是為了一個技術難題上報,很快討論結束,裴佳木就翻開檔凝神準備做筆記。
季童隔著會議桌和幾個人看了他一眼,對他停止腰的動作微微皺了皺眉,好像這樣會很累。
裴佳木握筆的手做了個“無事”的小動作,垂下眼睛。
產品經理把做好的ppt打到白牆上,站到大家面前手舞足蹈地解釋自己的構思如何劃時代,如果成功,公司會成為下一個水果公司,改變大家對電子產品的認知。
裴佳木飛快地在檔上化關鍵字,忍不住翹起嘴角,有些奇怪,這個傢伙的風格和浩星不太搭,不知道是怎麼招進來的。
待那個人陳述完,跟他配合的研發組先不幹了,組長直著脖子就問一句話,“你瞭解不瞭解目前硬體的容量?硬體跟不上,你就是說出個花兒來,也不行。”
產品經理一副耐著性子跟無理取鬧的小孩解釋的樣子,“沒有條件可以創造,世界上每天都在出現新材料,總能找到。”
另一邊研發二部的部長毒舌的很,哼一聲,“造飛機的夢想是偉大的,自己建跑道的思路也牛逼的很,可惜目前只有泥巴滿地的鄉間小道,你要是找得出混凝土,我們還陪你玩一玩。”
首席財務官連忙抹汗,“就事論事,就事論事,鄉間小路升級成跑道成本太高,公司沒那閒錢。”
這一通關於成本控制的唇槍舌戰,期間穿插著各種技術解決方案。
季童抿著嘴聽他們吵,他本身就兼著公司的首席技術官,實際上對於新產品有一票否決權。
但他就是不說話,那個產品經理就覺得有門,一拍桌子,“我以為浩星是充滿活力的公司,裡頭都是充滿夢想的年輕人,我進這個公司的初衷,是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改變世界!”
就算企業員工平均年齡只有二十五六,大家也對這樣神奇的論調接受不能。
裴佳木飛快地寫完了標記,抬眼一看那產品經理的表情,忍不住嘴角就翹起個弧度。
這一副懷春少女發現男神是人渣的委屈樣兒?!
毒舌部長不能忍他,“你這不是夢想,是空想!我們浩星做到今天這樣是靠拍腦袋異想天開嗎?我們靠的是腳踏實地!”
點贊,鼓掌!這才是我們浩星的風格!裴佳木在心裡豎大拇指。
產品經理四顧茫然,轉頭看季童,“季總?”
季童清兩聲嗓子,扣扣桌面,“腳踏實地是對的,懷抱夢想才有未來,剛才大家說的其實各有道理,我昨天批在專案上的前期資料疑點確認了嗎?”
產品經理低頭,“諮詢公司需要三個工作日修正。”
“那麼等結果出了再說,資料比猜想更可靠。”季童扣扣桌面,就算給這件事兒訂了基調。
產品經理不服氣地坐回去,其他人多年相處,已經習慣吵到人腦打出狗腦來再一秒鐘變真愛,深呼吸兩口氣臉色就變回來繼續看下麵的專案。
季童看看時間,“午休時間快到了,大家出去吃個飯休息一下,下午再繼續吧。”
幾個管理注意力一秒鐘從文件上拽出來,驚奇地看著他,季童這裡竟然有準時休息一說?
陳姝控制不住視線挪到角桌上的一疊飯盒上瞅了一眼,再看看裴佳木剛遞過來的檔,一筆漂亮的行楷,重點總結到位,條理清晰,連英文關鍵字都沒寫錯一個。
這個臨時實習助理,比表面上看起來能幹多了!
大家拿了自己的筆記本散夥,陳姝走在最後,輕輕把門帶上。
辦公室安靜下來,只有空調輕輕的換氣聲,季童松了松領帶,坐到裴佳木身邊,一手就按到他腰上,“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已經每天睡近十個小時了,還能多多少?”看看時間快十二點了,裴佳木把飯盒端過來,頓了一下,“一起出去洗個手在吃飯。”
兩個人一前一後到衛生間,挨著站在洗手台前洗手,身後的隔間裡穿來巨大的咚一聲。
聽起來像是有人用力踢到門板上。
季童甩甩手上的水珠,“誰在裡面,出什麼事兒了?”
裡面的人立刻安靜了,過了幾秒鐘,隔間傳來沖水聲,門打開,那個產品經理有些尷尬,“剛才一下子沒站穩,差點兒滑倒了。”
季童扯下一張紙擦手,點點頭,“沒事就好。可能是保潔沒做好,地面濕滑,一會兒叫行政過來處理下。”
產品經理連忙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是我自己猛然站起來暈了一下,都很好。”
“哦,那小心些。”季童擺擺手離開。
裴佳木跟在他身邊自始至終沒出聲。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他才問,“這傢伙是公司人力招進來的人?畫風也跟大家差異太大了。”
“趙玄雨腦子進水都不會招這樣的人進來,三個星期了還沒辦法跟自己團隊的人打成一片,”季童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哦,那麼內情是什麼?誰的關係戶?我還不知道這個叫什麼名字。”裴佳木不以為意地打開盒子,看樣子跟大家都不對付,扛不住就會走了吧。
“叫劉升龍,大客戶家裡的小輩兒,以前在另一個知名的互聯網公司當產品經理,估計也是家裡關係給找的工作,”季童一臉便秘的痛苦神情,“帶的團隊沒堅持到新產品上市就散了,被他叔叔塞過來。我一年賺他近億,權當幫他養個閒人。”
利益太大,裴佳木皺眉,“這樣他不會輕易走了吧,說不定還會因為現在的研發不配合他要求你給他招新人組個團隊。”
季童端起豆沙喝了一口,“損失太大我就去從他叔叔那裡撈回來。哄著他玩兒好了。”
兩個人舒坦地吃了一頓午飯,季童從櫃子裡翻出毯子來,拍拍沙發,“過來睡一會兒。週末我把附帶的隔間清理出來,換個床進去。”
裴佳木午睡習慣了,到點兒就犯困,走過去舒服地躺好,伸手握住拽坐在茶几上的季童,“你坐這裡,要軟一點的床墊。”
“太軟了對脊椎不好!”季童坐到沙發一側,松松握住他的手,單手看筆記本上的檔。
室內涼潤潤的,裴佳木微微蜷縮著腿,枕著沙發墊子,裹著絨毯,很快睡過去。
沒有過十分鐘的樣子,辦公室大門忽然催命一般敲響。
裴佳木一驚,睜開眼,季童的手已經按在他背心上安撫地順了幾下,揚聲道,“稍等!”
等裴佳木坐起來把毯子疊好,季童才坐回辦公桌後面,“進來。”
劉升龍推開門大步進來,幾步逼到季童辦公桌前面,兩手按住桌子,“季總,我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裴佳木被驚醒,不太高興地板著臉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被他這架勢看的一愣一愣的。
季童指尖在靠背椅的扶手上輕叩,“嗯?”
劉升龍身體微微前傾,“我對一起工作的同事有些想法。”
“哦。”季童還是一個單音節。
“一起工作也有半個多月了,我覺得一些想法不是我的錯覺,”劉升龍覺得自己很委屈,“雖然不是跟大家一起打拼過來的,沒有共同經歷浩星過去的成長,但是我非常期待跟大家一起見證它的未來,並且從進公司開始就為此努力。所以我就想不明白!”
“什麼?”這回多說了一個字,季童往後仰到椅子上搖晃了兩下。
劉升龍握拳,語氣隱忍的很,“我不明白,到底是我對浩星的想法是錯誤的,還是僅僅因為我是外來的,它對我展示的面孔就不一樣?”

  ☆、第64章 埋線

“那麼,在你眼裡浩星是什麼樣?”季童頗感興趣,比劃一下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
劉升龍有些激動,拉開椅子坐下,“我來之前,以為浩星是個天才雲集,思維前衛,充滿夢想的地方,不僅是我,外面許多人也這麼認為。但是我來公司這三個多星期以來,看到的東西不由讓我想起一句話,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比如說?”季童眼角盯著資料夾上他噴出的唾沫星子。
劉升龍花了一點時間整理自己的思路,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直接攻擊某一個同事,而是先泛泛說,“公司裡辦所有事情都要控制,所有細節都需要流程,這些冗餘的控制明顯拖慢了項目進展。”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總不能天馬行空愛幹嘛幹嘛,就這一句就夠裴佳木扶額,可能在之前的那個公司裡,人家也是根本就是把他放著玩兒吧?
季童繃得住的很,還引著他繼續說,“在我認為,公司裡每一個流程控制的出現都事出有因。”到這裡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但是我們永遠不會拒絕意見和進步,你剛才的概括太籠統。能不能舉個具體的例子來?也許確實一些事情需要特事特辦。”
劉升龍臉上現出一種類似於—雖然不幸掉進了火坑裡,可是坑裡有個出去的臺階—的表情,激動的情緒被安撫了許多,鎮定了一下才繼續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來公司的日子並不長,能說的不算多。就以這次專案開展為例吧,從我提出這個想法已經半個多月了。現在科技創新日新月異,市場競爭多麼激烈不用贅述,每個點子的時效性都是非常短的。慢一步市場就被別人搶佔了。前面論證專案合理性已經花了兩個星期,今天再去聯繫市場調查公司又是一個星期,每個環節都多出這麼一個星期,產品成型會變得遙遙無期……”
季童打斷他空洞的嘮叨,“你如何判斷市場容量,怎麼肯定你就能佔領市場?”
這一質疑,劉升龍又激動了,霍然站起來演講一般揮動胳膊,從著名經典案例講到自己思路的可行性,期間引用名人名言無數。
裴佳木坐在旁邊聽他旁徵博引一副站在世界之巔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真神范兒,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小子根本就是一個現代版趙括,聽他講話看的書是夠多,想的也多,可惜全部跑偏了。
再加上強烈的支配欲和表達欲,怪不得他叔叔把他塞到別人的公司去。
季童鎮定地聽他慷慨陳詞,眉毛都沒有動一絲,等他說到口水幹,扣扣桌面,“小裴,給他拿瓶水。”
裴佳木一看他這表情,幾乎是有些同情地看向劉升龍,站起來拿了瓶冰箱裡的礦泉水遞給他。
劉升龍慢半拍接過水,感覺自己嗓子果然火燒火燎的,擰開咕咚咕咚灌半瓶兒。
裴佳木坐回去無聊地打開筆記型電腦看新聞,順手給陳姝發了個【下午會議延遲,時間待通知】的郵件。
公司裡的專案流程嚴格,每週例行彙報其實並不是非做不可。
季童用一瓶冰鎮礦泉水堵住劉升龍唾沫橫飛的嘴,“等我打個電話,先坐下坐下。”
劉升龍握著水坐下,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水瓶子上很快沁出一層水汽,掌心濕漉漉的,心裡有些忐忑。
季童淡定地在他面前就撥了電話,笑眯眯寒暄了幾句才問,“劉總,你拜託我那件事兒,是不是有點兒什麼情況沒交代清楚。”
劉升龍條件反射就肩膀一收,他叔叔也是個劉總,這是打電話過去告狀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工作是叔叔托人給送進來的,因此站在這些幾輪面試才進來的精英們面前總有些心虛,所以才那麼急於做出點兒什麼。
上一份工作結束的並不愉快,如果這一份沒做到一個月就被開回去,那可真是沒臉出去混了。
只是,告狀會當著自己的面兒這麼明目張膽嗎?劉畢竟也是一個大姓,大街上普遍的很,這麼准就是跟自己叔叔再打電話嗎?
季童用沒什麼意義和指向性的話跟那邊的劉總聊天開玩笑,“上次聽了您的建議,倒是多收了兩筆,改天請您吃飯。”
“哪裡哪裡,太客氣了!”……“是有些麻煩,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嗎?”……“這我可當不起……”
聽不到對面再說什麼,大概五分鐘後,季童瞥了他一眼,很隨意地說,“您要是確定扛得住,我就動手了。”
那邊似乎很是爽快,隱約從聽筒裡洩露出點兒笑聲,季童懶散地靠在椅背上點點頭,“那麼一言為定,後果自負。上面的話不是開完呐,老大哥……”
劉升龍在他放下電話看過來的瞬間,不自覺後仰往椅子背上貼了貼。
剛才進辦公室的時候鼓起的勇氣已經再而衰、三而竭,現在肩膀也縮了,腰也塌了,握著冰涼礦泉水瓶的掌心裡濕漉漉的。偌大的辦公室裡他只聽得到旁邊那個助理偶爾點滑鼠的聲音,更顯得非常安靜。
“咳、咳,”季童清了清嗓子,滿意地看到對面的人瞳孔一縮,“我剛才跟你叔叔打完電話,兩個人對你的事情取得了一致看法。”
果然是去告狀,卑鄙小人!劉升龍腦門上升起一蓬怒火。
季童笑眯眯的,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兒,“鑒於我認為你現在的思想狀態並不適合溝通,而事實勝於雄辯,所以我們就從實踐開始。”
劉升龍的怒火閃了閃,莫名覺得脊背有些寒,甕聲甕氣問:“實踐什麼?”
季童做了個下壓的動作,“稍安勿躁。”然後又去打電話,直接接到人力,“玄雨,把研發那邊的產品經理劉升龍調任到投資部做初級助理。”說完乾脆俐落地掛了電話。
劉升龍眼睛瞪圓,簡直不敢相信,就算是要給人調整崗位,也該和當事人商量一下才能做吧?又不是幼稚園老師給三歲孩子安排座位,說換就換了?!
“沒什麼想說的?”季童愜意地後仰,“那麼下去工作吧,一會兒會有hr的助理帶你換工作崗位,工位會給你準備好。”
劉升龍給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弄的心頭火起又惴惴不安,握住拳頭好一會兒,勉強問,“帶團隊的產品經理換成助理崗位,這樣大跨度的降職,季總不給我個理由嗎?”
季童攤手,“你的能力不足以帶團隊,這個回答滿意嗎?”
劉升龍啪一下把礦泉水頓到桌子上,濺起的水珠撒了周圍一小圈,“我有兩年在知名大企業帶團隊的經驗,你憑什麼這麼判斷?”
“你兩年時間裡做的所有產品都沒能成功市場化,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你的能力,”季童笑容收起來,嘴角繃成一條線,舉手投足氣勢逼人,“實際上,按浩星的標準,你大概連助理都不太能勝任。”
這樣當面直接的侮辱,能忍的都不是一般人,何況劉升龍本來就脾氣暴躁,他猛然站起來,身後的椅子被撞的往後滑了半尺。
“季總想趕我走就直說,不用費力繞這麼大圈子。我劉升龍不至於缺你這一口飯!”
“誰說我要趕你走?!”季童點點手機,“三分鐘前跟你叔叔的電話,你不但不能走,還必須呆在這個公司裡聽我的安排。否則,你的房子、車從今天開始就沒有使用權限了。”
劉升龍剛畢業三年多,在一線城市有房有車,都是叔叔的支援,聽了這句話,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
可是實際情況擺在那裡,他不但沒有自己的房車,連存款也沒有,如果就這麼拂袖離去,銀行卡裡那不足五位元數的存款,衣食住行都要錢,算算不夠他活半個月,就算是立刻找到工作,也得做滿一個月才能發工資吧。
何況,在內心深處,他並沒有自信能找到和現在收入相當的工作,他根本就不確定,自己得來這個工作有幾分是靠著自己真實的能力。
季童見他僵著不說話,懶洋洋揮手,“有話好好說,我季某人從來不說沒根據的話,願意談談就繼續坐下。”
劉升龍心裡天人交戰,最後仍舊是抗不過五斗米,安慰自己這都是因為尊重長輩聽叔叔的話,不情不願地坐下了。
“我剛才說你不一定能勝任助理,你就先不要不服氣,”季童慢悠悠抽了紙巾擦桌子上的水滴,仿佛隨手一指,“小裴,給他指出下剛才他說的那些話裡的錯誤。”
丟人之際有目擊證人可比黑暗中踩了屎對人傷害強一百倍!
劉升龍只恨不得奪門而逃。
裴佳木正看娛樂新聞,莫名躺槍,沖季童翻了個白眼兒,仔細回憶了下剛才劉升龍慷慨激昂的陳詞,隨便掰扯兩條。
“這位劉、助理,您剛才提到做產品就要大膽創新,並且舉例現在世界第一的那個公司,當初就在大家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押對寶。就一點,坐在首富椅子上的佩斯先生,在做這個專案之前,有同領域十一年基層工作經驗,所以他是真的瞭解市場。並不是你說的靈機一動做了選擇。”
“至於第二個例子,首創新模式開發出目前最大的網遊世界設定的新月公司,老闆在做公司之前有十多年職業玩家經歷,深諳受眾心理。且這個世界設定並不是新模式,只是原有單機合成,進步的不是模式,是技術,重點不對。”
……
裴佳木信手拈來一般一通講,劉升龍聽的腦袋幾乎要紮進褲襠裡。
結果季童還要繼續下猛藥,“以及,公司的業務開始向國際拓展,”他隨手點開一封郵件,“小裴過來翻譯。”
英文的新技術論文,以及法文的時尚報紙。
裴佳木走過去把筆記本翻轉,流利地用漢語簡述了郵件內容。
“裴佳木同學,今年剛大四畢業,年紀比你小五歲多,是我的實習助理。”季童把筆記本一扣,“所以,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劉升龍大概中二期還沒結束,壓到這個份兒上他沒升起我一定要壓過你的心思,而是努力從邊邊角角證明自己沒錯,儘管英語真的不怎麼樣仍舊垂死掙扎,“英語誰不會,法文時尚市場訊息和公司業務有什麼關係?”
不等季童開口,裴佳木先哼了一聲,“公司的特效部門在大螢幕作品之前先做的是舞臺專案,因為利潤不錯,目前也一直在開拓這方面的市場,需要收集世界各地的大型節目演出資訊,這樣對團隊一點都不瞭解,跟大家溝通融入是會比較困難。”
劉升龍張口結舌,被一個剛出校門的菜鳥這樣損,已經超出他忍耐的限度,猛然按住桌子站起來,“好吧,反正你跟我叔叔已經商量好了,我說什麼都沒用,就這樣吧。”蹬蹬出門,把辦公室門摔的咣一聲。
裴佳木按按額頭,中午沒睡覺,不爽,“你這是撿的什麼爛攤子?多結個仇家很開心嗎?”
職場上有用比剛才那些話更嚴重的語言攻擊下屬的上司,但是這不適用於劉升龍這樣家境不錯被寵大,有些剛愎自用的人。他有可能不但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還會產生報復心理,做出一些不好控制的事情。
季童沉吟了一下,“好壞還在兩可,如果控制不了,我會提前解決。有范思達他們在,別擔心!”
那位劉總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侄子內心純良,只是被保護的太好,只是有點逆反心理,家人指點他是聽不進去的,不如讓外人幫忙教一回狠的。
季童跟他的合作項目還有一半未完成,這樣的“小忙”實在推脫不了。
“我倒不是擔心你,這樣的傢伙還不夠看,”裴佳木走到他背後攬住他的脖子,把腦袋抵到他肩膀上打個哈欠,“我就是懶得應付,”他語氣頓了下,“……咦?”
季童側臉親了他一下,“想明白了?”
“他有什麼關係?”裴佳木又打個哈欠。
“目前還沒有,但是關係嘛,想有總會有的。”季童站起來反身把人抱起來,走到沙發邊坐下抱著他,“如果他起了什麼壞心思,總會有辦法引導一番。”
那位劉總的建議,是把自己這個侄子扔到研發產品相關的部門去做個助理,從基層開始瞭解學習。
他自己的公司是不小,但是一個如劉升龍這樣高調的人,就算教他掩藏身份進去學習,不出一星期就得暴露。誰敢使喚老闆的親侄子呢?結果是什麼也學不到。
季童卻非要把他扔到投資部去,天天幫公司琢磨怎麼花錢,怎麼用錢生錢的部門。
公司有什麼計畫秘密,那裡總是第一個知道……
裴佳木抱著季童的腰眯上眼睛,“非常困,可是睡不著。跟我說會兒話。”剛才那會兒剛睡著一下子被驚到,潛意識裡生怕再來一回。
季童知道大概是昨天晚上太瘋了,這一年來他都很克制,裴佳木畢竟底子不好,靠慢慢養恢復的不快,還是經不起熬。但是對方難得主動,激動起來沒控制住。
“等我半小時安排一下事情,提前下班回家吧。”季童把他放下用毯子蓋好,坐回辦公桌前繼續回復郵件批文件。
翻了兩頁紙,又站起來去把辦公室門反鎖了,空調調高兩度,給陳姝發內部通訊。
陳姝正在寫檔批註,螢幕右下角的浩星內部專用聊天軟體爆出一顆大星星飛到螢幕中央,星星炸開展出一行字。
【今天下午就不要放人過來了,有事兒郵件聯繫】
只有老大的來信會這樣強制打開,越來越任性了!眼角一抽,陳姝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幫老闆找個理由跟各部門秘書群發資訊,【季總遠端會議中,今天下午不再進行工作面談,有事先郵件到我這裡。】
這邊裴佳木實在太困,說是不睡,終究意識漸漸模糊,最後在午後透過玻璃的陽光下舒舒服服地沉睡過去。
外面劉升龍撞開門沖出走廊一路到電梯,條件反射要下樓,又想到自己回去就是搬著東西灰溜溜離開。
閉著眼睛仿佛都能看見那些個這些天不斷跟自己爭執的同事們幸災樂禍的嘴臉,嘲諷好像已經撲面而來。
電梯叮一聲停下來,鋼門無聲滑開,劉升龍走進去,停了好幾秒鐘,最後按了上箭頭,一路直上頂樓。
樓頂是個觀景餐廳附帶咖啡廳,午後時分人煙稀少,他找了個角落一窩,盯著手機來回滑動了好幾下,終於按叔叔的電話。
只響了一聲就接起,那邊劉總洪亮的聲音傳過來,“怎麼,小季跟你說了?”
果然是跟季童串通好了,劉升龍恨不得摔手機,但是想想天天開著的車,精裝修的大房子,無法想像坐地鐵公交上班租房過活的日子,還是忍氣吞聲問,“您是真的跟他說把我調崗到助理位置嗎?”
劉總很坦然,“沒錯啊,小龍你年紀不小了,該認真學點兒東西了,以前你呆的地兒人家都因為你是我侄子捧著你,哄著你這幾年越來越沒譜了……”
“叔!”劉升龍不耐煩地皺眉,想想上一個團隊,大家志同道合,思想一致,每天琢磨產品攻克難關過得不知道有多開心。
到這老傢伙嘴裡一說,成了人家哄著他玩兒了,什麼道理?!
不就是最後沒賺錢嘛~這世界上創業公司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失敗,才一個團隊失敗,算什麼呢?
這種連智慧手機都用不利索的老傢伙懂什麼是新興產業?!
劉總被他打斷,聲音也更強硬了些,“總之,你原來玩兒的那些,淨賠錢,換哪個公司都不能容你!依你的性格,再給你換個大公司,還是老樣子!我摸索一圈周圍的關係,只有小季這裡都是年輕人,又都是人才,對於人際關係不算敏感,還能給你點兒真意見。你好好呆著!”
劉升龍簡直忍無可忍,“聽你們的意見就一定是對的嗎?你們這是想控制我的人生?我一個成年人,按自己的思路活著,為自己的想法努力,有什麼不好?我又不是遊手好閒泡夜店飆車玩兒女人!”
劉總也是一噎,想到自己還指望著這個侄子,緩緩語氣,“你生什麼氣?知道你已經夠懂事兒了!咱們老劉家下一代就你跟你妹妹兩個孩子,她女孩子終究要嫁出去的,叔叔和你爹媽都指望你,你就當是體諒父母心,忍耐一陣子,行不行?”
“對不起,我不該對您發火。”劉升龍舒了口氣,語氣也軟下來。
他也不是真的就敢跟這個叔叔對著幹,自己的爹就是跟著叔叔蹭點兒油水過日子的,家裡不過二線城市小富,全部積蓄加起來也就在這個大城市買個市中心的房子。幸好這個叔叔沒兒子,就一個閨女還從小七災八難的,努力許久生不出來兒子之後,又不願意把公司交給外人管,最後只好把親哥哥的兒子當自己親生的養。
劉升龍對這些算計的清清楚楚,只是畢竟不是親生,還是小心翼翼。劉總對他也是一樣感情。
兩個人心裡都有小算盤,各懷心思算是勉強互相理解了,劉總更溫和,“總之呢,你要知道父母都是為你好,叔叔能害你嗎?你就當瞭解下助理的生活,以後也算不容易被蒙蔽。”
劉升龍不甘不願地答應了,“好吧,您說要我忍多久?”
“不用很久,半年一年就好。”劉總滿意地笑了笑,覺得這個侄子果然是聰明乖覺的,後頭他漸漸學到東西了,總會能多堅持一些時間,“以後有什麼想法也及時跟叔叔多溝通。沒有什麼說不通的事兒!”
劉升龍苦著個臉,聲音倒是平和了,“謝謝叔叔為我考慮,我年輕,有時候脾氣沖,您別生我的氣。”
“唉~都是自家人,說什麼客氣話。”劉總滿意地跟自己的繼承人互相關心了幾句掛了電話。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穿著運動裝戴個眼鏡的年輕姑娘,白皙柔膩的腕子翻轉,把一小匙茶葉倒進茶壺,提高水壺往裡注水,仿佛不經意問,“堂哥又闖禍了?”

  ☆、第65章 私仇

劉總看了看自己親閨女的臉色,訕訕道:“年輕人總有些浮躁。”
“哦……”劉欣欣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專注手裡的功夫茶,遞給劉總一個小杯子。
劉總得了閨女孝敬的茶,覺得心裡熨帖,又忍不住老生常談,“我說你一個姑娘,年紀也不小,不要整天埋頭學習,你看看我那些兄弟家裡的閨女,天天喝茶美容逛街買東西,輕輕鬆松,多好?你看看你穿的是什麼?”
劉欣欣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哪裡有問題?”
她午睡醒來去遊了個泳,現在一身寬鬆的t恤短褲家居服。
“女孩子~多穿些裙子,顏色鮮亮些,年紀輕輕不打扮做什麼?”劉總不太容易展示自己的慈父心思話匣子打開頗有些收不住的感覺,“你媽特意給你裝修的衣帽間,你看看你裡頭都是什麼?黑白灰!哪有一點小姑娘的樣!”
“沒時間。”劉欣欣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眉頭微微皺了皺。
“時間,說有就有!”劉總微妙地從劉欣欣地回應裡感受到了繼續說下去的動力,“你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圖的是什麼?你買個衣服都沒時間,我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你能生活好?”
如果不是還有一點這樣的心思,我也未必願意坐在這裡,劉欣欣哼了一聲,“買完衣服之後呢?”
劉總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劉欣欣抿一口茶水,腰背挺直,“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後每天做臉護膚喝茶逛街,跟見天出去展示的花瓶一樣,只等合適的日子挑個合適的人,一起吃兩頓飯就結婚?”
“說什麼呢?”劉總終於從女兒那裡收到了敵意,“結婚當然要你喜歡的,爸媽就是以過來人的經驗給你提提意見——”
啪!
劉欣欣把茶杯頓到大理石的桌面上,站起來,“我走了!”
“嘿,你這孩子!”劉總想跳起來,但是看這閨女那細伶伶的身材,想想一年才回來這幾天,好像罵不出口,只得沖餐廳端著果盤過來的老婆跌足訓斥,“你養的好閨女!什麼態度?!”
劉太太早知道這父女倆的不和,這麼多年早看清了,一把年紀了,懶得換個屋簷過日子而已,當即也把水晶盤子往桌面一頓,“閨女是我一個人養的嗎?我倒是想一個人生一個!想念叨訓斥人找你的好侄子去,我欣欣這樣的乖孩子,憑什麼聽你嘮叨!”
一個侄子天天寶貝的眼珠子一樣,女兒上了美國名校拿全a成績也沒見他多開心!
“反了天了!”劉總踹了一腳茶几憤憤出去了。
劉太太沖他的背影翻翻眼睛,蹬蹬上樓去書房找閨女,輕手輕腳進門,見女兒帶著耳機閉著眼睛窩在躺椅上,忍不住也嘮叨,“你看你瘦的,想睡覺回屋去吧,媽媽叫阿姨給你燉了湯,要不要喝一碗?”
劉欣欣睜開眼睛,眼神清明,拉下耳機,“走了?”
劉太太戳了她腦門一下,“叫你應付應付他算了,幹嘛要去頂牛!”
畢竟家裡一針一線都是劉總掙的,劉太太做了許多年家庭主婦,雖然攢了不少私房,跟家裡財產比起來九牛一毛。劉總一門心思偏心侄子,劉太太也怕惹毛了她。
劉欣欣無奈地歎了口氣,女人在家裡經濟地位太差,結果就是她媽這樣,偶爾撒點兒小火都小心翼翼的。
“我就是懶得聽他嘮叨,您別管了……”
“我不管能行嗎,就你這個脾性,”劉太太又戳了一下她的腦門,“頂生氣了,那老東西更跟那邊親了。”
“叫他親去吧,劉升龍爛泥扶不上牆,”劉欣欣冷哼,“公司裡其他人又不是傻子。你盯住了不要讓他被人忽悠的寫了遺囑就好。”
只要沒有遺囑和敲定的轉讓財產,劉升龍一個侄子有什麼資格跟自己爭東西,就他那點兒本事,還不夠看。
現在這樣,就仿佛眼前好大一份蛋糕附近飛著個覬覦的蒼蠅,它雖然沒胃口吃下去,卻教人噁心,也有點兒可能把整個蛋糕都搞髒了。
“那可不一定,畢竟是男人,比你又大好些。”劉太太畢竟也是上代人,長期被劉總念叨沒兒子洗腦,對閨女其實也不怎麼信任。
劉欣欣撇嘴,“男人怎麼了?比我大幾歲多吃了一肚子屎!”
“說什麼呢?女孩子怎麼能說這樣的髒話!呸呸!”劉太太拍了女兒肩膀一記,“男人就是有優勢,你說說,你去了公司,那些個應酬,喝酒什麼的,你能行?老東西上心培養著呢,我聽他念叨給安排了個新公司,據說那個公司不錯,能學許多東西。說不定搖身一變懂事兒了。男人本來就成熟的晚。”
劉欣欣想想剛才劉總安撫劉升龍說的那些話,眼睛一眯,“叫什麼公司?”
“叫浩星的,”劉太太提起這個公司,又動了別的心思,“那個公司的老闆,新聞上我見過,那才是好孩子,青年才俊,要模樣有模樣,要氣勢有氣勢,劉升龍跟人家一比,平時你爹給他好車名表堆起來的架勢就都跟畫皮一樣。你要是給我找個這樣的女婿,我也就放心了。”
她記得當時看到新聞還跟老頭子嘮叨了一句,老傢伙當時臉一唬,說不要瞎想,呵~怎麼是瞎想,她的女兒誰配不上。一個女婿半個兒,要是欣欣找了個好女婿,老東西的心思估計就從侄子上回來不少。
劉欣欣一聽她這茬也是不耐煩,臉也拉下來了,“切,靠山山倒,靠海海枯,我自己有家有業有能力,琢磨個什麼男人的本事?!”
劉太太一聽這話比劉總說要把公司大權交給兒子還心塞,又是幾巴掌,“你都二十四了還瞎做什麼夢?你說說你這,回去還得繼續念書,明年到底能畢業不,給我個准話!你是不是在外頭找了洋鬼子了騙我呢?嗯?怎麼就一提找男朋友就給我這臉……”
劉欣欣捂住耳朵嗷一嗓子打斷劉太太的精神攻擊,飛速說,“明年肯定回來,就剩收尾了,絕對沒有找洋鬼子。我困了,求你讓我睡覺吧。”
劉太太看她細伶伶的胳膊都被打紅了,又心疼地摩挲了幾下,站起來念叨著出去了,“睡吧睡吧,養胖些,學習學習!人都瘦成蘆柴棒,我叫阿姨端湯給你,喝了睡覺去吧!”
劉欣欣舒了一口氣,溜達回臥室,喝完阿姨送來的湯,並不睡覺,而是拿了ipad的查浩星的資訊。
來回找了所有新聞和介紹之後,眉毛皺起來,這樣一個團隊,要是真受點兒感染,劉升龍倒成了麻煩。
★★★
季童這邊最終沒有提前下班,裴佳木一覺睡到五點多,他利用這個時間解決了手裡的剩餘工作,最後跟車海在網上打了兩局遊戲。
五點半的時候裴佳木朦朦朧醒來,他一動,季童就看見了,丟了鍵盤耳機倒杯溫水端過去,“醒了?”
畢竟沙發不算寬,裴佳木睡的有些僵,努力伸了個攔腰,展一展有些酸的肩背,“睡的反而更累了,一會兒去傢俱城挑個床,叫人週末來裝上吧。”
“好。”季童把他抱起來給他按摩。
裴佳木趴了一會兒感覺完全清醒了坐起來喝水,“下午那個劉升龍怎麼樣了?走人了嗎?”
雖然在辦公室裡看起來是服軟了,也有可能出去被同事的眼光一打量忍不住直接走了呢?
“沒有事兒報到我這兒來,估計是忍了,他叔叔下了決心。”季童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裴佳木好奇,“他叔叔這麼培養自己的侄子,是親生兒子更不堪?”
“沒有兒子,”季童想了想,“仿佛是有個女兒,不在國內的樣子。”
“嘖,有親生的,反而培養侄子當接班人。”裴佳木摸摸下巴,有機可乘啊!
季童一愣,笑起來,“我倒是沒有想到這個角度。”他兩輩子都約等於孤身一人,不太擅長忖度血親之間的微妙關係。
“劉升龍大概會請教自己叔叔要怎麼做,”裴佳木給季童分析,“他既然妥協了,就要向他的叔叔表現出自己乖巧聽長輩話的一面,還要賣些忍辱負重的心思出去,這樣加起來才是要努力上進的范兒。”
“這樣他叔叔就會信他真心願意從底層開始學習嗎?”季童不能理解,他絕不會這樣評判一個員工。
“血親,尤其是寄予厚望的小輩兒,許多長輩這時候眼睛經常都是瞎的,”裴佳木哼一聲,比如裴家的某些人,“你問問投資部的人他下午什麼表現?”
季童一看還沒到六點,撥鄭經理內線,“老鄭,下午過去的人怎麼樣?”
鄭經理正心裡琢磨著呢,作為接近高管層的大部門帶頭人,他當然知道這個劉升龍是關係戶,一來就帶團隊。
結果莫名其妙三星期就給發配到自己部門當助理,還是最底層的那種,直接hr的一個助理就給帶過來了。
這算什麼事兒,到底應該用什麼態度對這個人啊?是拼命使喚作踐到他走人,還是當個擺設供起來啊?
給趙總打電話,趙總關機,最大的那位元號稱會議不聽資訊,愁的他下午撓下來一把頭髮。
這會兒季童主動問他,簡直是救人於水火,趕忙站起來,“我過去說,過去說。”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季童放下聽筒繼續規整檔。
“怎麼?”裴佳木泡一壺檸檬片,喝兩口。
“投資部你還沒去過,整個部門在一個屋子裡,目前估計劉升龍就坐在老鄭附近,這也是個狐狸,覺得不好說話吧,要過來找我。”
不到三分鐘,辦公室門敲響,裴佳木站起來給開了門。
鄭經理進來看他一眼,見他坐到會議桌上打開電腦,季童也沒說什麼,就湊過去坐到季童對面,很是坦誠,“我就問問,那個劉升龍,是個什麼情況?”
“你就把他當小助理好好使喚,他叔叔交代讓帶他好好鍛煉。”季童推給他一杯檸檬水。
鄭經理放下一半兒心,雙手端起水杯,“只是,頭一個公司都沒練成?咱們這兒行?”
“他下午態度怎麼樣?”季童不答反問。
“大家誰也不知道他怎麼就過去的,”鄭經理想了想,“他態度倒是很好,說早晨的專案上報不順利,下午跟您談了談,認識到自己對公司的情況瞭解不深,對市場的認知也有欠缺,所以打算從基層做起,好好跟大家學學。”
季童倒是對這個劉升龍有些刮目相看了,還能給自己圓回場子來,“佳木,你怎麼看?”
鄭經理一驚,回頭,看那個年紀很輕的小助理把視線從電腦上轉過來。
怎麼季總竟然問個助理意見?
裴佳木仿佛沒看到鄭經理的眼神一樣,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頭,“他怕了吧,想混日子過去這些天。主動認識到不足,跟領導商議調換崗位瞭解基層,怎麼聽都是一副拿著尚方寶劍當欽差的樣子。”
鄭經理眼神微微有些改變,這個自己當然能看的出來,但是這孩子分明這麼年輕,據說剛出校門……
裴佳木對他點點頭,“如果鄭經理沒有過來問季總的意見,或者您問了,但是投資部二十來位同事呢吧?剛才季總的話總不好挨個去打招呼。總有人會因為他話裡的這些隱含意義,對他手下留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的日子自然就好起來。”
“即便他不說這些話……”鄭經理有些遲疑。
裴佳木順著他說,“即便他不說這些話,他有劉總那樣一個叔叔,就是個好人脈,敢得罪他的人不算多。但是,如果他那個叔叔其實不好用呢?”
劉升龍有今天,無非是大家都知道劉總有意讓他進入劉家的承運集團,甚至有傳言劉總把他當接班人。種種事實也證明這個猜測很可能成真。
誰也不能保證以後自己永遠不會去承運工作,那麼幹什麼要得罪一個未來的老總呢?
裴佳木微笑著轉了轉身子,正對鄭經理,“但是,那些傳言都是假的。劉總的親生女兒,可是非常優秀的。”
鄭經理對裴佳木的態度在這幾句話裡有了微妙的改變,轉眼看季童對裴佳木的表情,更肯定了以後的行事風格。
中國有俗話,莫欺少年窮,這樣一個有靠山有腦子的年輕人,值得好好投資。
季童跟裴佳木一對視,就互相明白了對方心裡的想法,“鄭經理,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我叫上周韓和趙玄雨。”
跟公司三巨頭吃飯,當然有時間,鄭經理搓搓手,“當然有的,幾點出發?”
“我叫上他們,這就走,小裴定個地方。”季童拿起車鑰匙,邊給那兩個打電話。
裴佳木跟在他們後面,邊走邊訂了餐廳包廂,到了停車場只有周韓一個,趙玄雨跟未婚妻有約。
四個人一路到了餐廳,說的都是娛樂新聞家長里短的閒話。
因為這些閒話,鄭經理倒比之前更緊張些,總覺得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
到吃個半飽,正談到最近的票房冠軍,季童忽然問,“說起來,老鄭,你也到公司一年多了,一直沒跟你談過,你有什麼職業規劃?”
鄭經理一愣。
說實在的,他一個三十過半的人,跟這仨人坐在一起,兩個將將三十,一個剛畢業,竟然被問人生職業規劃,有點兒太詭異了些。
怎麼說老大哥都是自己不是?但是地位翻轉,這一年多以來,這兩個總做的事情充分證明他們有問這種話的資格。
就連一直不太吭聲只笑眯眯地吃飯,連酒都不沾一口的那個小傢伙,在那幾句話之後,他都不會小看。
沉默了一會兒,鄭經理歎了口氣,“一把年紀到現在,上有老下有小,有點兒喪失談夢想的機會了。浩星是個好平臺,企業文化也很好,如果可以,我是想一直做下去的。”
這個“如果可以”,內容保護多了去了,如果浩星不倒閉、如果沒有團隊分歧、如果自己能力一直夠、如果付出和回報等同……
在坐都是人精,一句話就明白了。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程度就足夠,季童筷子一放,“那麼,我出於對鄭哥的信任,就談談我們浩星的目標。”
鄭經理再愣,賺大錢公司不斷做大,誰家公司都是這個目標,其他都是虛的。
還需要再重複一遍嗎?
季童非常認真,發音清晰地說,“我們浩星的目標,是搞垮中心cbd那棟裴氏大廈裡的傢伙,取而代之。”
鄭經理這次覺得自己幻聽了,目標非常大是一,再有,哪有專門說自己要跟某個公司作對的。
做一個公司,難道目標不是成為行業裡的領頭羊,把手底下的經濟體儘量做大嗎?
所以你看現在有蓋房的公司去投資拍電影,有做娛樂的公司去買地,還有做醫藥的公司搶佔化妝品市場……
都是為了錢啊,誰會專門定個精確目標?!
瞬間想到這些,只能說鄭經理也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第一句就問,“為什麼是裴氏?”
季童回答的比剛才那句話還清晰還乾脆,“因為我跟他們家有私仇!”
“噗,咳咳咳!”自從他說出那個目標之後也被鎮住的周韓嗆了啤酒,扶著桌子咳咳咳。
他跟趙玄雨當然是知道季童這幾年都在幹什麼,但是公司穩步發展,並沒有發生什麼瘋狂的事情。
不管要不要搞垮裴氏,公司都要一步步壯大,說不說有什麼關係呢?
等到公司足夠大了,有能力伸手到別的行業,競爭起來你死我活,搞垮什麼的,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又不是“天涼了讓王氏破產吧”的言情劇,喊什麼口號啊?
裴佳木無奈地給周韓拍背,迎接他咳紅了臉詭異地看過來的目光。
鄭經理覺得包廂裡的空調好像開的太低了,有點兒冷,後背有點兒僵硬,自己似乎應該調整下對這個老闆的認知,怎麼、跟之前的感覺不太一樣呢?
周韓抹了把臉,仔細去看裴佳木的臉色,發現他一派淡然平和的很,心裡怪怪的。
聽說這個孩子工作能力不錯,以後就算比不上曾經的裴嘉木,也會是個精英吧?他現在,到底知不知道季童跟曾經的愛人的糾葛呢?
如果不知道,有朝一日窗戶紙捅破,他會原諒季童用他當替身嗎?如果不能原諒,季童扛得住在一次失去嗎?
後果太嚴重,周韓覺得要再次叫上趙玄雨跟季童好好談一次。
公是公,私是私,復仇可以,不能影響生活,那麼活著沒意義。曾經的嘉木,難道是會想讓季童一輩子營營汲汲琢磨怎麼替他收拾那些人嗎?
看季童這一年以來多起來的笑容,正常起來的生活,起碼目前來看,這個裴佳木起到的都是好的影響,不能走偏了路。
一片寂靜中,鄭經理作為年紀最大的人,最先找回了神智,“雖然好像不合適,但是、為什麼?”


  ☆、第66章 養兒

鄭經理捂著有些暈的腦袋靠在計程車的後座上,把車窗打開一條縫隙吹著夜風,反復回憶剛才那頓飯,確認自己沒有因為喝過量產生幻覺。
季童那句胡攪蠻纏的,“私仇,不想解釋。”瞬間把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弄成了幻影。
鄭經理沒法繼續問下去了,雖然心裡疑慮重重,因為不管從哪個角度想,季童這樣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年輕人,跟裴氏那樣的龐然大物能有什麼私仇呢?
他不是關心八卦的人,來公司的時候裴嘉木已經因傷病退出圈子兩年,去世也半年多了,沒有誰會特意跟他提起,當然猜不到。
略過這一小段讓人哭笑不得的引子之後,後面的談話,關於那些鋪了很久的佈局,關於正在執行的專案,關於未來的期許,卻真的讓他已經有些疲憊的精神振奮起來。
久違的,似乎感受到了十來年前正青春時候的熱血。
當然,最重要的是季童承諾的那些回報。對於鄭經理這樣出身國外名校,手裡人脈不算少,在大公司有工作經驗且正是年富力強的人。雖然完全不必擔心找不到下家,但是,作為一個有事業心的人,總希望自己能在一個團隊裡做的儘量久,這樣才能帶著他們或者和他們一起走的儘量遠。
生存和生活都得到保障之後,只有事業和未來的可能性才能讓人獲得精神上的滿足感。
不管鄭經理這邊如何熱血沸騰,回家之後還跟自己的妻子展望了一下生活,調整了家庭的預算計畫。
另外一邊三個人送走了他,季童看起來暈乎乎地扒在裴佳木背上讓他拖著往停車場蹭。
周韓也是滿臉酒氣,但是好在他還清醒的很,走在側邊張開手幫忙護著季童,一邊絮叨,“我來吧我來,你看你那小身板……”
裴佳木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中翻個白眼兒,季童一準兒是裝的,看起來是被自己拖著,但是一點兒壓力都沒感覺到好不好?
又不能跟周韓說你兄弟又犯神經病了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撒嬌呢,只能盡力微笑,“沒事兒沒事兒,我拖得動,這一年我鍛煉了許多呢,呵呵呵……”
周韓抹一把臉,“我叫餐廳的代駕了,他這樣鬧騰,估計回去路上也會怎麼安分,你制不住他。”
“我能開車,叫代駕送你吧。”裴佳木按了一下車鑰匙解鎖,不遠處的車燈閃了下。
“你拿駕照才沒多久吧,”周韓攔住他,“多叫一個不麻煩。站著等一會兒。”
週五的用餐高峰期,代駕也忙碌的很,好在地下車庫並不熱,裴佳木看出周韓好像要說些什麼,順勢就點點頭,又轉身從後備箱裡拿兩瓶水遞給他一瓶。開了另一瓶小心喂季童兩口。
周韓接過去灌了兩口,有些煩惱的樣子,不住地呼嚕臉。
裴佳木大略知道他想說什麼,心裡憋笑,又打開車門拿濕紙巾給他,“擦擦吧。”同樣順手給季童擦擦臉。
周韓接了紙巾,看看自己左手的水瓶,五味雜陳。
瞅瞅,這體貼性格,這小模樣,成績和能力也不差,雖然比當初的嘉木還差些,但是季童大概這輩子找不到比這一個更好的了。而且只要幾年之後再成長些,距離會越來越近吧?
吭哧了半天,周韓又抹了一把臉,“季童說跟裴氏的私仇,你知道嗎?”
好像說知道也不合適,裴佳木做出一副茫然的樣子,“曾經有過不順利的合作嗎?”
周韓簡直要洩氣地蹲下去了,果然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季童調教出一個完美的複製品,但是畢竟不是原裝貨啊,後半輩子打補丁都要累死。
心裡直哀嚎,媽蛋老子不擅長跟人談心啊,還是談這種感情問題啊,還是人家兩口子之間的私人問題啊,會天打雷劈的吧?
“或者季童以前被他們公司的人在什麼場合欺負過?季童不是那麼小氣記仇的人吧?”裴佳木肚子裡簡直要笑瘋。
可是按照周韓和趙玄雨對自己目前身份的認定,一個被季童養了一年照著心目中完美愛人標準塑造的小傢伙,知道過去的事情也太不合理了。
周韓想給自己的兄弟打電話求助,本來這樣的談話應該慢慢準備徐徐圖之,或者先跟清醒的季童談了之後叫他自己慢慢引導。
可是sb季童,什麼時候不喝倒,這會兒喝倒……
以他的經驗,在裴嘉木去世之後,季童少有的幾次喝醉後的表現,都十分驚人。
諸如面無表情看誰都像看死人隨時暴起已經是最輕微的了,可怕的是給個引子就會傷心絕望要跟人講講裴嘉木的事情……
要是今晚回去無人控制在這個小傢伙面前講了以前的悲切故事,吐露一點還愛的死去活來的心思,一輩子的事業都是為了給對方復仇,更過分的可能因為眼前人的相似錯訴衷腸,裴佳木只要有心思,就得彆扭。
除非他完全不愛季童……那樣後果更嚴重!
蹲在車旁邊撓了一會兒頭,周韓最後站起來抽了季童後背一巴掌,看他還是扒著裴佳木樂呵呵的,目光能膩死人,只得破罐子破摔,“內個啥,關於那個私仇吧,就是、”感覺還是不好說出口,話鋒忽然一轉,“你知道季童也三十的人了。”
“嗯?”裴佳木把手背過去,擋住季童伸進襯衫底下作亂的手,趁周韓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季童回他一個無辜的眼神,有些幸災樂禍地沖周韓努努嘴。不是兩個人想拿朋友尋開心,實在是這事兒沒法解釋清楚。
周韓又灌下去半瓶水,“季童這麼多年也吃了許多苦,現在他喝醉了,要是晚上發酒瘋,說些什麼話,你就別當真,可以記下來等他清醒了再好好談一談。”
“嗯,喝多了嘛,我不會在意的。”裴佳木乖巧純良地笑。
“總之,好好溝通最重要。”周韓揮揮手,手機響了,代駕進了車庫在找人和車,他就走遠幾步沖車庫門口揮手。
裴佳木在他轉身之後,掐住季童腰間的肉轉了一圈,“老實點。”剛才在人前就敢擠在自己身後蹭。
季童意識是清醒的,但是好歹喝了酒,再加上晚上跟鄭經理談好了計畫,劉升龍算是主動撞上來的棋子,所以情緒上就有點兒high,被裴佳木掐的嘶了一聲,只仿佛大狗一樣在他脖子裡又使勁兒蹭了蹭。
兩個代駕各開一輛車把人送回去,回到家的時候屋子裡留了一盞小夜燈,門廳貼了個便簽說餐廳有湯記得睡前喝。
季童進了屋被裴佳木推著換鞋去浴室,死活拉著人一起。
“你裝醉到這個程度是不是過了啊?”裴佳木被他扣在懷裡啃的間隙喘著氣兒問。
“不是醉,是高興!”季童小興奮剝了裴佳木一起去沖熱水。
裴佳木弄了一手泡沫給他洗頭,一邊撓他的頭皮一邊問,“下周找個時間跟周韓解釋咱們倆談過了?”
季童坐在浴缸的沿兒上抱著他的腰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剛好過一個週末,下周挑個合適的機會。”
“就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這麼優秀一個人,不介意過往?大肚能容啊!”裴佳木給他沖水,捏住他的耳垂揪了揪。
季童仰頭,準確地找到某點舔了一口,“委屈你犧牲下形象。”
“呼——”裴佳木抱住他的頭,“按那倆的性格,為了你以後也會對我更好,結果大概是我賺了,你輕點……”
(づ ̄3 ̄)づ╭?~
第二天趁週末,裴佳木跟季童一起去傢俱城訂了床,又挑了立櫃之類的小傢俱,然後兩個人去公司,也不找家政,一起動手把季童辦公室堆雜物的一個七八平米的小隔間清理出來。
整理好沒多久送貨的就到了,工人裝的快,留下一地雜物,裴佳木掃地,季童拿著清洗劑和抹布去衛生間清洗。
洗到一半兒,洗手池右側女衛生間那邊的門打開,幾個加班的員工聊著天出來,見到季童都是一驚,接著齊齊點頭,“領導也來加班啊?”
然後目光轉到他手裡的抹布,就有點兒愣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季童怡然自得的洗抹布,公司裡人越來越多了,有一部分他不太認得出來,“哦,你們哪個部門的,忙什麼專案?”
眾人紛紛報部門名字,有售前有銷售有技術,看有大專案投標集體加班。
季童把抹布擰乾,“辛苦你們了,想吃什麼都儘量要,叫你們組長上報就好。”
幾個女員工就歡呼一聲,有人問,“那領導我們可挑著貴的點了。”
季童甩甩手上的水珠,“隨便你們,胖了公司給錢辦健身卡減肥。”
大家就又歡呼,季童隨意擺擺手離開。
正是午餐時間過去沒多久,幾個女員工高興地回去預訂下午茶蛋糕,邊討論季總真是太帥了。
黃詠文自從前天被季童說了之後,就打定主意發奮努力,這會兒部門有大專案,她負責進度追蹤,午休的時候也在對照著進度清單核對各部門情況,聽到那邊幾個女技術嘰嘰喳喳過來本來非常不耐煩的。
心裡想著要不要發脾氣,告訴她們你們休息我可還忙著呢?誰知道耳尖一動,就聽到說見到季總了,熱鬧的簡直比外面的大太陽還煩人。
“嗷~要這個蛋糕,花果茶花果茶!”
“有木有不怕榴槤的跟我拼一份這個點心?”
“哈哈,組長,季總說了儘量報,我們可不可以吃不了兜著走?”
“隨你隨你,反正你都嫁出去了,也不怕胖!”
“吼,說我胖,你等著我跟你媳婦告狀去。”
“我們選完了,男同胞們,給你們換一家點燒烤啤酒好不好?來來,到這裡上報!”
“林姐你是我女神,求肉串三十!”
“我要孜然和辣都多加的脆骨板筋!”
……
熱鬧裡黃詠文悄悄站起來到電梯間裡對著外面的大太陽發了一會兒呆,心裡看著底下一輛一輛過去的車流數,“上去、不上去、上去、不上去……”
才隔了一天多,實在沒有勇氣上去給你季童“偶遇”,但是實際上,公司四層樓的大辦公室,有可能一年也見不到一回領導,不見可惜了……
樓上裴佳木掃乾淨了雜物,從櫃子裡翻出掃地機器人又清理了一遍。季童回去把安裝好的櫃子床擦了一遍,兩個人一起看著一櫃一桌一床的小屋,忍不住相視一笑。
裴佳木深吸一口氣,“想起好多年前了。”
那時候剛跟家裡鬧翻,季童賺了第一筆錢買了房子,兩個人一面忙工作,一面裝修,等待裝修和散味道的幾個月裡,租了一間小小的開間一起住,當時也是一起這樣訂傢俱打掃衛生。
季童攬住他的肩膀,“一起去挑點兒床上用品吧。”
“哦,要把當時一起做的事情再做一次嗎?有點兒幼稚。”裴佳木轉身用腦門磕了磕他的肩膀。
“你不願意啊?”季童目光轉到他低頭時候從領口露出的一點吻痕,伸手去給他提一提衣服,“算了,不去了,現在是我不願意?”
“嗯?”裴佳木順著他指尖整理的地方看過去,橫了他一眼,“叫你小心輕點?屬狗的!”
季童被他那一眼橫的脊背一緊,“你再這樣看我就把你吃掉。”
氣氛一下子沒了,裴佳木忍笑,推開他,“走開走開,回家去吧!要不帶上寶寶去車海那邊看狗也好。”
大好的週末,不能叫季童帶溝裡了都擱床上度過。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鎖上門下樓。
黃詠文在樓上還數車,數車數車底下開過一輛超級眼熟的,可不就是季童的車。
這下子洩氣了,人都走了,糾結也沒用了。這麼想著她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該出手時就出手,叫你優柔寡斷!
裴佳木兩個不知道這些背後的小插曲,裴佳葉出去上假期課程,兩個人打算回去接了寶寶去山裡的小樓,在那裡過個夜明天再回來。
寶寶雖然笑容多了些,總的來說,仍舊是個安靜的小姑娘,這一年以來做手術調養,以至於她都沒怎麼長高,比同齡的孩子看起來要小一點。
家裡只有阿姨跟她的時候,她會安靜地按照舅舅規定的時間讓阿姨幫忙開跑步機上去走一會兒路,自己堆積木,然後看動畫片,吃東西睡覺。
乖巧地不像個孩子。
所以看她日漸健康起來了,幾個大人有意識的談過找機會多帶她出去玩兒玩兒。
中午裴佳木回去的時候,正是她的午睡時間,阿姨也在小憩,聽到門聲出來看到兩個人,“吃午飯了嗎?”
裴佳木點點頭,“阿姨您繼續睡一會兒去吧。”
阿姨見他往廚房走,也跟過去,“已經睡了半個多小時了,寶寶也該醒了。你要做什麼?我來幫忙吧?”
“我們去山裡玩兒一天,明晚再回來,我看看家裡有什麼吃的可以帶。”裴佳木挽起袖子把冰箱裡的綠豆沙往玻璃飯盒裡裝。
阿姨點開燉鍋,“我還燉了銀耳羹,要不帶著個吧?”
裴佳木拉開雙開門的大冰箱,掃蕩一樣收拾了一堆阿姨之前做的醬肉洗切好的蔬菜肉類,直接把燉鍋提上,季童拿著往另一輛有兒童座椅的車裡裝東西,他去叫醒寶寶。
臥室的門才一響,寶寶就醒了,翻身看到是裴佳木,抹著眼睛迷迷糊糊叫,“小舅舅~”
裴佳木坐到床邊俯身親她額頭一口,“舅舅帶你去山裡玩兒好不好?”
寶寶順著他的力道坐起來,有些呆滯,茫然應,“好。”
裴佳木就去擰一條熱毛巾給她擦手臉,再幫她收拾了一小背包的換洗衣服,然後帶上牙刷卡通杯子和一套浴巾,穿上一雙沙灘鞋,拎上一雙運動鞋,“走吧。”
寶寶直到被綁好安全帶才完全清新過來,小聲問,“去哪裡?”
“山裡,住一晚。”裴佳木坐在她旁邊,握住她的小手,“有大院子,還有雪白的狗狗。”
寶寶眼裡顯出些期待來,因為恢復期剛結束,她雖然三歲多了,但是至今沒去上幼稚園。到了這個城市之後,只去過醫院和家裡,被帶著去過兩次學校,日常只在社區裡逛逛。
想了一會兒,她伸開雙臂比劃了一個二三十公分的長度,“像薇薇的白色狗狗嗎?”
裴佳木想了下,回憶起薇薇是社區裡某個同齡小姑娘。這裡是市內,不允許養大型犬,薇薇的狗是一隻白色小博美。
車海的狗有比那狗四個湊一起還大,裴佳木有些憂心,扒扒前座的季童,“那天晚上只看到了大狗,車海那邊都是那麼大的狗嗎?”
季童不太確定,“大概有狗崽子吧?沒事兒,都是調教好的,寶寶要是怕,不放出來就好了。”
裴佳木想了一會兒,還是要給寶寶做心理建設,翻出ipad搜了一直薩摩耶和嬰兒在一起的照片,“喏,是這樣大的狗,也有別的種類的。”
“哇——”寶寶已經能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只是詞彙量不夠,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那個嬰兒,“我比他大!狗比薇薇的大!”並沒有害怕的樣子!
季童通過後視鏡看裴佳木給寶寶展示各種大狗照片,心情很好,給車海打電話,“在山裡嗎?”
車海喘著氣兒的聲音,“在啊,被狗遛呢……”
外面這午後的炙熱陽光,季童覺得脊背熱了熱,“你那邊現在有狗崽嗎?”
“沒有啊,出窩的都送了。”車海看幾個狗終於跑到了各自習慣撒嬌的地方開始聞聞嗅嗅找感覺,撒開鏈子找個濃密的樹蔭站住。
“我跟佳木帶寶寶去山裡過週末,一會兒把狗扣好。”
車海眼睛瞪圓,看向那只正抬起一條腿的體重一百多斤的巨型阿拉斯加,咽口唾沫,“臥槽,天太熱了,狗都跟我一起在屋裡吹空調呢……”
季童也默了,看後面寶寶很期待的樣子,轉而給醫院打電話,接到主任醫師那裡,大略講了自己要帶孩子去山裡玩兒,能不能跟狗滾在一起。
醫生問了所有的狗都家養安全不缺疫苗,建議在家長陪同下可以適量運動嬉戲。
寶寶在後座眨著大眼睛聽季童打電話,收到確認資訊了才舒一口氣,抿著嘴小聲笑起來。
裴佳木看她的表現心思一動,寶寶平時就表現的很乖巧。
之前只覺得她乖得過分,而這半年來,經常有些顯得非常早慧的行為,比如季童剛才跟醫生說話的那些,同齡的三歲孩子也能聽懂嗎?
季童放下電話,透過後視鏡對上寶寶期待的小臉,“放心吧,能去,”就是車海跟狗在一個窩裡,屋子裡的狀況堪憂,“一身衣服估計不夠,咱們轉道再給她買兩套運動服去吧。”
到童裝店本來只打算要兩套運動服,但是看著太喜歡,一氣兒又買了一堆花裙子。
寶寶被兩個怪蜀黍比劃來比劃去,始終笑眯眯地,只是隔了一會兒扯住裴佳木的衣襟,“不要了吧,好多的。”
裴佳木對比著兩件顏色不同的裙子,笑季童,“小傢伙這是知道給你省錢了。”
季童揉揉她的腦袋,“那麼你自己挑,在這些裡面選五個。會數嗎?”
裴佳木配合著把自己季童選的衣服排開,鼓勵她,“過來自己選。”
寶寶有些羞澀,揪著衣襟安靜了兩秒,看看裴佳木的臉色,再看看季童,上前按住一件櫻花粉的小裙子,仰頭沖裴佳木笑。
“ok,非常好,這是一個,還要選四個。”裴佳木把那一件放到旁邊。
寶寶收到了鼓勵,又去拍拍一件嫩黃色有太陽花圖案的,這回轉頭季童,大眼睛眨眨,好像再問,好嗎?
季童也摸摸她的腦袋,“嗯,很好,現在自己算,還要幾個。”
寶寶低頭伸出左手的巴掌,用右手攥住兩根手指,細細回答,“三。”
“寶寶太聰明了。”裴佳木給她一個吻,看著她又自己選了三個,然後把錢包遞給她,“走吧,我們去付錢。”

  ☆、第67章 定計

正是午後最炎熱的三四點,童裝店裡都沒有什麼人,售貨員雙眼放光地盯著眼前兩大一小。
裴佳木抱著寶寶,寶寶抱著比自己臉還要長些的錢夾,努力了半天拽不開拉鍊。
季童走過去接過來,打開托在手裡,轉臉和顏悅色地問售貨員,“多少錢?”
售貨員對上他的笑臉臉色泛紅,裴佳木扣了扣檯子,“有vip。”
售貨員轉臉再看看他,在內心奮力嗷了一聲,努力悄悄吐了口氣,打單結帳,“會員折扣之後誠惠四千七。”
“刷卡四千,”季童點點頭,把錢夾舉到寶寶眼前,“試試數出七百來?”
寶寶遲疑地看著錢夾子裡一疊錢,小手點了點,戳中紅色的,“百。”
“對,七百,就是七張,來數出來。”裴佳木鼓勵她。
連店長都走過來饒有興致地圍觀,幾個閑來無事的售貨員各個小口呼氣萌的肝兒顫。
寶寶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很穩當,漾出一朵小小的笑花,“七個?”
“對,七,來試試。”季童把一疊百元抽出來撚成扇形。
寶寶伸出小手,一張一張扯出來放在自己的小手裡,準確數出七個,一起舉到裴佳木眼前。
裴佳木在她臉蛋上大大親了一口,貼著她的臉頰蹭了蹭,“我們寶寶太聰明啦!那麼接下來,把這個給售貨員姐姐。”
被稱作姐姐的售貨員笑出八顆大板牙,雙眼放光,“沒錯,小朋友,要給我噠!”
寶寶怯生生把錢遞過去,嬌嫩嫩叫,“給姐姐。”
“嗷~”售貨員捂了下胸口,小心伸手接過來,“謝謝惠顧。”
季童把裝好的衣服放到一個袋子裡,把手遞給寶寶,托住袋子底兒,“給了姐姐錢,就可以拿走衣服了。懂了嗎?”
寶寶兩手拽著紙袋細細的柄,眼神亮亮地點頭。
季童也握著她的小手吻了一下,“寶寶做得好!”
嗷~店裡想起低低的驚呼,無法分辨是因為可愛的孩子還是英俊的男人或者漂亮的青年。
季童轉身刷卡付帳,裴佳木沖幾個店員點點頭,“謝謝你們耐心。”畢竟耽誤人家工作了。
一直站在旁邊圍觀的童花頭小姑娘蹭蹭上來兩步,“誒,內個,我能拉拉她的小手嗎?”
裴佳木微笑,轉頭問寶寶,“願意跟姐姐拉把手嗎?”
寶寶抿了抿粉嫩的唇,兩隻手扣住裴佳木的脖子,沖售貨員勾了勾嘴角,但是始終沒鬆手。
裴佳木就點點頭,“她比較害羞。”
“啊,沒關係、沒關係啦,真可愛~”童花頭小姑娘捧著臉跳到一邊去。
出了店門坐進車裡,裴佳木贊許地又給寶寶一個吻,“不讓陌生人碰你,是正確的。不喜歡就說不要,非常好。還記得小姨講給你的原因嗎?”
寶寶很高興,細白的小手指揪著安全帶,穩穩當當回答,“有賣小孩的!”
裴佳木忍不住哈哈,裴佳葉這樣是恐嚇,但是對於無法分辨是非的小孩子還挺有用的。
一路進山,隨著高大樹木的增多,空氣涼了許多,開到紅磚小樓一公里外,就碰到了穿個跨欄背心大褲衩,曬得油亮的車海。
幾條狗全都吐著舌頭拼命呼哧呼哧。
季童車也不停,打開個窗戶就一股熱氣撲進來,“你是想曬死這些狗?”
車海攤手轉身慢跑,“沒有的事兒,我這不是為了表示迎接你的迫切心情。”裴佳木發消息說給他帶吃的了。
季童一腳油門,“你慢慢走!”絕塵而去,留車海帶著狗喝尾氣。
車海呸呸大罵,“臥槽!你是不是人?”鬆開狗鏈吆喝一聲開始飛奔。
幾條狗瞬間仿佛脫肛一樣狂奔,幾個呼吸間人和狗齊頭並進,幾乎是再用短途衝刺的速度跑一千米。
以至於季童這邊剛停好了車,還在一個一個往外拿飯盒,寶寶都沒抱下來,這一堆就進門了。
一進門幾條狗熱的一點兒好奇心都沒有,進了院子徑直沖到院牆南側遮光棚下面的游泳池下餃子一般噗通噗通跳進去。
寶寶還坐在車裡扒著玻璃,小嘴長成o型,“哇——”
裴佳木也是無語了,上回過來是晚上,沒看見這邊還有個游泳池,雖然不算太大,但看那幾條狗的樣子,估計不淺。
眨眼間車海咻一下扯了跨欄背心,露出淺淺的曬痕,一身腱子肉八塊腹肌人魚線帶著汗跡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季童抬腳就要給他一下,“md,給老子把衣服穿上,發什麼騷?”
車海敏捷地逃開,做了個健美的姿勢,“你這是嫉妒!”邊說邊逃走跑到遮光棚下面打開曬水的淋浴一通沖!
季童轉頭看裴佳木有些羡慕地看著車海的肌肉,不滿地走過去擋住他的視線,撇撇嘴,難得幼稚一句,“我也有。”
但凡是個男人眼前站這麼一個貨,心裡都會或多或少有點兒攀比心。
裴佳木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輕挑地摸了他一把,“我知道你有,就差在太白皙。”滿意地哈哈笑著看季童臉色變黑。
季童哼一聲,探手把寶寶抱出來,大手虛虛遮住他的眼睛,“帶壞我的小閨女。”抱著她就往屋裡走,把一後備箱的飯盒都丟給裴佳木了。
裴佳木忍笑,招呼車海,“快點兒沖洗完過來幫忙拿東西。”
車海呼啦啦洗乾淨身上的汗,轉到擋板後面擦一通換一個新的大褲衩,光著膀子過來,把一疊食盒摞在一起,高過腦門,嘿一下子搬起來,“走吧,看你那細胳膊細腿兒的。”
裴佳木無奈地拿起最後剩下的那個燉鍋,“力氣再大也不能當超級英雄拯救世界啊!”
車海本來想像平日一般賤兮兮地扭扭屁股做個嘲笑跟在後面某個人的姿勢,莫名感覺到從屋子裡傳出一陣涼颼颼的寒意,“咳咳,超級英雄有什麼好,基本都悲情。”
進了屋,寶寶看著他疊的高高的食盒,又是“哇——”一聲,極大地滿足了車海的虛榮心,放好食盒,強烈要求要讓小寶貝騎在自己脖子上帶她參觀小樓。
寶寶揪住抱住裴佳木的腿,擺擺手,“不要、不要!”
車海蹲著都比她高一大頭,努力把聲音擠的柔和了誘惑她,“為什麼不好啊?隔壁的土土小朋友就很喜歡坐在他爹脖子上。”
裴佳木嘴角一抽,誰家孩子叫“吐吐?”把寶寶挪到身前,轉了一圈,展示了花裙子,“車海童鞋,我們寶寶是個美兒童,以後長大了是美蘿莉美少女,不要教壞他。”
車海揉揉鼻子,不甘心地站起來,“好吧好吧,那麼要看狗嗎?”
寶寶剛才在車前看到那些狗跑動起來吐著的大舌頭和長長的犬齒,趕忙再次擺擺手,“不要不要!”
“倒是懂得趨利避害。”季童收拾完了東西坐過來,屋子裡好幾台換氣設備同時開著,仍舊有淡淡的動物腥氣,好在並不難聞。
寶寶沒有表現出不適,開始在這個陌生新奇的大廳裡四處探險,每走到一個角落摸摸碰碰就要轉頭去看看家長。
反復幾次發現怎麼都在之後,就開始慢騰騰走的更遠些,甚至獨自爬到二樓的小廳裡去。
三個大人放她自己去玩兒,車海呼嚕一起喝掉半盆綠豆湯,長出一口氣,“好想雇個廚子啊~”
房子裡太多秘密,兩個臭男人,還時有不在,洗衣服可以靠機器,做飯就為難了,基本都是胡亂吃。
季童扯下來他的飯盆,“劇烈運動之後喝冰的,控制著點。”
裴佳木在屋裡繞來繞去把亂七八糟的墊子規整了一下,“范思達跑哪兒去了?”
“叫那個倒楣的還住在icu的陳奇家人賠償我的車!”車海晃晃拳頭,露出虎牙。
裴佳木這兩天都去了公司,沒注意新聞,“進度怎麼樣了?”
“記者逮著大新聞了,富二代飆車、涉毒、重傷的重傷,死亡的死亡,還捎帶無辜週邊女重傷。范思達超級壞啊,現在那個肋骨戳進肺的姑娘家人在利用輿論鬧騰著呢。”
三十八線小模特的家人,渾水摸魚的記者,已經死亡的車主家人,兩面踩即恨模特拜金又仇富的路人,吵成一鍋粥。
已經有律師願意為模特免費提供支援狀告司機家人;司機家人痛失兒子失去理智認為是模特帶累自己兒子,發誓要讓賤女人付出代價。
網路上的消息幾乎是每半天就出現一次反轉,熱鬧堪比年度宮鬥大戲。
“那個陳奇醒的過來嗎?”裴佳木打開網頁看新聞,邊看邊樂。
車海嗨一聲,“一個至少有兩年吸毒史的弱雞,遇上需要住進icu的重傷,抗得過來才是奇跡,估計就熬日子呢。”
季童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跟裴佳木用同一個本子流覽網頁,指尖一下下在沙發背上扣。
車海眼角一掃看到他這個姿勢,頭皮就有些發麻。
季變態這是又要算計人了……
果然沒幾個呼吸,季童就慢悠悠問,“這個陳奇,家人很溺愛吧?”
車海朝著天花板翻個白眼兒,“這不是明擺著麼?”
富二代不學無術其實只是媒體長期以來為了噱頭和新聞爆點製造給廣大底層群眾的錯覺。
這樣的形象一方面有看頭,普通民眾最愛看豪門狗血,充分滿足了他們對另一個夠不著的階層的窺私欲。
另一方面,讓許多仇富的人獲得這樣的心理安慰【有錢有什麼用呢?子孫還不是不爭氣】【切,就會賺錢,要是我兒子/閨女這樣,我早就blabla】【看見沒,不義之財賺多了,都報應到後代上】……
大概會有利於社會安定。
民間有句諺語,說富不過三代,實際上只是窮人的一廂情願。
君不見那麼多傳承了幾百上千年的姓氏後人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各有鋒芒。而占人口總基數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仍舊終日為豐衣足食奔忙。
實際呢,多數富人的孩子都是從小就能接觸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廣闊的眼界,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父輩混交際圈子,年紀漸長一個個也都接過了家族的重擔乖乖幹活抗事兒了。
就連裴家那樣藏汙納垢的,實際上旁支親友的也有些不錯的,至於那些鬥得你死我活的,人品不論,學歷能力手段,總有一兩個閃光點能拿出手。
陳奇這種蠢死的,才是少數。但是因為動輒呼朋喚友招搖過市,曝光率太高,倒好似成了能代表其他人的形象了。
一般這種孩子,必定有一個不講理溺愛孩子的長輩。
季童說了句廢話,又不吭聲了,過得一會兒,連裴佳木都轉臉看了他一回,才慢悠悠說,“去晃悠幾圈,叫那個溺愛孩子的人知道,他的寶貝兒落到今日,實際上不是自己願意的,都是叫人給忽悠了,年輕人性子暴烈,給人一激就犯錯是很常見的。就是後果太嚴重,誰知道那個起頭的人現在縮到哪裡去了呢?”
裴佳木後仰跟他拉開一點兒距離,“謔!”
這語氣,這陰陽怪氣的范兒,車海抖落一身雞皮疙瘩,“老大你是不是最近看宮鬥劇了?”
季童不理他,舒服地在沙發上伸個懶腰,繼續安排劇本,“向她強調,她的孩子超級好呢,就是太善良,輕信人言。那個別有居心的人是誰呢?”
裴佳木樂了,“裴思琪,真是她,不冤枉。”
“宮鬥劇也是有可取之處的,”季童點點頭,“目標已定,小海子你還等什麼?”
車海抑鬱地去打電話給范思達,趁他在市里,研究研究劇本,看能做點兒什麼。
范思達跟葉昌正從陳奇父親的公司出來,那個公司的內部律師專業能力不咋滴,打唯獨的一手好太極,最擅長推三阻四當縮頭烏龜,讓葉昌懷疑他可能是從體制內出來的。
兩個人心情很不爽地從大樓裡出來,按照慣例,他們心情不爽了,就有人該哭了。
葉昌都已經開始跟范思達嘀咕要搜集這個公司的違法證據,范思達接到了車海的電話。
聽完內容之後他虎軀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葉昌,“你之前說過,你丫那些鬼蜮伎倆是老大調教出來的?”
葉昌眼鏡片上寒光一閃,“注意你的用詞,跟律師這麼說話合適麼?小心我告你誹謗?什麼叫鬼蜮伎倆?!這是個貶義詞你知道麼?文盲!”
范思達細長的眼睛幾乎眯沒了,“……我說一句你後面十句等著,上輩子是個八哥吧?算了算了,跟你分享下老大的新計畫。”
他跟車海一向跟季童做那些個暗刀暗槍的事兒,雖然也不咋光明正大,但是終歸是一力降十會的路子,還真是頭回見季童這樣七拐八彎的用心思。
葉昌聽完了撇撇嘴,做了一個小小的v手勢,“老大也沒什麼進步,這些年我已經把他甩到後面了!”
范思達搖頭晃腦,“我會告訴他的。”
葉昌抹一下頭髮,“隨你說,老大可能會給我漲工資^_^走,去醫院。”
陳奇家那位老太太,每晚都要讓保姆帶著來看孫子呢。
本來他們無所謂一輛車的錢,把人搞進icu就夠本了,但是凡事也得符合邏輯,作為一個4s店店主,不大不小的中產階級,一輛近百萬的車還是頗大的財產,不關心反倒奇怪了,就應該緊緊追著才對。
兩個人找了個店提前吃了晚餐,范思達翻自己手機上小弟的電話,想找個人來配合演戲,被葉昌一下子抽走手機。
“有我一個足夠了,忽悠個老太太而已。”葉昌從包裡取出一副厚實的黑框眼鏡戴上,把劉海往下扒拉幾下,細領帶閃亮的袖扣都解開藏包裡,襯衫扣子解開一個,領口弄皺些,瞬間整個人茫然了些,屬於訟棍的狡賴氣息藏的嚴嚴實實。
范思達也曾經四處流竄,對這把戲熟悉的很,歎氣,“我就算捨命陪君子了。”也弄一副眼鏡遮住標誌的細眼睛,把襯衫拉皺,還弄了點兒汗漬。
兩個變態對視一眼,拿一疊文件勾肩搭背去醫院。
走到icu的走廊,就見到兩個醫生三個護士垂著頭被一個滿頭華髮被人攙著的老太太指指點點咆哮,夕陽的餘暉裡能看到老太噴濺的唾沫隱約漾起一道小小的彩虹。
翻來覆去用詞極其惡劣,具體就是罵醫生無能,沒法救她孫子。
雖然集體低著頭,也很容易從這些醫生護士的動作姿勢裡感覺到他們對這個老太太的反感和蔑視、仇恨,對裡頭的病人更是厭煩。垂著頭任他罵,無非是因為這個病人家裡有錢惹不起,以及鬧事兒的是個老太太碰不得。
葉昌站在旁邊足有三分鐘,老太太都沒停,中氣十足,最後他清清嗓子提高聲音打斷咆哮,“這位陳老太太。”
陳老太罵的自己也胸悶,但是竟然有人敢打斷她,不由轉過頭來,“你誰?”
葉昌嘴皮子利索的很,飛快而清晰地說清楚自己的身份目的,“我是被您孫子撞了的車主人的代理律師,來這兒主要是要跟您談談我們的賠償問題。”
老太太拐棍兒往地上一頓,稍微抬了抬,一副一言不合立刻撲上來的架勢,“啥?那個車的司機,人呢?嗯?我孫子如今這樣了,他人呢?”說著伸手揪住扶著自己的保姆,“叫員警來!”
按陳老太太的邏輯,要是前頭那車開的更快一點兒或者閃開,她的孫子不就沒事兒了嗎?所以就是那個前車的錯!她還沒去找人事兒呢,這倒送上門兒來了。
在場的醫生護士包括范思達都在心目中齊齊臥槽一聲,聽這話音,老傢伙還覺得自己是受害者?
唯有葉昌一笑,這心理狀態好啊,想要什麼來什麼,再合適沒有,於是他不緊不慢地火上澆油,“我們人好著呐,就一點兒擦傷早回家了,但是好貴一輛車沒了,不該賠償嗎?我們最近就是衰哦~根本就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您瞅瞅您孫子這幹的什麼事兒,損人不利己!”
“住嘴!”陳老太太斯巴達了!我孫子躺在床上生死未蔔,你就一點兒擦傷,還敢說這話?!找死!!
有那麼一瞬間,附近的小護士覺得這老巫婆每一條皺紋褶子都在往外散發著有如實質的惡毒殺氣!
范思達聽葉昌的話音就知道他的鬼主意,仗著自己壯實的身材裝出樸實的聲音,用慢而清晰地語速勇敢地上去找事兒,“本來就是事實,我們好好在路上開車,平白無故被撞了,倒頭來要賠償都找不到事主兒,互相推諉有意思嗎?你們陳姓一家都不講理!”
哎呀,真是一個完美的連個髒話都不會說的樸實青年形象啊!葉昌贊許地沖他點頭。
陳老太太要瘋魔了,揮舞著拐杖就要衝過來,“小逼崽子閉嘴!我叫你們這些害我孫子的人賠命,憑什麼?啊?!誰叫你們擋路的?”
醫生護士仿佛被颶風推到的小樹一樣集體往後倒伏,躲過老太太虎虎生風的拐棍,一個個有些想阻止,有些不敢上前,又非常想看熱鬧。
聽著陳老太罵人的話,也不是什麼有教養的人!
葉昌和范思達配合默契,手腳靈活地躲過棍子,期間很有技巧地讓老太抽到牆壁上,幾下子反震她就手痛的打不下去了。
葉昌躲閃間還語調清晰慷慨激昂地大聲講理,跟上庭不遑多讓。
“你這老太果然不講理,是我們叫他鬧事兒的嗎?是我們叫他吸毒的嗎?使我們讓你孫子飆車的嗎?嗯?你有本事去找攛掇的人啊?喝,擱這兒沖幾個無辜路人發脾氣,要不是看你是老人家,我現在就報警告你無故傷人!一把年紀了,沒活出道理來,冤有頭債有主知不知道?就跟你們撞了我們的車,就該你們賠償。”
陳老太氣喘吁吁扶著牆,旁邊的保姆早在險些被敲了一棍子的情況下閃遠了。但是她沒在意這個。
腦子裡都是轟隆隆的,誰攛掇的找誰啊!冤有頭債有主!是了,我阿奇這麼乖的孩子,怎麼可能吸毒飆車呢?

  ☆、第68章 我方臥底?

陳老太晃悠了幾下,一手拄拐一手扶牆,不管心裡怎麼想,堅持嘴硬,“好寬的路偏要堵在中間,好狗還知道不擋道,滾滾滾,別來打擾我乖孫!”
范思達憋出一副憨厚的嗓音,“老太太你也太不講道理!”
陳老太翻個白眼兒,她在家裡未發跡的時候就是個有名的悍婦,現在兒子有了財就有了勢,兩個莫名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土鼈,有什麼資格說道理。
於是拐棍猛往醫院走道裡的椅子上狠狠敲了幾下,當當作響,“道理?呵!有本事的才有資格講道理!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就你們這樣拜祖墳都沒臉的鱉孫樣兒,跟我要什麼道理?!”
臥槽!這個老太簡直就是我們派往敵方的臥底!嚶嚶嚶,老天真是厚待我們!
葉昌和范思達對視一眼,兩個人幾乎都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旁邊的醫生護士也是一副驚呆的樣子,表情比剛才無辜被罵還要精彩。
要知道,c市雖然不到帝都那樣掉一塊看板就能砸到兩個官員的程度,但是畢竟是東部經濟中心,沿海港口,人口密集的國際大都市,有權有勢有財的人一抓一大把。
這家好歹是全國知名的大醫院,醫生護士們什麼人沒見過,不論你多牛逼,都躲不過生老病死不是?還真沒見過幾個當中這麼囂張的。
范思達一副被氣瘋的樣子,握緊拳頭上前一步,“你當你是皇帝老子,呵呵~我就……”
後面的話被葉昌打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行了行了,跟一個老糊塗的老太太有什麼好講的,我們也不說情理了,回去直接上訴吧。”說著就拉他後退。
幾個醫生護士見勢不妙,也趕緊麻溜走人。
陳老太本來在范思達上前的時候乍然往後退了一步,畢竟是個高狀的年輕男人生氣,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等到他被葉昌拉走,被逼迫的羞恥感讓陳老太的怒火更上一層樓,以老賣老沒人敢惹的跋扈脾氣占了上風,她揮舞著拐棍十分敏捷地蹦上前一步要追打兩人,一揮打空。
之後趕不上兩人身高腿長,老太憤而張嘴,蹦出一連串聞著捂臉聽者撞牆的污言穢語,詞語天南地北橫貫東西,根本就是華國各地罵人集錦,“媽了個巴子的小赤佬&&**((¥%¥%%……你娘的b屙出來的熊玩意兒##¥%%&*&*個驢日滴混球……”
走出十步之外的葉昌和范思達同時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范思達握了握拳頭抬了一下,又放下,兩人都沒有說什麼快步離開了。
陳老太給范思達那一眼看的卡殼了,沾過人命的人氣勢一放足夠嚇得膽小的人腿軟。陳老太更慘,她年紀太大括約肌失靈,直接失禁了!
臥槽,這不得了了!
大庭廣眾之下!雖然方圓幾米內無人,但是icu外走廊的另一頭可開著呢,剛才那樣的叫囂早有病人家屬來看熱鬧。
雖然攝於她剛才罵人的威力沒人敢靠近,但是一個成年人,眾目睽睽之下尿失禁,就算人家離你五十米,第一反應也是捂臉!
陳老太嗓子眼兒裡的髒話憋回去之後,感覺到那一股熱流,轟隆一下子就懵了,年老之後雖然有這個毛病,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洶湧過!
站在五步之外的保姆照顧她好幾年,眼尖地看到陳老太寬鬆的長褲上面隱隱滲出一道深色的水跡,腳底下滴啦啦的水滴出來,老年人本來就有的腐敗氣息裡多了股尿騷……
這保姆也算忠心,第一反應跳過去擋在老太和走廊另一頭的人中間,緊張的直結巴,“陳奶奶,咱、咱們咋辦?趕緊、回、回家嗎?”她不敢說老太你尿褲子了,怎麼回家啊?
陳老太彪悍一輩子,與人爭執不落下風,很快找回了神智,劈頭就罵保姆,“你瞎啊,我這個樣子怎麼走?打電話叫人來給我送衣服!”
出醫院去車庫總要走過前頭那些人群,中間要路過熙熙攘攘的門診收費大廳,穿著一條尿濕的褲子,不如去死!
保姆被她罵習慣了,哆哆嗦嗦扶她坐下,從隨身背包裡拿出一條毛巾,支著手不知道要幹什麼,被陳老太用拐棍點了一下子才手忙腳亂翻包袱拿電話。
陳老太不會用手機啊,看著保姆打電話,跟家裡的另一個老阿姨說【給陳奶奶收拾一套衣服來替換,老奶奶碰灑了水弄濕了衣服】,滿意地點點頭,討厭的兒媳婦也在家,叫她聽到自己尿褲子丟大人了!
葉昌和范思達並沒有離開醫院,從走廊出去之後拽了個剛才一起逃出來的小護士,葉昌一把摘了眼鏡,抹抹臉換一張精英表情去忽悠小姑娘,“就佔用您五分鐘!就五分鐘!我就問問icu裡頭那小年輕的情況。”
小護士雖然被他一身雅痞訟棍氣息閃的臉一熱,仍舊很有職業道德的,“你不是家屬,我不能告訴你的,快閃開閃開,五分鐘夠我給人紮個針了。”
忙得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剛才陳老太一定揪著大家罵了半小時,好多別的病人等著呢!
葉昌隨著他移動,雙手合十努力說服,“不是我要耽誤事兒,我兄弟小一百萬的車啊,整個後頭都撞癟了,簡直就是撿回一條命。要是肇事司機無辜也就算了,分明他全責,我們損失這麼多得找賠償啊!我就問問,他情況好的話,他家屬情緒好我們也好說話不是?”
小護士堅持不說,蹭蹭幾步去輸液室幹活去了。
但是周圍的病人家屬圍觀的高興啊,尤其是剛才葉昌那語調清晰的幾個關鍵字【一百來萬啊】【撿回一條命啊】【裡頭那個全責啊】,生病時候情緒低落,排號極度需要耐心,這個時候聽見一個比自己更慘的!
簡直心靈都得到了拯救!
還有剛才探頭去icu走廊圍觀的,這會兒就七嘴八舌議論起來,有人就熱心的很,“我剛去那邊探望人了,小夥子你要賠償趕緊的,聽說不怎麼好?”
“哦哦~”葉昌蹭一下跳過去,“這位大姐怎麼知道?”
“我姐妹的長輩住裡頭,我剛探望出來呢,聊了一會兒,”大姐也是一副刻薄臉,肥短的手指朝空中一戳,“你是不是問那個家裡特別有錢,仗勢欺人飆車重傷的小年輕?”
“對對對,”范思達都不裝結巴了,口齒伶俐的很,“我兄弟被他從後頭追尾,幸虧我們是個大越野,後頭整個撞癟了,找不到人賠償呢。”
哎呦這可是大八卦,周圍人齊齊驚呼,“啊,你朋友沒事兒吧?”
“撿回一條命,就有些撞傷擦傷,這不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麼?”葉昌聳肩探手,“本來我們想安慰自己,遭這樣的大事故人沒事兒就太好了,但是畢竟車也很貴啊,小老百姓虧不起!”
“你朋友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就是,裡頭那個自作孽不可活!”
“這些有錢人哦~”
刻薄臉的大姐翹個肥壯的蘭花指,“這要是我兒子,早打斷他的腿!”
范思達搖頭苦笑,做出一副講秘密的樣子,“那你可不一定治得住,聽說裡頭那個是嗑藥瘋起來才飛車,唉~”
嗑藥、豪門、飆車、傷人,這一小撮圍觀群眾獲得了足夠的資訊,心滿意足了,夠回去講大半年的。
葉昌跟范思達一臉苦逼樣溜達出大廳,還是沒有離開,繞到icu樓上走廊的同樣位置,連接到信號之後用無線控制關掉了一個小設備。
另一邊,裴佳木帶著在屋子裡探險完畢的寶寶嘗試去摸摸因為太陽下山跑出來的狗狗們。
車海弄了一排大盆,弄一個秤,給每只狗添一到兩斤狗糧,又煮了一鍋白煮蛋、幾塊鮮牛肉,告訴寶寶每只喂一個蛋一小塊肉。
寶寶興致勃勃地學了看秤,裴佳木陪她一起剝雞蛋,溫柔鼓勵她,“一會兒你親自喂好不好?”
寶寶小手還捧不過一個蛋,磕磕絆絆地剝,看了看紗門外一排埋頭搖尾吃東西的狗狗,剛才雪白的那只抬了一下頭,大嘴翹翹地好像在向自己笑,就點點頭,“好噠~”
裴佳木剝了五個,喂給她一個蛋黃,自己吃掉蛋清,然後扶著她的手剝了兩個,然後端著盤子站起來,“走。”
寶寶自己推開紗門出去,貼著他的褲邊一步一步走進一排狗狗,快吃乾淨的狗狗聞到煮蛋的味道,一隻只抬頭站直,興奮的爪子刨地就要撲過來的樣子。
車海站在旁邊喝一聲,“都站住!”
金毛和牧羊犬乖乖站住,阿拉斯加立起來想往前撲,薩摩亞原地打轉。
寶寶一下子抱住裴佳木的腿躲到他後面,露出一個小腦袋。
裴佳木哈哈笑,摸摸他的腦袋,沖屋裡喊,“季童出來幫忙?”
季童舉著電話出來,看了看院子裡的情形,幾句掛了電話,過來按住兩隻狗,“車海你抱住另外兩個,把金毛放給寶寶。”
家裡這只牧羊犬已經四歲多,非常聰明乖巧,算是所有狗裡性格最溫順的。
裴佳木把每個狗食盆裡丟一塊肉一個蛋,安撫了那幾隻,讓寶寶拿著最後一塊,握住她的小胳膊,“這樣舉給它。”
牧羊犬本來沒有肉去咬車海的褲腳,被他一把抱起來放到寶寶眼前,注意力立刻被小姑娘手裡的肉吸引了,舌頭一卷叼走了肉一邊嚼還一邊蹭過來聞了聞這個新出現的小主人。
寶寶被它濕熱的舌頭一卷,掌心癢癢的,還沾了一些狗口水,笑著把手舉給裴佳木看,“癢癢。”
裴佳木再把雞蛋掰成兩半給她,“喏,繼續喂。”
寶寶這次不用裴佳木幫忙抬著胳膊就敢自己身手了,喂完了怯生生身手先摸了牧羊犬的身體,然後順了順它脖子上的長毛,發現一直很安全,立刻沒看眼笑地抱住蹭了蹭。
牧羊犬被她抱著就穩穩站住,尾巴輕輕所有搖擺,站了一會兒蹲坐在地上,用鼻尖拱了拱寶寶嗅她的味道。
寶寶放開手終於把手往它的頭上探想摸一摸耳朵,結果手伸到一半,訓練有素的牧羊犬伸出一隻前爪搭到她手上,給了個握手的姿勢。
“哇~”寶寶兩隻手捧起它的爪子晃了晃,“好乖!”
“嗯,非常乖,”裴佳木從後面輕輕攬住她的小身體,“要記住哦。”
寶寶一聽他【要記卓,立刻條件反射地側頭認真盯住他。
裴佳木覺得挺心疼,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這麼乖,語氣更溫柔,“喏,不是所有的狗都這麼乖,只有家裡的可以這樣摸,不認識的狗要遠離。”
寶寶乖巧地點頭,“記住啦。”
裴佳木親親她的發旋,指指巨型阿拉斯加,“還有那一隻,離開一點,它很大很大,會撞倒你。”狗不像人會控制力氣,這狗的體重足足是寶寶的三四倍,離開點比較好。
寶寶往前蹭了兩步,仰頭看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狗,覺得跟自己一樣高的牧羊犬和金毛就很好,“我也長很大很大了,可不可以?”
會自己延伸思考了,非常好,裴佳木贊許地點點頭,“當然可以。”
車海驚歎地站在旁邊,想了下周圍房子裡那些熊孩子,“老大你倒是撿了個寶,真聰明?”
季童給狗順著毛,有些得意地點點頭。養孩子比養狗樂趣多一點,這就好比買回一台空電腦,逐漸裝各種操作軟體,狗狗最多做到服從單向指令,但是孩子可以升級到人機互動。
再好不過!
陪寶寶玩兒了狗,快到晚飯時分,裴佳葉打來電話,“哥,你們今天不回來啦?”
裴佳木盯著湯鍋,“嗯,你要過來嗎?范思達還在市里,如果你要來,我讓他去帶你。”
裴佳葉很想去,但是她休雙學位,暑期課程結束後有小考,“暑期班很快要考試,我不去了吧。”
“也好,讓阿姨給你做好吃的,明天回去給你帶山裡的草莓。”裴佳木叮囑她幾句就放下電話。
那邊季童也跟范思達剛打完電話,過來一起幫他洗菜,“事情有點兒順利的不可思議。”
這麼多年來遇到的多數都算是與水準的對手,陳老太真是出乎意料。
“怎麼?”裴佳木轉頭看他,季童臉上的神情無法言喻。
季童用一種非常奇妙的語氣跟裴佳木大略敘述了過程,“總之最後,那老太太被范思達一瞪眼嚇尿了……”
裴佳木也有些呆滯,按照兩人的生活階層,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人啊,好歹他有去處理裴佳穎後事時候遇到極品的經歷,到底是反映了一會兒才問,“然後呢?”
季童一副沉思的表情,“范思達他們會找個時間去拿回貼在牆上的錄影設備,後續回來看發展再決定如何處理。”
市里的哥倆出去轉了一圈,到天色黑透,葉昌一個人溜達回醫院,在走廊裡看來看去一副找什麼東西的樣子,接近icu的時候,扶著牆抹掉宣傳海報上一塊同色的凸起,然後低頭看塑膠椅子底下,最後撿起來一個打火機走了。
兩個人一起回山裡小樓,沒等到地方,葉昌接到手底下助理的電話,“老大誒,我好像在網上看到了和你有關的帖子,背影好像你啊!”
“地址發過來!”葉昌淡定的很,身為訟棍多年,仇人不少呢。
打開一看就樂了,拍拍開車的范思達的肩膀,“朗朗乾坤啊,我華國人民還是很有正義感的。”
范思達趁紅燈瞄了一眼華國最大的綜合論壇八卦板塊那個飄紅的帖子,也樂了。
【極品都是成家族出現的,說說最近那個深夜飆車連環車禍新聞背後的故事!標題要長長長長長長~】
豪車深夜連環車禍,一死三重傷一輕傷,這新聞剛發出去沒幾天,就豪車一個關鍵字就夠大家津津樂道了。
要知道,不論那三個飆車的跑車,連無辜路人車海的也是個近百萬的越野!雖然不如那三個價格高,但是在越野發燒友眼裡也是個熱門。
平時見一輛都想合影啊,怎麼就那麼巧!
帖子的樓主以興奮的語氣講述了今天去醫院幫長輩拿化驗單時候的見聞,文筆極好,對陳老太的描述惟妙惟肖,看起來在范思達兩人離開後這位樓主還四處流竄打聽了一番,連icu裡那位吸毒免疫力抵抗力極低,已下三次病危都扒出來了。
再跟這幾天那個三十八線小模特家人炒作的事情聯繫到一起,帖子兩小時就蓋了十幾頁,迅猛奔上熱門。
葉昌一搜索,已經開始有其他論壇的網路紅人開始整理轉發了。
在小樓裡擺碗筷的車海最先收到資訊,看了內容之後幾乎要笑死,蹭蹭跑進廚房,用帶著充沛感情的語氣跟裴佳木和季童朗讀了主題帖內容。
季童接過他手機翻了翻內容,扶著下巴,“我倒是低估了人民的力量啊。”
裴佳木給他一勺湯嘗味道,“你以前也沒機會用啊!”
做技術就是踏踏實實做技術,幾次曝光都是因為在行業裡的突出表現,跟裴氏互別苗頭也是項目競爭,真沒戳到八卦的點。
但是雖然只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季童也很快打了個響指,“把我們知道的隱私慢慢放上去,你們這幾天在網上看看那些炒作都怎麼弄得。”
作為投資過電影的人,他當然是知道有水軍和職業炒作這回事的,只是沒關心過流程而已。
車海笑眯眯的臉就苦逼了,有這樣一個老大,說不定哪天他一張嘴,自己就得去學繡花呢?
裴佳木看著他的囧臉,“藝多不壓身,我看好你!”
“誰也沒有我藝多!”車海握住拳頭展示了下自己的肱二頭肌,怏怏端著盛好的菜盤子去餐廳。
等到飯菜都上桌,葉昌和范思達也回來了。
寶寶本來自己坐在客廳等飯看動畫片,見到葉昌進來你,笑眯眯地跳下沙發過去拽拽他的褲子,“葉叔叔~”
一年前的事情她還記得,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很肯定因為這個叔叔,小姨和小舅舅都沒有愁眉苦臉了。
所以在c市重新見到葉昌之後,她就一直對她很親近,這一點范思達和車海超級嫉妒,尤其是車海。
【是我在山路上撿到你小舅舅的好咩?】
葉昌嘚瑟地沖二人抬高下巴,蹲下把寶寶抱起來,“走嘍,小公主吃飯去。”
寶寶驟然被抱起一下子揪住他的頭髮,“要洗手洗手!”
裴佳木拿著一把筷子出來,一見他這樣子,笑駡,“放開我家寶貝,怪老頭!還不如個孩子注意衛生。”
葉昌不服氣地沖他哼了一聲,還是放下小姑娘牽著她去洗手。
寶寶到衛生間自己站在凳子上,先接水弄濕手,然後抬著手示意葉昌給她按洗手液。
葉昌茫然,“?”
寶寶甩手,“搓泡泡啊!泡泡~”
“哦哦,”葉昌汗,按了洗手液蹭到她的小手一點,看她手背手心手指挨個搓,然後雖然笨拙但是很認真地接水沖掉泡沫,忍不住就幻想了下,“我以後也要生個閨女!”
同樣被踹進來洗手的范思達切一聲,“你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就妄想閨女,夢不要太美哦~”
裴佳木緊隨其後進來把寶寶抱走,“跟你們這群老男人在一起太多會影響我寶貝兒身心健康!”
兩個“老男人”頭頂同時蹦出井字,臥槽,誰是老男人!
葉昌跟在裴佳木屁股後頭碎碎念,“你說誰是老男人?老子年方二九風華正茂好不嘞?就算老大護短,也得講理……”
裴佳木驀然回頭,笑眯眯地,“我二十!”
葉昌嘴一禿嚕,噴出點兒唾沫星來,想起來這貨真二十,只是平時畫風太老成,讓人把他年紀都忽略了。
在場就他是不知道真相的,其他三個人有些憐憫地看著他,季童敲敲桌子給他解圍,“吃飯吃飯!”
寶寶面前有一套mini碗盤盛好的飯菜,肉類蔬菜乳製品穀物分量都剛剛好,她自己抓著勺子吃的津津有味,也不鬧騰要吃大盤子裡的菜。

  ☆、第69章 打手

城裡,陳老太太在太陽完全沉下山了才跟又來探望的兒媳婦一起回到家,一進屋就摔摔打打。
陳夫人心疼兒子的程度可不比她少一點,情緒也是惡劣的很,不耐煩受她的氣,蹬蹬上樓把屋門摔的震天響。
陳老太氣的哆嗦,一激動驀然有感受到一股尿意,現在周圍站著兩個保姆一個司機,不能在更多人面前丟臉了,趕緊回臥室去。
到了臥室她根本找不到自己衣服在哪裡,扯著嗓子喊,“小劉,進來給我放水!”
劉姓小保姆拉著臉進去,覺得日子再這麼下去自己就得瘋,默默地在心裡下了決定要趕緊找個下家。
陳老太進了屋扯開褲子褪下去,裡頭赫然什麼都沒穿,這就是她持續發火的理由。
小保姆電話說撒了水弄濕了衣服,家裡的給帶了準備了一套衣服不打折,但是誰也沒想到連內褲都要給她帶一條。
最讓陳老太憋屈的是,兒媳剛好要來醫院,衣服是她順手給捎過去的,什麼笑話都讓人看了。
陳夫人比她還煩呢,一進醫院發現婆婆在外頭失禁,然後聽了醫生、護士對老太太的投訴,告訴她陳老太影響醫療工作,但是因為她年紀實在大,沒人敢管她,讓家屬好好安撫情緒不要再來鬧事。
她年紀輕些,可比陳老太識時務的多。陳家是有錢不假,但是在偌大的c市里一放就不算什麼,尤其陳老闆才算是富一代,人脈底子都不夠硬。
這些醫生,看起來就是個普通人,但耐不住人家有本事,有錢人也得看病不是,誰願意得罪個杏林高手呢?指不定哪一天就等著人家救命。
陳夫人覺得,姑且不說萬一陳老太得罪了人讓人家惱怒起來背地裡下絆子,就說把人給氣著了,人家對兒子稍微不盡心,就夠自己這邊遭罪的了。
最關鍵的,陳老太是心疼孫子啊,可是她兒子也就四十多,孫子沒了還能生。畢竟她還是靠著兒子過日子的。
而陳夫人,就指著這個兒子了,陳老闆外面可不乾淨,瞅著自己位置的小娼婦多著呢。
這一家子鬧騰的不行,陳夫人左思右想給陳老闆打電話,把陳老太的行徑一講,質問,外面得罪人不費勁兒,耽誤了兒子治療算誰的?撂下一句話,你給我管管你媽!
陳老闆放下老婆的電話就接到親娘的電話,聽老太太用熟悉的鄉音粗鄙的罵了一圈人,最後給他下指令,找到那個敢嚇唬自己的人,至少打他一頓!
兩邊都應付完,陳老闆頭都大了,再轉臉看身邊的小美人,聽她聞言軟語知書達理地安慰自己,絞盡腦汁幫著出主意,五臟六腑都被安撫的熨帖了。
想想除了這一個,還有其他的想撲上來呢,男性自尊心獲得充分的滿足,心裡的煩躁都鬆快了許多,四十多歲不算老,再要孩子也是可能的,好好教養,可能比躺在醫院裡的那個好許多。
醫生早跟他說了,兒子即便醒過來,恢復期也得好幾年,按照目前脊椎的傷勢,一個癱瘓跑不了,就看從什麼位置往下。
兒子當然他是心疼的,但是這麼大的家業必須有繼承人啊,難道交給一個病秧子?陳老闆作為一個男人,在家裡兩個聒噪女人還在哭泣的時候,已經開始計畫後面的事了。
只是老婆可以騙,老娘不那麼好應付,不管下午那個是誰,找出來打一頓給老太太出氣好了。
身邊美人在懷,陳老闆覺得自己這幾日焦躁的心情都沉下去了,利索地給下屬發了個短信,抱著人激動地去滾到床上去了。
★ ★ ★
裴佳木本來想晚上把寶寶放在自己屋裡帶著睡,畢竟是陌生的房子,怕她害怕。
沒想到晚飯後一起出去溜了一趟狗的寶寶羞澀地拒絕了,理由是自己是女孩子。
裴佳木就樂了,“那麼晚上開著燈很亮你睡不著吧,關掉燈黑了你怕嗎?”
寶寶扭著手指想了想,“我可以帶著阿黃嗎?”
阿黃是下午那只乖巧的牧羊犬,裴佳木摸摸她的頭,“有阿黃就不怕了嗎?”
寶寶糯糯地點點頭,“不怕,阿黃勇敢。”
這是被車海忽悠了,但是狗狗是挺可靠的,裴佳木去問了車海,得知阿黃已經生過小狗,而且不會做出撲人舔人的動作,有過訓練,就答應她的要求,在給寶寶準備的臥室裡,床邊挨著拖四個絨面腳凳拼在一起給阿黃當窩。
阿黃好像格外喜歡小孩子,被弄出狗窩牽上樓也沒有異議,車海把它放到腳凳上拍了拍,它就理解了這是今晚的地方,關了燈就乖巧地臥在新窩裡。
寶寶一探小手就能摸到它的脊背,滿意地閉上眼睛很快睡過去。
裴佳木回到臥室,季童坐在床上盯著電腦,抬眼一看他,“寶寶沒過來?”
“稀罕狗,不喜歡小舅舅了,讓阿黃陪著就滿足地睡著了。”裴佳木聳肩,邊走邊扒掉t恤去洗澡。
這小樓不知道怎麼設計的,好好的住家,臥室裡的浴室裝修用磨砂玻璃,弄得跟酒店的大床情侶套房一樣。
他一進去,季童眼睛就眯起來,既然寶寶不在,白天在辦公室裡沒做完的事情可以繼續了,睡衣一扔光著就跟進去了。
(づ ̄3 ̄)づ╭?~
裴佳木被他折騰完了抱出來的時候困得眯著眼睛幾乎要睡死過去,拼命撐著問,“下午的事兒進展到哪一步了?”
季童一邊給他吹頭髮一邊沉思,“在陳老太那邊埋下一點兒種子,但是後續如何得看那位陳老闆。”
陳老太再囂張,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太而已,她想做到什麼,一定需要通過自己的兒子。
因為下套子是臨時決定的,雖然事情進展喜人,但是晚飯後在裴佳木和寶寶車海出去遛狗的時候,剩下的三個人分頭查了許多背景資料。
結果查了之後,葉昌有些可惜自己那一番演技。這位陳老闆外面彩旗招展,對於一個即將廢掉的兒子,大概也不是那麼上心,起碼不會豁出手裡的資產出去搞風搞雨。
唯獨可以利用的時機,大概是icu的那位少爺一命嗚呼,趁著悲痛的時候刺激他出點兒昏招。
或者引導著網路上的輿論,適時放出陳老太那一席牛逼的宣言,然後去相關部門把陳家的違法證據上報。
裴佳木聽話音就想到了後續進展,眯著眼睛感覺吹到頭上的熱風,迷迷糊糊抱住季童的腰蹭了蹭,“時不時推一把就好,就算是步閑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起大作用了。”
說到後面半句已經困得要睡過去了。
第二天周日,一夥人閑來無事,去附近的農家樂吃了土雞宴,最後裴佳木拎了好幾箱子草莓和水庫魚回了市里。
★ ★ ★
轉眼一周又過半,網路上沸沸揚揚的討論還在進行,因為事故出來不到10天,鑒定報告都沒出來,各大媒體那邊大概也被封了口,那份行車記錄儀的錄影沒有出現一點。
眼看著繼續這樣下去馬上熱度就沒了,葉昌賊心不死地煽風點火,弄一個馬甲開新帖繼續八。
【你們扒的那叫什麼背後的故事,lz這裡才是真猛料,關於那個嗑藥飆車的更大背景~~~】
帖子主樓號稱知道這位陳奇少爺還有另一個或者的翻車少爺清醒時候說了什麼,比如咬出了某家某家二代三代聚眾吸毒之類的事情。
再有當日他為什麼飆車呢?因為心情不好!為什麼心情不好呢?因為剛被條子整進號子裡!雖然被家裡撈出來了,畢竟心情不好。
更猛的猛料來了,當日被帶走的足有十幾號,這些人現在在哪兒呢?有心人一看,我的天,各個好好活在外頭呢!沒一個蹲在裡頭。
他們怎麼出來的?華國的法律呢?到底是什麼人這麼有本事,或者是什麼階層這麼有本事,一下子弄走這麼多人?
這下子風聲鶴唳了,指向性太明顯,當天晚上被員警一窩帶走的小年輕裡,家裡有點兒勢力的開始串聯找消息。
二十四小時之內,愣是沒有一個人找到這個貼主是誰?
聯繫大網站刪貼封號,可是人家有截圖啊,每刪除一次立刻就會出現內容更詳實的加長版本,刪除了就是坐實有貓膩!最苦逼的是,其中幾個被家長抓回去的已經開始戒斷,反應瞞不了人。
網路人肉的威力不可小覷,何況背後還有季童這樣的技術帝支援。
到這帖子出現第四天,已經開始有人去某小青年家中產業或父輩工作的地方去舉牌子示威了。
有家人在公職部門的,更是表面上戰戰兢兢,私底下拼命四處找到底是誰在作亂。
陳老太又一次去醫院探望孫子的時候,在醫院附近的停車場被迎面而來的垃圾袋爛菜葉砸了。
別說成了有錢人的娘之後,年輕時候窮的很,彪悍的陳老太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欺辱。
等小保姆幫她摘掉頭上的菜葉和身上沾著可疑粘稠液體的塑膠袋的時候,帶著連帽衫襲擊人的傢伙已經無影無蹤。
陳老太急火攻心,幾乎厥過去,渾身散發著剩飯發酵的酸臭氣息,逮不住襲擊的人且完全想不出那個人有什麼特點,狂怒中想起前幾天的事兒,當即叫小保姆打兒子電話,一接通就搶奪過來,開始哭嚎。
“哎呦~我養個兒子有什麼用?走在大街上都要被人潑剩飯,前天叫你打的人你打了嗎?是不是你沒處理好人家報復我,我的老天爺啊,沒天理啊……”無限迴圈……
以上為劉小保姆自動過濾髒話之後的版本。
總之就是陳老太從兒子那裡得知因為找不到合適的人幫自己報仇,所以遲遲沒動手之後,呼天搶地直接在停車場坐到地上拍著大腿開始駡街了。
周圍還散落著汙物,陳老太重拾年輕時候的彪悍只需要一分鐘,司機和保姆攤著手站在她旁邊,拉不敢拉,勸不知道怎麼勸,好在過往車主紛紛以為是碰瓷,都遠遠避開了。
陳老太哭嚎了二十分鐘,那邊陳老闆大概是應承了下午就把事情給她辦了,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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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佳木從拉著厚實窗簾遮住午後日光的小房間裡醒來,舒適的在床上翻滾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洗漱到外面。
季童正悠閒地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話,手裡拿著的簽字筆一點一點的,聽到門響轉過頭,筆尖遠遠點了點對面小茶桌上的果茶。
裴佳木坐過去喝一口,微涼帶著果粒的清香的茶水滑下喉管,整個人都清醒了許多。
季童很快打完電話坐到他旁邊,“涼的少喝一點就好,櫃子裡有點心,想喝個下午茶嗎?”
“下午茶甜點吃多了胖啊,”裴佳木懶洋洋靠到沙發上,捧著涼津津的茶杯,“你剛才說誰被打了?”
“沒有人被打,”季童又露出那副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個陳老太,覺得自己尿褲子是被范思達嚇的,讓自己兒子揍死他們。”
“他兒子找人了?”裴佳木神色也有點兒微妙。
華國槍械管制嚴格,大勢力估計那陳老闆也夠不著,而一般城市裡幫人幹這活兒的小混混,范思達大概一個人能幹掉幾十個吧?就連葉昌那樣文文弱弱的樣子,這一年裡裴佳木也見過他許多次練習自由搏擊的。
用葉昌的話說,作為一個吃法律口的,最要有安全意識,時時刻刻防著呢。
季童想想覺得有些好笑,“找了。”
裴佳木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沒大事兒,“結果呢?”
“結果……”季童再次擺出不忍直視的臉,“好像找了一個跟車海倆有舊怨的。”
裴佳木舉著杯子貼在唇邊,“有舊怨,那不是剛好報仇?報舊仇還有人給錢,被找到的這個打手蠻高興吧?”
季童把他杯子拽下裡不許他繼續喝涼的了,“不知道,信兒是葉昌從陳老闆身邊買的,還不知道那個打手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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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打手,就是c市西城區某片區的地頭蛇胡老大,曾經派小弟去車海和范思達的4s店裡收保護費,被兄弟倆聯手一個打三十,把他所有小弟的胳膊挨個卸脫臼。
這回一接到這活計,胡老大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猜了好幾年,懷疑范思達兄弟倆大概是什麼特種部隊退役的,那一回挨揍的時候他可看的清楚,這倆打完氣兒都不喘,明顯還有餘力。
招惹這倆絕對沒戲,陳老闆意思還能去折騰他們的產業,那就更可怕了,那倆神經病的店裡好些個殺氣騰騰的人,胡老大猜著他們來路也不簡單。
但是陳老闆也不是好惹的,隨便出點兒禮給條子們送條線索叫人來掃蕩,就夠他喝一壺。
思來想去,畢竟不打不相識,胡老大找到4s店讓給老闆打個電話,中心思想【求見你們老大】。
范思達正拿著平時充當水果刀的mini軍刀翻來覆去看呢,接到手底下人的電話,打手來電話了。
胡老大忐忑地等了不到一分鐘就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接通一聽,寒氣嗖嗖的聲音仿佛透過信號塔輻射到身上,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內個,范先生,好久不見啊!”
范思達一副莫名其妙樣,“就是你說讓我回電話?你哪位?”
“嘿嘿,您是貴人多忘事,”胡老闆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打電話,忍不住對著空氣點頭哈腰,“兩年前到過您店裡,姓胡的那個……”
聽筒裡聲音靜了一會兒,好像對面的人在回想,胡老闆悄悄吐了口氣,當初跟對方起衝突,那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他至今都忘不了。
范思達好像想起來了,爽朗地笑起來,“哦,胡先生,怎麼,要買車還是要改車?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給你個優惠。”
葉昌在他對面豎了個手指,在ipad上寫了個巨大的,“你丫演技還不錯,不進娛樂圈可惜了,我想直播給老大。”
范思達得意矜持地點點頭,嘖,又不是你一個人有好多面皮。
胡老大感覺被這一句問的嘴裡發酸,吭哧了幾下,一咬牙,“范先生,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嗯?”范思達疑惑,隨即很上道很懂規矩地問,“怎麼,胡先生得到什麼消息了?”
胡老闆深吸氣,琢磨怎麼才能顯得語氣真摯,有點兒後悔沒有要求當面去見,到時候這一臉愁苦大概也是能增加可信度的。
“內個,您也知道我手底下有些、嗯、那樣的活……”
范思達很理解,“貓狗各有道,胡先生不用跟我說這個,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胡老大再次抹汗,覺得大概屋子裡的空調溫度調錯了,“那個、有人找到我收拾您。”
“謔——”范思達極度驚訝地感歎了一句,“誰?為什麼?”
葉昌以及他手裡出現在鏡頭裡的季童裴佳木都對他浮誇的演技無語了。
季童笑著隔著螢幕沖他一點,“速戰速決,想練演技我給你弄進專業學校旁聽去。”
范思達做了一個你們真乏味的姿勢,聽那邊胡老大磕磕絆絆繞彎子,語氣就變成不耐煩,“不想告訴我算了,你倒是來打我試試!”
那邊胡老大幾乎被這一句嚇跪了,“不不不,不是這樣,哎呦,我這不是愁閻王打架小鬼遭殃麼?您是我們不敢招惹的,那一位也不簡單啊!”
范思達冷哼,“你要是這麼膽小,能混到如今?”
胡老大尷尬地笑笑,小心翼翼提出那個軍師跟自己講過許久的意見,“您就當可憐我們生存不易,配合我們……”
范思達暴怒,“臥槽,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麼?什麼叫配合你們,乖乖讓你們揍嗎?”
“不不不,”這是若在眼前,胡老大估計都要磕頭了,“我們就想假裝下,錄個過程給那家交差好了。”
范思達冷笑,“那你們就來吧!”哢嚓掛了電話。然後看向螢幕,後面怎麼樣?
季童無所謂地揮揮手,“事到如今都是順勢而為,那個姓胡的要是不敢來找你,就盯好了陳家,可能後招會鬧大。如果他來找你了,就當沙包練練,拍下倆公佈或者丟給姓陳的都足夠嚇人。”
想想吧,揭露資訊還在更新,整場事故中最無辜的一位受害者及其朋友,莫名其妙成了民眾伸張正義後的替罪羊。
背後的那些人買凶襲擊都敢幹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范思達點點頭關了視頻,往後一仰愜意地靠在沙發上,五指一張一手骨節哢哢作響,“唉,好久沒有過癮地打架了。”
葉昌運指如飛在打字,百忙中看了他一眼,“只有老大扛得住你,不怕被揍就約他去練習啊。”
范思達裝逼范兒破碎,臉一僵,肯定道,“老大還是算了!”
另一邊胡老大聽到嘟嘟聲手一抖,幾乎摔了手機,轉臉一腳踢到旁邊的茶几上身上,叫軍師進來“你出的什麼餿主意?!”
軍師順著他的力道一跳,翻著眼睛哀嚎,“就直說不行嗎?反正我們平時也沒收過陳家的好處,讓他找更厲害的去好了。”
胡老大到底是抽了他脖子一巴掌,長歎,“更厲害的他敢招惹嗎?就是咱這一小夥好欺負。”

  ☆、第70章 暴露

胡老大和手底下小弟對坐唉聲歎氣了很久,最後只得認慫,叫過外頭所有的小頭目,“頭幾年那個浩海4s店還記得麼?”
有個因為車海沒控制住力道,被一下子踹斷三根肋骨的嘍囉臉瞬間皺了,只覺得胸口疼,“老大,咱們不缺那一口,就別……”
胡老大是個講義氣的老大,也還記得這個倒楣蛋的傷,歎氣,“天上掉鳥屎糊一臉,不是我想躲開就行的啊?”
軍師跟他一樣拉著一張送葬的臉把整個事情交代了一遍,當即大家集體換成哭喪臉。
胡老大手底下現在三家電玩城,幾個歌廳,生活的滋潤的很,手底下這幫兄弟其實都半從良了,畢竟在華國這樣的環境,哪有什麼實打實的黑社會,最多是縱容下歌廳裡的灰色交易,假裝“監管不力”一下。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沒人惹,底下這些小弟好些有日子沒打架了,這會兒叫他們去送上門挨揍,傻逼才願意啊。
但是不幹呢,另一位估計就要給有關部門打電話了。
一群人愁眉苦臉地又對坐了倆小時,肋骨疼的嘍囉呸了一口,“我們集體抽籤吧,去二十人,提前求那二位下手輕點,皮肉傷兄弟們還扛得住。”
不是辦法的辦法了,弄得慘一點給陳老闆看看,不是哥們不幫你忙,實在是茬子太硬。
胡老大認可了這個主意,不愧是這麼多年的兄弟,小頭目們下去集合大家抽籤,胡老大清清嗓子,掐出一把諂媚的聲音再次給范思達打電話。
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難處和計畫一說,總結陳詞,“所以范哥你大人有大量,體諒我們的難處,求您……”
范思達爽快的很,“掙口飯吃不容易,把你店裡的好酒送我兩瓶,這活兒我接了。”揍人還有東西拿,才夠爽快。
胡老大手底下收益不算低,雖然有些肉痛,也一口答應了。
兩人就如何“鬥毆”商量了一番,范思達答應帶著朋友玩去去他的酒吧裡消費,叫胡老大提前預備好場子。
胡老大心領神會,連連承諾一定清理掉閒雜人等,掛電話前期期艾艾再次確認,“我兄弟們也都不容易,范哥你可千萬手裡注意著點。”
范思達在這一點上非常自信,被人質疑就有些不耐煩,“放心吧,哥們手穩得很,說打你骨裂就絕對不會骨折。”
哢嚓,嘟嘟嘟——
胡老大捧著電話留汗,我滴爺,我們連骨裂也不想啊!
五分鐘之後,裴佳木和季童聽到了這個囧囧有神的解決方案,兩個人同時無語了。
裴佳木用一顆已經滄桑的心,想了下這個胡老大的言行,莫名聯繫到裴佳葉經常用的某個詞,【蠢萌】or【反差萌】?
之前季童講到過這位的歷史,大略就是附近小鎮出身,少年時代就好勇鬥狠,唯有講義氣十分出名。
沒有長成就到場子裡給人打黑工當保安,漸漸混出來對手底下兄弟頗為照顧,手底下不乾淨,但是並沒有被發現做過殘害無辜幼小的事情。
這也是當年范思達和車海跟他發生衝突後卻抬抬手放過沒有繼續搞死他的原因。
所以裴佳木心目中,這位胡老大大概是個滿身傷痕挺有氣勢的野狗形象,然後這兩通電話之後,蛻變為鬥雞眼的二逼哈士奇。
因為這個聯想,到了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裴佳木善心發作,跟車海兩個說,“弄點明顯的皮肉傷好了,骨裂就算了。”
兩人吃的腮幫子鼓起,頭也不抬地點點,范思達費勁兒咽了一大口紅燒肉才問,“要不要去圍觀啊?”
車海同點頭,頗有點兒得意地炫耀,“哥打人,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藝術’!”然後用胳膊撞了一下范思達,“還有個詞兒是啥來著?四個字兒的!”
范思達翻個白眼兒鄙視他的沒文化,把湯盆裡的最後一碗排骨湯倒在自己米飯上,根本不搭理他。
還是葉昌本著拯救低智商的人道主義精神,奮力搶菜的間歇說了句,“暴力美學!”
“沒錯,就是這個詞!聽著就帶感,去不去看?”車海嘚瑟,眼角一掃看到季童的黑臉,腦子還沒轉過來,就覺得自己好像哪裡又不對了。
范思達恨不得用筷子敲他的腦袋,臥槽,只要不是在幹正事兒的時候,這傢伙的腦子就永遠掉線。
擱季童面前對裴佳木展示自己的強壯牛逼,不就跟在有主的母孔雀面前開屏一樣,換動物界這就可以你死我活的開打了。
“老大一起去唄,好久沒松松筋骨了,就我們倆也太假了一點。帶著佳木出去放鬆放鬆。”趕緊給老大一個展示的機會啊!
季童看了看裴佳木躍躍欲試的神色,想想佳木還沒有見過自己那一面,絕對秒殺車海那個狗屁不通的【打架藝術】【暴力美學】,十分矜持地點點頭,“吃完飯一起去吧。”
范思達松了口氣,跟車海、葉昌合夥掃乾淨桌子上剩餘的菜,三個人猜拳,他輸了,端著盤子送到廚房幫忙清洗,順便誇獎保姆阿姨手藝好,目的請求給燉兩鍋肉帶走。
保姆阿姨年紀不小,最喜歡吃飯帶勁兒的年輕小夥子,被他甜嘴一忽悠,滿口答應了,把雙開門大冰箱裡所有的存貨都拿出來一副要給人都搬走的節奏。
裴佳木去圍觀了一通,回來跟季童吐槽,“我以為阿姨這個年紀的女人應該喜歡的都是雙眼皮大眼睛的,范思達那細眯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范思達滿意地回來,哼了一聲,“你這是歧視!哥細眯眼照樣5.0的視力,一千米外點射爆頭說打左眼不打右眼!”
裴佳木看了看自己目前肌肉鬆弛的胳膊腿,咬牙,“那好吧,一會兒要靠范哥罩著了。”說著回屋換衣服。
裴佳葉有眼色地帶著寶寶去隔壁洗澡準備睡覺,保姆阿姨兀自在廚房忙活。
五個人換了休閒風格的衣服,開了兩輛越野直奔胡老大的某家酒吧去了。
陳老闆找到胡老大也是有理由的,他的幾家店都正范思達的店附近,地頭蛇做事總是方便,機會也多。
那邊胡老大難得跑到具體的場子裡坐鎮,被選上來的小弟倒是興奮的很,各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也有特別有心眼的,胳膊腿上帶了護膝護腕,更有逗比開始在胡老大亂七八糟的“辦公室”裡研究怎麼假摔更逼真。
胡老大叼著厭倦看著眼前這一群烏煙瘴氣的傻逼,覺得自己的人生要背負著這群貨的生活,想想也是很悲壯的,頗有種陌路英雄的感覺,最後有氣無力地揮揮手,“今兒晚上受傷的,津貼翻兩倍,月底多給獎金。招子都給我放亮點兒,自己照顧好自己。”
監控室來報告,說范思達等人進場了。
這是一家還算有格調的酒吧,時間還早,稀落落沒有幾桌,中央的舞池裡空空曠曠,臺上的樂隊唱老舊的英文歌,吧台前調酒師正甩著雪克杯給兩個姑娘表演,逗的人笑的花枝亂顫。
范思達找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坐下,招手要酒,幾個人搖色子喝酒,玩兒點小遊戲,中間還甩給臺上樂隊幾張小費點了兩首歌。
喝過三輪,門口一陣喧嘩,胡老大手底下的人一夥子進來。
有幾桌別的客人看他們不像善類,站起來就結帳走人了。
臺上的樂隊點頭下去,從這一夥子中出來一個畫煙熏妝提著吉他的妹子,身後還跟著滿身破洞背著貝斯的朋克少年,兩個人旁若無人就上去了。
接著一群人就走到范思達桌前,打頭出來一個穿休閒緊身西裝的金毛,“這位置我預定的,你們換走吧。”
范思達搖晃著酒杯,把骰盅丟到桌面上,“我坐下的時候服務生可沒說這兒有預定。”
金毛一抹頭髮,“我說定了就定了,不要破壞老子心情,趕緊滾!”
范思達手裡的酒杯往桌子上一嗑,霸氣側漏地說,“敢跟老子說滾的人還沒出生呢,你倒是滾一個來看看!”
紅酒杯頓到桌子上細細的腳斷開,杯子傾倒,醇香酒液在雪白的桌布上洇開。
金毛眼皮一跳,好心痛,聽老大說這瓶酒好像十來萬。
大概是這麼個導火線,金毛暴怒,“md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往身後一揮手,“把人給我拽開!”
裴佳木幾人捂臉,媽蛋這過程也太過簡單粗暴,就聽范思達說商量好了,沒想到劇本這麼白癡。
一言不合開打……
季童按住裴佳木的肩膀讓他乖乖做好,起身的同時上勾拳揍飛一個沖過來的小崽子,接著單手按住卡座的沙發背一躍而出,就堵在裴佳木附近來一個踹飛一個。
另一邊范思達三個人收拾的也利索,幾乎都是一擊倒地,然後再給幾個重新爬起來的補兩腳。
要讓裴佳木形容整個過程,就那句“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稚園”,大概五分鐘後,五米範圍內躺了一地翻滾的人,粗略估計有近二十號。
范思達、車海,加上季童葉昌,四個人連大氣兒都沒怎麼喘。
裴佳木自己全程坐著一分都沒動,真的就是來圍觀。
范思達頗為無聊地坐下來喝了兩口酒,又摔杯子,“md掃興,走走走!”
五個人踩著地上的人魚貫而出,走到夜風中范思達做了個擴胸動作,“骨頭癢癢,找個地方活動下?”剛才控制了八分力度,還為了效果特意放慢動作,非常不爽。
車海跟他一樣,長久不動手,忽然一開始,整個神經系統都在叫囂著想釋放,立刻提議,“附近有家道館,我跟他們老闆熟,叫他來給來個門。”
葉昌無所謂打算捨命陪君子,季童轉身看裴佳木,“要去嗎?”
才十來點,離睡覺還有些時間,裴佳木倒是挺好奇幾個人的戰鬥力,“走唄,反正我明天可以中午才去上班。”
一夥人轉戰到場打沙包兼互毆,季童一個人完虐三個,揍完了人之後,看裴佳木一個人站在場邊圍觀他們,“要不要試試?”
裴佳木舉了下胳膊,捏捏不太硬的肱二頭肌,笑道,“等我再練兩年吧。”
季童拍了拍身上的護具,“來練習試試,你以前不是也會的嗎?”
這個以前是指裴嘉木,車海和范思達都理解,葉昌起哄,“啊,沒看出來啊!佳木同學練過的,跆拳道嗎?”
裴佳木無語,只得跳進去脫了鞋子,打算練一會兒小孩子的基礎側踢,季童還給他舉了兩個板子練習。
裴佳木兩腳踢斷,覺得挺有成就感,漸漸的興趣也起來了。
車海在旁邊捂眼睛,“狗男男,閃瞎我的眼。”剛才被老大捏住的手腕好疼。
葉昌同樣揉著腰側的傷,“那個斷開的範本肯定是季老大掰開的,絕對不是佳木弱雞踢斷的。”
因為挨了揍,連范思達也同仇敵愾,“沒錯,秀恩愛死得快!”
季童陰測測地一回頭,“我都聽到了哦,再來一局嗎?”
三個人趕緊齊齊搖手,“你忙你忙,夫夫間交流感情更重要啦!假裝沒看見我們就好了!”
★★★
胡老大那邊,在臺上才撥了兩下琴弦的煙熏妝少女長大嘴巴愣了好幾分鐘了,她背後的朋克少年有點兒緊張地啃指甲。
與他們表情相同的還有少數沒來得及出去,在衝突暴起的時候貼牆站立或躲在角落的客人。
不太明亮的場子裡時不時閃幾下錄影設備或者手機拍照的紅燈。
在地上哼唧著緩了好一會兒,一群人才互相攙扶著爬起來走出酒吧。
哭喪著臉集體到後邊,胡老大正在緊張地翻看攝像頭監控設備錄下的過程,邊看邊問狗頭軍師,“你覺得這行不?”
軍師猛點頭,“必須行啊!”指尖一點進來的那群鼻青臉腫的傢伙,“都這樣了不行能再來一回麼?給他們拍下來一起送給陳老闆,就算事兒沒成,醫藥費也得給啊。他不告訴我們是這樣的硬茬子,根本就是坑人,朋友沒法做了……”
胡老大聽著軍師blabla一通忽悠,最後也同意了,腦子裡斬釘截鐵地相信了:果然是陳老闆對不起我們,看我們不順眼直說啊,想要好處張嘴啊,送我的人去挨揍,必須記仇!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的時候,胡老大帶了四個鼻青臉腫綁著繃帶貼著膠布的小弟跑到陳老闆公司,倒是很有禮貌地敲前臺,“我找你們陳總。”
前臺妹子戰戰兢兢臉都白了,“您、您您、您有預約嗎?”
胡老大眉毛一挑,兇相畢露,“你就告訴他,夜色的胡老闆來了,他肯定見。”
前臺妹子被嚇出兩包淚,盡力把身子往後縮了縮給總裁秘書打電話,“孫、孫姐啊,有位胡先生、非常、非常緊急地要見陳總,說是夜色的,您知道……”
萬幸秘書小姐知道,因為陳總讓她往那邊打了錢,“人在哪裡?”
前臺含著淚,“就在我面前啊,他帶了受了傷的人,看著不太好。”
“請他們去會客室,給上茶。”孫秘書眉頭皺起來,大清早這棟大樓人來人往,那位胡老大堵在公司門口影響太差了,也不管時間點了,直接敲門進晨會會議室,跟陳老闆附耳一說。
陳老闆開始有些奇怪,但是聽說胡老大堵在自己門口,做生意最講究不能大清早觸黴頭,怒火也上來,一拍桌子,“剩餘工作上報到孫秘書這裡,都散了吧。”說完率先蹭蹭出去了。
胡老大一身寬鬆練功服,坐在會客室端著茶杯品茶的樣子倒是頗斯文,看到陳老闆,把茶杯一放,臉上沒幾分笑模樣,“陳老闆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非要拖我下水?”
陳老闆一看這屋裡五個人,就胡老大全須全尾,其餘每個都臉上青紫一片,其中兩人還吊著繃帶,一個頭髮剃禿了半邊,一塊碩大的白紗布貼在上頭。
“怎麼?”
胡老大陰陽怪氣,“我就說陳老闆這樣的貴人怎麼能有需要我幫忙解決的問題。原來是自己惹不起了個我來下套。當然我收人錢財與人消災,該我的也不推諉,我就問一句,您知不知道,讓我收拾的那位拳頭有多硬!”
陳老闆不知道,但是看著慘狀,是有點兒出乎意料,估計是要出點兒血,當即擺出一副驚怒的樣子,“這我是真不知道,本來只是幫家裡老太太出口氣,老太太快七十了,能惹上什麼厲害人?”
“真是您母親惹得,她老人家也算有能耐,”胡老大一副信你我就是傻逼的表情,“老太太能幹了什麼事兒得罪能一個人徒手幹翻五六個人的傢伙。”手一指,“這兒是四個,可遠不是全部呢!”
陳老闆也有些緊張,似乎惹了不太好惹的人,“事情真那麼嚴重?”
胡老大有備而來,手一抬,小弟遞上ipad,“我店裡的監控錄影,你自己看看。”
陳老大越看越心驚,他是有點兒眼力的,當然也看出這些打手在那四個人手底下跟紙糊的一樣,輕描淡寫就被人家撕了。打架跟打架可不一樣,這樣明顯很有章法的漂亮動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當然是做過調查的,兩個開4s店的年輕人,吊兒郎當過日子,沒什麼大本事,不值得忌憚,所以才隨意就答應了母親的請求。
現在一看事情沒這麼簡單,他也放得下身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趕緊跟胡老大寒暄,“這給我留下吧,確實是我對情況瞭解不清楚,胡老弟,咱們也認識許多年,你這些兄弟,我給你好好補償,事兒就這麼過了吧。”
胡老大一向圓滑,當得起祖宗裝得起孫子,就坡下驢,“我看您也確實是不知情,補償就算了。我接的活兒我負責,就這麼著吧。”說著站起來要走,動了兩步又轉身陳老闆推心置腹,“我覺得陳總你還是找個更厲害的吧,以後這些事兒我兜不住了。”
一句話,斷絕以後陳老闆給找麻煩的路;再有點兒陰暗的小心思,隱晦提醒陳老闆找點兒更厲害的人去收拾那兩個。
哼哼,在我面前裝大爺,打胡爺的兄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總有人治得住你。
陳老闆在他們走之後,反復看了那個監控好幾遍,總覺得這幾個人有點兒眼熟,拿回辦公室找自己秘書看,“你看看,這裡頭的,有認識的人嗎?是不是有過合作的,我記不太清了。”
孫秘書湊近一看,酒吧裡昏暗,畫質不太好,但是裴佳木幾人做的地方剛好燈光還行,打鬥過程中幾個人都沒有露出完全的正臉,可是季童太有標誌性了,這麼帥氣的年輕老闆可不多見,一張側臉足以。
“這不是浩星的那位季總?沒有合作過,但是上過電視,您當時還感歎……”
孫秘書話到半截,趕緊咽回去。
陳老闆也想起來,當時他是看了季童的財經訪談。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家裡躺著的那個衰仔,跟人家差不了三歲,別人已經事業有成,家裡的那個把自己命玩兒沒了。
這麼一琢磨,胸悶得慌,“去查查,他跟那個叫車海的車主什麼關係,這幾個人都什麼關係。”
孫秘書效率高的很,半小時後就回來,“最瘦的那個,叫葉昌,是車海的代理律師,上周來公司商談過賠償的事情,他有一家事務所,同時也是浩星公司用的律所。大概因為這個他們認識的。”
“還有一個呢?”畫面中有個自始至終沒動手的。
孫秘書一愣,“啊,我沒太注意,能讓我再看幾遍嗎?”

  ☆、第71章 爽快姑娘

不到五分鐘,有人在聊天工具上呼叫孫秘書【你問一直坐著的那個?】
孫秘書驚喜,【你認識?我也看著眼熟,只是死活想不起來是誰。】
那個朋友是另一個公司的法務,也算高級白領精英,【哎呀,當年的b大雙壁啊,季童和裴嘉木,動手的是季童,坐著的是裴嘉木。】
孫秘書就是一驚,c市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似乎隱約聽人八卦過,【出了嚴重車禍的那個?】
【就是就是,好幾年沒聽到過消息了,看起來過得不錯的樣子,還是那麼年輕,呦!自己站起來離開的。可能這幾年治療複健了,當初傳言他癱瘓了。】法務激動的很,【哎呦,這可是我學生時代的男神,電腦裡至今還保存著一些從網上當下來的照片呢。你這視頻哪來的?有清晰版就好了。】
季童和裴嘉木在大學時代就算風雲人物,當時c市有個各大學校草評比,兩個人一向高居榜首,但凡稍微有點兒八卦的女生都知道一點。
後來兩個人創業成功也是消息不斷,裴嘉木還好,貴公子難接近,季童這樣孤兒出身的,看起來更接地氣。
相比之下,女孩子會覺得站在裴嘉木身邊自慚形穢,覺得他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季童更加粗獷一些的樣子倒更讓人敢於幻想。
當初裴嘉木出車禍上了新聞,去世的時候卻是悄無聲息的。季童除了通知過幾個親近朋友,甚至沒往裴家送消息。
所以,許多圈子以外的人,竟然到如今都不知道裴嘉木已經不在了。
孫秘書跟朋友閒聊了幾句,只說自己看到這個視頻閑得無聊去問,不知道什麼具體情況。
關了對話,她又在網頁上翻了翻消息,輕輕敲門進陳老闆的辦公室。
陳老闆拿著一本文件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見她進來,抬頭問,“查到了?”
孫秘書有些困惑,“查到了,好像是季童曾經的合作夥伴裴嘉木,只是……”
“什麼?裴嘉木?什麼樣的人?”陳老闆不關心這些小八卦,連裴嘉木是誰也不知道。
孫秘書皺起眉頭,“裴嘉木和浩星的這位季童先生曾經是大學同學,然後據說浩星是兩個人一起創立的公司,應該是浩星的老闆之一吧。大概在接近四年前,裴嘉木出過一次嚴重的車禍,當時有傳言說他癱瘓了,那之後他就消失了。視頻裡這個人,我總覺得不太對。”
當時最後出現在大家面前的裴嘉木已經有二十四五歲,長期堅持運動和生活環境優越,骨架子要比現在的裴佳木大一些。
而現在的佳木不過二十歲,還在成長期,以前也過得不好,如果不是監控攝像頭的影像不清晰,雖然臉看起來很像,氣質更像,但是絕不會有人把他跟曾經的裴嘉木搞混。
“浩星的老闆之一……”陳老闆松了口氣,兩個毛頭小子,大概做不出什麼,年輕人氣血旺盛,恰逢其會才幫著打架吧。
孫秘書看老闆揮揮手示意自己下去,趕緊把沒說完的話補完,“這個裴嘉木,他是裴氏董事長裴正誠的大兒子,去世的那位妻子生的,唯一的婚生子。”
陳老闆本來松下去的腰挺直了,“這可就不太好辦,你出去吧。”
孫秘書倒退兩步翻身開門出去。
陳老闆聽到門哢一聲,趕緊打電話給胡老大,劈頭就問,“你昨天動手時候找的藉口是什麼?”
胡老大正推背,舒服的直哼哼,“要看美女唱歌,他們的位置好,想換地兒。怎麼?陳老闆不信我辦事兒的能力?”
陳老闆舒了一口氣,“哪能呢,我就是忽然想起來。聽你這動靜,正開心吧,老哥就不打擾你了。”
胡老大給他猥瑣的笑容弄的有點兒尷尬,眼角掃到推背技師的短裙,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一把。
技師假意一躲,咯咯嬌笑,“胡哥你這是急了嗎?”
胡老大雙手並在一起拄著下巴閉上眼睛,“不要出聲,哥想點兒事情。”
技師哼一聲,兢兢業業給他按摩。
胡老大自己回憶剛才陳老闆打電話來時候的語氣,一字一詞把那僅有的幾句話掰開揉碎琢磨了一通。
他能從小鎮混到在c市有地盤,當然不是白給的,很快想到,這位陳老闆是擔心自己手底下說了什麼暴露他吧。
為什麼會擔心暴露呢?一定是惹錯了人,呵~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呢。
想通了,胡老大毫不猶豫做了識時務的俊傑,給范思達打電話。雖然他早晨從陳老闆那裡離開的時候還在暗搓搓期待陳老闆能找到更強的人把那一夥子好好揍一頓。
范思達正被好幾隻狗拽的踉蹌前行,摸到兜裡的手機看到胡老大的電話十分不耐煩,接起來就喝,“有屁快放!”
胡老大一激靈,把背後撫摸的手揮開,翻身盤腿坐在按摩床上,擺出一副諂媚臉,“嘿嘿,這不是昨天事兒過了,我想著動起手來可能會失了分寸,問問您那邊有沒有受什麼傷?”
“呵,你倒懂事兒?小爺就算有傷,你能如何?”范思達把狗撒開,找塊樹蔭站定。
“哎呦,那不嚴重吧?您在哪兒呢?我這就去看望,醫藥費都我出……”胡老大絞盡腦汁問候。
范思達不耐煩地打斷他,“廢話少說,你打這通電話到底想幹什麼?直說!”
胡老大不敢說自己的臆測,就老老實實稍微刪減了點兒過程坦白道,“那一位,今天派人來拿走了店裡昨天的監控錄影。”
范思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所以呢?”
胡老大吞一口口水,“您別急別急,我這不是還沒說完。他好像想知道昨天是什麼樣的人讓我這邊損失慘重,我琢磨著幾位都是普通過日子的好人,就讓他拿了。結果剛才他忽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不要賣關子,兩句話說完。”范思達吹一聲口哨讓狗狗回來。
“是是是,我這個人就是囉嗦,”胡老大擦汗,“他問我昨天做沒做什麼可以暴露他的事情,我說沒有。他詳細確認了昨天打架的理由是為了搶座位,之後才掛了電話。所以我就擔心,是不是他從視頻裡看出什麼。”
范思達幾乎立刻就笑了,“哦,那麼你告訴我這個目的何在?挑撥我去主動挑釁他們找事兒嗎?他既然那麼怕暴露,說明他很怕我,既然這樣,我幹嘛還要浪費時間。”
胡老大真是希望這兩邊仗著武力財力互鬥一場,以抵償自己被欺負受得氣,但是被范思達一點出來,小心思就不敢動了,只能乾巴巴解釋,“哪能呢?我這不是擔心……”
“萍水相逢路人,胡先生還替我們操心,真是古道熱腸!”范思達冷笑,“但是我奉勸你一句,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就行了,別隨便招惹人,你玩兒不起。”
胡老大給他這兩句陰測測的警告說的脊背發涼,一疊聲承諾再也不會這樣多管閒事了。
范思達掛了電話,拎著一串兒狗往回走,到家淡定地拴好狗才給季童打電話,“老大,昨天酒吧裡那段兒監控讓陳老闆拿走了。好像他們認出了你。”
季童無所謂,“就是要他們認出才好,我們好歹準備這麼多年了。”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范思達把4s店裡幹活的小弟抽調兩個出去調查下陳老闆的背景,如果他識相,就暫時什麼都不做。
季童放下電話,點點眼前的資料夾問鄭經理,“確實是那個劉升龍獨自做的專案預審?”
鄭經理攤手,“確實看起來花團錦簇的,跟我說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誰知道背後有沒有人呢?”
浩星的投資部,成立的並不太久,算是浩星版圖擴大的一個視窗,因為實業的週期太長,比起那些各行各業的大鱷,浩星的資本也不算雄厚,所以目前多數還是專注文化影視領域。
從今年年初,前頭幾年投資的一些影視作品開始定檔,算是井噴爆發。季童適時放出了浩星錢多的消息,一時間各路娛樂公司、導演、獨立製片什麼的都找上門來。
基本上送來的新項目十有七八都是這方面相關的。
劉升龍送來的這個初審,裡頭就包括了幾個影視劇和電影劇本,他還挺煞有介事地分析了梗概裡的重點和市場熱點,綜合得出的結果裡頭,市場盈利預期都很高的樣子。
說的誇張點,那就是一副,我說哪個收視第一,他就肯定第一,我說哪個票房十億,那就只多不少的嘴臉。
跟他當產品經理的時候一樣浮誇。
季童看了兩頁就扔到一邊,“當著大家的面削削他的臉,主要批評他異想天開,以及功底不扎實。然後再找人去安慰他一下,讚揚他很牛。具體怎麼樣你看著辦。”
鄭經理一聽這指示,拼命琢磨部門裡誰適合給自己唱黑臉,愁眉苦臉地走了。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裴佳木把筆記本一合,坐到他旁邊,“我去刺激他不是更合適?剛大學畢業就比他更受肯定和器重的身份,事半功倍氣昏他。然後讓鄭經理去安慰他好了,同為打工者剛好傾訴一下老闆的殘酷無情無理取鬧。”
季童彈彈他的腦門,“安分一點,不要隨便給自己樹敵。兔子急了還咬人,這個劉升龍就是個重度晚期中二病。不需要你做什麼。”
“好吧,我會很注意自己安全的。”裴佳木點點頭,他理解季童因為曾經的事故變得對自己過度保護,對他的一些限制行為也都盡可能配合。
季童見他一句不反駁直接就同意了,反倒有點兒愧疚,沒人比他更瞭解裴佳木的性格,兩個人都是男人,心裡的抱負不比任何人少。
而目前,裴佳木對自己的情況是完全弱勢的被保護的一方,這就好像雄鷹被關進鳥籠子,時間長了會不高興吧。
“我不是想限制你的行動,只是,”季童抹了一下臉,剖析自己的情緒,“我非常害怕,生怕萬一哪一點兒看不到你就遇到困難,如果你覺得我保護過度對你造成不便,一定要告訴我。”
裴佳木眼睛彎起來,抱住他的頭,“來來,我的肩膀也給你靠一下,我知道以前那次太嚇人了,我自己也擔心,小心無大錯。我不會介意的。”
季童悶著臉“嗯”了一聲。
兩個人抱在一起整溫情時刻呢,屋裡的內線電話響了。
季童接起來,陳姝穩重溫和的聲音報告,“季總,有一位姓劉的女士想要見您。”
季童被打斷抱抱,有些不爽,“我記得今天沒有會客預約。”
“是的,”陳姝停頓了下,也有些不滿意的樣子,“但是她說有非常必要的理由,而且、她沒有通過前臺總機,是直接打了我的手機找過來的。說告訴您她是劉升龍的堂妹,您就會見他。”
陳姝初接電話的時候有些疑惑,作為季童的秘書處處長,她的手機號不算機密。
但是她對季童的作風非常瞭解,這個老闆雖然沒有公開出櫃,稍微有心的人都知道至少他是更喜歡男性的,這姑娘不可能是因為感情問題,也沒有哪個名媛敢直接這樣送上門,尤其還通過秘書。
萬一秘書是個喜歡八卦的,傳出去了可就丟大人了。
所以她出於職業習慣盤問了幾句,這位姑娘東拉西扯不願意說重點,還套問公司裡的事情,直到自己說要掛電話,她才說了這麼個理由。
那個劉升龍,她更清楚了,前幾天剛被降職當助理的關係戶,這關係戶的堂妹……
難道是那邊家長派過來當說客的?
季童停頓了下,這是那位劉升龍自詡為繼承人的劉總的親閨女了,正經八百的真繼承人,“問問她在哪裡,見面要做什麼?”
“是。”陳姝籲了口氣,給那個姑娘回電問人在哪裡。
劉欣欣爽快的很,“我就在你們公司對面的茶座,整個下午都在,已經告訴服務生我在等人,進來說找劉小姐就好,有包廂,季總方便隨時可以過來。”
陳姝又給季童回報她的地點,末尾補了一句,“前面跟我聊了幾句,聽起來對我們這邊情況很瞭解,做了許多功課。”
“知道了,我直接出去就下班了,有緊急情況電聯。”季童放下電話開始收拾桌面,“那位說就在對面的茶座,一起過去吧。”
之前就搜索過劉欣欣的事蹟,裴佳木也跟著收拾,“你猜她會不會直接要求結盟?”
既然能找過來,就肯定不是個一般逛街喝茶做美容有錢人家小姐。
“陳姐說她講話是個爽快人,而且在米國讀書好幾年,能去華爾街實習,應該是個果斷的人。”季童邊走邊琢磨那些資料。
兩個人很快到了公司對面茶樓,推門進包廂就聞到一股酸甜的果茶味道,季童走在前面,“劉小姐?”
劉欣欣把手上的電子書放下,推了推黑框眼鏡,上下打量了他兩邊,才端正有禮地站起來伸出手,“季總,久仰大名。”又看向他身後,“這位是?”
“我的助理。”季童在劉欣欣對面坐下。
包廂裡是個不算小的圓桌,裴佳木就在季童身邊坐下,客氣地沖劉欣欣點點頭,並不說話。
劉欣欣把水單推過來一份,“可能一時半會兒聊不清楚,季總想喝點兒什麼?”
季童隨意把單子推給裴佳木,“我不覺得跟劉小姐有特別多的事情可以談。或者,您今天是代表您父親來跟我談專案的嗎?”
劉欣欣愉快地笑起來,露出八顆牙齒,非常可親,“當然不是,我書還沒讀完,哪能談什麼項目,”說著表情沉鬱了一點,“唉,就算讀完了書,也不一定能進公司談專案,季總真是太高看我了。”
裴佳木在看水單的間隙裡抬眼打量她兩下,這姑娘倒是個高手。
剛才陳姝說她是爽快性格,這幾句話透出來的七回八轉,又跟那些有話從來不直說的閨秀一個樣子了。
季童往後一靠,“那麼,劉小姐今天大駕光臨一定要見我,是有什麼事兒?”
劉欣欣在心裡歎氣打了個勾,這個季總,確實是個技術宅性格,直來直去,坐下來三句話,兩句問自己幹什麼。
一個字兒寒暄都沒有,一般情況下,自己見老爹的生意夥伴,開頭總會被誇獎幾句,然後聊點兒家常什麼的。
但是這樣最好,這種性格說通了才最靠譜。
劉欣欣臉上那種官方的、柔和不帶有攻擊力的笑容就淡了下去,換上有一點矜持收斂的職業笑容,“看來季總是個乾脆的人,那我就不繞圈子了。我來見您,是因為,聽說我父親給那位堂兄找了個好師傅。”
“師傅?”季童揚眉。
裴佳木站起來出去加了茶水果盤和甜品,結完賬才重新進來。
就看劉欣欣端著一張職業臉,很真誠地問季童,“我父親指望我堂兄接管家裡的家業,但是無奈他一直有些眼高手低,所以總想找個人幫他指導指導。畢竟他自己拉不下臉,我家公司裡多數人都知道那位的身份。上一個公司沒成功,換了您這邊,據我父親說,十分有信心。所以我就想知道,劉升龍,表現得怎麼樣?”
季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劉升龍才進公司三個多星期,看不出什麼來,怎麼?”
劉欣欣忽然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不怎麼,豪門爭產戲碼而已。”瞬間收了那個笑容,仍舊一本正經的,“您認為我小氣也好,別的也罷,總之,救濟窮親戚也有個限度,我父親送給他房子車我都不在意,幫忙找工作也是份內的,一個爺爺的,不提攜反倒是我們冷血了。但是,妄想染指公司,我就不能忍了。鑒於我現在不論是年紀還是能力都沒有說服力,只能拉拉先跑的那個人的後腿了。”
好吧,那副七拐八繞的說話方式果然是裝出來的,這個劉欣欣確實是個爽快脾氣。
季童放下杯子,“劉小姐,你跟我說這些,未免交淺言深,我並不想摻和你的家事。”
“那麼就算公事,”劉欣欣面不改色,“比起劉升龍,大概我是更優秀的合作夥伴。兩個公司的未來,有許多可能性。”
“這倒也沒錯。”季童微笑,隨手推給裴佳木一小碟他喜歡的蛋糕,裴佳木就旁若無人地接過舀了一勺送進嘴裡。
劉欣欣眼光一閃,有些奇異地打量兩個人的互動,嘴上還沒放棄,“其實我也並不需要你做什麼違背道德良心的事情,就告訴我下情況就好了,後續我自己搞的定。”
季童跟裴佳木對視一眼,“你這位堂兄,算不上什麼,與其擔心他,不如把時間花在強大自己上。”
這句話已經說得很明顯,劉升龍的表現十分不怎麼樣。
劉欣欣拄著下巴,身體前傾,“現在不怎麼樣,可不代表以後。在精英環境裡呆久了,總會近朱者赤吧,浩星是個好公司呢。”
到這裡能看出果然還是小姑娘了,有些沉不住氣,裴佳木嘴角微微翹起來。
季童態度放鬆的很,面對這樣容易看透的年輕人,不需要花費多少精力,“浩星確實很優秀,所以想留下也是要花大力氣的。”
裴佳木看劉欣欣眼睛瞪得圓圓的亮閃閃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青年有大志向非常好,雖然長輩希望他們穩妥點兒慢慢跑,但是只需要一個推力,可能他們就掙脫束縛自己飛了呢,你說是吧?”
至於飛出去之後,是一飛沖天,還是跌下去摔死,那可就看造化了。
“二位不愧是職場前輩,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劉欣欣狂點頭,心裡忍不住回想老媽說的,找個好女婿她就放心多了,要是這種的,確實還挺有吸引力,這一琢磨,她忍不住就問出來了,“恕我冒昧,二位的關係……”說著又連忙擺手,“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是我太唐突。”
季童拉起裴佳木的手,十指相扣,“劉小姐在國外應該不陌生吧。”

  ☆、第72章 巨制

劉欣欣可惜地歎了口氣,拄著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唉,果然是,我還抱著幻想呢。”
她這姿勢倒是跟裴佳葉有些像,裴佳木覺得挺親切,“怎麼?劉小姐缺個護花使者?”
劉欣欣非常坦然,“主要是我媽覺得我缺,我自己吧,可有可無,覺得有了挺好,沒有日子也不錯。遇上你們兩個這樣高品質的,正常的女人都要春心萌動下。”
季童給她添了茶,淡笑,“以劉小姐的條件,也不會缺的。”
劉欣欣作為重度顏控患者,稍微降低了下對季童的戒心,又帶著習慣認為gay好做閨蜜啊,聞言就撇撇嘴,“是不少啊,可是怎麼才能知道那個人是真為我,而不是為了我家的錢呢?”
正事兒結束了,這是要成為朋友的節奏嗎?
裴佳木看了一眼季童的表情,作為兩個人中間一慣比較親切的那個,主動接過話頭,“哦,劉小姐在米國上學,那麼知道你家境的不算多吧?”
劉欣欣苦逼地搖搖頭,“我娘直接找了個人把房子和車買好了才把我送過去,洋鬼子也不蠢啊!那地段,那車,再加上出國的中國人好些土豪,和國內有什麼差別。”
找門當戶對的,人家多數有家有業,離開美國跟到中國需要很大的勇氣。窮鬼的話,哪兒的不一樣呢!
關鍵是,劉太太若知道她找個金毛,一定會弄死她!
“還真是。以後有機會可以常來往,浩星的青年才俊挺多,看得上的隨你挑。”裴佳木開玩笑,仔細打量這個小姑娘,有那樣一個爹,能長成這樣真不容易。
劉欣欣豪邁地一揮手,“等我明年回國,一準兒過來叫你給我拉個單身男青年清單選後宮一樣挑一挑。”
這下連季童也低低笑起來。
三個人聊了小一個小時,算是互相有了初步的瞭解,劉欣欣出了茶座的門沒走多遠就給劉升龍打電話。
劉升龍這會兒正在鄭經理辦公室聽著他來回地打太極,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鄭經理適時停下嘮叨,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先接電話,完了再說。”
劉升龍把電話掛掉,努力耐住性子,“不是重要電話,先說專案吧。”
鄭經理慢悠悠打官腔,“我剛才不是說了,項目的事兒可以緩一緩。最關鍵的是調整心態,瞭解市場,磨刀不誤砍柴工嘛。做投資,最關鍵的不是速度。你看豹子狩獵,可以盯一天,從起跑到捕獲只需要幾十秒。所以最關鍵是精准,看準時機,一擊斃命。著急是沒用的,事緩則圓,著急了就會出錯。”
話是一句都沒錯,哪句擱出去都是職場金句。也指明了方向,先去做調查瞭解清楚。換個懂事兒的,聽上司教自己怎麼做事要感動死了。
畢竟換個下手狠一點的領導,才不會在你犯錯誤的開始就糾正你,一定要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的最後一秒把你拽回來,以便讓你犯個大錯才能記得清楚。
或者是步步都卡死你,方案送上去,一次說一句意見,反復改十遍,絕對叫你刻骨銘心。
但是劉升龍不是個明白人,他心思稍微一溜就歪了,盯著鄭經理那張開開合合的嘴,左耳進右耳出,沒有一句進大腦的。
心裡琢磨的都是,這個鄭經理是知道我的背景的,那麼還敢壓著我做事兒,是浩星的老大想壓著自己嗎?
不會,浩星跟二叔還有很多業務往來,不會主動得罪人。
那麼,就是這個鄭經理怕自己做出了什麼壓到他頭上?畢竟在進入這個部門之前,自己做產品經理帶專案,級別和他可是平級的。
呵,嘴上說的好,什麼年輕人要穩重,浮躁不可取,實際上怕我搶了你的位置吧……
腦補了一圈,完全是有被害妄想症,劉升龍表情收的住,只是眼神內容太豐富,在鄭經理這樣的老前輩面前根本藏不住。
鄭經理又喝一口茶水,覺得自己給加的碼分量差不多了,就按照老闆的計畫轉移他注意力,“……而且你知道,公司現在的財力,並不能隨心所欲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每年年初的時候就把全年需要實際執行的專案訂的差不多了。而現在已經快八月,半年都過去了,到年底之前不會啟動全新的專案,後半年更多是推動現有進程和為了明年做準備。”
劉升龍覺得自己剛才那半個多小時的忍耐全是笑話,感情完全不準備啟動全新項目,那麼自己還有什麼希望短時間做出大業績。
既然什麼都不能做,自己這幾天廢寢忘食的做策劃書是圖什麼?既然什麼都不能做,那麼為什麼星期一的時候不提醒呢?看著自己加班好幾天很有趣嗎?
如果沒有新項目,自己做什麼呢?跟在其他人屁股後面打雜嗎?已經跟進了一半兒的事兒,sb才會分工作給自己搶功績吧?
鄭經理要是知道他內心想什麼,估計就要往精神病院打電話叫他們來看看是不是住院部有人跑出來了。
他的意思分明是,你耐心一點,反正半年之內你啥也不能幹,但是你可以為競爭上明年的執行專案做準備。
這基本算是仁至義盡了,叫你乖乖呆著別闖禍,到時候你再幹了什麼,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就劉升龍那資質,叫他去給誰幫忙都是倒忙,到時候肯定還得跟在後頭收拾爛攤子。
劉升龍把自己幻想成虎落平陽的猛虎,安慰自己要識時務,悲情隱忍地垂死掙扎,“市場是無法被計畫的,公司難道就看著到手的機會溜走嗎?”
鄭經理無語了,感情自己浪費的口水都白瞎了,“小劉,你要清楚,公司已經過了事事需要放手一搏的時候了,到了目前的階段,需要的是控制和穩定,在這個平臺上站穩了,才能圖謀以後。”
呵呵,說白了就是盤子做大了生怕出問題,裹足不前唄。哼,目光短淺,浩星不過如此。
劉升龍一曬,“好吧,我懂了。”
說的這麼快一點誠意都沒有啊,分明是敷衍,鄭經理眼簾一垂,幾次三番點不醒,仁至義盡了,“但是看你這麼積極,鄧宇那邊正在做的是未開始的,準備工作都完畢了,你先配合他瞭解瞭解吧。那是剩下半年裡公司最大的項目了。”
“還沒開始的?”劉升龍眼睛一亮,雖然是鄧宇主導,但是好在還沒開始,只要沒開始,就有無限可能。憑自己的人脈和能力,後面誰說了算還不一定呢。
鄭經理肯定地點點頭,“是大專案,估計要跟蹤兩三年,前頭已經準備了一年多了,都是前期。正是開始大概要到三季度末,鄧宇會越來越忙,你幫他分擔些也好。”
劉升龍在這段談話裡心情忽上忽下的,努力壓著語氣裝謙虛,“鄧前輩都忙了那麼久了,我忽然進組會不會不方便。”
鄭經理無所謂地撥了內線叫鄧宇進來,非常耐心地跟他解釋,“不妨事,本來每個專案都是開始一兩個人負責跟進,到具體執行的時候擴充人手,末尾在逐漸收緊人員,部門內部的人都在各組之間跳,你是趕上了。本來他那裡也要加人。”
鄧宇很快進來,他在浩星也有六七年了,是一畢業就進來跟著浩星起步的老人,聽了鄭經理的人員安排,很爽快地拍了拍劉升龍,“可算來個人了,二組那邊調不來人,我這幾天要忙死。一會兒回去我就把文件打包給你一份。”
“鄧哥多多指教,我指望著多跟你學東西呢。”劉升龍輕輕鬆了口氣,隨即又提起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當面答應的好,不知道會分給自己什麼活呢。
鄧宇扒拉著他的肩膀出去,臨出門轉臉沖鄭經理眨了下眼睛。
鄭經理猛然接收到那個俏皮的眨眼忍不住遲疑了下,雖然季總說用他,但是這小子靠譜麼?
不管他是什麼想法,鄧宇親熱地把劉升龍拽到自己辦公桌前,一指桌上半尺多厚的檔,“喏,前期調查和各級審核,你先看看瞭解下情況,我先把工作分類整理下,等你看完了咱們分配。”
劉升龍臉就拉下來了,果然一開始就給自己下馬威。
殊不知季童和公司核心技術人員早就分析了他各種公開信息和日常,發現這是個根本不讀書的人。連他做的號稱專業的策劃書和報告,都懶得把網頁文件逐字閱讀,從調查公司那兒買來的資料更是只看總結的那一頁。
鄧宇看他拉著臉把三個大資料夾拿走,在內線跟陳姝彙報,“陳姐,專案初審讓他拿走了。”
陳姝飛快地回復他,“誘導他耐心看完,如果他看不完,就講給他聽。告訴他這個項目多有希望。”
鄧宇發了個敬禮的表情過去,“遵命,保證完成任務。”
劉升龍拿著資料夾回去,發現這是個還未命名的神話題材電影的策劃,耐著心看完項目綜述的兩頁,心情有些激動起來。
預算就近兩億美金的華國神話題材,絕對是全國全世界頭一份兒。劉升龍記得,全世界有史以來投資超過這個數的電影都不算多吧,再加上後期宣發費用呢。
這樣的大手筆,正是他心目中的成功和巔峰。
再翻後面,看看這翔實的資料,這美輪美奐的人設。裡頭的某些話寫的特別合他的心意。
比如全球首個東方神話題材的大製作,比如如今華國已經崛起,世界各地掀起華語熱潮,文化輸出的時代已經到來了,再比如全球各大票倉國家的觀眾傾向分析和驚人的收益率預計。
不愛看文字的劉升龍一頁一頁翻數百頁的專案盡職調查,少有的一直坐到辦公室裡的人走了大半,才被手機嗡嗡的震動聲驚醒。
劉欣欣的名字在螢幕中央閃爍,劉升龍皺了下眉頭,接起來,語氣和藹,“欣欣啊,有什麼事兒?”
劉欣欣語氣不太好,但是聲音是脆甜嬌軟的,“沒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你這算什麼堂哥啊,我一年才回國一次,這都大半個月了,都沒見到人。下午打電話不接也就算了,我體諒你是上班時間,怎麼都這個點兒了,也不說給我回一個?”
劉升龍一看時間,已經七點多了,辦公室裡還有兩三個同時在加班,又非常討厭劉欣欣這樣理所當然居高臨下的語氣,硬生生回道:“我還在辦公室加班,忘記時間了。沒事兒我先掛了吧。”
“誒,你竟然真是在加班,呵呵~那算我打擾你了,再見。”劉欣欣掛了電話。
劉升龍聽著嘟嘟聲眉毛直跳,什麼叫“竟然在加班?”什麼叫“算我打擾你”,還有那句“呵呵”聲裡的嘲笑也未免太明顯了些。
打擾了別人不需要說一聲對不起嗎?
一下子又想起來從上一個公司離開沒進入浩星的那段時間裡,有一天去劉家正趕上二嬸跟這死丫頭視頻,二叔非要自己跟妹妹說幾句話聯絡聯絡感情。
結果這個臭女人聽說自己閑在家當即嘲笑了自己無能,弄得隔著大洋彼岸這邊三個人都超級尷尬,就她還在螢幕對面大笑,同時展示了自己的成績單,根本是在赤裸裸的打自己的臉。
把手機丟到一邊,握緊了手裡的調查,劉升龍氣哼哼地繼續加班,這份報告裡頭不論是開始還是結論都太讓人著迷了。
第二天鄧宇一進公司就對上一張掛著黑眼圈但是興奮到詭異的臉,“小劉昨晚沒睡好?”
“不不,我很好,非常好,”劉升龍就差原地跳幾下展示自己的活力,“鄧哥,我昨晚把你給我的報告都看完了,你給我分配工作吧。”
鄧宇愕然,“你都看完了?那麼厚呢!”
劉升龍得意,“不算什麼,都看完了。”覺得這能讓鄧宇對自己真是刮目相看了。
鄧宇隨便問了他幾個問題,發現他都答出來了,確實是真看完了,就把自己電腦一開,拉出專案檔案夾,把進度條往後的相關隨手分給劉升龍一部分,“就從這裡開始吧。下週一導演從國外采風回來,我們一起去談談,回來一起做報告上報。”
劉升龍見他毫不猶豫地分給了自己工作,心裡又有些戒備,不是給我下套子吧?有些慢騰騰地拿著u盤回去,看看手邊那一疊被自己做了記號的檔,又興奮起來。
鄧宇坐在他背後兩個位置,偶爾站起來,就見他又在反復看那份檔,忍不住又跟陳姝彙報,“不需要我引導了,他自己就已經沉醉了。”
陳姝翻了翻自己的手寫記事本,撕下其中一頁丟進碎紙機,然後把內容轉述給鄧宇,“新消息是導演那邊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原作者也浮躁,帶劉升龍去見面一次,以後叫他自己去見。”
這個神話題材的電影項目其實是公司兩年前就注意到的,開始指拿到三五頁簡述的時候,確實認為場面很宏大,也有想法,做得好了可能是華語電影的里程碑。
但是隨著調查深入,問題就出來了。這個故事,原著連載于某著名文學網站,是個平凡少年誤入修仙世界一步步成長為宗師的故事,中有美人美景奇事,作者文字功底和寫作過程中功課做的略差,只勝在情節緊湊,恰好符合宅男心理,才紅了起來。
又恰好碰上一個家境非常好追求人生意義跑去學導演的富二代學生仔,倆人一拍即合,各自要實現夢想。
導演同學從家裡就弄到了近億投資,本來玩票兒這就夠了,多少獨立電影導演初出茅廬的時候求幾百萬投資都很難得,但是無奈二代野心太大,作者被他一鼓動,自己也膨脹了,再反作用回去,倆人互相鼓勵吹的恨不得豬都飛天了。
本來他故事還行,有錢請到好演員好團隊,就算追加一點兒預算,浩星可以以技術入股,後面有原著噱頭,回報率可能很不錯。
所以那厚厚的調查報告,真的有許多部分是浩星花了心血的。但是導演不滿足,他想構建一個仿佛五年前西方科幻世界那部藍星人傳奇一樣描繪新世界的巨制,一片封神!
這樣的話,原著底子就太薄了。畢竟具象化可不是紙面文字。
紙面上隨手一句【山頂有一株奇異的植物,藍色的莖葉仿佛海草般柔軟地浮動,四周繞著淺淺的螢光】,想具象化到一個世界裡怎麼辦呢?你得符合整體設定啊,這樣的植物周圍是什麼土壤,更遠處是什麼環境,整個世界又如何配合起來,哪一個都是精細活。
稍微做的不符合邏輯,就等著被罵三千特效吧,不被罵死才怪!人家藍星人傳奇光是從有劇本到投拍,就準備了十來年,然後拍也拍了好幾年,這樣才能出精品。
如果作者願意沉下心來,一步步完善世界設定和技術,好好琢磨故事,再換個更成熟的導演,可能這能做個好東西,毀就毀在急功近利。
浩星不願意陪小孩子玩兒,這個項目就擱置起來。那個二代導演開始也沒怎麼把浩星當回事,他人脈廣的很,不缺一個小小的浩星。
結果別人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當然四處碰壁,折騰了一年多又重新想到了浩星。
只是看樣子,兩個人還是沉不下心來。丟給劉升龍這樣滿嘴大世界的傢伙,卻正像肉包子掉進狗嘴裡。
只等著他興奮勁兒上來了,再潑幾盆冷水,這樣反復折騰,不怕他不主動跳走。
而浩星本身這邊,已經開始就這個方向做新專案的盡職調查了。
文學網站上的東西,雖然百分之九十水準有待商榷,但是畢竟數量浩如煙海,那百分之十的好東西也非常可觀了。
有像這個神話作者一樣全憑天賦運氣興趣寫作的,也有天賦不缺又十分努力踏實的。
找一個願意為自己的故事查閱成百上千本書的作者並不難,浩星就已經盯上了一個大神。
這個大神出道近十年,專門寫以華國傳統文化為核心的仙俠小說,論起來是這種神話風格的開山鼻祖之一,非常珍惜自己的作品,是個踏實又不乏熱血的作家。
當然,這樣的項目各大公司都盯著呢,好肉誰都認得出,只是原著作者一直怕自己筆下的世界被糟蹋了才捂著,這麼些年來技術日益成熟,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同在投資部,劉升龍從來懶得關心別的組員正在做的工作,以至於根本沒發現同部門兩米之外的同事在跟類似專案。甚至還因為記得鄭經理說項目組會隨著推進增加成員,而把手裡知道的東西捂的緊緊的,生怕別人要擠進來拿走重要工作。
鄧宇說是在帶著他做這件事,實際上本身工作也忙的很,根本沒在幹這個活。
所以劉升龍在第三次跑去問問題,鄧宇反應稍微遲疑茫然之後,他的態度就有了微妙的轉變。
就這樣一個傻乎乎記性差的所謂前輩,有什麼資格單獨負責一個專案呢?還要等著他給我分配工作,憑什麼?
鄧宇不是傻子,對他的轉變看的明明白白,跟陳姝彙報,“那小子果真腦殘啊,我感覺老大設定的兩個月週期太長了,一個月就夠了。辦公室裡大家都叫我鄧哥好麼?被他那種眼神看太傷自尊了?”
陳姝百忙中隨手回他一句,“神經病路過你身邊沖你罵一句蠢貨你答應嗎?”

  ☆、第73章 自信

鄧宇抹一把淚,想想除了忍著也不能幹什麼,“我要申請精神損失費。”
陳姝發個錘子過去,“不要打擾我工作,老大什麼時候虧待過大家。”
因為鄧宇說下周會見導演,週末的時候劉升龍把工作帶回家加班,中午起來叫了個外賣吃完剛翻了沒幾頁,手機就又玩兒命地響起來。
劉升龍伸長胳膊拿過來看了一眼,劉欣欣,扔在一邊不接。結果劉欣欣鍥而不捨,每次都響到自動掛斷,半小時內打了五個電話。
之後螢幕上跳出一條資訊【出國之前家庭聚餐,不想來就算了!】
劉升龍皺著眉頭看一看打開的電腦,又看一眼手機短信,心裡窩火的很,整天端著個大小姐的樣子給誰看呢?
但是又一想,家庭聚餐,那麼二叔肯定在,不能失去他的好感度……
正猶豫著呢,劉欣欣又出現在螢幕上,鈴聲催命一般。
劉升龍不耐煩地接起來,“我今天真的非常忙!”
劉欣欣活潑地笑聲傳過來,“所以果然剛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而不是忘帶手機?看到短信覺得非接不可才接是嗎?”
劉升龍火氣遇上她的笑聲,更怒了,努力壓抑著脾氣,“我又不是跟你一樣還在上學天天閑著,沒有時間跟你開玩笑。”
“呦~作為你唯一的堂妹,同齡人裡,你沒有老婆之前,我跟你應該是關係最近的吧。這麼近的關係,一年只見一次,您都不肯抽空跟我吃頓飯是麼?”劉欣欣繼續發難。
劉升龍長歎一口氣,“好吧,幾點在哪兒?我儘量過去。”
劉欣欣的笑聲有些得意,“聽見沒,老爹,你親愛的侄子說儘量。咱們三口且等著吧。”
劉總臉色有點兒尷尬,又不好說什麼,只得故作嚴肅道,“你哥哥是工作了的人,沒有功夫跟你開玩笑,好好說話。”
劉欣欣之前跟他說好久沒見哥哥,既然老哥太忙,她主動去一起吃個飯,回來很不高興,說劉升龍故意不見他。
劉總當時訓斥了他一頓,教訓她要有手足親情,體諒兄長。劉欣欣當時就冷哼,要不是公司,他認識你是誰啊,我體諒他,也沒人會體諒我。並且哭了一通現在還沒把公司拿到手,就要甩臉色,等真到手了,就得完全不認自己了之類的誅心之語。
算是徹底跟劉總撕破臉,在此之前,她是從來沒有就劉總要把公司留給侄子發表過任何意見的。
劉總當時受到了打擊,他一直覺得家裡是兄友妹恭,女兒以後要外嫁,侄子才是養老依靠。也覺得女兒也是這麼認為的,以後總要靠著兄長的。
但是被這一通哭,晚上又被媳婦埋怨了幾句,上了點劉升龍如何兩面三刀的眼藥,心裡非常鬱悶。
而今天,劉欣欣主動說可能自己小人之心了,馬上就要重新去米國讀書,走之前一定要跟哥哥一起吃個飯。
當著劉總的面,劉欣欣打了五個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她就跟劉總講,這是回避不想見我呢。
劉總當然不相信,都是親人,有理由直說就行,何必故意不接電話。
“我告訴他家庭聚餐,意思就是您也在,他肯定就接電話了。哼,整個劉家,也就您一個在他眼裡。”這是劉欣欣五分鐘前說過的。
劉總撐著嘴硬,五分鐘就被打臉。
劉升龍聽到那邊的對話,也愣住了,隨即怒火更熾,賤女人竟敢開揚聲器!
但是當著二叔的面當然不能罵人,劉升龍生硬地問,“到底什麼時間?我這邊真的有工作忙。”
劉總竟然也沒有打圓場,說點兒來日方長工作重要的話。
由著劉欣欣笑眯眯地通知,“就在家裡,晚飯,保姆阿姨手藝不比外面差。既然你這麼忙,我讓司機去接你好了,路上你可以看工作,就一頓飯時間,反正你自己也要吃的不是嗎?”
劉升龍應了,開始全神貫注地寫自己的小筆記,爭取見導演和原著的時候能句句說到點子上,讓人家更願意跟他聯繫。
★★★
同一時間,季童帶著裴佳木、趙玄雨、周韓、鄭經理以及公司技術部門的幾個大牛一起跟那位著名大神風入松餐敘。
吃飯的地點不在外面的著名餐廳,而是選了季童在山腰的那棟別墅,幾個房間都剛換了軟裝,重裝了一個很大的放映室,又請了外面的大廚來掌勺。
風入松路上知道目的地的時候還有些意外,這個地點有什麼房子他是知道的,在c市相對的另一邊,他也有一套這樣的消夏別墅。
說實在的,為了拿到他的版權,各大投資娛樂電影公司也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了。就光說吃飯這一條,因為他曾經以吃貨自嘲,結果別說c市,有直接把他拽上飛機直接換個城市去“嘗鮮”的,就為了打著品嘗美食做朋友的旗號。
所以浩星這家公司會直接把他弄到一座小別墅,還是個居家別墅,不是有巨大花園的那種豪宅,太令人意外了。
是趙玄雨親自開車接的人,季童帶著一群人站在門口迎接。
風入松從車裡一下來,跟這一群一照面,又一個意外,同時心裡咯噔一下。
無他,這個團隊太年輕了,太年輕,閱歷就不夠。一本好書能延續下去,一個世界被描述出來能讓眾人可信,作者本身對世界的理解和閱歷都不能少。同樣,要把這個世界具象化,也需要有這樣的深度。
為首的那個倒是氣勢淩然,和自己書裡的主要人物後期形象略近似,這是連主演都給找好了嗎?
正愣神,就見那個人上前一步,微微鞠了個躬,笑眯眯地伸出手來,“風大大吧,我是浩星的季童,同時也是您的書迷,今天很榮幸請到您。”
風入松驚了下,就忍不住微微張開嘴,他還挺關心各類新聞的,但是真沒注意過這個浩星的老大長什麼樣子,來自前搜索過公司情況,長成這樣竟然搜尋引擎的百寇里沒有一張照片。
裴佳木看他愣神,忍不住笑著上前一步,“風大?我們進去說話吧。”
跟在他後面的一群浩星的人同樣意外,這位風大,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樣子,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吧,出人意料的質樸,大家有些整齊地松了口氣。
這樣的最好,不圓滑,一切為了作品,雖然書生意氣難溝通,但是講理,有實力就能說服他們。
風入松實際年紀三十有五,大概長期伏案工作,個子雖然高,肩背卻挺得不太直,面容清俊皮膚白皙,身材瘦削,頭髮稍微有點少白頭,被裴佳木這一聲“風大”叫的,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頭,握住季童的手,“你好你好,我是風入松。”
季童跟他握了手,一轉身並肩引著他往裡走,笑道:“本來想請您去個更有格調的地方,但是別的地方都沒有我家裡這樣的放映廳,有些東西想展示給您看,就委屈您了。”
放映廳,要展示東西,這下子勾起了風入松一些興趣。
無論哪個想要版權的人,都是給他展示自己能找到什麼樣的團隊,講述自己曾經的業績,團隊裡每個人的豐功偉績,甩出自己能用的現金,暢想未來……
總而言之,各個嘴炮!
這個需要放映廳展示的,是什麼?據風入松瞭解,浩星雖然投資過幾個片子,都是不溫不火穩定盈利的,至今雖然沒有失敗過,但是也沒有大爆。
這樣的成績放到他眼前實在不夠看,所以他很直接地問,“季總想給我看什麼?”
季童轉頭打量了下自己的團隊,再回頭看風入松,“風大您快人快語,實在很和我團隊的脾氣。”往廚房喊了一聲,“還需要多久開飯?”
打下手的保姆阿姨探出個頭,“要半個多小時呢,茶點已經備好了。”
“得,咱們先去看東西,再吃飯,”季童沖風入松眨了下眼睛,“我覺得我們的東西特別有吸引力,可能風大看了連飯也不想吃了。”
風入松看看周圍,這一屋子人的服飾都偏休閒,此時各個笑眯眯的躍躍欲試,季童雖然是個公司的領導,一口一個風大竟然也沒有違和。
這樣的氛圍下,他每次出去見人時候忍不住繃緊的戒備心理就這麼放下來,一放鬆直脾氣就更明顯了,“切,牛皮吹太大了會破的,到時候我不吃驚看你用什麼話圓回來!”
季童自信的很,“在這方面我真的是很有自信的,絕對不是吹牛!”
說話間引著風入松就進了專門裝修的放映廳,一進門就是一塊專業的放映螢幕,地上密密麻麻的線路整齊地排在一起,靠牆是一排電腦機櫃。
季童打個響指,研發中心二組的組長跳出來,激動地沖風入松說了句,“我也是您粉絲,”然後打個響指,“廢話不多說!”
風入松被按到一張椅子上,其他人依次入座,放映廳燈光暗下來,大螢幕亮起。
宛若晴空的藍佔據畫面,接著是緋色的風,卷積的雲,高遠的山,奇花異草,神獸妖怪,法寶陣盤……
一幀幀圖片放完之後,是七八段幾十秒的情節,簡單的如花開葉落,稍微複雜的有妖獸爭鬥,精彩的有仙人鬥法……
僅僅不到十分鐘的放映,風入松在畫面定格之後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側頭問旁邊,“還有嗎?”
季童攤手,“如果我們可以繼續合作,就還會有。”
風入松指責,“你這是吊我胃口!”剛才出現的都是曾經他認可過設定圖案的一些故事中的形象。
只是不知道浩星是用的什麼技術手段,比所謂的4d感覺還要逼真,或者是他們用的48幀技術?不不不,48幀的電影從技術革新後這幾年來也出了幾部,每一部他都看過,沒有哪個像這個一樣的感覺。
季童笑起來,“您知道米國最頂尖的特效公司的報價吧,想必那些想要您版權的公司也跟您提起過要找最優秀的團隊給您。做這樣的樣例姑且不說他們有沒有時間,每十秒是多少錢呢?而且那家公司的工作預約可能已經排到幾年之後了。就算他們接了這個工作,東西方審美的巨大差異,達到的效果可不一定比我們更好。”
風入松當然知道這些,他對自己的作品比養兒子還上心,實現它的每一步他都細緻研究過。
這也是剛才看了季童展示的那些這麼驚訝的原因。
論模擬技術,世界頂尖的電影獎項裡,最新獲得技術革新獎的那些電影,都不一定有剛才這幾分鐘好。
浩星並不具備主導自己這部作品投資的能力,他們公司雖然發展不錯,但是資金跟那些大鱷比還是有限的吧,風入松琢磨了一下,仍舊問的很直接,“你們想技術入股?”
他想找些行業內的專業高手來判斷下,如果浩星的能力是穩定的這樣的高水準,自己以後見製片人的時候會要求指定技術團隊。
“不不不,”季童笑著搖了搖手指,伸手接過來一個厚厚的資料夾遞給他,“我們的胃口比您想的大得多。”
風入松翻開,看目錄裡面有針對自己的作品的詳細分析,從最初的《問仙》到中期的《囚神》以及目前正在更新的《妖路》。
周圍人都耐心地等他看完檔梗概,研發的幾個傢伙耐不住性子跑去折騰季童這裡配置的高性能電腦。
一目十行看完綜述,風入松驚呆了,他抬眼打量了季童半天,再看周圍這一圈老神在在的小傢伙,就只能說,“誰給你們這麼大的口氣?”
季童非常得意地伸手,正站在他後面的周韓順手就跟他對了一下拳頭,“實力!”
“就靠這個?”風入松一指大螢幕。
“當然不僅僅,”季童大笑,“我個人在海外也有投資,財力上,絕對能獨立撐得起第一部,我並沒有要求您現在就將以後的作品都委託我,先給我們一個機會就好。有了足夠的錢,和我們的技術,您的作品也足以打動一流的導演和演員,我們能集合起最好的團隊。”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投資人這麼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扛得住,畢竟是上億美金的投資,他們的每一個許諾都帶著一個,按照xx的情況,以這個為基礎預期……
風入松不得不承認自己稍微有些動心了,他不斷地在心裡告誡自己,要忍住忍住,不能衝動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容易做錯事,默念了一分鐘之後,抱著資料夾站起來,“我回去仔細閱讀你們的這些計畫再給予答覆可以嗎?”
說完了又趕緊補了一句,“我可以給你們簽署保密協定承諾,不將你們策劃中具有獨創性的部分洩露給任何協力廠商。”
季童悄悄在心裡松了口氣,第一步就算完成了,“用不著,您信任我們,我們也信任您,都是為了好的作品。這些故事對您來說,應該比對我更重要。”
風入松作為作家感情豐富,被這幾句話一激,用力承諾,“我一定會好好看。然後有想法也會隨時跟你交流。”
季童忙不迭把自己的私人號碼遞過去,“隨時都歡迎您聯繫我。”
裴佳木看這倆惺惺相惜的樣子,忍不住上去裝個白臉,“就有一個問題,風大大,我們公司跟您談的事兒,在事情未敲定之前,還得先保密。您知道,跟那些大傢伙比起來,我們還在成長期呢。”
這年頭想辦成一個事兒千難萬難,想攪黃就容易的很。
萬一遇到狠的,我拿不到你也別想好,在你備案上報審核的時候插一刀,叫你怎麼開不了工,或者提前一步把你想要的人簽走了,你就耗著等吧。
風入松一頓,他在出版行業好歹也混這麼多年,對流程頗熟悉,一下子就理解了裴佳木的意思,連連點頭,“你說的是,我會注意的。”
裴佳木就笑了,稍微露出寫牙套閃閃發亮,“我也就是白說一句,您肯定比我瞭解的多。”
風入松笑起來,看年紀這一位真是小傢伙,但是從進門到現在每次插口都周全合適。連最小的都這樣,雖然這個團隊很年輕,但是看起來不弱的樣子,心裡就更樂意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他們的計畫。
鄭經理又適時出來張羅大家去餐廳,特意請來的大廚手藝一流,在座的各個都是自己領域的高手,一頓飯可謂是賓主盡歡。
飯後研發的人又用季童的設備倒騰出新東西,給風入松好一通顯擺,直玩兒到吃了晚飯才散夥。
★★★
劉升龍拖到傍晚,劉欣欣派來的司機在樓下按喇叭才磨蹭著下樓,還抓上了一個資料夾打算路上繼續努力,打定主意去了吃個飯不囉嗦就走人。
一進劉家門,就見劉欣欣端著一張裝逼的臉在看cnn的節目,劉總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時不時問閨女一句講什麼。
劉欣欣倒是耐心,一句一句給翻譯。
劉升龍當好學生的時代還要追述到初中,大學都是劉總幫忙弄的國內名校委培,本來打算把他畢業送出國的,但是他死活考不出託福雅思,又懼怕一個人出去,就算野雞大學也得自己去一回啊,這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他最煩人在自己面前顯擺英語。
偏偏劉欣欣從小學就念貴族學校,英語說的跟母語一樣,大學更是直接以國內高中成績申請了米國名校,步步把他甩在後面。
人缺什麼就心虛,心虛了就忌諱,所以他想起來這事兒就咬牙切齒。
父女兩個一問一答說的開心,誰都沒注意他,直到保姆端茶水出來,兩個人才一起回頭。
劉欣欣一臉假笑,“大忙人終於肯出現啦!”
劉總倒是熱情的很,“小龍來了,來來來,坐下,跟叔叔聊聊最近都幹什麼。”
一個陰陽怪氣,一個跟審犯人一樣問自己做什麼,劉升龍煩死,還要堆出笑臉,眼角瞅到自己手裡的檔,血又熱了一下,就讓劉欣欣那死丫頭瞅瞅什麼叫大事業!
當即坐到劉總旁邊,非常認真雞血地講了自己這兩天正在做的事情,以及自己下周就要去見原著和導演。
不得不說,這個項目開始還是很唬人的,當初浩星也是花了許多時間做前期調查才判定不合適。
劉總聽了也有些認真起來,劉欣欣專業是金融,對他講的什麼觀眾分析文化拓展不太瞭解,聽著心裡也忐忑,不會真給他抓個西瓜吧,浩星那些個終歸還是要巴結自己老爹?
這麼一想,她就忍不住打斷,“哥,不是我說你,這應該算是浩星的公司機密吧?你隨便把人家的投資計畫說出去合適嗎?”
劉升龍一頓,確實不行,真漏出去浩星被搶了項目都能起訴自己。
劉總先替他打圓場了,浩星這幾年選的項目都不錯,他其實蠻想知道的,“我又不是外人,本來和小季也是合作關係,這種大的他們不一定吃得下,瞭解一下沒關係。”
簡直呵呵了,劉欣欣一甩頭髮,“我去廚房看看晚飯好了沒。”留叔侄倆繼續討論。
跑到廚房一看人還得等幾分鐘,劉欣欣回自己房間往床上一撲,想來想去直接打了那頭留下的電話。
季童那邊正熱鬧,他才是浩星的技術一把手啊,親自跟風入松解釋情況,看到手機號隨手遞給裴佳木讓他接。
裴佳木關上吵吵鬧鬧的放映廳門,到露臺上接電話,“劉小姐,晚飯吃了嗎?”
劉欣欣氣哼哼翻個身,“還沒,馬上被氣飽。那個討厭鬼跑來跟我老爹顯擺自己做的大事業了,好宏偉的目標啊,改寫華國電影史。”
這一句話,一是試探對面人的想法,二是告訴浩星,劉升龍洩露你們項目了。就算你們幫我爹培養他,也不能留這樣吃裡扒外的吧?
裴佳木眼睛一眨就知道這姑娘什麼意思,哈哈笑起來,“謝謝提醒,嗯,為了回報你的好意,我也提醒你一下。收益太高的項目風險也大。”

  ☆、第74章 爆發

劉欣欣心裡悚然一驚,知道這是裴佳木賣了自己一個大人情,想想老爹剛才興奮的樣子,千萬別被帶坑裡去。
“好吧,我剛才小人之心了,對不起。謝謝提醒。”想明白了她就很爽快地道歉了。
裴佳木輕笑一聲,還真是跟佳葉性格挺像的,“我們也認識沒多久,互相瞭解不深,你有想法是應該的。如果什麼都不琢磨反而是有問題了。”
劉欣欣大笑,“你倒是會給我找臺階,誒,怎麼就這麼可惜,好男人都和男人在一起了。”
裴佳木往樓下一看,一群人轉移到院子裡去測試三維技術,隨口玩笑,“那麼你儘快學成歸國吧,我承諾的,浩星的好男人先緊著你挑,絕對算數。”
“隨緣隨緣……”劉欣欣對著空氣揮揮手,“我下去陪那神經病吃飯,再見啦。”
劉欣欣拿了這邊的准話,回去在飯桌上,劉升龍一吹噓,她就要刨根究底。
畢竟劉升龍剛拿到專案也沒幾天,接觸到影視作品投資同樣不長,好多細節都不知道,被她問的非常尷尬,幾乎惱羞成怒。
劉總算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畢竟不是自己熟悉的行業,不確定性特別多,剛才起來的那一點興趣就又被壓下去了。
一頓飯不歡而散,劉升龍握緊拳頭出去,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點兒什麼來讓這個眼睛長在頭頂的堂妹好看。
第二周的時候,鄧宇果然帶劉升龍一起去見了這本神話小說《我欲成仙》的作者九道,還有一直為這個項目奔走的江希導演。
四個人一桌,沒有一個年級超過三十的,九道和江希都有點兒藝術家的落拓氣質,劉升龍特意查了資料配合穿的很休閒,倒是只有鄧宇襯衫西褲看起來分外穩重。
劉升龍一見原著和導演先搶上去說了一大堆崇敬傾慕的話,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腦殘粉。
九道和江希也都是熱血的人,跟他一對上簡直仿佛三伏天乾柴潑上油,三個人瞬間志同道合滔滔不絕起來。
鄧宇期間只做了一句介紹,就安靜坐在旁邊一邊記錄一邊聽他們講,絲毫沒有表現出被打斷的不快。
但是看在劉升龍眼裡,這樣繃緊嚴肅的臉,肯定是在生氣我搶了他的主導地位吧,講的愈發激動,把從資料裡看來的各種分析頭頭是道自己組織語言複述了一回,贏得了導演和原著的大力稱讚。
聊了足有一個小時,還是江希最先反應過來,轉臉問鄧宇,“鄧先生,貴公司這是改變主意了?”
鄧宇扯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我們還是本著嚴謹的態度。江導演不是出去采風了嗎?我們就想看看這一次作品的完善度增加了多少,以便判斷應該推進到哪一步了。”
江希和九道激動的臉就沉下來幾分,這一句就看出主導的還是鄧宇,剛才因為對方人員對自己推崇而放鬆早了,這個人應該只是個書迷恰好做了相關工作而已。
劉升龍腦子根本和普通人不在一個回路上,眼見熱鬧的氣氛冷下來,在他心裡就是剛才自己表現得和導演原著太近二樓,鄧宇故意壓自己。
但是目前兩個人都看著鄧宇說話,他好不容易才刷的好感度,才不會上去打斷。
就讓鄧宇好好得罪人吧,得罪的差不多了自己拾起來才能更進一步不是嗎?
這麼想著,他倒是沒打斷鄧宇一邊跟江希九道兩個談話一邊在原有的專案記錄上做擴充。
這次見面足足忙活了一下午,到近晚飯十分,鄧宇很好客地請江希九道到一家特色高端餐廳吃了一頓晚飯,總體來說,最後結束的氣氛不算非常熱絡也不尷尬。
江希和九道因為專案的預算過高,不是國內任何一家公司可以獨立完成的,每週都在跟不同的資方約談,一次次展示自己的東西,兩個人都是抱著做大事業的情懷,對這樣的氣氛不算失望。
有一個驚喜是,劉升龍作陪,期間又是幾次跟兩人興奮地聊作品,把氣氛炒的非常熱,甚至在餐敘結束之後主動送兩人離開。
鄧宇對他堂而皇之要跟客戶私下裡接觸也沒有任何不滿,乾脆地放行,完了還叮囑一句,“交通費用公司可以給你報銷。”
換來劉升龍在夜色中一聲感情色彩不明的低笑,小摳貨色計較一點車費,他想要的是跟這兩位續個攤,彈的更詳細一些。
當晚三個人真的去了酒吧第二輪,說了什麼無人知曉,第二天劉升龍進公司之後,就很有衝勁兒地跟鄧宇和鄭經理提出要多做這個專案的跟進工作。
鄭經理只是出去打了個電話,就回來和煦地答應了他這個要求,讓鄧宇跟劉升龍交接,並且給他安排了新工作。
鄧宇很意外地完全沒有反對,一聽他說要,雖然有些猶豫,不放心地叮囑來叮囑去,還是交了所有資料。
劉升龍得意的很,覺得肯定是自己是劉總侄子這個身份讓鄧宇忌憚,雖然知道大家不喜歡特權空降兵,但是就自己獲得的東西而言,那一點兒討厭也不算什麼了。
就這麼著,劉升龍成為《我欲成仙》項目的獨立負責人,順暢的不可思議,但是一慣順風順水的他絲毫沒覺得哪裡不對,反正在他心裡,所有人天生該讓著他,天生該當他豐功偉績的墊腳石。
★ ★ ★
轉眼暑假結束,裴佳木回到學校讀研究生,仍舊是當初學過的專業,他把所有課程順一遍,親自去找了導師把內容過了,提交申請要求不上課只考試提交論文。
鑒於他水準過關,現在在浩星的工作跟課程實踐很相關,導師十分雞賊地提了個,給手底下學生安排幾個實習名額之後就放行了。
裴佳木就這麼繼續每天讀書學習一小會兒,半天去浩星工作的日子。
跟風入松的專案是浩星目前最大的投資案,因為浩星展現出的越來越強的技術實力,加上對風入松筆下世界的理解,作者已經從原來仔細研究變得有想法主動先跟浩星這邊說一說。
許多同事還跟這位老大哥成了不錯的朋友,總之一切進展順利。
家裡這邊,寶寶開始到大學附屬的幼稚園念小班,雖然內向,但是看起來適應良好。
佳葉拿了全國獎學金,刷學分刷英語刷證書一路碾壓。
一切似乎都很平靜,連車海范思達葉昌三個人都跑出去溜達了一個月號稱蹬了一回山回來了。
九月末的這天,裴佳木提著午飯一進季童辦公室就見他跟周韓、趙玄雨都圍在四五台電腦前面。
“怪不得讓我多帶幾份飯菜,你們仨這個點兒聚在一起,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季童點點眼前一堆螢幕,“葉昌馬上就快過來,你看看這個。”
裴佳木先把飯盒放好才湊過去,華國最大的論壇熱門置頂帖子,b大校園論壇,華國最大的社交網站24小時熱門等等,全部是一個轉載以及即時更新的帖子【b大男神回歸,告訴我是人是鬼?】
內容大概是某次閨蜜聚會,說起一則趣聞,當年那個連環車禍重傷的b大男神,浩星曾經的高層之一裴嘉木現身酒吧,看起來除了消瘦了些健康狀況良好。
但是在座的女生當即有反駁說裴嘉木已經去世至少一年,有人在墓園看到過他的墓碑。
一群人這就好奇了,提起這事兒的女人提供了郵件裡的視頻記錄,裡頭的人和裴嘉木七八分像。
更重要的是旁邊有季童,辨識度超高。
提供死亡資訊的言之鑿鑿,並且關係也夠硬,一個電話聯繫到公墓,真有這個記錄。
接著她們討論到可能是相似的人,但是真有這麼像嗎?八卦到極點的人也不顧肖像權什麼的了,深夜發上網求證。
這話題一扔出去,炸了鍋了,很快有人提供了裴佳木在s大的資訊,然後就有人上傳了他大四之前的樣子,最近一年帶著牙套的樣子,各種照片黑歷史一覽無餘。
還有之前屎一般的成績,後來神一般的逆襲就更具有話題性了……
事情到這兒還沒完,接著就是這個年輕的裴佳木兄妹倆同被季童包養的傳聞。
這個拋出去整個網路都炸了!不關心的也都進來湊熱鬧了。
季童,當年b大的男神之一,草根學霸逆襲的標杆,智商高長得好潔身自好這麼多年沒黑歷史。跟裴嘉木從不避諱,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人不少。
裴嘉木受傷之後不離不棄,至今單身。
無數人哀嚎再也不相信愛情了,說什麼情深不悔,都是屁話!
被罵的最嚴重的當然是裴佳木,妥妥的替身小三啊!!有人狂罵,然後有一批興趣愛好奇異的女孩子還在吹捧,說什麼萌梗!連他遇見季童前後是否整容的分析貼都出來好幾個了。
唯一慶倖的是至今還沒扒出來他的家庭背景。早晨十點多浩星有人發現了這個帖子之後已經做了暗中引導,否則情況比現在嚴重的多。
網路傳播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浩星並沒有專門監控網路,帖子發上網的時候是昨晚十一點左右,到今早就被扒的幾乎掉底。
已經開始有人去s大的門戶網站和認證網頁質問一個學渣後面刷分這麼高還考上研究生是不是有什麼黑幕。
會不會是被季童包養之後造的假呢?他現在這麼有錢,很有可能吧?
比起相信學渣逆襲,大家還是更願意相信黑幕。
除此以外,浩星的公司主頁訪問量居高不下,公司前臺已經把電話線都拔了。
裴佳木粗略流覽了所有的帖子,深呼吸一下,“佳葉那邊怎麼樣?”
想一想,這個妹子遇到自己當她哥哥之後,除了物質生活好了一些,真的是躺槍好幾次。
有的倒楣甚至對一個女孩子而言足以毀掉人生前途的!
季童安撫地按住他的肩膀,“剛發現我就給佳葉打電話了,小妮子正在那邊中氣十足的罵人,隔著電話我都能聽見她吼,精氣神兒足著呢。”
“談戀愛犯法嗎?臥槽,就算傍大款,兩廂情願幹你屁事,姐敢重考所有科目保證還高分,你敢嗎?看你這一回有沒有及格的好運氣!”……
裴佳木聽他大略複述了些,心裡微暖,裴佳葉這一年多數時間住校,學習努力程度有目共睹,也交了幾個好朋友,心裡成熟了許多。
這就開始計畫出國吧。
不過還是叮囑了一句,“叫車海安排個人接送她上下學,小心些好。”
“我都安排了,”季童慢悠悠打開飯盒,招呼周韓趙玄雨一起吃飯,“我們邊吃邊商量怎麼做。這事兒做得好了,能用上我們之前的暗棋,會是隔絕好的機會。”
首先肯定要起訴那個發帖人侵犯人的隱私權,然後是各大網站轉載要求官方清理。
接著,就要引一引裴佳木的真實身份了。
發現事情到現在兩個小時時間,季童已經把所有的證據都整理出來了,就等葉昌那邊把以前收集的東西拿出來。
因為發了官方要求,各大網站已經開始撤銷熱門和置頂。
葉昌在幾個人快吃完的時候趕回來,抱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往桌子上一放哐當一聲,可見十分有內容。
在吃飯的時候就商量好了,裴氏目前還沾不上,就從裴嘉木和裴佳木兩個人的母系家族開始。
裴佳木的外公秦川,目前年逾古稀,但是精神健朗,每一年秦家公司的董事會議,他都有出席。
活到他這年紀,經歷過的事情多了,妻子換了三任,兩個女兒都走在前頭,目前秦家掌權的是他年近四十的時候從外面帶回來的兒子秦勝,秦勝有兩子一女,如今也都快成年。
面對這樣一個老人,他即便知道過去的錯誤,也可能為了保全現在的生活選擇掩蓋過去,所以季童不太有把握能做到哪一步。
或者說,怎樣以最簡單的步驟達到自己的目的。
秦勝沒有親自拐賣裴佳木的母親秦又容,而且即便有證據也過了追訴期,所以這一點不算什麼,時間太過久遠,無法利用。
能用的都是葉昌這些年收集的他在近期做的事情,以及秦家公司犯的事兒。
但是又有一點,不論裴佳木和季童都不是國家機關,對另一個公司與己無關的違法行為只能舉報,不能訴訟,也無權查證,不論是秦川還是秦勝,都有管道和能力在事發之前堵住。
這樣,怎麼讓秦勝付出代價,就是個大難題。
葉昌有些得意地把東西一一擺出來,“喏,車海和范思達的關係真是太好用了,偷稅漏稅這些花錢就能補上的洞都不算什麼,真正驚天的是秦勝走私以及跟他以前那些關係在公海做的事情。”
雖然之前季童一直在做什麼,但是裴佳木還是第一次抽出時間來仔細查看這些秦勝做的事情。
不論是曾經的裴嘉木還是現在的他,都對姓秦的那一家子人太陌生了。
從這些資料可以看出,秦勝作為秦老傢伙留在外面的孩子,沒認祖歸宗之前過得十分慘,基本就是因為非婚生子母親被罵破鞋,年紀幼小就失去母親,被親戚踢來踢去到十幾歲混街頭。
這些情況從他回到秦家開始就改變了,他從秦家拿出錢去接濟那些舊日兄弟,這些兄弟幫他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
直到他順利坐上秦家掌權人的位置,那幫兄弟們也變成了某些領域的大鱷。
只是兩邊到這一步為止還是不滿足,秦勝雖然是執行人,股權還在老頭子手裡,老頭子遲遲不糊塗,他就不能隨心所欲。
但是鑒於他的身份不穩和秦老頭一輩子積攢的關係一時半會兒接不過來,他又不能幹掉自己的親爹。
他就跟自己的兄弟們謀劃到海外去了。
裴佳木和周韓趙玄雨三個人都是頭一回看這些東西,都有些驚呆了。
周韓忍不住念叨,“臥槽,我以為這些事兒都只是電影裡的。”
趙玄雨也喃喃,“老大我想給你跪,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奉公守法的商人。”
季童老神在在,“我現在也是。”
趙玄雨和周韓齊齊翻白眼兒,不信奉公守法能接觸到這領域。
周韓湊近,“或者你有什麼門路?認識了什麼人,花了多少錢?”
季童點頭,“差不多就是這樣,花錢買消息找對了人就不難。”
裴佳木把東西丟回桌面,“在公海,華國都不會管吧,難道找國際刑警?他們業務範圍包括這麼嗎?”
有周韓兩個在,季童也不好說明白,“不,我就是拿這些去威脅他一下,等他心慌了狗急跳牆才能有破綻。”
葉昌畢竟是律師,接觸的黑暗面更多,經過這段時間和車海兩個人的接觸,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老大不是這麼簡單,聽這話也覺得太敷衍,就是不太敢深想。
到午飯完畢下午吃飯的時候,網上沸沸揚揚的貼一下子乾淨了,浩星市場負責人發了官方通稿,列舉七家主流媒體以及幾個主要發帖人,要求他們對侵犯人隱私權即傳播虛假資訊誹謗人名譽公開道歉,否則會以以上罪名起訴。
三個小時,完全雷厲風行!
幾個大網站也是光棍,很快寫了措辭嚴謹的書面文件通稿,說明自己監管不力。
第一個發帖的根本就被嚇哭了,她本來就是講個八卦,哪知道會有這麼大的亂子。
當然後面也有人隱晦地用各種指代詞說不知道浩星竟然發展到這麼大可以一手遮天影響輿論封人的口。
這些零星言論多來自競爭對手公司,無奈浩星技術太牛,但凡趕出口,一小時內就被反追蹤,好幾個公司的內部伺服器被攻擊癱瘓之後,事件焦點被順利轉移到了哪個公司技術更牛逼上。
對手公司氣到吐血,但是抓不住證據,怎麼查都是攻擊來自境外。
甚至有著名駭客組織洋洋得意在境外宣稱負責。
一時間網路上雞飛狗跳,浩星還是一副無辜臉,發通告譴責有人含沙射影侵犯浩星名譽,一經查證浩星一定會上訴追究到底。
這些事情沸沸揚揚鬧了整個星期,漸漸又冷下去。
與c市相鄰的另一個港口城市h市中心的高層豪宅裡,秦勝手指僵硬地握著滑鼠,眼睛瞪大盯著螢幕上刷開的血紅字跡。
【公海上很好玩兒吧?】
然後是一頁一頁的犯罪證據,其中許多他輕描淡寫說了要如何,但是從未親眼見過的血腥場面。
秦勝拼命點擊滑鼠,電腦一動不動,音響轟然啟動,炸開一聲雄壯的定音鼓,接著是歡快的圓舞曲。
秦勝被驚得猛然從座位上坐起來,胳膊揮動間帶倒了手邊的水杯,夾在指尖的煙灰掉到手背上,燙的他一哆嗦。
客廳傳來清脆的笑聲,剛上手的漂亮姑娘披著衣襟大敞的真絲睡袍探個頭進書房,“怎麼一大早聽圓舞曲?要我陪您跳舞嗎?”
秦勝看到那俏皮的笑容仿佛見到了惡鬼,暴怒地吼了一聲,“滾出去!”
姑娘眼圈瞬間紅了,卻識時務的很,飆著淚退出去,“再也不理你了。”
秦勝哪顧得上這些,慌忙拔了電腦的電源,畫面不停,然後是無線網卡,音響的電源,十秒鐘時候,他終於反應過來,抓起筆記本隨便朝哪個方向砸過去!
轟隆一聲,筆記本砸到裝著巨大玻璃門的書櫃上,鋥亮的玻璃嘩啦一下子碎了滿地,厚實的地毯上都是玻璃碴。
但是音樂還是不停,秦勝抬腳把音響踹翻,紅著眼睛想誰知道自己這些事情,或者誰能在自己電腦上做這些手腳,眨眼間他好像反應過來,摔開書房的門去客廳。
剛才奔出去的美人坐在沙發上抽噎,聽到摔門聲、腳步聲帶著哭腔嬌嗔,“你不說個合理的理由我不會原諒你的……啊!”
後面的話被淒厲痛苦的慘叫代替。
秦勝一把掐住美人的脖子把她按進柔軟的沙發裡,“說,誰派你來的?”
女人被他掐的臉色泛青,渾身顫抖大腦空白,根本聽不明白他的話,甚至根本聽不清!
秦勝掐到她眼球都凸出了才猛然放開手,把人摔到地上,大馬金刀坐下,“說!”
女人喉嚨被掐傷,根本說不出話來,嚇得好像神智都不清了,哆嗦著在地上掙扎。
秦勝狠狠踢了她幾腳,經過這些暴力的發洩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慢慢舒了一口氣,兩分鐘的時間裡,光看表情竟然又變成了那個溫厚的秦家產業中年掌權者。

  ☆、第75章 外公?

清晨的風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一通打砸之後的秦勝站在涼風裡哆嗦了下,渾身的汗涼津津地滲回骨子裡。
腳底下是已經昏迷的女人,手臂上被砸破的玻璃杯的碎片劃了道長長的血口子,白色的長毛地毯蹭的都是亂七八糟的血跡。
門鈴忽然想起來,秦勝踉蹌了下,踩著女人的指尖走到門口,從房門監控看出去,是自己的司機兼保鏢站在門口,稍微松了口氣打開門。
進了門才發現司機捧著個盒子,秦勝瞳孔就是一縮,“你拿的什麼?”
司機其實是職業保鏢,一進門就聞到了屋子裡淡淡的血腥味兒,先打量了自己的老闆發現一切都好,才松了口氣,“主宅保姆送過來的,說是您的快遞寄到那邊了。”
秦勝條件反射地倒退了一步,“你看到內容了嗎?”
司機隨著他後退進前進了一步,終於看廳客廳裡的情況,對地毯上倒著的人看了一眼,覺得如果死了人在屋裡boss大概不會這麼鎮定,就果斷把事情忽略了。
將手裡的盒子往前一舉,“裡頭好像是文件。保姆那邊說沒有拆,您看看。”
秦勝又後退了一步,“我今天早晨接到了威脅檔。你替我打開看看。”
保鏢眉峰一動,他知道秦勝背地裡有些什麼,否則不會花這麼多錢請自己,但是這樣的事情還真是頭一回。
秦勝退開三米,看保安把盒子放在地板上慢慢打開,安安靜靜的什麼都沒發生,果然是一疊檔。
沒有封皮兒,第一頁就是一張照片。
秦勝上前一步,同時保鏢把蓋子一蓋舉起來重新遞到他手裡,老闆的事情還是少知道為好。
秦勝搶過盒子去砸的亂七八糟的書房翻看了一通,事情跟早晨在電腦裡看到的大同小異。
這時候他已經過了情緒爆發的時間,很鎮定地一張一張粗略流覽了下,其中不但有自己跟公海的那幾艘船聯繫的證據,還有一些船上的兄弟們背著他做的事情。
看著看著,他的火氣就又起來了,與之相反的,對於是不是陸地上有人發現了自己的勾當的猜疑小了些。
這些年裡,他雖然是幕後大佬,但是長居陸地,對公海那邊鞭長莫及,對那些人背地裡借著自己給的本錢多撈一些是有譜的。
但是這裡頭的資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搭上的那條線的規模也有點兒太驚人。
秦勝現在的心情仿佛一個帝王,按照水至清則無魚的上位者習慣,縱容手底下人在範圍內撈一點兒是沒關係的。
但是如果他們撈到帝王的私人庫房裡去,就有點兒不太妙了。現在的情況,打個比方,不但撈到了私人庫房裡,還用撈出去的東西放高利貸,收回了幾倍的利潤。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麼早晨發來的那些,是底下那幾個傢伙內鬥時候有人收集了證據想上位呢?還是其中的某一個發給自己的投誠書呢?
秦勝是不相信大陸有人能抓住自己這麼多詳細的把柄的,而公海裡的那一群,一如秦勝知道自己的卑劣狠毒,他也知道那些人與自己相比不遑多讓,如果不是自己從陸地上走私出去的東西有他們必須的軍火,估計這些人早就造反了吧?
客廳裡,保鏢檢查了下昏迷在地毯上的女人,兩根肋骨折斷,可能有內臟挫傷或腦震盪,渾身擦傷劃傷些許,不致命。
檢查完了他就施施然站起來坐到旁邊的位置上,拿出個智慧手機開始玩兒,華國的治安太好,對地下勢力的管制嚴格,所以再境內當保鏢實在是太容易了。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秦勝才從書房出來,保鏢站起來,一指地上的女人,“怎麼處理?”
秦勝松了一口氣,日常大商人慈眉善目的臉擺出來,“太任性了,早晨非要跟我鬧騰,找一家安靜的醫院送進去養著吧,讓人看好了。”
“是。”保鏢恭敬地點了頭,雖然瞎子都能看出來事情不是秦勝說的那樣,但是他並不打算問。
★★★
早晨十來點鐘的時候,裴佳木等到了從森林公園內出來的某個老頭。
這處森林公園有一片古書是圈起來禁止遊客的,但是禁不住秦川這樣有錢有閑的老傢伙。
他們肯為了更好的空氣大早晨過來晨練。
秦川穿一件白色絲綢練功服,手裡拿一把太極劍,笑眯眯跟另外兩個腰杆挺直的老人一起從門口出來。
工作日的早晨,公園門口人非常少,裴佳木開著的明黃色跑車分外扎眼。
幾個老傢伙一出門就注意到了,但是他們見多識廣,也就是多看了一眼,就各自上了自己的車回家。
秦川運動過後習慣去一間金融街附近的港式茶樓吃早茶,順便在那邊見見附近的大鱷抓點兒資訊。
裴佳木對這個也早打聽清楚了,不遠不近跟著他的車。
秦川的司機也不簡單,開出一公里就低聲跟老闆彙報,“秦老,後面那輛車在跟著我們。”
秦川閉目養神,回憶剛才那輛明黃色的跑車,“是誰家的小崽子?”
到了他這個年紀,連男男女女都不會撲上來了,c市治安也一向好,自己坐的車也非常堅固,想不出會有什麼意外。
開這樣車的,只能是誰家不懂事兒的小傢伙,秦川甚至聯想到了是不是家裡那幾個孫女招惹的人。
“早晨八點半車就停在公園門口了,裡面的人一直沒出來,車沒有改裝,沒查出來路。”司機兢兢業業地彙報,實際上他還查了這車屬於誰,但是沒收到回報。
見秦川半天不出聲,司機還是問了句,“是回家還是茶樓?”
秦川嘴角嗤笑一聲,一把年紀能被個小崽子嚇的改變習慣?
司機跟他許多年,聽著一聲也知道了,默不作聲地往茶樓開。
到茶樓的時候早晨十點多點,秦川有固定包廂,實際也吃了早飯,過來不過是看看財經報紙,趁機遇到點兒熟人,順便給想見他的人留個門路。
茶博士知道他的習慣,每天都備好了一見他進門就直接給送上來了。
秦川舒舒服服坐下,翻幾頁頭版頭條,讓司機把電腦接上去不太熟練地看了看各網頁的頭條資訊,正心裡有些不耐煩琢磨那個小崽子什麼時候來,門就想了。
茶博士有些尷尬地跟在推門進來帶著墨鏡的青年後面,“對不起秦老,我們沒攔住,告訴了他要先問您有沒有空的。”
秦川也有些不悅,太不懂禮數了,斥責的話沒說出口,就被對方摘下墨鏡之後那張臉堵回去了。
裴佳木臉不大,一副大墨鏡遮住一半,今天特意打扮了,一摘下眼睛,活脫脫曾經的裴嘉木。
秦川臉色虎起來,他當然知道裴嘉木已經死了;雖然年紀大了,他也知道這世界上有整容,那麼,眼前這個人是想幹什麼?
論起來,曾經裴嘉木的母親秦又晴有秦家產業的繼承權,她先于父親去世,那麼她的兒女可以代位繼承。所以,裴嘉木對秦家的產業有繼承權。
曾經秦又晴出嫁時候帶出來的部分股權,也屬於秦嘉木。在秦嘉木去世後,秦川曾經派人去談判贖回。但是股權持有人季童堅決不放手,他跟秦嘉木因為共有浩星,債權關係各種牽扯,無法舉證這個股權是季童非法佔有,訴訟成本太高,且勝訴幾率不大,最後秦川和秦勝不得不黯然放棄。
這是秦川在看到裴佳木這張臉之後想到的第一個事兒,但是隨即他注意到裴佳木太過年輕,那麼,他來是有什麼目的?
裴佳木也不等他叫坐,施施然坐在他對面,把手裡的資料夾放在桌面上,笑眯眯地開場,“我先做個自我介紹。”
秦川老而成精,雖然有些疑惑,卻並沒有被他這樣奇怪的樣子嚇住,鎮定地坐著一聲不吭。
裴佳木打開資料夾,把幾份文件一字排開,一指旁邊的司機,“後面說的事兒大概跟您的家事兒牽扯有點兒深,這位,是不是回避比較好。”
秦川目光一厲,他已經七十多歲,怎麼敢跟年輕小夥子單獨呆在一間屋子,“你說你的。”
裴佳木聳聳肩,一副隨你便的樣子,清清嗓子,甚至自己動手斟了杯茶喝了兩口,“那麼我就開始了。”
秦川的疑惑更深,他還記得自己那個外孫子,非常出色,就是人情世故上太蠢,竟被裴家那一窩野種合夥弄死,論起其他能力,倒真是可惜了。
他還能記得那個漂亮孩子年幼時候跟著女兒又晴回家親熱叫自己外公的樣子,女兒去世後接觸的少了,但是僅有的幾次見面,教養風儀都讓人印象深刻。
也讓他挺自豪,這是我女兒教出來的孩子。
眼前的這一個,分明是個更年輕的小傢伙,但是一舉一動這樣的熟悉,在自己面前好不露怯的態度,特意調教會和一個人像到這個程度嗎?
裴佳木自從母親去世後就沒有跟秦川單獨接觸過,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幫助。甚至秦又晴在世的時候,也沒有從娘家得到絲毫幫助。所以他對這老傢伙已經非常陌生,所有瞭解,還是這兩天剛補的課。
但是沒關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就算再敏捷聰明,也跟年富力強時候有差異,自己在他面前要做的不是他熟悉的博弈談判拉鋸,身份也不是會立刻引起他警覺的對手,想必不會難到哪裡去。
“我叫裴佳木,新春佳節的佳,木頭的木,二十歲。”裴佳木滿意地看到對面的老人瞳孔一縮一放,旁邊司機的呼吸亂了一分,笑眯眯地繼續扔炸彈,“我母親名叫,秦又容,如果活著的話,今年大概有四十五歲以上吧。您知道嗎?”
失蹤二十多年杳無音訊的二女兒,比大女兒更活潑更強勢,聰明果敢,畢業于米國名校,曾經被自己當做頂樑柱培養的二女兒。沒找回兒子之前寄予厚望打算留在家裡招贅的二女兒……
秦川覺得腦子轟隆隆作響,手指顫抖著按到桌面上。
司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跟到秦川身邊的時候,秦又容已經失蹤十多年,秦又晴也去世了,所以對這些舊事都不瞭解。
裴佳木識趣地停下講話,微微歪頭,“秦老先生,是不是心臟不太好。”
司機從隨身包裡摸出秦川的各種藥給他喂了一遍,“秦老,我叫救護車吧。”
秦川穿著粗氣灌了一杯茶水,揮開他,“你先出去。守在門口。”
裴佳木眉梢都不動,聽到門哢嚓一聲關上,笑眯眯地問,“那麼我繼續了?”
“說,又容在哪裡?”秦老幾乎是壓著嗓子吼一聲。
“氣壞了您母親大概會很傷心,”裴佳木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容帶著點兒天真的殘忍,“您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我母親,到底應該多大年紀?”
秦川長滿老年斑的手在桌子底下揪住桌布攥緊,聲音低沉陰狠,“你到底從哪兒來?為了什麼?連自己母親的年紀都不知道嗎?”
秦又容如果在世,今年應該五十歲整。
秦川的注意力不在這裡,他一眼又一眼打量裴佳木,即便是秦又容的孩子,會和裴嘉木長得這麼像嗎?姨表兄弟,同父同母親生的兄弟也不見得這麼像?
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難道是裴正誠那個人渣染指了他另一個女兒?
連名字讀音都一樣?!
“因為沒人告訴我,”裴佳木好像終於意識到他的目光,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刷一下子扯掉,下頜微微抬起,眼鋒如刀,“我的母親,是西南c市附近一個小鎮裡某戶人家的瘋癲主婦,嫁到那裡的十來年裡,只有臨終清醒了一刻,這一刻鐘,夠她撞牆死掉了。”
“你說什麼?”秦川捂住胸口,瘋癲主婦,撞牆而死,他雖年老卻耳不聾眼不花,但是這一刻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裴佳木作為一個陌生靈魂,當時知道秦又容遭遇的時候,都受到了衝擊,何況秦川。
但是現在正是反擊的時候,不能軟弱,裴佳木壓住呼吸,一字一句清晰地甩給秦川事實,“我的母親,裴又容,二十多年前,被下藥致瘋,拐賣入西南深山,嫁給當地一個山民當老婆,苟延殘喘十餘年,忍受家庭暴力生下三個孩子,在……”
終究還是說不下去,裴佳木停頓了下,忽略了一句,“清醒過來後,撞牆自殺!這一次,您聽清楚了嗎?”
秦川臉色發紫,顫抖著手抓茶杯喝了一口水。屋子裡全是他沉重的呼吸,密閉的空間裡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敗氣息彌散開來,壓得人心胸阻塞。
裴佳木靜靜看著他的表情,並不打算給他喘息的時間,把第一份檔推過去,“更詳細的內容,您可以親自慢慢瞭解。”
秦川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喘了一會兒,氣息漸漸平穩下來,或者是真相太殘忍不能相信,他的眼神裡重新漫上來濃深的惡意,“我憑什麼相信你?”
裴佳木心裡冷哼一聲,狠毒大概已經刻到這父子倆的骨子裡,剛才那一點情緒反應,就是他對女兒最後剩下的東西了吧,微微太高了下巴,“你覺得什麼有什麼證據才能相信?”


  ☆、第76章 早晚一樣

秦川剛才著急之下出了一身冷汗,情緒穩定下來後就覺得坐在空調屋裡有些不爽利,身上的不適一出現,聽到幾十年不見女兒的消息引起的激動就又被壓下去了一些。
他活到如今,該有的都有,雖然人生沒什麼遺憾,卻也不想早早離開,所以現在世界上沒什麼比他的性命和健康重要。
而眼前這個小年輕實在可疑,山裡出來的孩子會養成這樣的氣度嗎?
別的不說,秦勝的皮相也是不錯的,十幾歲就被接回秦家,因為小時候的烙印,就算幾十年居移氣養移體到現在,偶爾的小動作甚至比不上眼前這個人。
而另一個外孫子裴嘉木那樣的,也只有裴家這樣數代積累屹立不倒的底蘊養的出來。
就算以上條件都不提,僅僅一張臉和一個名字,就夠可疑了。
裴佳木隨他打量,慢條斯理給自己再滿一杯茶慢慢品嘗。
僅這一小段時間裡秦川的反應,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之前他本來是讓季童按照定好的計畫一步步做的。
想辦法把秦勝收拾掉,然後拿回秦又容的東西,至於老傢伙,秦勝的兒女有幾個罪不至死,隨他們一起自生自滅。
還是季童想的更多,他回憶裴嘉木曾經提起這個姥爺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不滿,提起秦又晴的時候依稀也有些快樂時光。
因此他說服裴佳木親自來見秦川攤牌,看一看這老頭到底還剩幾分良心,如果有千分之一可能他當初是被蒙蔽,那麼手下留情對他好一點,免得後面幾十年裡想起來難過。
裴佳木其實並不是對秦川沒有不滿,只是無所謂,在記憶裡,這是一個陌生人,幼年時代沒有得到幫助,那麼以後也不會需要。
親自來見,不僅是為了順應季童的建議,也是作為當事人,應該比律師更有資格在秦川面前擺出這些東西的緣故。
這靜默的幾分鐘裡,一老一少的心神都穩定下來,秦川慢慢伸手拿了裴佳木推過去的那一疊檔,裡頭有極少的幾張秦又容在山裡時候的照片,都是集體遷入鎮裡時候留下的。
這一看,剛才抑制住的情緒又有些不穩定,照片裡的秦又容皮膚蠟黃眼神呆滯,穿著破破爛爛挺著肚子,一頭頭髮被被剪的參差如狗啃,除了那清秀的輪廓和霧茫茫的大眼睛,哪還有一絲記憶中那個驕傲的小公主的影子。
極慢極慢翻完並不厚的資料,眼睛在撞牆顱骨碎裂失血死亡上面停了一會兒,秦川嗓音乾澀地抬眼,“那個男人呢?”
他沒有具體指誰,但是裴佳木聽出來他問的這具身體的父親,那個買了媳婦的酒鬼,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酗酒過度身亡。”
春天時候發生的事情,當時車海幾個去了那邊采證,裴佳木大概知道可能是他們推波助瀾做了什麼,卻沒有仔細問,就當死了個路人吧。
裴老三酗酒過度睡在春天的山地裡,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好幾天,估麼著是凍死了。
因為聯繫不到他的兒女,鎮裡的人隨便把他埋了。
連裴佳葉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也就隨便地“哦”了一聲。
秦川長滿大片老人斑的手握緊,似乎因為無處發洩的情緒不能報仇而憤怒。
裴佳木推出去第二份檔,微微側頭一臉好奇,“你說,她一個養尊處優出入有車的大小姐,怎麼就落到人販子手裡了呢?”
秦川瞳孔陡然一縮,“你知道什麼?”
“總之知道的比你想的多,”裴佳木冷笑一聲,果然不是無辜的,“想不想一起跟我讀讀,以秦家勢力,在二十年前,怎麼就找不到一個人呢?”
那個年代車少人口流動性差,帶著一個瘋癲女人跨過幾個省進深山,可比現在顯眼多了。
秦川胸口又是一緊,這一場談話的節奏全部被眼前這個小崽子掌握住,他的每句話都牽動著自己的情緒。
這種感覺另秦川極其不安,他不能容忍有人控制住自己,裴佳木問他話,他偏不回答,伸手拿過檔,一頁頁翻看。
只是看了胸口開始發悶脹痛,秦川知道當年秦勝曾經耍小花招阻礙搜尋。
在他當時看來,這是兒子生怕能幹的姐姐早日回來威脅自己的地位,畢竟是外面找回來的,生怕自己地位不穩可以理解。兼之事發的時候剛好是秦又容因為一些事情狠狠訓斥過秦勝的時候,他會這樣很正常。
甚至,他實際是有些享受兒女為爭奪自己的東西討好自己智計百出的樣子。
當年秦川認為,一時的小阻礙無所謂,終歸人會找回來,讓又容吃點苦而已,她年紀那麼大,以後也學會謙讓一下弟弟,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訓斥秦家產業未來的主人,也實在過分了些。
只是那一耽擱,從此就再也沒找到。
季童沒有查到這些前因,卻對過程一清二楚。檔裡寫的明明白白,證據證人時間點一一羅列,秦勝怎麼給自己的姐姐下藥,怎麼把她弄出省,怎麼親自交給拐賣人口的人,怎麼派自己的嘍囉護送他們安然逃走,接著又刻意給了搜尋的人錯誤線索……
富家公子送個美貌的瘋女人交待賣往深山,這樣的事情太離奇,經歷過一輩子都忘不了,只要抓到了一個線頭,就總能順下去。
秦川臉色青紫,喘息聲越來越重,裴佳木走到門口敲了敲,外面守著的司機應聲進來,一見到自己老闆的樣子有些嚇呆了,連忙撲過去又是順氣兒又是掐戶口。
“送去醫院吧。”裴佳木收起桌子上另外幾份檔,在秦川面上一晃,淺笑這點點頭,“後面的事情更可怕,估計你承受不住。待你養好了身體,我再來告訴你。”
不論真假,秦川怎麼能容忍和自己家有關的秘密在眼前飛走,還是定語是【更可怕】的,急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把茶杯都揮落了兩個,“站住!”
淺褐色的茶水在白色的桌布上蔓延開來,司機想去攔人,手裡的人又丟不開,進退兩難。
裴佳木已經走到門口,半側身回頭看了他一眼,“反正事實已經擺在那裡,早晚知道都一樣,你也無力扭轉,繼續告訴你,大概救護車來了也不管用了,留著命才能聽完不是?”
這是公然詛咒秦川活不了幾天了,又指出他對自己家庭發生的事情早已失去了控制力,老廢人一個!
裴佳木知道,不論哪一條,都能讓秦川氣的跳起來,這老傢伙表面的平和修養都是裝的,內在比誰都好勝獨裁。
秦川惡狠狠拍了扶著自己的司機一巴掌,“把他給我攔住!”
司機有些鬱悶他隨便打自己,慌忙鬆開他一個箭步跨過桌子去攔裴佳木。
裴佳木一把拉開門,站在門口的走廊上,敞開的門外傳來客人和服務員不算低的交談聲,他仿佛任何公司裡的普通助理一樣微微點了點頭,“那麼秦董,改日再見。”
“攔……”秦川喊出一個字兒,聽到了外面的笑聲,好像是秦家的某個合作夥伴的聲音,後面的話就吞回肚子裡。
司機不敢上手扭住裴佳木,外面有人,這裡是金融街附近,來來回回的人身份都不差,秦川最怕丟臉,他清楚的很。
果然,秦川一手捂胸一手按住桌布伏在桌子上喘氣兒,鬆弛的眼皮下已經渾濁的眼睛迸射出惡狠狠的光,卻什麼命令都沒下,眼睜睜看著裴佳木腳步輕快地走了。
司機腳尖左右挪動了下,選擇把屋門關上回來繼續給他順氣兒,“秦老,我們去醫院嗎?”
秦川好半天終於緩過來,狠狠推開他,“叫所有人都知道我進了茶樓再出來不知道被什麼事兒氣的發病了嗎?”
司機默默站到一邊,心裡不屑,給這樣的人當司機,見過的齷齪事兒多了,偏偏他們還都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臉,根本就是驢糞蛋子表面光!
桌子上裴佳木留下的兩份文件被茶水浸濕了些,秦川抓過來隨便抹抹仔細看,尤其是第二份。
裡頭提到秦勝把秦又容弄出去的時候用的兩個嘍囉,他仔細回憶,好像許多年前,兒子身邊是經常會出現一些人,這兩個依稀眼熟。
秦又容日復一日找不到後,秦川有一段時間心情惡劣,撞到秦勝跟一群看著就不是好東西的傢伙從某個會所出來,回去就把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當時秦勝辯解是自己小時候的朋友,當年吃不飽得到了他們的接濟,總不能發達了以後不念舊情,只是時不時請客吃個飯而已。
後面父子倆是怎麼談得,如今秦川已經忘記了,他只想起來,那之後秦勝身邊的朋友就都是同樣家境出來的一些年輕人了。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秦川終於琢磨清楚了舊事,面對茶漬汙了的紙頁,漸漸握緊了手,現在的重點不是當初如何,而是拿著這些證據的人。
“去查查,今天來的這個人是誰?我要他的全部背景資料。把秦勝叫回來。”秦川把檔疊起來握在手裡,站起來理理衣服,“走吧。”
司機垂下頭,把資訊發給其他秦家的保鏢,默默地稍微處理了下包廂,跟在秦川後面出去了。

  ☆、第77章 報應來得遲

裴佳木從包廂一路走出茶樓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倒是在金融街的停車場獲得了好些注目禮,畢竟就算是c市,開著這樣的車招搖過市的人也並不多。
季童在他上車的時候就來了電話,“工作的事兒處理完了,要不要去山裡燒烤?”
裴佳木聽他略微小心的口氣,嘴角微微翹起來,“心靈沒有受到傷害,放心吧,燒烤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季童松了口氣,“保姆阿姨的收益堪比五星大廚,車海他們就等著投喂呢。”
裴佳木一路跟他聊著天開出主城區,進了環城大路油門一踩,跑車飆出一道閃電。
進了紅磚大院的門,就能聞到濃郁的香氣,幾條狗狗坐成一排吐著舌頭等投喂,寶寶跟牧羊犬擠在一起一樣瞪大眼睛盯著烤架。
裴佳木下車把身上的高檔訂制西裝外套一扔,穿著手工襯衫就站到烤架前頭,“還需要我做什麼?”
季童挑了點兒烤好的給他裝一盤,“需要你幫忙吃。”
裴佳木就樂了,接過來大快朵頤,“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等我先吃個雞翅膀。”
旁邊一直看眼色的車海和范思達也籲了口氣,車海給他夾肉片,“那麼你吃著,我們捋順一下提問順序。”
范思達抽了他後腦勺一下,“就一個問題,感想如何?”
裴佳木咽下去一口肉望天,“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不知道老天什麼時候收他,萬一他早死了就可惜了,我們替天行道吧。”
季童默默拍拍他的肩膀。
裴佳木一晃閃開他的手,“喂,我又不是十七八的純潔少女,沒有這麼脆弱易傷害。小時候就知道那老頭是什麼樣的人了好嘛。”
當初秦川把女兒加入裴家,也是打了借點兒裴家在體制內的光的意思。
結果沒想到女兒嫁過去就沒在家裡拿到過話語權,還跟女婿不睦,根本沒有一點兒有用的手腕,要不是生了個兒子,估計被擠兌的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按事業,秦家比起裴家來又弱勢一些,秦老頭連幫女兒撐腰的心思都沒有半點兒。到秦又晴把自己憋屈死,還剩一個沒什麼接觸的小外孫,他的心思就更提不起來了。
裴正誠敢生敢養,別的不提,所有的孩子但凡被認了,吃穿教育都是很好的,何況裴嘉木這個正牌的婚生子。
秦川稍微想了想自己沒什麼立場,就果斷把這條線放棄了,就當棄子。
後來也隱約一直收到消息,得知裴嘉木為了個男人跟家裡鬧翻,他還頗得意地覺得之前沒在這個孩子身上花心力果然是正確的,否則這麼一鬧騰,多大的心血都浪費了。
再聽到裴嘉木的浩星多麼後起之秀,也只是微微可惜,畢竟他覺得自己的兒子秦勝和兩個孫子也是不差的。
裴嘉木失去母親的時候年紀小,好在沒有後媽,也沒人敢把他怎麼樣。只是畢竟是失去母親,這樣的情況下,母系那邊的親戚沒有絲毫問候,就跟沒有這些人一樣,他當然是記在心裡的。
到了年紀漸長,偶爾發現裴正誠和秦川相遇,兩個人也是客氣寒暄彬彬有禮,仿佛對彼此並不陌生的樣子,才恍然大悟,沒什麼用的自己確實是不用維護的關係。
裴佳木一邊吃一邊有些淩亂地講了點兒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引起車海和范思達一片同情。
范思達眯著細細的眼睛盯著烤架上嫋嫋升起的煙氣,“這麼一看,這個院子都沒有一個童年幸福的孩子……”
眾人一愣,還果然是。
車海范思達兩個無父無母被抓去幼年就開始訓練,季童是個孤兒外星人,裴佳木上輩子遭遇豪門冷暴力,這輩子的更別提……想來想去只能但願寶寶不記得她兩歲半以前的事情。
車海嘴賤,挑一串有些涼的金針菇培根豆皮圈給寶寶,“還記得媽媽嗎?”
寶寶一愣,本來開心的笑臉就沒了,整個人仿佛籠在小小的陰影裡,眼圈紅了……
臥槽,記得!
范思達咻一下子把車海踹倒,一把把小姑娘撈起來抱在懷裡,“哦了,跟叔叔遛狗去吧,我們出去跑個步回來繼續吃。你給當裁判,哪只狗狗跑的快就給多一塊肉。”
寶寶撇了撇嘴,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垂下頭,“不要。”
眾人又是一驚,然後一喜,裴佳木去把他接過來抱在自己懷裡,“那想要什麼?”
她一直乖巧的驚人,不怎麼挑食,不反駁人的意見,不表達自己的不滿,如果不是高興的時候會很明顯,大家甚至不好判斷她的喜好。
這個樣子其實是不正常的,從她進入幼稚園開始,已經是班級裡老師的特殊注意物件了。
裴佳木或者季童每週都會跟老師仔細談談討論怎麼引導她的性格發展。
這還是頭一回,寶寶表達自己不願意做什麼。
裴佳木見她不答話,耐心地再問了一遍,貼著她的臉蛋蹭了蹭。
寶寶抱著他的脖子,把臉蛋埋到他頸窩裡,好像不想說話。
裴佳木沖大家搖搖頭,抱著她去屋裡,上到露臺在秋千椅子上坐下,“想媽媽?跟舅舅聊天好不好?”
寶寶摟緊他的脖子不抬頭。
裴佳木也不強迫她,默默抱著她吹風,感覺到懷裡的小身子微微顫抖,襯衫的領子有點兒潮濕,眼睛也忍不住酸澀起來,吻吻她的發頂,“寶貝,哭的時候可以出聲,舅舅會一直在,一直在你身邊。媽媽也會遠遠看著你。”
寶寶終於發出了點兒細細的抽噎,這是裴佳木見到她一年多以來,第一次見她長時間的哭泣。
裴佳木覺得好像心肺都被小孩子細軟的哭聲泡的發皺,眼淚也跟著忍不住,竟然不能自抑地陪著寶寶哭了一場。
底下范思達按住車海毆打了一頓,然後三個人燒烤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地時時往樓頂看。
最後季童歎一口氣,拿了毛巾端著溫水上去,結果一上天臺就驚呆了,一大一小抱著哭的涕淚橫流相對抹淚。
原來裴佳木抱著寶寶不能動,拿襯衫袖子抹淚,上好的手工訂制襯衫弄得好像醃菜。
寶寶開了閘哭的連綿不絕,哭著哭著感覺好像舅舅不太對,抬頭對上兩隻水汪汪的紅眼睛,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就抬著小手去抹他的臉。
但是不論是她還是裴佳木,其實都難得哭一場,抹著竟然也抑制不住,索性就對哭。
寶寶年幼懵懂,記得許多事情卻不一定全都懂,她只知道是不能討人嫌的,哭就不好,有什麼都憋著。
而裴佳木,也是看起來安靜無憂實際上心裡藏事兒的人。從這點上說,還真是外甥女像舅。
季童看到這一幕就僵在天臺樓梯口,有點兒不知道到底是過去阻止還是讓他們發洩完了比較好,哭聲裡的情緒,好像並不是特別絕望,只是哭的他也覺得空氣潮潮的。
還是裴佳木看到他,哼了一聲,“給我弄點兒水洗臉。”看季童接了指令就轉身,趕緊補了一句,“別讓那倆上來。”畢竟有點兒太丟人。
季童了然,下去端了溫水毛巾上來,給這甥舅倆洗臉。
裴佳木先給寶寶洗乾淨,然後抱著緩過來有些羞澀的小姑娘整理自己,理著理著忍不住笑了一聲,“真是莫名其妙,除了母親去世,這輩子就這一回眼淚多。”
哭泣好像確實可以排除體內不好的物質,心裡都敞亮了許多。
寶寶坐在他懷裡,聽到笑聲轉臉仰頭看他,然後悄悄去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季童把洗完的毛巾丟到水盆裡,坐在兩人身邊,腳一蹬地,秋千椅嘎吱著晃悠了兩下,“孩子總是容易引動人的情緒,這樣也好。”
裴佳木任由寶寶握住自己的手指,用另一隻手把她整個手包住握在掌心,“可能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豁達,總要恩仇盡報,後半輩子才能踏實入睡。”停了停,“你們還沒告訴我秦勝那裡怎麼樣?”
季童皺了皺眉毛,“太精彩,一定會影響你的食欲,本來打算飯後再告訴你。”
在網路入侵放了那些東西在秦勝的電腦上給他看的同時,他們還放了蜻蜓那麼大的私人飛機背著攝像頭進去,感謝秦勝那位大早晨開窗吹風的小蜜,拍的實在太清楚了。
秦勝完全是個變態,那樣的狠毒的反應,毆打人後瞬間回復的情緒,只能是反社會人格。
當然這也提醒季童後面做事的時候更加小心周全。
裴佳木往後一靠,“晚上再告訴我吧,或者在他倒楣之前,讓我知道他罪有應得就好。”
★★★
被他們討論著的秦勝,剛掛了和某些下屬的電話,就接到了老爹的傳召。
秦川在電話裡就說了五個字,“來c市,立刻!”
秦勝剛生過一場氣,被這樣生硬地召喚,瞬間氣的臉色扭曲,深呼吸了兩口才壓住聲音平靜應道,“是。”
聽筒裡幾乎是立刻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老狗!”秦勝惡狠狠地嘟噥了一聲,轉身抓住旁邊的一個花瓶用力砸到牆壁上,崩碎的瓷片劃過他的臉頰,帶出一道極細的血痕,花瓶裡的營養水撒了一地,鮮花萎靡地沉在水跡裡被他毫不猶豫地踩過去。
到浴室用涼水潑了兩把臉,秦勝看了看鏡子裡自己日漸蒼老鬆弛的皮膚,抹一把還在滲出血絲的傷痕,舔了舔帶著血腥氣的指尖。
老傢伙還不死,自己就永遠沒辦法完全自由!

  ☆、第78章 內鬥

秦勝收拾好了叫上司機往c市去,一路上翻來覆去想老頭子對他的語氣。
如果是平時他可能還容易壓下些火氣,但是早晨剛遭到了挑釁和威脅,許久沒有動手的機會,雖然幾乎親手把一個人打殘,但是那個程度遠不足以發洩他的怒氣。
越想越覺得特麼的老頭子的存在就是自己這輩子的最後一座大山。
司機對他算熟悉,戰戰兢兢終於把人拉進秦家的院子,等到秦勝下車哐一下摔上車門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秦勝臉陰的幾乎要滴水,趁上臉頰上那一道有些紅腫的血痕,白眼球上密集的血絲,幾乎像是來討債的惡霸。
所以秦川坐在正廳拄著拐杖一看到他的樣子火氣也上來了,手裡的拐杖一頓,“怎麼搞的這個樣子?!一點兒穩重勁兒都沒有!”
秦勝必須把自己的火氣發出去,幾乎是有心找茬,往秦川對面一坐,腳就蹬到茶几上,腰也塌下去整個人就跟一坨不明物一樣糊在沙發上,說話的語氣也是陰陽怪氣的,“不是給您那一句立刻嚇得麼。”
這是秦川最討厭的姿態,秦勝知道的很清楚,所以他故意這麼做!
他被帶回秦家的時候已經十五六歲,市井底層生活在他身上的烙印本來就很難抹掉,尤其是進了這個家之後,所有人都明裡暗裡嫌棄嘲笑他這幅樣子。
那兩個時時刻刻脖子都昂著的姐姐尤其,雖然她們沒有像某些人一樣當面說過難聽的話。
但是同桌吃飯時候聽到筷子撞碗就皺起的眉頭,永遠挺的筆直的腰,拿東西時候理所當然就姿態漂亮的手指,跟人聊天時候自然而然地外語切換……
一切一切微小的細節,一切一切所謂的教養都是砸到秦勝神經上的重錘!
所以他雖然表面上日漸變成一個富豪之家的少爺、大企業的掌權人,有修養的中年人,但是私底下以及生氣的時候,卻更願意有意無意表現出最讓人討厭的架勢。
果然,秦川本來就皺著的眉毛恨不得絞在一起,拐棍敲了敲地面,“你這是什麼樣子?!”
秦勝朝天花板翻個白眼,並不看秦川一眼,覺得如果這時候有根牙籤讓自己嚼兩下再沖老不死吐過去更帶勁兒,“有事兒說事兒,你管我如何?”
秦川猛然用力吸了一口氣,嗓子眼兒裡轟隆隆作響,隨著他日漸老去,這個兒子是越來越不受控制了,把那疊檔往桌子上一摔,“你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秦勝眼皮一跳,想到早晨送到自己那裡的資料,把腳放下去探手抓過來,翻開封面的時候還撩起眼皮觀察了一下老不死的神情。
一個不願意放權,一個想當家做主,父子倆暗地裡的較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是今天秦川拿到了一個被埋藏許久的真相,覺得理所當然可以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
而秦勝因為早晨的危機做了一個決定,更加肆無忌憚,慢慢讀了第一頁,緩緩舒了一口氣,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就好。
如果有人想把真相報給他一眼報給這老傢伙,就等於又被抓住了一個把柄。
二十多年前秦又容的事情,根本不算事兒,秦勝想明白了,把一疊紙張往桌子上一扔,“怎麼?”
秦川被他這無所謂的表情氣的胸口又是一緊,喉嚨幹癢,但是因為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跟唯一的兒子吵架,他早把保姆什麼的都趕開了,以至於這會兒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你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
秦勝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有什麼可解釋的,假的怎麼樣?真的又能怎麼樣?”頓了頓,仿佛意猶未盡地歎了口氣,“我就說嘛,這麼多年沒什麼消息,也該是死在某個角落了!”
完全有恃無恐,他是秦川唯一的繼承人,以及他很清楚,秦勝絕對不會把秦家的財產交給外人管理,那麼就只能是自己。
秦川呼吸更急促,他早晨在茶樓就氣的要死,沒有及時去醫院,到了家午飯沒吃兩口一直坐在這裡等秦勝回來,結果等來一個供認不諱。
而秦勝這樣我就是幹了你能耐我何的姿態,更是讓他血壓飆升,暴喝一聲,“你簡直禽獸不如!”說著半站起來抬起拐杖舉了舉,沒打到秦勝,自己倒是一個踉蹌倒回沙發裡,腦袋磕到紅木沙發堅硬的靠背上。
秦勝就懶洋洋地坐在對面,看著他磕的暈暈乎乎顫抖著丟了拐杖扶著額頭,絲毫沒有上來看護一下的樣子。
秦川覺得眼前有些模糊,朦朧中第一次實實在在感覺到對面那個是自己兒子的男人身上深切的恨意,一時間脊背上冷汗升起,整個人都有些僵硬了。
秦勝優哉遊哉看著老頭掙扎了半天,終於按了呼叫鈴。
保姆步速正常地進來,看清楚了秦川的樣子才急起來,趕緊喊人叫救護車,一時間整個秦宅都忙亂起來。
只有秦勝冷靜地坐在一邊旁觀自己的父親掙扎呼吸冷汗冒了一身,有些遺憾不能親自動手。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生一面給秦川上了呼吸機一面喊,“家屬跟著一起上車!”
秦勝站起來踱著方步過去,語氣輕鬆地問,“是不是就這麼癱了?”一般這麼就可以半身不遂了,不是嗎?
醫生彈著藥水裡的氣泡,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樣冷漠的語氣,真是家屬?
秦川意識還算清醒,只是清醒不如糊塗,聽到的見到的讓他心臟跳得更歡騰了。
送到醫院搶救的過程不提,秦川倒是頑強,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就清醒過來。
住的是私立醫院的高級病房,護工專業,他一醒來就立刻叫了醫生通知家屬,安排飲食,處處到位。
秦川覺得半身麻痹,左邊身子精細動作不能做,說話倒還清楚,見進門的第一個人是跟了自己許多年的保鏢兼司機,就松了口氣,“那個混蛋呢?”
保鏢板著一張臉,“今天是公司的月度大例會,秦總早晨八點半離開開會去了。”
秦川想想自己一輩子的心血在那個忤逆貨手裡,心臟又多蹦躂了幾下,“昨天讓你查的那個人呢?”
保鏢早晨被秦勝糊了一巴掌,臉上還微腫,但是秦川一點都沒注意到,心裡也是抑鬱,一面琢磨怎麼拿到工資之後辭職,一面儘量簡潔地彙報,“那個裴佳木,今年二十歲,畢業與s大電腦系,目前在經濟相關方向讀研究生。確實是西南那個省份考試出來的。還有一個妹妹。是、”話到這裡頓住,他是知道曾經的裴嘉木和季童的關係的,“目前跟季童住在一起,按照資訊他們的關係應該是戀人。”
秦川驀然瞪大眼睛,有些渾濁發黃的眼珠好像要滾出來,“哪個季童?!”
保鏢面無表情,“就是浩星的那個季童。”
秦川已經不太靈活的腦子裡瞬間湧入無數種陰謀。前後兩個人,相差近十歲,名字只差一個字,長得這麼像,會都是自己外孫子嗎?
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兩個女兒都沒有這麼像,同父同母的兩兄弟也不見得這麼像吧?!
一定是姓季的那個小子,當初放了他真是養虎為患,如今翅膀長硬了回來給嘉木報仇嗎?
反復想了幾回,秦川一拍床鋪,“你肯定查錯了,再去調查。”在保鏢一聲不響轉身之後,又趕緊叫住,“不不不,你去聯繫那個裴佳木,叫他來見我。昨天他手裡還有些東西的吧?”
保鏢轉過身低頭微微鞠個躬,“是。儘量今天下午給您請過來。”
秦川看著他出去關上門,才重新脫力倒回床上,抬起紮著針頭的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額頭,心裡還在繼續琢磨,雖然這個小崽子是季童弄出來報復自己的,但是秦勝承認了真的是他害的秦又容,所以,那些資料裡許多事情可能都是真的。
既然這樣,絕對要握在自己手裡,秦勝那個白眼狼,真以為這樣就能當家做主嗎?他好像忘了,兩個孫子都是自己教大的。
★ ★ ★
實際秦川被送進醫院半小時後,季童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只是當時裴佳木剛抱著寶寶哭完一場,他覺得不告訴他比較好。
到了晚上兩個人收拾完並排躺在床上,季童才拖過筆記本把傳過來的資料挨個給他看了。
裴佳木看到後面簡直要笑出來,“真應了我中午說的,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讓自己捧著的兒子插一刀,想必他很高興。接下來呢?”
季童把早準備好的郵件點了發送,“嗯,車海今天負責跟在秦勝附近,新的蜻蜓已經放飛了,估計很快就能看到秦勝在做什麼。”
父親住院,秦勝並沒有守在病房,照舊找了年輕女人尋歡作樂,發洩了一通之後獨自去泡澡,正渾身舒泰,擱在旁邊的手機發出一聲悅耳的提示,兒童軟軟的聲音,【您有一封新郵件】
清晨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又爬上脊背,熱氣嫋嫋的浴缸好像一下子冷了下來,秦勝確定,自己的手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語音提示。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又叮咚一聲響,還是那個兒童聲,【郵件接收完畢,要打開看嗎】

  ☆、第79章 閑棋

“不看!”秦勝下意識地回了一句,話音沒落自己就捂住自己的嘴。
那柔軟的童聲有些僵硬地回復,“不看不行呦~這就給您播放!”
放著手機的檯子離的稍微有點兒遠,秦勝雙臂用力按住浴缸要坐起來,在水裡滑了一跤又坐回去,尾椎骨磕到浴缸底兒上再加上熱水,渾身燥熱劇痛。
等他掙扎著邁出浴缸探手抓到手機,卻沒有立刻摔出去,而是遲疑地拿到眼前……
最新款的大螢幕智慧手機,還是上一個女人纏著自己買的一對兒,畫質聲音都清晰的很。
裡面自己熟悉的那個兄弟,夾著雪茄吞雲吐霧,面向鏡頭問一個人,“勝哥真這麼說?”
有個沒出現在畫面裡的聲音應了一聲,“沒錯!”
接著第三個人說,“他是在岸上呆久了,拿著咱們賣命換來的錢過的太舒坦了吧?”
秦勝濕漉漉的手握緊了手機,螢幕好像都被他按的扭曲了,那幫喂不飽的混蛋,果然都有二心了。
螢幕裡,那個拿著雪茄地頓了頓,默認了另外兩個人的說法,“但是咱還得靠著他,所以暫時就哄著吧,再去說說。”
秦勝冷哼一聲,又不太確定這些人提的是哪一次自己沒答應他們要求的事情。
他並不害怕這些人造反,畢竟雖然在公海有了幾條船,還有個小小的島嶼當基地,但是這一夥子,比起那些在國際上橫行的黑幫還差得遠。
甚至在某些幫派眼裡他們根本就是肥羊。這就是那個抽雪茄的說要靠著秦勝的原因,沒有秦勝靠著關係從華國軍方軍械更新換代弄出的槍械走私給他們,他們早被吞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畢竟國際上那些老傢伙們,不少都是延續了多少代的勢力,有的甚至就是大商人控制的黑勢力。
這一小撮人不過是在各大勢力的角逐夾縫中撈點兒肉湯,又有穩定的武器來源才能一直存活至今。
那幾個人有談了點兒似是而非的話,聽在秦勝耳朵裡,無非是對他的猜忌背叛,很快他就下了決心,有幾個人是該換換地兒了。
手機一閃,好像是因為進水黑屏了,換氣扇裡的風吹到身上,讓秦勝忍不住一陣哆嗦,他很隨意地把手機用意砸了幾下,然後丟進垃圾筐泡著了。
★★★
裴佳木跟季童並頭看到秦勝浴室裡的手機被自動連接下載郵件,在秦勝要站起來的瞬間,季童把筆記本一扣。
裴佳木一愣,抬眼去看他,“不是要看看他的反應嗎?”
季童擰著眉毛,哪裡知道秦勝是在泡澡,“他長得太醜,有礙瞻觀!睡覺吧。”
裴佳木再次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一個仇人老傢伙,有什麼可吃醋的。”
季童惡狠狠地翻身把他壓住,“反正除了我,別的男人的身體你都不能看,那麼醜的看了會有心理陰影的。明天我講給你聽好了。”
裴佳木摟住他的脖子拉下來,用力親了他一口,壓低聲音道:“好吧,隨你隨你。”
這是自投羅網了,季童哪肯放過到嘴邊的肉,低頭就把人咬住了。
(づ ̄3 ̄)づ╭?~
儘管腰酸背痛,第二天裴佳木還是很早就醒來了,一睜眼就看到季童端著小本子坐在旁邊指尖飛舞。
他蹭蹭爬過去拱到季童身邊探頭,一排代碼,“你做什麼?”
季童眼睛盯著螢幕,只挪動了下腦袋親了他的額頭一下,“稍等。”
裴佳木就不問了,就著季童抬起胳膊的姿勢趴到他懷裡,眼花繚亂地盯著一排排飛閃而過的代碼,漸漸地困意又上來,索性閉上眼睛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來就是被手機吵醒了,季童本來想翻身出去接電話,看他睜開眼睛了,就坐在床上滑開接聽。
裴佳木離電話很近,模模糊糊聽到裡面彙報,“……控訴我們不給他實現夢想的機會!說我們一定會失敗……嗯,沒錯,有專門的註冊,拿到過,九道和江希都簽過字……監控也有……ok,要求他忍一個月交接?沒問題。”
“按原來的計畫辦理就好,一定儘量保留證據。”季童放了電話,順手就按到裴佳木的腰上,“還睡嗎?”
“再睡就僵硬了,”裴佳木伸個懶腰,感覺渾身酸溜溜的,沒有特別的不適,“剛才怎麼了?”
季童站起來扔掉睡衣換家居服,順手給他倒了一杯水端進來,“劉升龍終於忍不住了。這一個月以來江希和九道跟他走的特別近,三個人每隔一兩天就要約見一回。劉升龍前面好幾次誇下大海口,說自己關係不一般,很快就能幫人拉下資金。”
“但是公司一直不給他批項目是嗎?”裴佳木懶洋洋喝了一口水。
季童一邊從衣櫃裡拿出兩個人的襯衫衣服擺好,一面理所當然地點頭,“不但不給他批,還要把態度表現得特別傲慢不當回事。”
裴佳木很少見他這樣得意的樣子,仔細想一想,忍不住感歎,“幸好我不是你的敵人!感謝季總從來不對我用腦子。”
季童把他從床上抱起來,幫他脫掉睡衣,興致勃勃要給他換衣服,聞言很是驕傲,“要感謝你自己眼光好。”
裴佳木掙脫開自己穿衣服,啐他一口,“受不了你了,這得意勁兒地球都盛不下你了!”
季童今天心情特別好,難得跟他繼續貧嘴,“地球確實不太夠我施展,你忘了我是從哪兒來的麼?”
裴佳木徹底無語了,翻個白眼兒去刷牙洗臉,只是叼著牙刷對著鏡子看看,也覺得季童好像沒有誇張,忍不住就又笑的跟白癡一樣。
季童做事情總是開始的時候看起來毫無頭緒,等到漸漸到了後期就會發現每一個步驟都是有用的。有時候雖然有一些看起來是閒置的棋子,但是放著放著就總能讓他找出用處來,甚至不經意變成一個殺手鐧。
比如這個劉升龍,本來就是因為劉總的關係拉不下臉面養的一個閒人,換到任何一個公司手裡大概就是多出一個人工資吧。
但是季童見了他幾次之後,敏銳地抓住了他的性格特點和所謂夢想,不到一個月就找到機會把他扔到投資部去了。
接著再給他畫一個大餅,讓他覺得抓住了好項目,未來就在眼前,夢想唾手可得。但是浩星上層,不論是他投資部的領導鄭經理還是財務相關領導,沒有一個同意他的執行計畫,眾口一詞慎重押後再議。
劉升龍這段時間硬是把自己搞的內憂外患。
家裡不提,有劉欣欣那個死對頭,時不時刺兒幾句,除此以外他感覺好像最近二叔對自己也沒那麼信任了,對自己的工作專案提出了好幾次質疑,而外面好不容易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又跟小夥伴兒們誇了大口,做不到可就丟大人了!
他本性剛愎自用好大喜功,這會兒估計差不多到了臨界值,就差臨門一腳。
裴佳木琢磨著,季童後面不定又安排了什麼幫他下定決心呢。
等他出來的時候,季童已經把保姆阿姨準備好的早餐熱好,兩個人坐到餐桌上,裴佳木丟開劉升龍的事兒,“昨天沒讓我看完的秦勝後續呢?哦哦,還有,今天早晨你幹什麼呢?”
季童想想早晨起來看完的秦勝那鬆弛的皮膚挺著的將軍肚,厭惡地皺皺眉,“我們給秦勝發了他公海那邊的兄弟們背後對他的議論,想來他這會兒已經開始琢磨幹掉哪一個了。”
至於今早,“我攔截了他所有發出去的資訊,讓他跟自己的另一份事業失去聯繫了。同時,還當五好公民給有關部門送了點兒消息。”
車海和范思達並沒有完全跟曾經的生活斷開,偶爾還裝作正義的高級駭客給國際刑警當一回線人,這就又用上了。
★★★
秦勝一夜沒睡好,琢磨到底哪一個最該殺,早晨六點多就去連絡人,結果衛星電話撥不通,發出去的消息在一小時內沒有得到回復後,神經蹭一下子就崩斷了,順手抓起身邊的東西就往牆上摜!
這些年他花在公海那幾條船上的心血並不比用在國內秦家生意上的少,從拿到的利益來看,甚至公海那邊的比秦家還要值錢的多。
畢竟秦家還有個董事會呢,就算秦川死了,他也不能一言堂。
所以公海那邊出了事兒,不吝於在他身上割肉!
保鏢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地狼藉渣滓,心中悄悄籲了一口氣,幸好秦勝昨天用的那個女人沒有留宿,否則自己今天可能得接個拋屍的活兒。
秦勝砸的虛脫,出了一身汗,才覺得心裡舒爽了點兒,見到保鏢一揮手,“訂機票去新城。”
新城是華國出境後往太平洋地區過去的一個小國中轉城市,保鏢一愣,剛才把開會的謊言送給住院的秦川,這就要出國?忍不住問了句,“老爺子還在醫院沒有醒……”
秦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管他去死!你端誰的碗?!”
“是!”好心沒好報,保鏢垂下頭翻個白眼兒,默默轉身。
秦川眼角一瞟掃到躺在地上的檯曆,又叫住他,“站住,訂後天的。”
幾條船每個月會在固定的時間輪流開到附近的島國補給以及接送上去玩兒樂的客人,去早了也過不去,反而打草驚蛇。
保鏢籲了口氣,“需要酒店嗎?”指尖因為興奮不自覺扣住褲縫。
秦勝已經有五六年沒有去過那邊,心裡也不太有譜,煩躁地踹開倒下的檯燈,“算了,訂明天傍晚的,要酒店,我過去住一晚再說。”

  ☆、第80章 萬事俱備

保鏢按秦勝的要求給他訂了三張票,拿到另外兩張護照的時候稍微有些驚訝地揚了下眉毛,倒沒想到會是這位。
秦勝離開華國沒有帶任何常用的保鏢,而是同兩個生意場上的夥伴,其中一個開娛樂場所的照舊是他多年朋友,另一個卻是實打實的生意夥伴。
上飛機前他的心情還是蠻輕鬆的,因為昨天在他砸完屋子沒多久,就聯繫上了公海那邊的人。
管事的二把手規規矩矩回了所有問題,對他要招待朋友過去玩兒表示熱烈歡迎,並且非常誠懇地轉述了船上兄弟們對他的想念。
他不知道,在飛往同樣目的地的幾班飛機上,有好幾個目的同樣是“過去玩兒”的華國特殊部門成員。
季童這邊照常去上班,只是這天早晨沒走到公司門口就接到周韓的電話說劉升龍堵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等著越級上報。
劉升龍認為各級部門領導都是怕擔責任才不敢在自己的項目執行計畫申請表上面簽字,而作為浩星大老闆的季童既有一票通過權,又肯定比他們眼光長遠,所以他乾脆不打算等鄭經理等人審核了,打算直接靠著自己的特殊身份越級找季童親自談談。
季童聽完周韓這些轉述直接樂了,果斷轉身離開辦公室回家打算繼續跟裴佳木一起睡回籠覺去。
在重新坐到車裡,范思達來電話了,“秦勝比咱們想的快,早了一班飛機。”
秦勝也算老狐狸,讓保鏢訂了機票,到起飛之前兩小時改成了上一班。
季童一踩油門,車子飆出車庫,“我先回去看看他們船上的情況。”按斷他的電話重新撥給周韓,“這個星期後面的日子我都不去公司了,事情你跟趙玄雨看著處理。如果劉升龍要走,可以當著他的面給我打電話。”
周韓有些疑惑,“不至於為了躲那麼一個貨三天都不來上班吧?”
季童低笑一聲,“當然是有別的事兒,劉升龍算什麼東西。”
“也是,那隨你,有大事兒我電話聯繫你。”周韓也笑。
兩個人把幾個重要的事情捋了捋就掛了電話,季童重新打開跟范思達的聯繫。
秦勝公海的那些船,每一艘的設備都很先進,雖然沒有網路,但是為了定位和與陸地聯繫,衛星電話和導航系統都很先進。
季童需要的就是這些,這個地球上人類目前使用的通訊設備,在數千年後的星際時代來看,是最基礎的編碼方式,偶爾用一次這樣的管道,對他來說不算違反不干涉規定。
他直接開到半山別墅,那邊的設備更齊全,進去調試完畢才十點多點,因為以前范思達他們就混過去做過標記,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從公海用十節左右速度慢慢向陸地靠近的一艘大型客船。
十一點的時候裴佳木打來電話,“沒去上班?”
季童一拍腦袋,“我在半山這邊,秦勝出國了,你想看熱鬧可以過來。”
“熱鬧方便看?”裴佳木本來趴在床上懶洋洋的,不知道是最近補多了還是秋燥,季童總是精力旺盛。
季童扣扣桌面,“車海范思達兩個,閑的骨頭癢癢,說要去現場玩兒,他們帶了‘蜻蜓’。”
裴佳木腦內了一下游輪、賭船、特工等等,激動了,“我立刻過去,什麼時候開始?”
季童就知道他喜歡,“稍安勿躁,大概要兩三天之後,佳葉這幾天不是不太忙?你過來跟我單獨呆兩天唄。”
裴佳木揉了下還在酸的腰,“呸!”
呸完之後,裴佳木還是慢悠悠起來,收拾了兩件日常衣服,又挖空冰箱去對門打好招呼大包小包去半山了。
半山別墅那間牛逼哄哄的放映室,還是那個巨大的電腦機櫃,地上的線理的跟處女座強迫症一樣,裴佳木找了一圈推開這間屋的門,就見季童帶著護目鏡坐在十來個螢幕前面牛逼的好像站在世界之巔俯瞰眾生一樣。
“你這偽裝的,夠徹底的!”裴佳木嘖嘖看他幾個螢幕上的圖像,都是俯瞰圖,不知道透過什麼監控設備抓到的。
季童嘚瑟地吹了個口哨,“帥不帥?!”
“帥瞎了!”裴佳木往他手邊放一杯水,再仔細打量周圍的情況,又想笑。
上個月還拿這個房間忽悠大神,正正經經的放映室研發中心在季童手底下就變駭客密室了。
季童把他抱過來放到自己腿上,“等我畫個設計圖,復原一下當年我站在星際戰艦指揮室裡的樣子給你看,比這樣子帥多了。”
裴佳木感覺頭頂“叮”一下,“呦,我以為你就是個小兵呢,不是開著戰艦跟人同歸於盡麼?站到指揮室裡?!什麼級別?”
“倒是忘了說了。”季童頓了下,反應過來,只跟裴佳木講過自己曾經是軍人,來到這個世界的原理,大略說了念書的細節,真沒細講過什麼從軍的故事。
曾經作為一名帝國軍人的時候,他是受過嚴格的保密訓練的,對工作內容向來諱莫如深,換了個世界,成了潛意識裡的習慣了。
而裴佳木,重生一回畢竟現在更重要,季童是犧牲的,那麼可能結果很慘烈,他就沒什麼興趣去挖愛人曾經的過去了。
“嗯?講講唄,”裴佳木看看幾個螢幕上的圖像,都挺無聊的,“總不能盯著這些過三天吧?”
季童摩挲著裴佳木的脊背想了想,“從哪兒說呢?我當時不算在人類地球的軍隊體系內,應該算,某個家族的私兵。讀書時候,學的科目叫戰艦指揮。”
人類在星曆三千多年開始使用機甲,一般機甲都有兩套作業系統,直接精神力操作的,和替補手動操作的。
精神力作業系統能讓機甲做出更精密靈活的動作,只是需要使用者有極強的精神力及控制力。這套系統逐漸開發到可以操縱中型戰鬥艦,後來更是進一步擴展到星艦戰鬥群操縱。
戰艦指揮系,入門級指揮的精神力就已經需要百萬裡挑一的人才,季童是帝國默海中央軍校戰艦指揮系的高材生,畢業時候初入部隊就能以一人之力操縱近百艘規模的戰艦群完成教科書上的全部戰鬥編隊類比。
因此他被選入當時人類帝國最厲害的默海軍部,進入默海軍方戰艦指揮預備隊。在其中一呆九年,到人類的星際疆域與矽基生命相接,一次遭遇戰中因帝國其他家族人陷害犧牲。
這些故事,斷斷續續,季童講了大半天,他自己覺得乏善可陳,裴佳木聽的興致勃勃,到後來甚至拿著筆記本開始記錄,“你之前講過,這個世界和你原本的世界是不相干的平行吧?那麼歷史進程也可能不同?”
“到現在開始已經不同了。”季童回憶了下已經可以算是幾十年前學的歷史課程,在那個世界裡,這個年代的地球已經開始進化篩選。而這個世界,還沒有絲毫跡象,他在前幾年有了足夠的錢和實力後,做了許多調查挖掘。
得到的結論是,這個地球似乎沒有被蠻橫的宇宙高級文明埋下種子,或者這邊的高階文明約束力更好些?
總之,在某個未知的分歧點,兩個空間已經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麼,把你這些回憶拍成電影吧?”裴佳木興奮地打字,凡是男人總是對星辰大海戰艦炮火有非同一般的狂熱嚮往,“不會比風入松大神的故事遜色,沒有什麼比真實更動人心魄不是嗎?”
季童一想,“你高興就隨你,其實自我到來這個世界已經與原本不同了,多一部電影而已。”
兩個人一起聊聊天玩玩兒鬧鬧很快到了第三天,車海和范思達在臉上做了手腳換一張護照跟著秦勝上了船。
那是一艘名叫愛娃的大型遊輪,入夜開到新城附近的港口補充了足夠的淡水和食物,放下盡興的遊人,在太陽升起之前重新接上去狂歡的客人在離開港口。
車海脖子上掛著金鏈子,手指上一顆碩大的祖母綠戒指,花襯衫墨鏡端著一杯酒趴在船舷上看漸漸升起的啟明星。
范思達修身小西裝,帶著領結,手腕上名表鑲嵌的鑽石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也時不時閃光,仿佛無意一般從不遠處慢慢走過來站到他旁邊,“哥們,借個火。”
車海也跟新認識他一樣,一邊從兜裡掏打火機一邊轉過臉,定睛一看,口裡的酒噴出去,“噗!”
范思達往後跳了一步,看看十米之內都沒什麼人,聲音也不壓著了,“臥槽,發什麼瘋?哥襯衫好貴的!”
車海借著黎明的微光湊近他仔細看了看,咽了口唾沫,“哥你厲害,豁的出去,我怎麼不知道你拉雙眼皮了?!”
范思達臉一黑,幸虧光線暗看不分明,“你才拉雙眼皮,哥細眼睛挺帥的!拉雙眼皮對我來說是毀容懂麼?毀容!”
“那你這?!”車海的手指幾乎要戳到他眼睛上。
范思達又往後退了一步,“媽蛋,明顯特徵要隱藏好懂麼?”至於用了什麼手段,就不必細說了好麼?!
車海把打火機扔給他,一口灌掉杯子裡剩下的酒,隨手就把酒杯丟進大海,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又去看范思達的眼睛,過兩秒忍不住又看,又看……
根本停不下來!
范思達眨著一雙大了兩倍不止的眼睛,惡狠狠剜了它一眼,“再看把你丟下去!”
車海拿回火機揚長而去,不在意地嘀咕,“我還以為你要說我把喝掉……”
這回輪到范思達嘴裡的酒,“噗!”


  ☆、第81章 螳螂捕蟬

范思達和車海互相吐槽完,各自回自己的艙房,分別拆幾個袖扣、領帶夾丟出去,幾隻小蜻蜓就順著通風口往不同的地方飛了。
季童在c市這邊監控看了好一會兒,找到秦勝的屋子看了看,老傢伙已經安穩睡過去了,就讓車海和范思達也休息了。
鬧事兒肯定要等開出幾百海裡進了公海跟其他的船匯合才行,按照這條船目前的速度,要開到第二天早晨了。
這邊裴佳木和季童等的無聊,甚至白天進市區採購了一趟給陽臺添了個花架,又帶寶寶去兒童樂園玩兒了半天。
到晚上提前兩小時,車海跟范思達去穿上的party,一進大廳倆人就皺起鼻子,有人在公開場合溜冰。
轉了一圈兒,沒什麼要緊的人,倒是看到幾個曾經在外頭暗地裡見過的人物。
華國某個特勤部門的人,范思達端著酒跟車海使個眼色,出去吹風,到了空曠的甲板上,頂著夜風問季童,“老大這回當好公民是告訴誰了?”
季童用代碼暗語解釋了下,范思達有些驚奇,“他們倒是挺重視,派出來的都是評級最優的好手。”
每出一次任務往往就要丟棄一個養了許多年的身份,一次用這麼多好手,可見有關部門還是很重視的。
季童嘴角勾起來,“我跟他們說船上有最先進的遠端遙控監視設備,你們就看看熱鬧幫他們補漏,差不多結束了就提前放小船出去,我連絡人到附近接你們走了。”
遠端遙控監視設備,不是我倆放出去的蜻蜓麼?范思達就醉了,老大跟國家表忠心要不要手法這麼曲折。
實際上這樣的蜻蜓大概再有十來年就能出現在地球上,季童認為對世界影響不算大,所以才提前放出去一點。
同樣的小型飛行器如今並不少見,只缺在遠端控制這一點,季童利用了特殊材質的晶片方便信號傳輸,同時重排了傳輸資訊的密碼而已。
這種材料,已經出現在材料學科的高級刊物上,編碼方法也有電腦和數學領域的頂級專家提出來,只需要一個有心人把他們聯繫在一起而已。
兩個人瞎嘮叨這一會兒,接客人的船靠近了三艘呈等邊三角形浮在大海中央的遊輪。
三艘船遠遠看到這艘船靠近的時候,也都開始調整方向,等到這一艘接近,剛好用吊塔艦橋連接在一起成井字形,水手踩著離海面幾十米的艦橋迅速給它們裹上防護網,方便客人去不同的船上作樂。
秦勝就順著人流往燈光最盛的大船過去,慣例客人來的第一晚大船上會有表演晚會,坐鎮的幾個老大當然也聚在那邊。
車海和范思達也不緊不慢地跟著過去。
大油輪有三層中央打通成了一個小劇院的樣子,金絲絨的垂幕,水晶吊燈,現場樂隊,比基尼的兔女郎女招待,只裹著兜襠布的男招待,站在小水池裡身上只圍著寶石鏈子的舞女,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給不出。
所有的客人,一進來就被這樣奢靡的氣氛包圍,迅速找到自己喜歡的地方玩兒去了。
秦勝也站在門口咂咂嘴,五六年沒來,東西又換了一輪,做這麼大改動可沒人跟自己報備過,這麼一想,火氣又隱隱要上來,忍不住跟自己帶著的那個保鏢嘀咕一句,“阿林上回來,也是這樣嗎?”
阿林左右看了一眼,一起過來的課上早摸到一個舞女的屁股上去了,“有幾樣子新添的玩意兒。”他上回來也差不多是兩三年以前了。
新增了就有新利潤,自己竟然什麼都不知道,秦勝哼一聲,“還能找到老端他們坐在哪兒嗎?”四下一顧,重重疊疊的布幔,根本找不到出口和樓梯。
惱火更上一層樓,秦勝忍不住摸了摸後腰,站在離他十來米遠處的一個正跟兔女郎調情的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這位秦家的一把手,怎麼會帶槍?!
秦勝絲毫沒注意到這些,等阿林去問了人,跟著他繞過亂七八糟的各種幔帳上了樓梯。
劇場中央的舞臺上,一隊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郎扭著曼妙的腰肢開始隨著音樂晃動,她們側邊一位褐發戴面紗的姑娘不知道用哪國語言開始演唱,聲音滑膩靡靡如呻吟。
在場子裡玩樂的眾人注意力轉過來,如泣如訴的調子裡,不論是舞娘還是歌者身上的衣服都漸漸地扯開了些。
歌聲漸漸清脆,調子也活躍歡快起來,場子裡不知道誰先吼了一聲“脫!”
先是淩亂的“脫!”“脫!”很快就整齊劃一地所有人晃著腦袋跺著腳吼叫!
臺上的歌者和舞娘雖然姿勢越發奔放大膽,歌聲也趨於嘹亮歡快,卻仍舊保持著自己固有的節奏,很快又有與舞娘人數相對的一列帥哥跳上檯子。
他們個個裸著上半身,只穿一條寬鬆的褲子,每人蹭到一個舞娘身邊貼著扭動起來。
遙遠的c市,季童下意識要捂住裴佳木的眼睛,被裴佳木一巴掌拍掉胳膊同時抓過手掌咬了一口,“老子成年了!”
季童咕噥了下,發現每個螢幕上是一隻蜻蜓的畫面,切換都沒得切,智能黑屏。
好在裴佳木對這種事兒只是稍微好奇,看了兩眼發現這些舞娘和男人的表演主題就是活春宮,就意興闌珊地去關注正事兒了。
秦勝繞過一堆藏著各種人體的幔帳,上了三十多級臺階,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門,站在門口的保鏢還認識他,趕忙開門引路。
秦勝站在門口眯眼看了下屋裡的情況,幾個年紀都不輕的老頭正懶洋洋打牌,腳底下各自伏著一位貌美的女侍。
其中正對門口的瘦子甩出一張牌抬眼看門口才發現了他站在那裡,瞬間臉上的神情就變了,丟了一手牌站起來,“勝哥終於過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下面玩兒一會兒。”
秦勝堆出笑臉,“老了,沒什麼興趣,還是見老哥們更重要。”這幾個老傢伙裝什麼蒜,分明應該到甲板上去迎接自己的。
瘦子旁邊幾個人也紛紛丟了手裡的牌站起來,各個寒暄讓位。
秦勝挨個跟他們握手拍肩,“老端你都長白頭髮了……瘦子倒還結實,二龍你這眼角怎麼回事?”好一通寒暄。
等落了做,瘦子才先摸摸自己的光頭,“勝哥帶來的客人很重要?”竟然需要親自陪。
秦勝對他態度很好,只因為前幾天收到的資料裡沒有這一位元,他分析了半天瘦子的父母家人都在岸上,大概他是悄悄給自己報信的人,明顯對他特別親熱,“不算什麼重要的人,我主要是想見你們了。一把年紀啊,見一回少一回了!”
混黑的人最迷信,能善終的不算多,今天這才接了客人算開場,他忽然來這麼一句,氣氛瞬間就有些尷尬。
頭髮仍舊濃密烏黑的老端喝了一口酒,“勝哥說這話幹什麼?”捏住旁邊女招待的胸擰了一把,舔舔嘴唇,“我覺得自己還年輕的很呢。”那女招待身體一軟伏到他膝蓋上。
秦勝眼神陰鶩,說自己用他們賣命錢舒坦的就是這一個,“到底是不如二十多的小夥子了,該注意保養自己。不是我說你,老端,悠著點兒還能多使喚幾年。”
這句話太惡毒,老端手一緊,膝蓋上的女招待眼淚都出來了,只是憋著不敢出聲,“我說話直,勝哥別跟我計較,就是,我怎麼看著您進來不太高興啊!”
秦勝瞅著帶來的阿林站到屋裡,房門是關著的,屋子裡只有這幾個人和幾個女人,松了松肩膀往後靠到沙發背上,“哪能啊,看著樓下雖然眼生,但是這麼熱鬧,我只有高興的份兒。”
瘦子趕緊打圓場,“看著陌生是吧?勝哥忘了前年我有回跟你們說客人嫌棄太無聊讓我們翻新花樣。”
秦勝做恍然大悟狀,“哦~我就是沒想到會改動這麼大。”分紅給他的錢自然是沒有帳目的,年年說的都是老一套,進來一看全是新花樣,再聯繫之前收到的視頻,不起疑就是缺心眼。
一直不太說話的二龍也甕聲甕氣地接過話頭,“都是勝哥你太忙啊,也沒空過來看看,我們嫌問你太麻煩了,索性直接改了。”
秦勝眼神先一暗再一松,敢這樣直說對自己是太沒禮貌,但是應該也是沒什麼私心,“哦,那跟我詳細說說唄。”
新的賭錢遊戲,莊家的獲利自然是不同的連場子裡都有什麼都弄不清,還當什麼老大呢?秦勝一進門看清情況後,心裡的危機感瞬間擴大好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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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蹩腳宮鬥劇麼?”裴佳木意興闌珊,實在是老端這幾個文化程度都不怎麼高,說不出什麼特別有內涵的話。
秦勝基本上十六歲之後人生路一帆風順,生意上前二十年有老爹扛著,後十幾年公司裡得用的人多,輪的上他親自談判打機鋒的機會幾乎沒有。
從今天跟屬下這幾句話看,他全部智商大概都用在跟秦川老頭鬥法上去了。
季童也無語,秦勝有個屁老大的樣子,正確應該想揍誰就揍誰啊,竟然有耐心在這裡繞圈子,而且二十分鐘都沒談上正題,“我讓范思達搞點兒破壞!”
大廳裡已經開始肉體party,范思達和車海驚歎地圍觀了一圈,跑到甲板上吹風,不是沒有欲望,主要是特麼的誰知道這裡的乾淨不乾淨,兩個正欲火焚身相顧無言吹冷風,接到季童搞破壞的電話,當即興奮的嗷了一聲。

  ☆、第82章 死船

他倆嗷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招待托著雞尾酒扭著腰就過來了,“二位元先生還需要別的助興嗎?”
這是把倆人當嗑藥嗑high了亂叫了。
范思達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嘿,帶路找個房間,你家先生我路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女招待順著他下手的力道腰一軟,“您要什麼樣的都有~”轉身嫋嫋娜娜拖著半透明的裙子引路。
下了一層艙房,一進去車海和范思達兩人就艸了一聲,沒見過比這更牛逼的。
一層大廳,還是各種幔帳,若隱若現的許多白肉絞在一起,各國語言的叫聲此起彼伏,車海咽了口唾沫,“這是看著聽著旁邊的景兒,同時自己也當別人的景兒才更刺激嗎?”
范思達覺得自己眼要瞎了,媽蛋當初被養成殺手的時候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腐蝕啊,眨眨,假的雙眼皮好像要撐不住了,一拽車海的胳膊,找了個天鵝絨的捶地幔帳躲進去。
車海被他拽進去急忙捂胸,“雖然我很有這輩子只能跟你一起過的覺悟,但是沒想過一起滾滾啊……”
范思達剜了他一眼,嘖嘖,“瞅你的臉,我咬不下去,幹正事兒!”
倆人一通掃,幔帳裡沒有明顯的偷拍監視設備,車海按下手腕上的表,電磁干擾出去,兩米範圍內的電子設備失靈,接著關閉。
范思達操縱大廳的蜻蜓通過通風設備鑽進秦勝他們正在聊天的屋子,小小的蜻蜓趴在網眼兒上把自己固定住,頂部當做攝像頭的巨大複眼開始翻轉、瞄準,然後咻一下,一粒綠豆大小的黑珠子迸射而出。
一牆之隔大廳裡的活體表演和熱鬧的人群呼喝聲整齊傳來,跺腳的力度讓船體微微晃悠,紛亂的噪音裡,誰也沒注意到通風口幾聲不大的哢哢聲。
蜻蜓少了一隻複眼,因為後座力掙斷一隻爪子,其餘幾隻機械爪放鬆下來從通風口網眼上爬下來,再拎起那只廢棄的爪子嗡嗡起飛原路返回了。
只有六米距離,老端感覺眼前黑影一閃,右眼劇痛,半聲痛苦的嚎叫喊出一半兒就戛然而止,整個人後仰倒進皮沙發裡,一隻眼睛成了黑洞,汩汩往外淌著紅白的漿子。
幾個人還在打機鋒,猝不及防變故突生,瘦子和二龍一直是走在刀尖,反應更快,瞬間各自站起來拔槍上膛。
秦勝過了許多年優渥的生活,實際上也只剩嘴厲害,在老端眼窩裡淌出東西後的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拼命抑制住喉嚨裡一聲幹嘔。阿林已經飛步竄到他身邊按住他的肩膀。
老端膝蓋上還伏著個女招待,她臉是朝下的,只感覺到捏著自己的手一緊一松,接著就被巨力的一腳踹開,皮靴直接蹬在光裸的胃部,她整個人撞倒牆上滑下去哼了一聲就暈倒了。
二龍本來還想探手去摸摸老端的呼吸,但是看著那洶湧而出的粘稠液體,伸出去的手有收回來。
瘦子看了下老端倒下的方向,襲擊應該來自牆壁上的掛飾那邊,怎麼可能?!“你看到什麼了嗎?”
“沒看清,像是個蒼蠅?”二龍也去看牆壁那個方向,幾步過去把掛飾撕了,乾淨的牆壁上什麼都沒有,順著牆壁往上看,通風口的網眼正往外拂著微風。
他們一向謹慎的很,這個通風口直接通到艙房外面,長度有近四米,直徑只有十公分,不可能有人鑽進來。
瘦子槍口上膛,一把揪住另一個捂著嘴哆嗦著爬到角落裡蜷縮著的女招待的頭髮,幾下把她身上裹著的兩件不比手絹兒大的衣服扒光,自然是什麼都沒有。
另一個女招待同樣。二龍陰著臉呼叫外面的保鏢進來檢查老端的傷口。
大廳仍舊在狂歡,好像末日來臨也不能讓他們停止。
老端眼窩裡流出粘稠液體的速度慢了許多,但是看著他臉頰到衣襟上的那些量,大家只能得出一個結論,他整個腦袋裡的東西都快被弄出來了。
幾個湧進來的保鏢先是齊齊一驚,接著倒是很快冷靜下來,為首的一個湊近了看情況。
老端的傷口很奇異,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直射入眼睛擊碎了玻璃體接著貫穿大腦卻沒有從後腦勺射出來。這個東西應該體積很小,因為老端鬆弛的眼皮下眼睛並不大,眼瞼和眼皮眼眶都沒有絲毫受傷。
二龍按住額頭,他槍法最好,眼力不錯,“是個蒼蠅一樣的黑點,不,還沒有蒼蠅大。”
秦勝坐在一邊到目前為止一句話沒說,或者說,他是被二龍和瘦子這樣冷靜坦然的態度驚到了,儘管他本身不承認被嚇住。
不到五分鐘之前老端一下子死在眼前,這兩個人竟然能這麼淡定,已經開始商量找人上來把老端腦子剖開看看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能控制這些兄弟,如果不是有能力給他們走私軍火出來,他們早就不耐煩給自己分紅了吧。不,那根本不叫分紅,應該說那就是買軍火的錢。
秦勝感覺自己好像被分成兩半,一半冷靜如冰,努力在思考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辦;另一邊暴怒如火,但是又不能明確暴怒的理由,或者說事實與自己所想的不同這個理由他不願意承認。
二龍和瘦子卻沒工夫管他了,朝手下使個眼色讓他們看著秦勝在這間屋子不能出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出去安排全船的保鏢嘍囉上上下下搜索不在客人名單上的陌生人。
秦勝要跟著出去,卻被人攔住推回去,“勝哥外面太危險了,您還是呆在這裡比較安全。”
“我危險,瘦子和二龍出去不危險?不把我當兄弟是麼?!”秦勝哼笑一聲,坐回沙發上看看自己的情況,兩步之外是老端的屍體,周圍除了阿林之週邊著五個保鏢,好像是被保護起來了。
分明就是監視!果然已經沒有人跟自己一條心了!只帶了阿林上來,大意了……
但是想想軍火,他腰板又直起來,再沒有比自己更穩定的貨源,他們不敢把自己怎麼樣。
外面的音樂越來越高亢,時間接近淩晨,狂歡人群的情緒到了極限的high點,只是好像外面的海上起了大風,船體搖晃的比剛才要劇烈許多。
舞池裡許多人晃著蹦著就忽然腳下不穩摔倒了,接著就隨便拉個什麼人滾成一團,沒人注意到,真的有人倒下去就再也沒起來,或者,就算看到了也沒人關心。
彌漫的酒氣煙氣,詭異的人體氣味兒裡,漸漸升起了些血腥氣。
出去在主船上轉了一圈沒看到任何異常的二龍和瘦子站在夾板的兩頭忽然都打了個機靈,因為這個感覺,兩個人毫不猶豫地帶著身邊的幾個人手沖往連接幾條船的艦橋,要立刻離開開著party的大船。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一小時之前,一起混了三十多年的老端橫死,到現在倆人終於意識到,攤上大事兒了,雖然還不知道危險來自哪裡,但是憑著混了幾十年數次險死生還的直覺,離開這裡准沒錯。
范思達和車海貼著船體跳進水面的小快艇上,夜色濃重的大海上,巨大遊輪的陰影下,沒人注意到這艘小船。
車海嚼著口香糖帶著眼鏡看瘦子馬上就要跑完艦橋,“那些個精英也不咋滴啊,這個都快跑了,只要過去艦橋一斷,船就能開走了。附近藏著潛艇不成?有木有魚雷,咻——”
季童的聲音傳進耳機,“國際刑警接應的船距離這邊只有七海裡,航速十六節,你們十五分鐘內就撤離,沒有魚雷,車海專心點!”
車海手指劃過鍵盤,飛舞的蜻蜓側滑掠過瘦子奔跑的腳踝,鋒利的翅膀帶起一蓬鮮血,瘦子痛叫一聲絆倒翻滾了幾圈腦袋撞到防護罩上,艦橋的另一邊,追緝的人已經開始點射他周圍的保鏢。
“一個都不能讓跑了,”范思達痛苦地扯掉眼皮上的偽裝,“媽蛋老子眼要瞎,讓我難受這好幾天,他們一個都別想舒服。”
扯完眼皮他飛一般把二龍那邊的一眾人給轟暈了,打個響指耍完帥揉著眼睛問季童,“哪一隻蜻蜓上繳?”
“零號。”有特殊功能的不能給,零號只有拍攝和遠端傳輸功能。
車海趁他病耍賤,揉了一把他的頭髮,“麼麼麼,眼瞎就不要忙了,光榮的任務交給我吧。”手指頭粗魯地戳了幾下螢幕,一直伏在大廳吊燈上的蜻蜓鬆開爪子啪嗒掉下去,剛好砸到一個人頭上。
季童松一口氣,仰躺回座椅抱著裴佳木圍觀幾艘船的駕駛室都被接管了,看守秦勝的保鏢開始因為跟夥伴失去聯絡出去尋找。
等到屋子裡只剩他跟阿林,秦勝也有些焦躁,叫阿林,“你也去看看。”
阿林只是拉開門縫瞅了瞅外面,一排歌舞昇平,有些場景太過荒謬,但是沒什麼奇怪的地方,“我還是跟在您生比較好。”
秦勝覺得屋裡有些冷,也不太敢一個人呆在這裡,老端還在旁邊倒著呢,“那你把門關好坐這邊休息會兒。”
阿林應聲關門的瞬間,一隻只有兩釐米左右翅膀半透明的蜻蜓擠進門縫,在他走到秦勝附近的時候閃電般掠過他的脖子,大動脈瞬間被劃開,鮮血噴濺而出,淋了秦勝一頭,阿林僵了一下,喉嚨咯咯作響撲倒。
秦勝驚愕過度以至於渾身哆嗦著站了一下沒站起來,不等他起身,蜻蜓悠然圍著他飛了幾圈,他只覺得手腕腳腕四肢好像被微微的阻力擋了下,好像更站不起來了。

  ☆、第83章 摘果子

血珠子滾動著從小蜻蜓透明的翅膀上滑落,頂燈的光照在上面一閃一閃的,眨眼間小東西就貼著門縫慢慢鑽出去了。
阿林噴湧的血液浸透地毯蔓延過來,秦勝想挪一下腳躲開來,誰知道這一動腳腕驟然劇痛,濕淋淋的血液順著小腿滑下去。
他又想探手拉開褲子看看腿怎麼了,這一動,手臂的皮膚慢慢裂開一道極窄的縫隙,血珠子滲出來,那些血珠逐漸連成一條血線,接著驟然湧出來。
神經系統好像滯後了,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秦勝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往外湧血,幾乎嚇瘋了。
僵硬了好幾個呼吸他好像才想起來要用什麼捂住胳膊上的傷口,他動了下上身,肩膀上忽然有劇痛傳來,僵硬地側過臉,看到肩頭上的襯衫浸出一條血線,因為這疼痛他臉頰都皺起來,顴骨上的小口子也開始滲血。
原來剛才小蜻蜓那幾圈,鋒利的翅膀已經帶著麻藥把他全身的重要血管和筋肉都劃開,只是翅膀太薄,一開始肌肉還貼合在一起沒有滲血,只等他一動,渾身的傷口都會逐個裂開。
劃到肩膀上的時候,大概上面沾的藥已經沒有了,秦勝眼睜睜瞅著自己迅速失血,感覺越來越冷,呼吸困難,有些傷口完全不同,有些地方又劇痛難忍,同時一點都動不了,只能扯著嗓子尖叫。
外面樂聲震天,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許多人,誰也沒搭理從主控室裡傳來的隱約叫聲。
季童在監控上看到范思達兩人收回了除了零號外的全部蜻蜓,駕著快艇在黑夜的海上破浪離開,啪嗒關掉停在秦勝身上的畫面,“有礙瞻觀,別看了。”
船上的人和需要收繳的東西太多,華國特殊部門的人拿到了蜻蜓已經開始撤離,國際刑警會進去打掃現場,等有限的人力翻到秦勝,他應該早就見上帝了。
裴佳木自始至終看的聚精會神,到事情了結了,忍不住雙手合十星星眼,“完全大片兒啊!!我單知道你是外星來的,沒想到你可以這麼牛,那幾隻蜻蜓帶回來的給我玩兒玩兒唄。”
季童忍不住捂臉,大概是跟裴佳葉混久了,裴佳木的賣萌技能漸長,又放心許多,看起來裴佳木心情沒有受到影響,這就好,點點他的鼻尖,一邊關閉機器一邊解釋,“多數要隱藏銷毀,我儘量不影響這個世界的正常進程。”
秦勝呆的那間屋子裡沒有任何監控,他身上的麻藥也會隨著血液流出體外然後分解蒸發掉,就算有殘餘,成分也不會跟船上各式各樣的毒品差很遠,等到他被發現,應該會被認為是被極薄的刀片虐殺的。
至於是誰虐殺他,也並不難查到,他供給這艘船的船主軍火,幾個人又是自小的交情,因為利益反目成仇是再好的理由不過。
今天兩個人一起呆在放映室看到的這些,就當一場刺激的電影好了。
裴佳木呼了口氣,跟著他離開放映室,托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不能影響世界的進城,總能拍電影吧。科幻是個好題材呢,讓大家的夢做得更大一點唄。”
“隨你,”季童給他熱了一杯牛奶,“很晚了,該休息了。後面都是持續的硬仗。”
前面這麼多年,他把浩星做到足夠大,足夠撐得起重擔,把扔在海外的那筆不明資金洗成安全來源,又積攢夠技術能力和下屬……
這一樁樁一件件,十年樹木,已經到了挨個收果子的時候了。
裴佳木一口氣灌完牛奶,去浴室洗漱,忽然叼著牙刷探出頭來,“我養的足夠了,可以抽點血給你存起來。”
季童有些詫異地回頭,“怎麼老記著?”
裴佳木晃晃胳膊,呸一口泡沫,“因為看到蜻蜓,想到你的來路,你不是有使命噠!”
季童進去跟他站一排刷牙,“把佳葉的血液也開始分析檢測了,有九成可能她的也可以用,到時候你們一起對身體傷害小一點。”
兩個人一起刷了牙交換一個帶著清茶味道的親吻,又一起沖澡,裴佳木好像終於反應過來,“唉,秦勝就這麼沒了?”
季童坐在他身後給他洗頭髮,“要不然呢?”
有點兒不真實感,裴佳木閉著眼睛感受頭上留下的熱水,等沖完了泡沫抹一把臉,邊想邊分析自己的感覺,“實際上因為根本沒跟他有什麼相處,我的母親去世時候我很小,裴家的環境對我影響更大,遙遠的秦家,就仿佛從來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路人甲而已。這個身體,秦又容去世的時候當事人不是我,我對他的仇恨,總有隔著層玻璃的感覺。不過心裡確實輕鬆了許多。”
幹掉秦勝,好像例行完成了一個任務,並且由於完成的太過容易,所以有點兒不真實感。
裴佳木本身的強烈感情,全部系在季童一個人身上,對其他外界的反應都是很淡的。
“我這樣的情緒反應,應該算心理疾病吧,”裴佳木往後一仰,倒進季童懷裡,“剛才看著那一船人挨個死,我沒有丁點兒感受啊!這不是反人類嗎?”
季童失笑,“大概算心理疾病,但是,就算你只對我情緒反應強烈,也沒什麼關係,只要我一直在你身邊就好了。其他人,就算是佳葉和寶寶,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人生。至於反人類,你站在那個環境裡就不是這樣了吧,剛才和看電影有什麼差別?”
太過科幻完全失真了!
裴佳木松一口氣,回頭mua了季童一口,“你剛才說情話了呦~”
季童毫不客氣地把他按進懷裡扣緊,一隻手順著腰摸下去,唇齒相依間低笑,“是啊,我說情話了,你是不是也得跟我說幾句?”
裴佳木攬住季童的脖子,翻身坐到他腰上,俯身舔了舔他的喉結,“你想聽什麼?”
季童喘息一聲,抱著他猛然從浴缸裡站起來幾步跨進臥室一起倒到床上,“少說話多做事比較好!”
裴佳木笑著揪他的頭髮,“床單弄濕了!”
“反正都要換,專心……”季童再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
裴佳木喘著氣腦子裡還在想,剛看完那一場就這樣,確實是越來越變態了。
(づ ̄3 ̄)づ╭?~
秦川在醫院住了五天,從睜眼開始就沒見到自己的兒子。
反復的問助理、護士,得到的消息都是,秦勝開會去了出差去了,連趕來探望照顧的孫子孫女也是這兩句話。
他心裡早就疑惑了,他又不是老年癡呆,腦子一直清醒的很,公司裡有什麼大事兒他清楚的很,能有什麼項目能讓人秦勝忙的親爹住院都不露面呢?
病房外的保鏢已經換了兩批,秦筱和秦培在病房外面揪住常跟父親的保鏢不撒手,一定要他說出父親去哪裡了。
保鏢表面上愁眉苦臉,心裡已經很不耐煩。他是知道秦勝去了新城的,還知道秦勝老奸巨猾換了機票的航班,更知道他最後登上了去找老朋友的郵輪。
至於後續如何發展,他就不清楚了,畢竟就算是同部門大家也各司其職,雖然已經接到了歸隊通知,但是沒有從秦家安全脫離前,當然不能知道內部的任務進度消息。
沒有暴露,這個身份就還有價值,必須找一個合理的理由,這兩個少爺小姐暫時沒法得罪。
秦筱揪著他的衣袖晃悠,“爺爺已經很生氣了,我肯定今天說什麼都哄不住,你就告訴我吧。”
告訴你了就是我失職,保鏢垂著頭翻個白眼兒,“我真的不知道,秦總確實讓我幫他訂了去新城的票,但是最後他改了航班。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我們任何人,您查查出入境記錄不是更好嗎?五天夠報失蹤了。”出境記錄秦勝確實去新城了,只是那之後不論是酒店還是信用卡都沒有任何記錄。
秦培年紀比妹妹大,已經開始在家裡公司實習,聞言歎了口氣,資產好幾億的企業家失蹤,新聞太大了,報出去公司的股價就沒救了。
秦勝缺席了月度董事報告會,並且在那之後三天沒有聯繫任何人,董事會裡的長輩已經輪流給他打電話問候過了。
三個人正相對無言,後面的門忽然被拉開,秦川陰著臉歪歪扭扭站在門口,一身病號服空吊著,手背上的針孔還在滲血。
保鏢眼神一閃,老傢伙還挺頑強。
秦川確實是聽到他們在外面嘀咕就是不進來廢了老勁兒爬起來蹭到門口偷聽的,這會兒看看兩個孫子孫女,盯上保鏢,“你剛才說他去了哪裡?”
“爺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秦筱沖上去按住他的手背,招呼秦培一左一右拖出秦川往病床上拉。
保鏢低眉斂目跟在後面進去,先按了護士呼叫鈴,再用一個保守規矩的姿勢,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很樸實地回話,“報告董事長,秦總已經失去聯繫四天多了。”
秦川渾濁的雙眼驟然一瞪,仿佛毒蛇一般盯住他,“‘失去聯繫’是什麼意思?”
秦筱手忙腳亂給他拍背順氣兒,“爺爺你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秦培也覺得不應該現在告訴他,但是不說又解決不了問題,期期艾艾站在旁邊最終沒有打斷保鏢告訴秦川已知資訊。

  ☆、第84章 不明白

有句話叫燈下黑,秦川對自己兒子的情況大抵如此。
實際上,秦勝能有本事走私淘汰掉的軍火出去,也少不了秦川年輕時候鋪下的關係,別的不提,僅僅就靠著唯一的兒子這麼一點兒關係事兒就辦成了。
費了多少力氣才能讓人走茶不涼,只有秦川自己知道,只是他花這麼大力氣也是為的家裡的生意,無論如何萬萬想不到因為自己的這些關係秦勝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這會兒他只是在拼命轉動已經銹蝕的腦子,琢磨能聯繫誰,能找到誰,有什麼可能……
保鏢規規矩矩說完了,謹慎地抬眼盯著他的神情,隨便哪個人都不太信,他會完全不知情。
但是看樣子,好像真的不知情……
秦培秦筱的聲音好像都離得很遠,秦川躺在床上費勁兒地喘息愣神,如果說前幾天雖然病了但是人還看著生氣十足,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他的臉色眼瞅著都更加灰敗了。
秦培急得團團轉,揮手叫保鏢出去,“快去快去,再找找有沒有什麼關係!”
保鏢腳尖動了動,再看一眼秦川的臉色,默默地出去,過了一會兒拎了個水壺進來放在小茶桌上,“我把水打好了,一會兒護士會過來送藥,打算一會兒再去一趟警察局。”
秦筱六神無主,揪住自己哥哥的袖子,“去吧去吧,”等保鏢走到門口又喊了一句,“誒,再叫個人守在門口幫忙。”
保鏢應了一聲,關上門就垂下頭撇撇嘴,兩個老傢伙倒下了,這倆小的蠢了吧唧的樣子根本就是行走的肥肉。
不知道這個秦老頭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兒子是個變態狂,孫子孫女根本就是小綿羊。
等他把耳機塞進去接好,恰好聽到秦川啞著嗓子讓秦培翻櫃子找他的手機聯繫某個故人。
嘖,一個正在監控中的物件,沒意思。
故人倒是圓滑的很,或者說警覺性很強,打哈哈地應付了幾句就找個藉口把電話掛了。
秦川擰緊眉毛琢磨了一會兒,想起來,這幾天的倒楣事兒都是從裴佳木出現之後開始的,從他醒來就讓保鏢去聯繫想再見那小子一回,但是一次都沒叫到。
才開車走出不到兩公里的保鏢就接到秦川的電話,一句指示,今天一定要見到裴佳木。
保鏢看過裴佳木拿來的檔,還送到上面驗證了身份,大家其實也在觀望他到底要做什麼,有合理的理由去聯繫當然好,掛了電話就播到季童的辦公室。
不是他們找不到季童的手機號,只是奇怪的很,不論換什麼號碼打過去,永遠占線或者不在服務區。
最後迫不得已只能往浩星的前臺打,要求見季總。因為他的反復騷擾,前臺終於把電話轉接到陳姝那裡去。
保鏢同學前幾次都是在前臺就被堵住,終於接入一個內線上級,趕緊一口氣把關鍵字說完,“因為裴佳木的事情想找季總,能幫忙轉接一下嗎?”
陳姝到嘴邊的您哪位什麼公司之類的話就咽了回去,冷靜地把記號筆丟到一邊,“只有這一句話要帶嗎?”
保鏢松了口氣,他並不太擅長普通人的交流方式,“還有一句,有位姓秦的老先生要見裴先生,老人家現在在xx醫院頂層1區病房。”
陳姝皺著眉想了一會兒,跟前台核實了來人的情況,打了季童的私人電話。
季童接到電話的時候剛跟裴佳木一起清理了別墅的小花園,手工釘了幾層花架,情緒很不錯,“什麼事兒?”
陳姝聽他語氣隱隱帶笑意,也放鬆下來,“這三四天不斷有一個人打電話到公司找您,因為沒有預約,前臺給堵回去了,今天終於上報到我這裡,留了一句話。”
季童知道秦川四處在讓人找裴佳木,甚至老頭拿到的那些資料都是他過濾之後放出去的,當即語氣輕鬆地配合,“是姓秦的人嗎?”
陳姝一愣,“沒錯,如果再打來怎麼處理?”
季童邊走邊丟掉幹活的手套,“我會處理完,應該不會打到公司去了。”
裴佳木站在他背後給他解開幹活的帆布圍裙,“怎麼,找到公司去了?”
“找了好幾天了,”季童丟開自己的衣服去幫裴佳木打理,“你還想見秦川嗎?”
好久不幹活,掌心有點兒紅紅的,裴佳木兀自揉著掌心活血,根本不太把這句話當回事,“看之前的資料,秦勝一不在,秦老頭再扛不住,那邊的產業很快就會被董事會裡其他的傢伙瓜分掉吧。昨天看到秦勝罪有應得,我對剩餘的人感覺就像路人甲,愛啥啥吧,最多氣一氣秦老頭。有心情折騰他們不如去規劃我們的電影。”
秦培和秦筱算得上紈絝子弟,但是奇怪的,一點兒沒遺傳到秦川秦勝的狠辣,兩個都優柔寡斷的老鼠膽子,不僅是不夠聰明,判斷力都很成問題。
這種人離了家族的庇佑,只有一句話,sb肯定活得特坎坷。
所以裴佳木根本都不打算搭理他們,完全就是浪費時間,他們自己就能把自己折騰的挺慘了,無聊時候看個樂子就好。至於親手幹掉秦川他還嫌沾一手髒血,剩下的一點兒東西推波助瀾一下就足夠了。
“那我就隨便處理了。”兩個人一起回到露臺上坐下,季童把洗乾淨的水果削皮打果汁。
裴佳木舒服地往搖椅上一仰,“隨你隨你!”
季童弄好果汁遞給他,把丟在旁邊的資料夾往裝水果的紙箱裡一扔,一疊檔最上面是秦勝登上游輪的照片,旁邊是那個阿林,就算天光昏暗,仍舊能看到遊輪船體上不小的兩個字【愛娃】。
傍晚的時候,秦培和秦筱都有事兒各自回學校或回公司了,秦勝在病房裡收到了護士幫忙拿進來的一個紙箱。
箱體上印著碩大的精品水果字樣,顏色漂亮的芒果圖案連成一片,箱子靠近還帶著隱約香甜的氣息。
秦勝端詳了半天,沒敢靠近,等到送晚飯的保姆過來,讓她去拆箱子,“有人送來的水果,給我洗兩個。”
保姆放下搭配好的飯菜,有點兒為難,小心問,“這個看起來是芒果吧,糖分是不是高了?飯盒裡有給您準備好補充維生素的沙拉。”
秦川惜命的很,住院醒來第一天就讓聯繫了職業的營養師按照醫囑給配好了菜譜,保姆也很奇怪他怎麼想起來要吃這麼齁甜的芒果。
秦勝已經好奇了半天,不耐煩的很,“叫你打開你就打開!”
保姆乾笑,上去扣了半天封箱子的膠帶,撕不開,“那我去問護士借一把剪刀來哦。”蹭蹭小碎步出去,很快拿了剪刀過來把箱子滑開。
一翻開箱子蓋兒,年紀不小的保姆就低低驚呼了一聲,“好些檔呢,怎麼裝在水果……”
秦川猛然坐起來,雖然還搖晃了幾下,用力按住床鋪坐穩,“你出去!”
保姆被他訓的也很煩,心裡嘀咕要不是工資高誰搭理你,就是這樣古怪脾氣才沒有兒女守著,耷拉著臉出去了。
秦川如今手腳雖然都無礙,但是不太靈活,手指抬起來就哆嗦,努力了好一會兒打翻了跟水果箱挨著放的飯盒才抓出裡頭的部分檔。
舉到眼前的過程中,顏色暗黑的照片落到被子上,秦川眯著眼睛好一會兒才從日光燈上看出那是一艘船的輪廓,高大的三層遊輪,燈火通明的樣子,好多人魚貫而入,船體上圓潤的兩個字【愛娃】。
更多的資訊他卻看不出來了,傍晚光線太昏暗,帶了花鏡好像都看不清,越看不清越想知道,對於他這樣控制欲很強年紀大了又偏執的老人來說,最可怕的就是想知道的事情弄不明白。
不知不覺中他的臉色越來越紅,呼吸也越來越急促,渾身出了一層黏膩的冷汗,手腳四肢的血液好像都凍住了。
等到護士按點兒來送藥的時候,發現秦川倒在床上翻著白眼兒,口角有輕微的浮沫湧出,身前灑落了一疊文件,他的手裡死死抓著一張相片紙。
白底光滑的紙上一行列印的黑色宋體,【東西都給你,我不會讓佳木見你。秦家太喪氣,靠近了都惹一身騷,離遠點兒比較好。】
一夜搶救,秦川徹底偏癱,匆匆趕到醫院的秦培在走廊裡轉圈子,秦筱黑著眼圈已經有些不耐煩。老人家生病一兩天她挺孝順的,噓寒問暖聊天關心,絕對的貼心小棉襖。但是五天裡已經三回在自己見重要朋友或者正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被打斷忽然叫過來,她就有些不耐煩了。
秦培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李爺爺,腳步更急了,恨不得有穿牆術鑽進去就再也不出來。
秦勝完全聯繫不到,爺爺半夜又病危,其他人的目光完全放到他身上來了,但是他還根本沒有做好接著這些的準備。
秦筱拿著小妝鏡照自己的黑眼圈,被秦培轉的心煩,哢一下合上粉餅盒,“到底是有什麼事兒能讓你在這麼窄的走廊裡跑馬拉松?!”
秦培捧著手機,鈴聲響的鍥而不捨,已經有窩在走廊裡打盹的病人家屬發出抗議的哼聲了,但是他還是不敢接,因為已經詞窮不知道說什麼了。
秦筱一把搶過手機,“接了能嚇死你不?”

  ☆、第85章 冷靜一下

秦培沒辦法,接了電話,乾笑著問候,“李爺爺,抱歉沒有聽到電話。”
李老頭才沒有那麼好忽悠,秦家的公司他份額不少,自己家也另有產業。
總體算起來,他也不比秦川財產少,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兒關係,而且他又比秦川小十來歲,完全沒有退休,這會兒秦家兩個管事兒的都出意外了,他就有點兒蠢蠢欲動了。
所以李老頭根本沒聽秦培的寒暄,開門見山就問,“我怎麼聽說你爺爺進搶救室了?情況怎麼樣?還是聯繫不上你爸爸嗎?”
連珠帶炮好幾句,秦培本來就有點兒怵,被問的汗都下來了,定了定神仔細一想,李爺爺也是公司董事會的,總要有人管事兒吧。
前幾天是秦川不讓他講,這會兒秦川自己都倒下了,他就毫不猶豫把自己爺爺給賣了,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一講,對著白牆點頭,“我這邊得好好照顧爺爺,還要聯繫父親,公司的事兒李爺爺您辛苦點些吧,太感謝了。”
李老頭心裡簡直笑瘋,嘴上還是關切地問候了好些諸如醫生怎麼說、手術順利不順利、需不需要幫忙聯繫專家之類的話,然後才繞到正事兒上,“我這邊太忙了,一會兒讓秘書過去送授權檔,你父親暫時不在這段時間,簽字許可權得換個授權人,否則公司內務沒法進行了。”
秦培咬咬嘴唇,“這、我爺爺還沒醒,醫生說要看今晚。”他跟爺爺感情是很好的,老人家生死未卜,這會兒完全沒心思想別的事情,最重要的,他是根本不敢偽造秦川簽字的。
李老頭爽朗一笑,“就一頁紙的授權檔,你也看得懂,秦總不在,你去找到他的私章蓋一下好了。權宜之計嘛,等你爺爺醒了也好說。”
秦培磨磨唧唧,想想父親是每天需要簽署很多檔,終究同意了。
掛了電話就看秦筱戴著耳機玩兒手機,隔著監護病房的玻璃看到秦川睡在裡頭臉色慘白,一邊臉頰的肌肉有些不正常地歪斜著,秦培心裡就更酸了,挨著秦筱坐下去發呆。
秦筱玩兒了一會兒遊戲終於轉臉看到他坐在旁邊發愣,有些不耐煩地轉頭看了一眼病房裡,整整小包站起來,“這兒也沒什麼我能做的,我還有事兒先離開下,有情況你聯繫我。”說完轉身就跑。
秦培叫她都來不及,又一想,確實沒什麼能做的,護工是最好的、雜事兒有保姆保鏢,他自己在這兒也就是發呆。
秦川要是知道他精心養的孫子遇到事兒是這麼個慫樣兒,估計另外一半好著的身體也得癱掉。
實在是秦培雖然還在讀書,但是成績很優秀,平時每次被他叫去抽考問題的時候都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怎麼看都是個優秀接班人的樣兒。
他是萬萬想不到,孫子唯一的優點就是記性好,背書對他來說是樂趣,至於那些東西深層的意思,抱歉,他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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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和裴佳木難得一起修了個假。週一兩個人精神奕奕一起去公司。
劉升龍想見季童已經被堵了一星期,這天他索性直接一上班就堵到季童門口不回自己辦公桌了。
季童在樓下就接到了陳姝的短信,回復了一句,“知道了。”
陳姝松了一口氣,讓實習生給劉升龍送了杯茶,就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劉升龍渾身有勁兒沒處使,已經憋屈的想要撞牆砸玻璃,好歹還留著點兒理智知道這不是自己家,沒人能當出氣筒。
季童下了電梯,隔著二十米就看劉升龍堵在自己門口踱步,乾脆先聲奪人,“升龍你這麼早?聽說你要見我,前幾天出國了,實在是沒空,不好意思。”
態度真是非常親切!
劉升龍聽到電梯叮一聲就開始積聚的火力好像被澆了水,嘶一下子冒煙了,僵硬的臉又扯不出一個笑容,只能陰陽怪氣來一句,“季總真是日理萬機,忙得很。”
季童仿佛聽到的是真誠的誇讚,笑笑眯眯地走近按住他的肩膀一起往自己辦公室走,“確實是忙啊,這幾天出去見了好多朋友,忙得恨不得不睡覺。你有什麼想法要跟我說?”
裴佳木先一步打開辦公室的門,進門就去找茶具,泡兩杯茶放到小茶桌上,“劉先生喝茶。”完了又從提著的袋子裡取出一個小飯盒放進微波爐開始熱早飯。
劉升龍勉強被按到茶桌上,張了張嘴,有點兒不知道從哪裡開口,他根本不信季童一點兒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跟他談話。
季童愜意地坐下伸個懶腰,有些鬆散地靠在沙發背上,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摸摸胃,“早晨趕過來的匆忙,飯都沒吃,你不介意我跟你邊說邊吃飯吧。”
劉升龍臉色更黑,這是完全不重視自己,問什麼介意不介意,不是都開始熱了嗎?我說介意你會不吃嗎?
裴佳木火上澆油,打開抽屜拿乾淨的盤子出來打算分裝早餐,還問了一句,“劉先生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來一點兒?”態度同樣是愜意輕鬆的。
好像這真是個多麼美好的早晨一樣!劉升龍感覺自己耳朵邊兒轟隆一聲,有點兒忍不住了,硬邦邦道,“不需要,季總邊吃邊聽我說話吧。”
裴佳木把飯盒裡的包子換到碟子裡,加上一份即食醬菜,一起擺到季童眼前,自己端著另一份隨便就坐到旁邊的會議桌上開始吃。
期間劉升龍看向季童的眼光被打斷,整個人已經完全就像炸毛的貓,當即也不說什麼鋪墊,直截了當問,“《我欲成仙》這個項目,我跟江希導演和九道見了許多次,我覺得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完成,可以進入資金籌備階段,同時聯繫演員了,為什麼得到的批復一直是【待議】,我想聽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季童咬一口包子,濃郁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滿口留香,咽下去胃裡也熨帖,仿佛是在邊吃邊想,吃完一個才扔出一個很隨便的回答,“就是覺得餓,這麼大的項目,謹慎些更好吧。”
這句說了跟沒說一樣,真正真心提意見,好歹是給一句哪裡不滿意,才能有個改進的方向啊。
劉升龍就火了,但是他看到的不是季童根本沒誠意,而是季童畏首畏尾,放著金礦不敢挖,愚不可及!
他忍不住就往後一靠,兩臂抱起來擺了個防禦的姿勢,看著季童沒戲沒肺吃包子,配著小菜還啜一口茶,感覺頭髮都燒起來了,“這個理由我不能接受!三千多頁前期考察文件,還不算謹慎?!那麼什麼叫謹慎?!”
季童好像對他這樣的態度有些意外,嘴裡的食物都沒咽下去,就開始解釋,“一個大專案總要做許多年,你看看藍星人什麼的,哪個不籌備個七八年,著什麼急呢?”
劉升龍簡直要被這樣的小農思想氣瘋了,手上蠢蠢欲動的就想拍桌子,頑強地忍住,“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您是做技術開發起家的,我想應該不用我提醒每一個新產品上線都是爭分奪秒的,市面上同類項目可不少,我們既然已經快了一步,為什麼不堅持下去保持這個優勢呢?”
季童吃完了早餐,把碟子一推,好像終於正視了他說的話,“但是我不認為,我們現在有優勢,你說的優勢,是那幾千頁前期報告和分析設計嗎?你認為僅靠這些,就能讓一個大項目成功嗎?”
“那麼您還需要什麼?導演?我們有,劇本?九道先生完成的很不錯,劇組?我說的就是要現在開始籌建!”劉升龍忍不住屈起指頭使勁兒敲了敲桌面。
季童下頜微微抬起,擺了個惹人厭的居高臨下的姿勢,非常坦誠地說了個真實的理由,“因為在我眼裡他們還不夠好,在我眼裡做到八十分不夠,我需要一百分的答卷。現在還不夠!”
這話完全激怒了劉升龍,因為據他所知,季童除了項目最初,根本沒接觸過原作,在他接手這個項目的這些日子裡,季童也完全沒看過報告書內容。
那些他嘔心瀝血準備的東西,往往沒送到季童桌子上就被中級領導打回了。
這樣一個根本不瞭解情況的人,有什麼資格說不夠好?一百分的答卷?!他又有什麼權利評價人家是八十分還是一百分呢?
季童仿佛沒有覺察到他的怒氣,施施然抽了紙巾擦擦嘴角,“本來我並不想這麼直接說,好像否定了大家的努力,但是不夠好是事實。公司不會花幾億去做一個不夠完美的項目,何況目前我們沒有這麼多資本,這不是一家能吃下的蛋糕。”
劉升龍冷笑,呵呵,這才是真相吧,沒錢開工就說沒錢,窮就說窮,什麼不夠完美,藉口!
沒有能力又不願意把項目出讓給別人分享,這樣的理由紮中了劉升龍的軟肋,繼續這樣下去,他還有什麼希望早日成功呢?
但是這是季童的公司,他權利不夠,劉升龍深呼吸再深呼吸,拉著臉站起來,“好吧,關於專案就說到這兒。說實話,我很失望。這段時間我加了許多班,想去休個假。”
季童也站起來開始著手收拾盤子,聞言十分大方,“你繃得太緊了,是時候調整下狀態,出去度個架好了。”


  ☆、第86章 各懷心思

劉升龍十分鬱卒地走出來,季童那麼順暢地就同意讓他去休假,他也覺得很挫敗。
這說明他的工作根本不重要,有他沒他都一樣,但是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說反口的話,只能順勢應付了一句,“那季總儘快安排個人跟我交接手裡的工作。”
季童好像早就等著他這句話,“暫時就不用了,想必你也不會休息太久,專案進展的速度不算慢,停一停也沒什麼。”
劉升龍哼笑一聲,“那就謝謝季總體諒,我會儘量早早調整好狀態回來上班。”
裴佳木看他幾乎算是摔門出去,一面給兩人換茶水一面琢磨,“這麼點兒耐性,真能成了事兒嗎?”
《我欲成仙》這樣的大專案,任何一個公司都會特別仔細地考慮,他這種態度可扛不住事兒,甚至因為太浮躁無法說服人。
隨便哪個有能力做這種項目的公司老闆都不是吃素的。
季童打個響指,“他不成事兒,還有江希和九道,那兩個為了這個項目也算是嘔心瀝血,忙活好幾年了。江希家裡給他專門派了交易處理,相當於是製片人指定,藝術眼光什麼的不提,做融資是好手。”
江希家裡寵孩子,一給上億拍片,但是也不是就要把錢扔水裡,實際他們還是看好這個項目的。
或者說,許多大公司對這個項目都有想法,就看誰敢牽頭下刀子,誰能當大樑抗住事兒,其他人就會蜂擁而上分蛋糕。
就連浩星本身,如果不是有風入松珠玉在前,或者說,過幾年當九道對這個作品的控制力更成熟豐富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地摻和一腿。
這也是浩星一直和江希九道保持聯繫的原因。
裴佳木眼睛一轉就知道了季童的打算,忍不住笑起來,“你是又在別的地方下了套子?誒,這些本事,都是你那個什麼戰鬥指揮系學出來的?”
季童非常享受伴侶欣賞的目光,有些得意地打個響指,“確實是學以致用。”
“早知道你……”裴佳木說了半句又停下來,放下茶杯坐到季童身邊握住他的手,說完下半句,“早要是知道的話,我估計愛你之前崇拜更多一些。”
“現在崇拜我也不遲。”季童笑,換一隻手攬住他,給他按按後背和肩頸,兩個人心照不宣。
不論現在如何好,裴佳木曾經受的那幾年苦,以及季童曾經失去他,都是兩個人心上的傷痕。
所以生活中總有那麼一些小的點兩個人不會碰觸。比如裴佳木剛才說的,早知道如何……
兩個人都知道,即便早知道季童的這些本事,當年的條件不夠,他們也仍舊會低估人心。
裴佳木順著季童的力道貓一樣趴下去伏在他的腿上,呼一口氣,“唉,你確定不會老想著以前難過嗎?我偶爾說話總要小心,實在很不爽。”
季童聞言把他往上托一托抱緊,“午夜夢回有時候會要睜開眼確認一下你確實在身邊,不過這些沒關係,時間久了會淡下去。還是當下和未來更重要,等到該受到懲罰的人全都得到了審判,心結就會沒有吧。別擔心,想說什麼說什麼,你男人沒有那麼脆弱。”
裴佳木安靜地趴了一會兒,翻個身,從下往上橫他一眼,坐起來去辦公桌前面準備工作,“我本來想說你就嘚瑟吧,結果發現你真有嘚瑟的能力,嘖!”
季童也坐回自己桌子前面,頗有氣勢地坐下,“有本事,所以任性啊!”
兩個人互相嗤笑一聲,專心開始工作。
劉升龍回去辦公室看著桌子上厚厚的資料,想想不交接正好,自己辛苦做的東西為什麼要給別人呢?
直接把所有的東西鎖緊小櫃子,他拎著車鑰匙就走了。
開出去停車場沒多久就接到了江希的電話,劉升龍看著螢幕上的人名猶豫了好半天才接通,主要是他之前跟江希誇下了海口,說了許多等季童出差回來就有進展的話。
江希鍥而不捨,手機鈴聲音樂都快響完了還不掛電話,劉升龍迫不得已,把車停到路邊接通,“江導,一大早這麼有時間?”
江希笑的很爽朗,“我是想告訴你,雖然本來約的是下午,但是我跟九道今早見了兩個設計師,覺得非常對感覺。所以如果你方便,午餐就可以出來一起餐敘。”
劉升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不僅是餐敘,還要帶著浩星的前期資料,裡面有許多設定具象化的圖紙都是浩星的設計師完成的,九道一直很欣賞,否則他們也不會跟浩星這麼嚴格墨蹟的公司反復接觸。
之前中層領導給劉升龍的批復也是需要進一步完善,但是公司內部的設計師都在忙活別的項目,劉升龍又不想被人搶功勞,主動說他找人解決。
這個找人當然就找到江希這裡來了,江希當時沒等他說完,就滿口打包票自己早有設計師人選,畢竟這可是他自己的項目。
劉升龍沒想到會這麼快,這會兒他剛剛跟季童說了要休息,再回公司拿著文件出去實在不合適。
聽他沒答話,江希那邊並沒有介意,而是主動非常體諒地問,“怎麼?中午有事兒忙?那麼我們過去浩星找你也可以,再忙也要吃飯的嘛。”
江希和九道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浩星反反復複在這個項目上追究拖延,他們倆早就沒有耐心了。
仍舊一直堅持著,就是看上了浩星的設計師,以及他們公司新成立的影音相關技術部門。
沒有哪個公司在專案新成立階段就做了這麼多準備工作,如果能說服浩星立刻加入,或者放棄轉讓這些前期工作,可以讓他省好多工作。
無奈浩星一直精明的很,之前派來的人總是談不攏,雖然所有的設定圖紙靈感創意都來源於九道的書,但是作為中間設計師,對這些圖也有有版權的,只要他們沒拿去盈利,江希這邊也不能無償使用,因為拖太久,江希幾乎已經是惡向膽邊生想侵權盜圖了,這時候恰好就遇到了劉升龍。
這傢伙比浩星其他派出來談判的傢伙好說話許多,還保留著很多熱血理想,江希家裡派來的負責人跟他們集體見了一回,就選定了劉升龍做突破口。
結果劉升龍理想主義是理想,卻比季童的人還要難搞,因為他自己想當這個項目的總負責人。
從他的行為中得出這些資訊的江家製片人簡直要跪了,頭回見初生牛犢不怕虎敢一口咬這麼大的,就那兩把刷子,真不怕崩了牙。
嘗試著旁敲側擊了幾回,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的,總之劉升龍一直的口風都是怎麼由他帶頭完成這個大項目,極少接江希說的考慮考慮另闢蹊徑。
所以其實今天他們來找劉升龍,是想讓劉升龍帶著全套已有資料出來,讓設計師看一遍,回去自行做個差不多的,浩星這邊就不再管了。
他的這些計畫劉升龍不知道,他還在因為沒辦法回應江希的熱血而羞愧,吭哧了好幾句,一狠心說實話了,“江導,實在不好意思,我本來承諾說今天季童回來跟他談一談一定會有進展……”
江希做導演的,對情緒敏銳的很,遲疑地接下去,“怎麼?”
“季童還是說,需要進一步完善專案,”劉升龍說著又咬牙切齒起來,也不覺得自己憤而休假有什麼錯,“所以我一怒說要休個假,這就出來了。”
江希松了口氣,不是一怒辭職就好,再找一個這麼蠢的可不容易,“嗨,都是一個公司的,對一件事兒的看法不同很常見啊,說不定你再說服說服季總不就好了。不就是不夠完善嘛~為了作品精益求精,追求完美,沒什麼錯。就是因為季總這樣的性格,我才一直想要跟他合作嘛。你這就回去把資料帶出來,我這邊設計師馬上開工,繼續完善好了……”
一通表白說明,劉升龍聽的胸腔裡又起了希望,覺得自己是為了一個劃時代的大事情忍辱負重,掛了電話調轉車頭就回公司了。
鄭經理端著茶杯穿過走廊看到他風風火火進來,還笑眯眯打招呼,“小劉不是休假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劉升龍絲毫不屑掩飾,“是想休假來著,結果路上接到江導演的電話,說有了新想法,我還是不休息了吧。”說完腳步匆匆地進去整理檔。
鄭經理端著茶杯站在走廊看著靠牆的觀賞盆栽發了一會兒呆,琢磨事情進展到哪一步了,沒等他挪地方,劉升龍抱著一大摞檔沖出來。
鄭經理跟著他走到電梯口,探頭看資料夾上的標籤,“喝,一下子帶出去看這麼多啊?”
劉升龍語氣硬邦邦的,“不是季總說還是不夠完善,我帶著去給江導和九道看看,看看依原著和導演的眼光看,還有什麼需要完善的。”
鄭經理心裡歎氣,這自己作死也算是作到一定境界了,面上還是笑眯眯的,“那可太好了,還是原著更能理解精髓,應該時常跟他們交流溝通。”
電梯叮一聲停住,鋼門滑開,劉升龍一步埋進去,也不回頭,甩了一句,“鄭經理再見。”
鄭經理端著嫋嫋熱氣升起的茶杯,又琢磨了一會兒,回去給季童打電話,“老闆,真打算無償把設計圖丟出去嗎?”

  ☆、第87章 自作孽

季童倒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快,聽了鄭經理的彙報,“監控都開著嗎?”
鄭經理一愣,抬頭看辦公室門口的監控,“應該吧?可是工位上沒有,他可以說自己拿走了一疊廢紙。”
“江希那邊不會這麼直白的就提出要用設計圖,”季童扣扣桌面,“兩種情況,一種他找人看了圖做一套類似的,我們每張圖都有備案還有演變過程,跟江希的幾次接觸也有郵件記錄,可以證明出處。一種從我們這裡購買,盡可能用低價,最好是甩開我們。”
浩星的墨蹟已經耗盡了江希的耐心,照這樣的速度,他一輩子可能都拍不了幾部電影,所以季童猜他想拿走現成的東西,但是並不願意繼續和浩星合作。
鄭經理皺了皺眉頭,浩星的設計師是國內少見的高水準,最主要的是每個都有極強的原創能力,多數獲得過業內非常有含金量的獎項,別的公司往往有一個當總監坐鎮就很厲害了,季童肯大手筆重金養一個團隊,所以這些設計圖拿出去都相當值錢,平白放手太可惜了,“真就這麼便宜他們?”
季童非常放鬆地轉了轉椅子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不要便宜,那些資料的水準,以國內目前的行業情況,江希找不到能超越他們的團隊,找到了也不如我們便宜。賣給他們好了!談判過程不用太糾結。”
能收錢就好,鄭經理握了握拳頭,掛了電話就跟設計部的老大去商量值多少錢去了。
和他們預料的一樣,江希帶去的兩個設計師雖然也是業內的佼佼者,但是看了浩星做的前期準備,也認為超越很難,最多能做到同等水準。
不僅如此,針對同樣的文字描述想做出讓人一眼看著就截然不同的設計也是大難題,看了浩星的珠玉在前,做個差不多的會讓人覺得是抄襲模仿。
浩星完全有資格,也有能力訴諸法律告他們侵權,這樣江希得不償失。請來的著名設計師愛惜羽毛,也不會願意這樣做。
如果是不相伯仲的結果,何必要再浪費一次時間呢?江希跟劉升龍談了一下午,提都沒提重點,等他走了才跟九道認真商量。
九道認同江希的想法,他願意跟江希反復和浩星談,除了浩星的財力外,就是看到這些圖紙。
《我欲成仙》這樣的大項目,是不可能一個公司吃下來的,大家可以看到,就算好多小成本電影,製作方也往往有好幾個公司,大項目製作方就可以寫滿一螢幕。
資金來源不是一個地方,不同的公司一起參與可以分擔風險,越大的項目、或者說風險值越高的項目往往會如此。
江稀有自己家出了一億多打底,就跟別的導演想法不一樣,他希望資本結構盡可能簡單,每一個公司的金額越多,需要的公司就越少,到時候指手畫腳提意見的人就會更少,這樣後期做事的時候就會更順暢。
但是這兩年多拖下來,兩個人都已經到極限了。
跟開始比起來,幾乎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繼續下去當初做這個項目的心境都保持不下去了。
兩個人互相說了想法,對坐沉默半晌,江希深吸一口氣按住膝蓋,“那麼我回去就讓人去跟浩星談了,再放出風聲,開始跟其他公司多接洽。”
九道也端起茶杯一口氣喝乾淨,“儘量加快速度,拼了!”
兩個人對了對拳頭,鬥志滿滿地重新開始。
與此同時,季童和裴佳木坐在家裡收拾新拿到的專案簡報。
搞定了秦勝又順便出海玩兒了一圈的范思達車海深夜來訪,一進門就要送季童一份大禮。
范思達揮舞著手裡的資料夾,“你猜我們在馬佳島見到誰了?!”
馬佳島?
季童眉頭一挑,身形晃到他眼前,一把就奪過信封,“裴正紫旗下走狗?”
“嘖!”范思達和車海齊齊翻了個白眼兒,“真是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你哪怕裝一下驚喜呢?”
季童翻開照片粗略看了看就扔給裴佳木,“真是讓你們失望了啊!你們的boss不但閱讀速度快還記性特別好。”
前些天有線報送上來,裴正紫籌拍的片子提前殺青,投資方財大氣粗,劇組集體去馬佳度假。
季童每天需要處理的檔總有半尺厚,裴佳木總是先挑公務幫著看,倒是真沒看過這些,挺好奇地拿起來看了看,大多數都是電視上常見的人物,“呃,這不是最近流行的鮮肉?!小姑娘們天天在各種場合嗷嗷的,我聽佳葉講起過,誒,這聚會……”
車海探頭瞅了瞅他手裡的那一張,“這一個好像沒做什麼,出淤泥而不染啊,呆了一會兒就走了,可惜這回被連累。”
照片上是一個海邊沙灘夜場趴,篝火熊熊,到處都是酒瓶子,穿著比基尼的侍應生,大概是有音樂,不少人姿態搖擺陶醉。
前頭三五張還算正常,到後面尺度越來越大,拍照的人算是藝高人膽大,好幾張簡直可以當成人片廣告,照片裡的每一張臉放出去都是軒然大波。
最重要的最後一張大特寫,某個酒杯裡冒著氣泡正在融化的藥片!
party的性質不言而喻!
“呦~”裴佳木看完就聯想到了什麼,眼睛亮閃閃地去看季童幾人的表情,“好吧,再次給你們跪了,這線埋的,花好幾年功夫了吧?”
車海頗得意,“不多不多,三四年而已。”
季童一直讓人盯著裴家那邊的情況,范思達每隔半個月會送一次資訊摘要。
裴正誠的私生活幾十年如一日混亂得很,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還沒有的病死掉!而且他雖然是大企業老總,但是出鏡率不高,算不上公眾人物,私生活你情我願,掀不起什麼風浪。
所以季童的重點一直就在弱點最多的裴正紫身上。
裴正紫的飛鳳文化是以做圖書出版起家,占著起步早資金充裕背景硬這幾條,早些年圖書市場紅火的時候非常風光。
因此裴正紫總認為自己是文化人,也總有人給她扣國內文化傳播市場領頭羊之類的帽子,直到最近這幾年市場萎靡,但是版權卻四面開花,逐漸文化產業規模越來越大,她也開始在手底下人的建議下依託早些年的積累涉足各種版權。
季童從早幾年裴嘉木出事兒開始盯著裴家,這幾年已經收集了許多黑料在手裡,早就定了計畫要給裴家一下子,並且逐步引他們到自己挖的坑裡。
而說起這個裴正紫,完全就是我方隊友!
裴佳木聽車海眉飛色舞地講裴正紫三年前怎麼在一堆好書裡頭挑了故事最爛的一本開始上報立項,又是怎麼在一堆設計師裡頭挑了名頭最大但是風格最非主流地一位當藝術顧問,繼續怎麼排除了一堆商業片導演挑了個票房最差可是逼格最不接地氣的一位當導演……
簡直步步跳坑,范思達都忍不住歎氣,“我一直以為她被老大控制腦電波了。”
季童慢悠悠地喝茶揭秘,“我就是給她弄了個特別有格調喜歡紙上談兵的助理。”
裴佳木被這仨一唱一和的狀態笑死了,“那麼現在那位助理呢?”
季童努力想了想,“那個什麼女人的電視劇開機之後他就離職跑去國外讀書了。”
“你給的學費?”裴佳木一聽就知道。
“那是當然,”季童搬來電腦搜索記錄給裴佳木看,“我從來不虧待功臣。”
助理同學現在已經是國外某知名高校的博士生了。
裴佳木重新翻了翻那一疊照片,“這些也是安排好的?”
“no!no!no!”說到這事兒,車海最興奮,“我跟思達一起出海之後本來只是因為馬佳環境太美想過去潛個水,結果到了發現這個劇組牛啊,包了很長一塊地方不許別人去游泳。剛好是宿敵,新愁舊怨,我就忍不住潛進去拍了拍,結果逮了條大魚。”
電視劇準備和拍攝週期加起來的這兩年裡,本來季童只是搜索了許多劇組拍攝過程中的黑料,還打算在這部青春偶像劇送審的時候給添點兒麻煩,然後用技術手段廢掉他們的各種宣傳新聞……
總之就是想盡辦法讓這劇最好賣不出去沒法播出,這樣裴正紫四千多萬的投資就打水漂了。
她這樣剛愎自用的人,肯定不能容忍自己有這樣的黑點,氣急之下,才有可能犯更大的錯誤,掉進去前方的巨坑。
只有讓她氣瘋了,那位裴正誠派過去的主編和他的團隊才會控制不住她。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裴正紫再次證明,她可能是季童這邊的神隊友。
大概三年前的時候,華國的影視劇管理部門就下發過條例,為了正確引導大眾的價值觀,凡是有污點的公眾人物的作品不能播放。
有這一次party的錄影和照片,監察部門估計會把所有劇組成員抓過去驗血驗尿,至於上映,就想都別想!
裴佳木看了一堆黑料記錄,除了驚歎就再沒有別的話可說。
季童還慢悠悠地指示範思達,“除了你們還有其他人得到消息嗎?”
這樣打的party,長焦鏡頭可能在附近也拍得到。
范思達呲牙一樂,“車海去拍攝,我日行一善,繞著他們的場地跑了三公里,幫他們把宵小都清除了。”

  ☆、第88章 等你

電視劇殺青之後還有剪輯宣傳一系列的工作,所以季童完全不著急,等他們花了更多的功夫,快把肉吃到嘴裡了再一巴掌拍進灰塵裡才會更加印象深刻。
而且有了這一次聚會,同一劇組裡的人臭味相投的肯定完成了發現彼此與自我的過程,遮羞布徹底扯掉,後面必然少不了同樣性質的聚會。
黑料永遠不嫌多!
在這邊事情緩慢進行的時候,劉升龍數次跟鄭經理提交報告要求公司進行專案評估,至少要開始跟江希等人開始進入合約商討階段。
鄭經理等人正跟風入松忙《問仙》項目,所有人都恨不得每天48小時長出四隻手,打發他的態度更加簡單粗暴。
接二連三的打壓,劉升龍到最後只剩下沒人來從他手底下搶走項目這麼一個高興事兒了。
而江希也徹底不耐煩,就算現在立刻開始,這個電影也得三年磨一劍,繼續拖下去遙遙無期了。他有家裡的資金,完全可以拉出前期的隊伍開工了,所以他們就尤其想要浩星的圖紙。
所以在又一次三人聚到一起喝悶酒的時候,江希就很直白地講了,“談了這麼久,我也不藏著掖著想法,浩星這個公司,領導者畏首畏尾,難成大器。升龍你就沒有別的想法嗎?”
在這將將就就的一個月裡,時間從深秋進入冬季,空氣越來越涼,劉升龍卻越來越暴躁,經常覺得渾身冒火,一聽這話,直接拍桌附和,“一群鼠目寸光的傢伙,能走到今天真是老天瞎了眼!我一個人家手底下幹活的,能有什麼想法?”
江希和九道對視一眼,兩個人就不再繼續灌他了,把他拖進個安靜的包廂遞一杯冰水,讓服務生上一壺濃茶。
等到劉升龍清醒了許多,江希仍舊是直言,“明人不說暗話,我實在是看不上這樣麻煩的投資商,一直忍著談判就是為了浩星的那幾個設計師,還有這麼完善的初始資料。”
浩星對世界實體化的前期準備,完全可以直接拿過來用,能省下江希這邊好大的功夫。
劉升龍反應倒是不慢,“你想把人挖走?”這想法一出來他就高興了,不自覺壓低了聲音,“我去給你遊說,你能出多少的價?”
江希在昏暗的燈光裡翻個白眼兒,浩星給的價格已經是業內最高,氛圍也好,哪個設計師會為了一個一兩年的項目跟一個能跟許多年的好東家交惡呢?
九道去打圓場,“那種事兒我們不幹,我們是想,讓浩星直接包了全部這塊兒工作,我們自己找其他投資方好了。他們不是覺得準備不充分風險高嗎?那麼就讓他們做沒有風險的部分好了,我們包他們的設計師團隊,另外的部分自有其他投資商覺得已經成熟可以開工了。”
劉升龍反應倒是不慢,“那我做什麼?”一句話兩個意思,我能替你做什麼,以及項目要是甩開浩星,他這個浩星的人能幹什麼?
江希和九道兩個人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劉升龍有個好叔叔,拿出去也是個名頭,兩個人並不打算甩開他。
這倆人想說服人,嘴皮子動起來哪是劉升龍能頂得住的,三言兩語就把他說的想辭職跟著兩個人混了。
計較了未來,三個人最後掏心掏肺又喝了一場,第二天劉升龍醒來就去公司辭職。
鄭經理聽了他要辭職態度很平淡,還笑眯眯地挽留了兩句,接著就打電話說要跟季童請示下。
季童非常迅速地把電話打到劉總那裡,開口就是一副對不起的語氣,“劉總啊,升龍好像在我這裡做的不開心,今天跟我這兒提出辭職了。實在是我太忙了沒怎麼關注他,不過看起來他有新計畫了,他跟您談過嗎?”
劉總正在郊區山莊的溫泉小池子裡舒服地泡著,肩膀上的手按的他舒服的直哼哼,聽到這話手機險些掉水裡,好在城府是有的,喘口氣打兩句哈哈,“唉,小兔崽子沒跟我提半個字兒,年輕人就是主意多,想一出是一出……”
季童非常理解的樣子,接話還是繼續道歉,“實在是我之前跟您說了找人好好帶他,這麼快他就要走,實在是對不住。”
劉總當然趕緊打斷他的道歉,說了一通家裡孩子暴躁沒耐性欠磨練的話。
季童比他侄子大不了幾歲,用這種帶後輩的語氣讓劉總更加心裡酸溜溜的,以後的生意合作還要繼續,當然不能讓季童低姿態擺到底。
分明不是人家的錯,人家道歉你還能泰然處之,就是友盡的節奏。
他遞了梯子,季童心照不宣地就換了話題,臨了再補一句,“說不定他就是想換個地方感受下,多學習沉澱,以後要是想到我這裡觀摩指導,我還是隨時歡迎。”
場面話說盡,兩邊大佬溝通好了,鄭經理接到個通知,笑容可掬地叫了秘書來,“小劉還負責著大專案呢吧?把資料目錄寫個備註留下就好,我暫時也找不到人給你交接。跟秘書辦手續去吧,祝你以後前程似錦!”
劉升龍心裡歡呼,既然離職了,連基本的職場禮貌都不講了,哼一聲就轉身走了,還寫備註?!呸!
鄭經理對著他關上的門翻了個白眼兒,打電話叫律師和核算組的人來算那一堆前期的人工費用值多少錢,預備好了等江希來了好討價還價。
劉升龍這邊出了浩星只覺得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連充滿霧霾的空氣吸進肺裡都涼的讓人神清氣爽,恨不得站在浩星大樓下面長嘯一聲。只是想想這裡是辦公區,他最後還是沒喊,有些遺憾地站在大廈門前小廣場做了一個擁抱天空的動作。
周圍都是鱗次櫛比的大廈,每一塊玻璃後面都可能坐著好幾個白領精英,裴佳木就正站在樓上,往下一看他那個”我是主角“的裝b范兒就噴了。
季童簽完一份檔,看他站在落地窗前一邊伸懶腰活動頸椎一邊笑,也有些好奇,湊過來往下看看,“怎麼?”
“哦,就是下面有一個‘孤膽英雄’‘個人拯救世界’的預備役,自以為的!”裴佳木點點劉升龍過馬路的背影,“接下來呢?裴正紫拿到《我欲成仙》的意向書了?”
季童打個響指,一副不看看你男人是誰的樣子,“我是那個真的個人拯救世界的英雄啊!”
裴正紫手底下那位能幹的主編,雖然主要負責飛鳳文化的原始業務,不參與新投資,但是或多或少知道公司內部大資金動向的,已經好幾次體積新偶像劇的劇組需要管一管。
裴正紫不是不知道華國規定嚴格,也明白主編說的都是正理。
但是中二期無限延長的文藝女中年,就討厭藩籬圈子,就討厭你告訴她要怎麼做!尤其是她跟劇組的製片化妝等一眾人都是熟人,大家都是搞藝術的人!
藝術嘛~創作嘛~
必須不瘋魔不成活,這圈子裡有個偉大的名言,想感動別人,必須自己先哭!
這劇本裡頭那樣愛恨分明的青春,就一定要個性鮮明的人來演,副導演說的有道理,沒錢請演技一流的大牌,那麼就要找優秀的新人本色出演。
本色可以彌補演技的不足,所以,體驗感情是必不可少的……
如此這般一大堆似是而非的道理,范思達編出來指使人想方設法去洗腦的時候自己都吐了,單拆開每一句都有點兒道理,放到一起根本就是歪理邪說。
但是就這歪理邪說,碰上裴正紫的奇葩腦回路就特別有用,只能說不愧是專門研究刑訊逼供洗腦心理學的兄弟想出的方案。
就是這麼有用且酷炫!
裴佳木聽的笑個不停,“你都做完了倒是給我點兒發揮的空間啊?這樣一層一層揭盒子一樣,驚喜不斷,給我找個存在感摻和一下啊?”
季童無奈,“本來開始做的時候你生病了,後來一年不在,當然計畫裡都沒有你。等你再回來,心肌炎不能勞累不能操心,車海范思達好使喚的很,他們手底下還有好幾個,各個抗造好用,哪還用得著你動手?”
正說話,手機響起來,裴佳木伸長胳膊去撈過來手機,“劉欣欣?”
劉欣欣聲音還有些迷茫,好像米國現在是深夜,“你們知道劉升龍幹什麼了嗎?聽說我家老頭讓他氣的血壓升高現在眩暈的起不來。”
裴佳木聳肩,“你現在是擔心還是不擔心?”
劉欣欣在寒冷的冬夜裡裹在被窩裡撓著一頭亂髮感受自己的心情,“剛聽說略有點,知道沒事兒之後覺得他自作孽。快告訴我怎麼回事兒?”
“劉升龍從浩星辭職了,要去做一個星辰大海一般壯闊的大事業。”裴佳木簡單地三言兩語說清楚,末了好心提醒一句,“說不定他會去劉家拉投資,小心些。”
劉欣欣放心了,“董事會能做主的好幾個呢!我安插了人,不行我就挨個去給那些前輩打電話。謝啦!我記著你們的好處。”
“小丫頭能給我什麼回報?”裴佳木微笑,覺得這小姑娘蠻像佳葉,很親切。這個學期佳葉到另一所大學交換,已經好幾個月不在家了。
“切!說的好像你很老,我很強的,等著吧!”劉欣欣倒回被窩裡,“長夜漫漫,正好睡眠,話費很貴,再見了吧!”

  ☆、第89章 過冬

自從劉升龍從浩星離職之後轉眼又是三個多月。
這幾個月裡,裴佳葉通過了米國那邊申請大學的語言等級測試,開始準備留學申請,寶寶終於養的好了,完全脫離了心臟病的包袱,悄悄長高了一些胖了幾斤。
浩星公司接受離岸資本注資,旗下拆分出兩個子公司,原有的影視特效部門獨立組建星影視覺媒體工作室,投資公司由鄭經理前頭獨立組建星輝傳媒。
公司內部把風入松的《問仙》定為星輝的第一個獨立大項目,上上下下全力以赴。
這些事情的風聲其實都傳出去一些,甚至還有人通過關係聯繫上級部門施壓找季童談話,檢具他資金來路不明。
但是浩星不是上市公司,不需要按時披露年報季報,納稅記錄完整,帳目做的漂亮,根本找不到違法記錄。離岸資本花了季童這麼多年清洗,哪兒哪兒都乾淨的很。
對付這些,季童的手段直接得很,找到朋友越級聯絡了更高級主管部門,把公司裡幾項研究成果悉數上交,巧合的竟然有一項能用來解決政府部門惆悵日久的問題。
正是那個蜻蜓,某部門已經拿到它好幾個月,因為器械迷你,僅有一隻,不好暴力拆解,研究速度就很慢,再說就算世界上已經出現了相關演算法和新材料,逐個實驗找出來可是個漫長的過程。
沒想到浩星公司有一個專為孩子設計的智慧穿戴設備新產品,產品使用材料,以及為方便衛星定位設計的內核,效果竟然能達到蜻蜓的百分之八十,大驚喜!
待考核了浩星的研發能力之後,上級態度瞬間就變了,沒有黑歷史的一個公司,或者說即便有黑歷史,用處比黑歷史更大的一個公司,又有把柄又好使喚,求之不得。
再進一步一查,官方有個線人和他們是多年朋友,這線人在內部級別高的很,直接上書作保了。
一來二去浩星成了官方的定點實驗室之一,背地裡的某些人沒黑成他到讓人拿了好大一筆國家科研經費,怎麼氣的捶胸頓足都是後話。
在最近的一個月裡,華國互聯網上最大的新聞,就是《我欲成仙》發佈的一套概念海報,人物貼合原著,場景宏大有氣勢,一出現就有許多書粉大呼期待。
江希雖然肉疼花了好高的價格才從浩星買到這些東西,但是看到回饋就覺得值了,他要做的東西不但是精品而且還要是第一個!
這些話他在盛大的專案啟動會上、在雜誌專刊訪談上、在一些或刻意或無意流傳出的視頻記錄上無數次提起過。
一時間媒體風向都是正向加持,眾口一詞把他誇成業內優秀的青年導演,銳意進取的藝術家,有社會責任感的新一代。
浩星這邊的人每次不小心瞅到一回這些話都要捂眼,免得被大話精晃瞎眼!
要做精品是沒錯,那幾幅圖跟華國普通的影視劇裡的三千特效相比,甚至跟上億的大製作相比,確實好像略高一籌。
但是浩星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水準,做《我欲成仙》的時候,當時參與的人都是第一次新手,雖然也是盡了當時的全力,水準是不錯,但是許多想法當初還是試驗階段。
到後來有了新主意,在不斷地摸索練習中進步了,這個項目已經被放棄了,誰都懶得去修訂,全都一鼓作氣含著心血去做《問仙》。
所以江希拿到的根本就是個習作!只是因為浩星設計師整體水準高,看起來大氣的很。
再一個,不論是江希放出來的,還是浩星交付出去的全部,對於整個大電影的全項目來說,都只是冰山一角。
這就好像一個巨大的世界,書友們暫時只通過一個孔洞看到了一個圈那麼大的景色,這個圈是美極了,只是它不到世界的萬分之一。
就算把江希手裡扣著沒放的都加起來,也不過是零碎的片段。他手底下的人,有沒有能力能把這些靈光一閃的卓越片段銜接的天衣無縫,還是兩說。
到時候冰山露出海面,後面到底是個新世界,還是個荒蕪的冰坨子,誰知道呢?
總之因為網上反響熱烈,江希這邊是如火如荼地開工了,拿著大筆資金,和九道好歹磨了近兩年的劇本,靠家裡牽線迅速簽了一個國內的老資格導演,繼而拿到了米國知名影視特效公司團隊加盟的合同。
這消息接二連三就是一波新聞,可以想見,接下來的選角又是一場風波,拍攝中還能整許多噱頭,可以說是未拍先熱,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般的熱鬧。
跟他們相反,季童這邊是低調的可以。
業內看到他拆分組建新公司,想想浩星十年來專注it技術領域,這是十年來的第一次大調整,都猜著他是要大幹一場。
看星影和星輝兩個公司的行業選擇就知道轉型方向,不乏傳言說星輝的第一個項目就是上億投資的大手筆。
只是具體消息眾說紛紜,有人說是武俠題材的,有人說是都市愛情的,有人說是歷史大戲,每個人都言之鑿鑿。
浩星內部沉得住氣的很,鑒於公司人口增多,季童還專門召開一次內部專案會議,讓每個涉及的工作人員簽了保密協議,絲毫口風都不露。
風入松同樣是個沉得住氣的作者,在跟浩星接觸的第三個月裡,終於放棄了所有其他在聯絡的影視投資公司,悄悄跟浩星簽了合同,繼而宣佈閉關寫新書,還想再修訂舊書,掐了各種手機直接躲到季童的半山別墅磨劇本去了。
時間進入二月,春節假期結束,各大影院的賀歲檔還沒下來,情人節上檔的影片又開始密集轟炸廣告。
裴正紫最近心情都特別好,飛鳳文化投資的第一部電視劇《喜樂情緣》不但已經審核完成,還賣出去兩家衛視,雖然暫時不是黃金檔,但是這樣一部切合情人節主題的都市偶像劇,又人氣男星女星加盟,未來肯定不會差。
這可是她當初力排眾議選的本子,連主角導演都是她親自選了指定的。
這麼多年以來,說她是飛鳳文化的老總,實際上做事的都是底下的主編,時不時她也有點兒自己被架空的感覺。尤其是那個二哥派來的主編,總愛跟她唱反調。
這個項目才算是她頭一回做大事兒,環視周圍一圈人,想想當初這幾張跟自己說不行的臉,裴正紫有種扇人耳光的爽快感覺。
心裡這麼想著,嘴角的笑就更大了,她舉杯敲敲桌子,下頜抬的高高地站起來,跟眼前一桌子人致辭,“本來慶功宴要擺到看了收視率之後,但是我下個星期開始要到米國出差考察,這一杯就當提前敬大家了。”
是的,到米國出差,沒看到收視率的時候,裴正紫的心就大到要見識一下米國的電視劇製作公司了。
當時是怎麼有這麼個想法的,她已經不太記得,只記得機會來了一定要抓住,這種被人引薦去瞭解行情的機會可不多。
一桌子人有人笑容明朗,有人嘴角僵硬,有人拉著長臉,各懷心思地舉杯幹了,假裝熱鬧地吃了一頓飯。
裴正紫一頓飯中話題都圍繞著即將上映的電視劇,看著下面那兩張苦臉就覺得超級爽。
再引著跟自己一派的去說風涼話,看他們什麼反應,她是非常享受這種下面人明爭暗鬥,她自己坐在高處看戲的感覺,多看幾場都不嫌煩,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放下杯子出了飯店司機就把她直接送去機場了,那邊有等待的翻譯和朋友。
站在臺階上看著她微醺地坐進車裡的主編咂咂嘴,按住老夥計的肩膀,“我覺得我該走了。”
兩個人一起被裴正誠放進飛鳳近二十年,副主編一聽就知道他說的“走了”是指離開飛鳳,想想也是感慨萬千,“咱倆一起提成功率會不會太低?”
主編想想今天來飯局的時候那個電話裡的提醒,按了按抽痛的腦門,“不知道為什麼,可是覺得一定要今天。”
副主編站在夜風裡笑他,“我記得你是個唯物主義者,怎麼相信第六感?”
“大概是,”主編望著夜空想了想,“剛才那頓飯吃的太噁心,不吐出來今兒晚上回去睡不著覺。”
副主編站到他旁邊跟他並排看夜空,“更年期婦女是挺難伺候。”
主編哼一聲,甩他一個眼刀,“擇日不如撞日,我打電話。”說著摸出電話來撥給裴正紫。
裴正紫正倚在後車座上半合著眼休息,看到手機螢幕上的一號走狗分外不耐煩,接起來就一句,“要是想給電視劇潑冷水,就閉嘴吧!”
主編懶得跟女人吵架,也扔給她一句,“我認真想了,道不同不相為謀,理念不同,不好公事兒,我這就辭職吧。”
裴正紫眉毛一挑,坐直身體,本來還愁著怎麼把他弄走,倒是挺識趣的自己滾了,當即冷笑一聲,“那我就祝大主編前程似錦了。”
主編就當沒聽見她語氣裡的譏諷,“那麼,請您幫忙跟裴總說一聲吧。”
裴總是說裴正誠,裴正紫眉毛一立,險些說髒話,飛鳳明明是我的公司,倒總是要看裴正誠的眼色,甩一句,“這點兒小事兒我還做得了主,明天去辦手續吧,手頭工作交接給……”
副主編殺雞抹脖子比劃,主編打斷裴正紫,“沈主編也有話跟您說。”

  ☆、第90章 趁虛而入

裴正紫打開車窗透氣,冬末的冷風激的她渾身毛孔一縮,簡直要大笑,“也是想走是吧?不用跟我專門提了,一起辦手續吧。”說完電話一掛,把手機趴一下摔到車門上,看著它滑到座位底下滅掉。
陳嘉苦笑著把掛斷的手機螢幕展示給沈寧思看,“你也不用說啥了,這位讓你跟我一起辦手續。”
沈寧思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傢伙湊在一起看了一會兒夜空,哆哆嗦嗦一起去停車場。
說不難過是假的,飛鳳文化說是裴正紫的公司,花了心血最大的卻是這兩個人,近二十年,職業生涯的大半時間,幾乎是半輩子了,這麼簡單就被掃地出門,雖說是主動提的,也是有人刻意逼迫,寒心的同時格外淒涼。
陳嘉走到自己車旁邊,摸到車門的時候,遲疑了些,“老沈,一起去喝一杯不?”
“都到了要保養的年紀了,”沈寧思嘿嘿一笑,“例外一天不算啥,喝倒了使喚我家的小崽子來接人。去哪兒?”
五十幾歲還去泡吧好像有點兒奇怪,陳嘉盯著停車場地照明燈看了一會兒,鬱悶地承認,“好像哪兒都不合適,咱都不適合純喝酒了。”
難兄難弟湊一塊兒又歎氣,沈寧思點根煙,彈給他一根,“就這麼歇著了?”
兩個人的年紀,說起來離退休也沒有幾年了,但是這一行,想做下去還是有活兒幹的。
陳嘉吐個煙圈,跟老兄弟一起站在深夜的停車場感懷過去,“有點兒想頭,家裡沒有孫子抱,閑不下來。”
正說著,手機響了,他從兜裡掏出來一看,上面季童兩個字閃著十分嘚瑟的光芒,想想離職了也沒什麼要避諱的,往沈寧思眼前一晃,“這小狐狸找我好多回了。”
沈寧思嘖了一聲,“這哪是小狐狸,已經長成大老虎了。”
“說的是,”陳嘉一笑,接通電話,“季總?”
季童未語先笑,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陳老師,這麼晚還在外面?”
陳嘉聽著聲音好像有重音,左右回頭,季童繞過柱子沖他揮揮手,“真巧啊,陳老師。”
陳嘉眉毛一揚,“……是挺巧。”心裡琢磨這小子不是呆在這兒守株待兔吧,他可沒忘晚飯前這傢伙打的那個電話。
季童走進,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好像確實是從飯局上出來的,一邊跟陳嘉、沈寧思握手,一邊寒暄,“沈老師您好,陳老師好,我剛從頂樓下來,看著似乎是您,怕叫錯了丟臉,打個電話試試,運氣真好。”
這話說的又乖巧又熨帖,沈寧思一邊在旁邊的垃圾桶上按滅了煙頭一邊打量他,“季總年輕有為啊,認識我?”
“久仰大名,飛鳳文化的兩根頂樑柱啊,”季童左右一看,“兩位老師是喝酒了不方便開車嗎?我那邊有司機,要不送你們回去?”
這是要圖窮匕見啊,陳嘉倒是挺待見這年輕人,知進退肯努力,比裴正紫那個活五十年都不明白的貨討人喜歡的多,索性給他個梯子,“這還沒盡興呢,老哥倆還想找個地方續攤兒,季總自己先撤吧。”
季童眼裡冒光,“難得見兩位老師,續攤兒不能少了我,我帶著司機多方便,走走,同去。”
沈甯思就樂了,“你小子挺會順杆兒爬。老陳你剛才指的就是這位吧?”
在老前輩面前完全不需要顧忌面子,季童坦然得很,“我真是想挖陳老師很久了,連您我也眼饞的很,就是不敢一起下手啊。能逮著機會親近一下,聆聽點兒人生指導建議,怎麼都不能錯過。”
陳嘉和沈寧思,是裴正誠給裴正紫找到得力助手,兩個人進飛鳳的時候才不過三十出頭,這些年把飛鳳做成國內排名前列的文化公司,能力自不必說。
雖然他們年紀大了,跟時代潮流也不一定精准,但是季童看重的,是兩人身後的人脈。
他們那一代人,能念大學的不多,像陳嘉沈寧思這樣名校出身的就更少,再加上專業對口,如今也都是五十來歲年紀,已經是到巔峰了。所以幾乎兩人的所有同學現在都在各傳媒廣電行業單位身居要職或者個人成就不錯。
根本就是兩座金礦!
裴正紫的電話內容,季童剛才就聽到了,又是一個蠢到疑似我方臥底的人物,別人還沒動手割她肉,她就先動手放血了。
他確定裴正紫這一上飛機,就跟國內失聯了。等她回來世界就是另一個境界,哼!
而在眼前這兩人面前刷存在感的機會,一次都不能放過。
陳嘉看季童這樣頗有些小輩兒耍無賴的樣子,拍拍他肩膀,“行行行,給你表現得機會,帶上你走。”
季童趕緊狗腿地揮手,他的車就很快過來,又給兩位開車門,自己坐到前面吩咐,“兩位老師的車我找人給送回去?”
陳嘉就把鑰匙扔給他,“叫代駕給開過去,到時候送我們回家,省得你繞圈子送人。”沈寧思有樣學樣。
這意思是不醉不歸了,季童大樂,打電話問問周韓、趙玄雨還有時間,一起叫過來忽悠人,讓車海派人過來開車。
當天晚上沒去酒吧,直接帶到周韓的一套空房子,裡頭有他珍藏的好酒,最後把兩個半老頭灌到喝躺下。
兩個老傢伙本來就算比較真性情的知識份子,又剛辭了職,一喝多了真情流露,又是情懷又是回憶過去又是痛斥,講了好大一通狗血。
季童三人不辭勞苦的照顧,一下子距離就拉近了。
到最後陳嘉拍著趙玄雨的肩膀講真心話,“唉,真是跟我家乖仔一樣的好孩子啊!”
三個狡猾的貨都還清醒著,聞言對視一眼,季童厚臉皮地接話,“您不嫌棄就把我們當晚輩吧,我巴不得有個這樣的長輩時常提點呢。”
情分就有了。
席間季童套出倆人明天就去辦辭職,一通唏噓感歎,“雖然我還年輕,但是想想我為浩星這十年,聯想一下真是挺難過。”
周韓一邊給倆人添酒一邊附和,“說的是啊,季童要是這麼把我給辭職了,我得追到他家揍他。浩星也是我心血啊!”
趙玄雨握拳捶掌心,“對,敢這樣,揍死他丫的!”
季童架住他倆的肩膀,“好兄弟,冷靜,咱沒那一天!我活著就沒有!”
沈寧思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頓,用開心果砸他們仨“不要在這裡秀義氣,真礙老人家的眼!唉,裴正紫那個見識短淺的女人!”
周韓腆著臉,“老師,你是不好意思說髒話嗎?需不需要我替你罵一句bitch?十句八句也行啊,開窗吼也行!”
陳嘉指著他直笑。
季童拍他後腦勺一巴掌,“瞎說什麼大實話!”
第二天五個男人從宿醉中到晌午,裴佳木先去公司取了文件,再帶了一堆東西趕過來。
陳嘉和沈寧思稍晚一些醒來,一看給兩人準備好的全套新洗漱用品,乾淨的新衣服,一個略微眼熟的年輕人在廚房擺早餐,再有泡好的醒酒茶,季童三個人已經各自豎著ipad看工作報告或者新聞。
陳嘉站在洗漱間刷牙,忍不住感歎,“老沈,世界是年輕人的嘍!”
沈寧思站在他身邊並排刷牙,也跟著歎氣,“後生可畏!”
倆人半輩子給裴正紫收拾爛攤子,見到這樣省心的後輩兒簡直從心底裡由衷地嚮往。
等倆人一前一後走到餐廳,裴佳木一笑,“陳老師、沈老師好,我是季總的助理,裴佳木,兩位老師喜歡什麼口味的早餐?”
陳嘉探頭一看,“不挑食,這些都挺和我口味。”
季童三人也各自打了招呼,沈寧思拿個包子咬一口,“勤奮的鳥兒有蟲吃啊,都是好孩子。”
季童笑,“不勤快就被人追上來了,危機感強了自然會這樣。”說著扣下ipad開始吃飯。
裴佳木手機一閃,“司機發資訊說等在樓下了,二位老師看起來也挺累的,我給叫了代駕,都在下邊兒等著了。”
陳嘉喝兩口熱粥,暖到胃裡,“真周全,沖你們這認真勁兒,我還挺動心的。”
季童態度輕鬆的很,“浩星都做好準備了,隨時歡迎老師蒞臨指導。”
沈寧思拿著筷子指一指他,“所謀甚大啊!”
季童表情嚴肅了點,“夢想大一點,才更有動力,不是嗎?”說著跟周韓幾人換了個眼色,“飛鳳辦理離職,速度快嗎?”
陳嘉一愣,“怎麼?”
季童兩手點一點ipad,“也不瞞兩位老師,剛收到個消息,飛鳳新上的片子,好像有點兒麻煩。”
陳嘉沈寧思兩人條件反射張口,“什麼消息?”“能壓下去嗎?”
季童歎氣,“不好辦呐!”說著把檔連結印表機打出來遞給兩人。
華國這兩年文化市場監管日趨成熟,分級制度推出指日可待,但是如《喜樂情緣》劇組這樣的紕漏,剛好就踩了死線,是絕不能逾越的規矩。
季童很清楚,陳嘉和沈寧思兩個,即便心軟回去要繼續幫飛鳳擦屁股,也得耗空兩人半輩子積攢的人脈才能壓得下去新聞。
而且,這當然是在季童沒插手的情況下,一旦浩星這邊收集的東西放出去,就不僅是有傷風化,完全夠得上刑事犯罪。
《喜樂情緣》別說上映了,所有人都得被請去喝茶。
所以,他確定這兩個人不會為了這樣的結果搭上自己,現在提前告知兩個人,完全不影響。

  ☆、第91章 全都找不到

果然,陳嘉和沈寧思兩個人看了含糊其辭但是很容易猜出內容的一段消息之後,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實話實說,兩個素質修養極高的前輩,在自己的工作領域裡,還是很有些情懷的。《喜樂情緣》這樣的爛片,說是公司出的作品倆人都不好意思。
再加上一次次算是被裴正紫傷透心了,又遇到這樣逾越道德底線觸犯法律的事兒,陳嘉沉默了一會兒,“老沈,這事兒咱不管了。”
沈寧思嘿一聲,“就算我願意賠上半輩子的聲譽和人情給她幫忙,也得人家願意記著我的好啊。”
事兒就算這麼敲定了,吃了飯司機送兩個人去辦手續,兩個人分別都是公司的執行管理,直接自己把自己給開了,到傍晚時候兩人就爽爽利利從公司裡拿著點兒私人物品出來了。
走到門口自己的車已經停在往常的車位上,陳嘉剛說,“浩星這幾個小子是有前途,手下人調教的好,這樣的細節都……”
倆人的家人從車裡出來,兩個老伴各遞過一個小行李箱。
沈寧思就呆了,怒指,“不是吧,老太太,不能因為我夜不歸宿一回就把我掃地出門吧,分明電話報備了!”
沈夫人哼一聲,“小季派人來讓我給你收拾行李,叫你出去避避風頭,省的被惡狗咬上門。否則,你當誰有空翹了班給你整理東西呢?”
沈夫人自己還是大學教授,博士導師,工作不比沈寧思清閒,今天被個陌生年輕人找上門很是嚇了一跳。
旁邊陳家的情況差不多,陳夫人脾氣更軟和些,而且以前就見過季童,知道他的事兒,對今天的事情接受度挺高,細聲細語叮囑了幾句,“行了,就當送你們的退休旅行吧,走吧走吧。”
倆老頭就這麼莫名被送到機場去了。
直到坐進寬敞的商務艙,陳嘉才盯住自己的老夥計,“你猜這事兒有幾成是季童那虎崽子下的手。”
沈寧思哼一聲,從牙縫裡咬字兒,“十成!”
陳嘉閉上眼睛往靠背上一倒,“我得好好養養精神,覺得這群小崽子我控制不住,你說這,以後的日子是不是到處都是坑?”
“年輕時候循規蹈矩,臨了到老跟一群無法無天的傢伙混到一起去了,”沈寧思被他一說,心裡也有些空落,“算了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把飛鳳火力最大的兩個老前輩送走,季童接到司機的電話就松了一口氣,跟自己的小夥伴兒做個手勢,“開工吧!”
車海當即撥通樓俊的電話,笑的那叫一個蕩漾,“樓兒啊,又吃盒飯呢?”
樓俊這會兒倒是沒吃飯,正從訓練基地拉著一車越野回來的武警往回走呢,一聽他賤嗖嗖的語氣,耳朵跟警犬一樣豎的高高的,“你這調子,是有乾貨吧?快說,好處大大的有!”
“哎呦,要什麼好處呐?維護社會環境,公民人人有責。”車海得意的飛起一樣,“你這通話安全嗎?”
樓俊急得咬牙切齒,上回抓那一群二代,雖然最後都給帶回家去戒毒所了,上頭也給他記了一筆好處,而那些家長們也得感激他沒張揚幫忙救回孩子,今天看車海這嘚瑟勁兒,又是個大事兒,“下次去靶場給你帶點兒實彈!”
“夠勁兒!”車海打個響指,“給你個地址,帶著你的兄弟們,吃飽喝足十點鐘之後再過去,絕對抓個現行!”
如之前猜測的一樣,對某種事物有癮的人他們也是有群體意識、需要歸屬感的,那次海外大party之後,彼此都露出了最猙獰醜惡的一面,再聚到一起玩兒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電視劇殺青之後,後期製作過程中,宣傳什麼的聚在一起的幾次機會,除了有幾個人藉口工作趕場匆匆來去之外,剩餘的許多人總要聚起來high一場,甚至發展了幾個新的癮君子。
今天這種審批都通過就等上映的時候,不聚簡直沒天理。
季童這邊早派人盯著他們的行蹤了。
樓俊一聽車海的意思就明白了,“謝了哥們,回聊。”按車海暗示,這回是個有影響性的,正好抓一批重辦當反面典型。
車海聽著嘟嘟聲,得意地搖搖電話,“老大,水軍可以開工了!”
這會兒正是晚下班高峰期過去沒多久的時間,大多數人正在晚飯或者已經坐在電腦前面。
先是華國最大的論壇上,有人發了個帖子,《小夥伴兒分享馬佳島旅行記錄,你們猜我在照片裡看到了什麼?絕逼華國娛樂圈今年最大八卦!!標題夠長吧~~~~》
這帖子夠聳人聽聞,但是這樣裝模作樣一驚一乍的事兒多了,理智的群眾進去的不多,倒是有無聊進去罵人的!
點進去,開始的幾樓都是:
lz沒圖說個jb!
釣魚死一戶口本!!
呵呵,華國今年最大,老子手裡還有華國娛樂圈有史以來最大八卦你們信嗎?
騙點的水準真是越來越低了,ls被騙進來的都是sb!
哈哈哈哈,ls才sb,你沒進來怎麼回的貼?
……
眼看就要歪樓了,lz放大招,一張某導演涕淚橫流爽的嘴歪眼斜的照片!背景篝火大海,擺滿自取食物的長桌以及比基尼美女!
臥槽,歪出去樓瞬間回來了!
尼瑪,老子眼瞎了嗎?昨天還看這位的博客推新劇!
經我鑒定,這圖十有八九是真的,扭曲的紋路絲毫沒有異常!
ls不要妄下結論,這麼清晰的圖得多近或者多好的鏡頭,會傻得不動讓人拍嗎?
坐等技術帝分析是否ps!
媽蛋,lz大招呢?一張照片怎麼夠?現場其他人的照片來一發!
……
lz慢悠悠回了一句,艸的嘞,公馬就是不靠譜,誰踢我下去,稍等!
五分鐘時間蓋了上百樓,帖子迅速被頂到熱門,相關網站的網路紅人有人開始發總結轉載第一彈了。
lz終於再次爬上來:ok了,暫時改下密碼,等我發完改回去。
接著是一連串聳人聽聞的照片,裡頭的人放浪形骸到醜的不忍直視!多看幾眼就能引起人生理性厭惡,比十幾年前的x照門還惡劣的多。
有內容,有推手,三小時之後深夜時候,這篇帖子的內容登至各大社交門戶網站頭條。
飛鳳文化的辦公室電話幾乎被打爆,但是已經下班了,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沒有一個人。跟媒體有聯繫的部門的小職員被蜂擁而至的電話嚇的關了手機。
關注這件事的相關人第一反應是去找陳嘉和沈寧思,結果半小時之內,兩個人與昨晚同時被裴正紫開掉的新聞就在圈子裡傳出去了。
飛鳳的員工無頭蒼蠅一樣想找個能拿主意的人,電話打到陳嘉和沈寧思家裡,被家人告知兩個人出國散心了,暫時聯繫不上。
沈夫人脾氣比較直,冷哼一句,“趕人走的時候爽快的很,用得上了又回來找,我們老沈是那麼便宜的人嗎?”接著把手機關機。
坐鎮的不在了,只能找老闆了吧,裴正紫在米國,這裡的深夜正是那邊的白天,時間剛剛好。
然後一眾人互相聯繫著對了口供,發現沒有一個人打得通裴正紫的手機,她沒有帶任何熟人一起去米國,隨身的只有一個翻譯。
那翻譯是誰?沒人認識!
真是徹底攤上大事兒了!!
到深夜11點的時候,熱門帖子下面又出一續集,《嚶嚶嚶,捧心,制服哥哥好帥!破門而入的姿勢比電影裡的動作片巨星帥多啦!城市反恐演習嗎?》
帖子內容,lz深夜帶狗跑步,正被自家狗遛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身邊數量越野呼嘯而過,現場目睹一場破門而入抓壞人的實戰。附帶五張乾貨照片。
這位lz顯然家境不錯,在知名的富人別墅區遛狗,隨身帶的手機拍攝功能強大,五張照片裡被扭住胳膊推搡著往前走的人清晰可見。
lz最後萬分可惜:險些被員警gg發現lz偷拍,還好窩機智把手機塞進胸衣,哼哼哼!最後,怎麼被抓的幾個人都很眼熟的樣子,有人認識嗎?吼,一想到自家附近就有這樣的危險人物,真是好怕怕!
三樓之後就炸鍋了:
臥槽,這不是飄紅貼裡的那個主人公,我中華武警為民除害威武霸氣!
lz不賣關子一氣呵成,好人一生平安!
果然是年度大新聞啊,不知道有木有人去調查真相!
只有我注意到lz胸衣裡能塞進水果9那麼大的手機麼?lz求垂青!
ls你不是一個人,我還注意到了照片一角那只帥狗,特麼的帥哭啊!
……
瞬間這帖子也火箭一般的速度飄紅置頂,各大網站的即時新聞群組跑斷腿,有門道的第一時間從衣服判斷組織,輪到緝毒大隊的電話被打爆了。
車海牽著狗從車上下來,進門就撲到電腦前看范思達發的帖子,“怎麼樣,我發的照片清晰吧?”
范思達蹭一下站起來,“哈哈,清晰啊,真清晰,嘿嘿,你看吧,基本搞定了,我先去睡了。”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走。
裴佳木也親身參與了剛才的水軍,眼角一掃范思達就知道他心虛什麼,忍笑站起來,推給車海一個餐盤,“我也熬不住了,明早見,這份宵夜你的!”然後拖著季童溜走。
車海莫名其妙被拋棄的只剩自己一人,回頭一瞅手底下的其他兄弟還在各自的窩裡充當水軍鏖戰,興致勃勃去看帖,掃到最後一段,嗷一下跳起來,“范思達你大爺的!”

  ☆、第92章 不是事兒

第二天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大規模推手,事情被各大門戶網站的早新聞整理轉載,各大電視臺的新聞頻道也有報導,事件從網路範圍傳播專為全民事件。
樓俊那邊給了消息,上面正要抓個典型殺雞儆猴,作為公眾人物聚眾吸毒開大尺度party,給廣大觀眾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已經有不少喜歡電視劇主演的青少年粉絲家長看到電視新聞後打電話到相關部門要求嚴懲。
已經通過審核就等著上映的《喜樂情緣》迅速銷聲匿跡,之前放出的宣傳片從各大網站熱門上被隱藏下去,買了首播的兩家衛視震怒,聲稱要追究飛鳳的責任,要求賠付損失。
同時他們必須緊急核查備選補檔,一時間手裡握著片子的人蜂擁撲上去。
總之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有專人插手後,季童立刻收兵,坐山觀虎鬥,深藏功與名!
飛鳳文化為了這個項目明面上是投入了四五千萬製作費,各處公關費用還有一大筆,關鍵時刻一個管事兒的人都聯繫不到。剩下的各部門主管湊到一起,商量了派個代表壯著膽子找到裴氏。
裴正誠從溫柔鄉里被吵醒,接到電話一聽飛鳳幾千萬投資的影視劇被下檔永不錄用也有點兒驚,第一反應是有什麼人陰了裴正紫。
問裴正紫手底下的人,各個都說的含糊不清,裴正誠就怒了,“養你們有什麼用?老陳呢?”
報告的是飛鳳拓展部的經理,死抱裴正紫大腿,毫不猶豫背後插刀,“陳老師和沈老師昨天一起離職了,他們一走就出了事兒,我們打了電話,說是出國度假去了。”
裴正誠人是渣,但是做生意的手腕可不差,聽了這話,眉毛一皺,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陳嘉和沈寧思兩個是他的師弟,由他親自專門放到飛鳳幫裴正紫的,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的很,不僅如此,裴正誠對這兩個人和自己妹妹之間的矛盾也很清楚。
只是由於對家人習慣性縱容,又覺得這兩個人終究在飛鳳還是有很大權利的,自己給的薪資也豐厚,算不上受委屈,所以從來沒有太在意。
這一回鬧到不跟自己通氣兒直接走,實際情況可不會是這個什麼小經理幾句話的意思這麼簡單。
裴正誠眨眼就想明白,清清嗓子,“叫財務總監給我電話。”說完就掛。
事情已經發生了,首先就要看損失了多少,能撈回多少,其餘的裴正誠不關心,財務總監也是他的人,跟陳嘉和沈寧思一樣可信。
被掛了電話的經理瞪了瞪眼睛,隨即反應過來,這樣就把事兒推出去了,立刻高興地給財務總監電話過去。
十分鐘後,裴正誠接到了飛鳳財務總監的電話,這位元總監實際身兼裴氏財務分管部門要職,在飛鳳只是每週去簽字的兼職,說話做事一板一眼,不偏不倚把知道的全部事情都說了。
裴正誠一面享受著佳人按摩一邊自己捏了捏鼻樑,心裡就一句話,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成不了大事兒,再歎氣,做人家哥哥就是收拾爛攤子的啊!
只是這次全劇組的多數人被一窩端,剩下的也被叫去體檢,確實是沒救了。好在損失幾千萬還扛得住,就當沒了幾輛車。
“找市場的老廖,引導下風向,把飛鳳摘出去,跟這個導演接洽的都是誰,找出來,馬上去教他們怎麼說話!”警方肯定要順藤摸瓜找出是誰供貨,再無差別地毯式掃蕩抓漏網之魚,得提前套好話。
這不算是財務的活兒,財務總監還是兢兢業業地接了傳話的任務。
裴正誠放了電話吐了口氣,就不想了,損失只當哄裴正紫玩兒了。裴氏的市場拓展部各個都是業內大拿,關係網強大,料理一個這樣水準的事情太容易了。
飛鳳畢竟只是版權提供和投資方,又沒有派人在現場時刻盯著,導演演員私底下如何怎麼能管得著,想問我們情況,我們還想問是什麼情況呢?
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總之一句話,我們冤枉!
照這個思路就夠了,再上下打點一下媒體和相關部門,容易的很。
整件事兒就是損失點兒錢,但是對於目前的裴氏來說,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兒。
裴氏知道這個事兒的人裡,沒有一個把這件事兒當個狀況。
季童早料到他們的處理辦法,也知道裴氏有足夠的能力解決問題,雖然這樣大筆的資金是裴正紫從裴氏挖出來的,但是四五千萬對於裴正誠來說不過幾輛豪車,雖然有些肉痛,但是一點兒影響不了筋骨。
每一個大企業都有專門利用剩餘資源的投資發展部,每年的項目裡,總有幾個失敗的,放到財報上雖然會被人多問幾句,可是影響不了大局。
大概到最後,裴正誠只會因為挖不出到底是誰在背後當推手而心塞一下。
整個事件中最倒楣催的就是那群聚眾xx被抓起來的傢伙們,不會有人去撈他們,導演演員說是名流,基礎只是觀眾和自己的能力,簡直說倒就倒。
不過他們是罪有應得,季童完全不會因為牽連他們而愧疚。
遙遠的大洋彼岸,裴正紫和江希坐在著名的米國電影製造工廠附近名流聚居區下午茶。
她剛剛參觀了全球首屈一指的特效製作公司光影時代,意外地遇到了來這裡為了《我欲成仙》的特效工作洽談合作的江希一行。
同是華國人,裴正紫雖然是圖書出版起家,跟影視不完全一個圈兒,但是聯繫千絲萬縷,算是老前輩,勉強算他鄉遇故知。
最重要的,江希出身豪門又追求藝術,在裴正紫眼裡跟自己是一個階層的人,連格調都一樣高,搭話聊天都不跌份兒。
一起參觀完了,就趁勢約了個下午茶。
江希是知道裴正紫背靠大樹好乘涼,身家豐厚出手大方,《喜樂情緣》的製片人憑藉一張嘴從她手裡挖到幾千萬投資的事兒,在年輕導演圈子裡流傳甚廣。
無數懷抱作品揣著夢想的年輕人都想自己也碰到這麼一個冤大頭,所以這件事在江希找投資的這兩年裡被講過許多回。
只是不管理家裡長輩嘴裡聽來的,還是業內的評價,裴正紫都不算好打交道的人,江希之前一直想的是,不到萬不得已不主動貼過去,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第一部大製作多一個外行的攪屎棍指手畫腳。
但是嘛,好運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今天這樣一個自然而然碰到一起暢談藝術追求的機會,放過了他就是傻子。
不主動貼飛鳳,引著他們反著過來,裴正紫態度就會完全不同了。
江希猜的沒錯,裴正紫到米國這邊是探路。
她這一趟的原因,是認識了個到華國考察市場的同行,號稱對米國幾大影視製作公司都熟悉,可以帶她學習米國電視劇製作公司先進的經驗,親眼見一下人家強大的編劇執行團隊是如何運作的。
華國的文化產業才算剛起步,空間巨大,那人給裴正紫描述了一副如何領先一步成為整個行業的領頭羊宏偉藍圖,就把她忽悠出國了。
不得不說,到米國之後所見所得讓裴正紫有許多想法,換個角度講她還算個挺有文化追求信仰的人,就是太空洞不切實際。
沒想到在這裡碰到江希,在她初窺門徑還在看西洋景兒的時候,這個國內的後學晚輩,已經跟人談合作了!
這怎麼行,裴正紫的理想是成為第一啊,做出點兒事業給那位老想控制自己的二哥看,被個小輩兒搶先了算什麼?!
根本就是一輩子中二病都沒好,叫人聽到她的心聲都得笑死。
不管怎麼說,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湊到一起談的很“愉快”。
江希好像毫不避諱,帶著十分坦誠求建議的表情把自己正在做的專案描述了一遍。
雖然是努力謙虛的樣子,但是言辭間那些若隱若現的得意,帶著青年人特有的銳氣幾乎噴薄而出。
尤其是,“華國首部”“有史以來投資第一”“我們要最好的”這樣的字眼兒,深深地戳中了裴正紫的心。
她好不容易甩脫控制做了個《喜樂情緣》那樣簡單的偶像劇,整個過程中被各種批判,她每次都無法說服,因為不能理直氣壯地講明我到底哪兒就是比你講的更好。
一場下午茶,由江希主導,周圍的人一唱一和,連裴正紫帶的翻譯都特別捧場,一副振興民族文化,特別感興趣的樣子頻頻問江希細節。
江希好像是在異國遇到祖國的人,就特別的交淺言深,講起困難來一把辛酸淚,獲得了無數同情和七嘴八舌的建議一堆。
裴正紫在這樣的氛圍裡,聽著耳邊一句句討論,心底開始有個小火苗兒蹭蹭的躥——
【這要是我的項目多好?】
【為什麼我就沒逮著這樣的好本子呢?】
【剛才他跟光影時代談事兒時候那個卑躬屈膝的勁兒,丟死人了】
【什麼全球最好,怎麼說都是生意人,有錢能請不來嗎?檔期都得給錢讓位。】
【錢呐,我裴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江家真小家子氣,可惜這年輕孩子了】
……
旁邊的江希和助手以及翻譯一直忘我地討論怎麼計算價格才能性價比更高,絲毫沒注意到她走神很久了。


  ☆、第93章 又一步

裴正紫想著想著,大概是平時旁若無人習慣了,竟然脫口而出一句,“我怎麼就碰不到這樣的好項目呢?”
江希一怔,立刻扯出個大大的笑容,“裴老師想要什麼樣的本子拿不到啊?就比如我們九道手裡的書,您想要哪一本拍,不要版權費都行。”
九道立刻點頭如搗蒜地附和,“裴老師要是看得上,我雙手奉上,以您的實力,做什麼肯定都用最好的陣容,這樣的班底拉出去,想要什麼本子都拿得到。我回去跟我那些作家朋友一提,小哥們姐們都得捧著上門跪求您看一看。”
裴正紫給這兩人捧的有些飄飄然,剛才在旁邊也聽了,這兩個孩子耽誤了兩三年就為了找投資,自己當然不缺錢,省了這一步,想做什麼進展確實是快得很。
這麼想著,她對細節就感興趣起來,集中了精力仔細聽兩個人的談話,又感興趣地多問了一些問題。
無奈每個問題都是牽扯一大堆,越問發現需求越龐大,江希一點兒也不藏私,頗為自得地展示了帶來這邊跟特效公司談判時候用的資料,其中就包括浩星做的前期設計。
這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又找了一個龐大的設計師團隊按照浩星的思路風格模擬下去,進展飛速,短短時間裡就將原來的設計擴充了好幾倍有餘。
厚厚的幾大本,銅版紙列印的彩色設計圖,從旁邊的手提箱裡掏出來往桌子上一放,看著就頗有分量。
裴正紫雖然自己對市場的理解和感覺不太好,但是她分辨的出好東西啊!
這疊資料翻開每一頁都看得出精心,跟她之前參與的那個什麼都市偶像劇《喜樂情緣》一對比,偶像劇根本就是垃圾。
事實上這畢竟只是設計圖,等到具象化,還有很長一段路。比如某幅圖衣服好美,但是你預算裡的錢不夠買昂貴的布料請不起最頂級的繡娘,可能出來之後效果天差地別。
某棟建築很漂亮,可能你剛好在現成的影視城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但是又沒有錢自己建一個,出來又不一樣。
再有山川大河自然奇景,雖然地球上有那麼多奇跡,但是沒有錢帶著全部劇組全球飛著取景,都用特效,出來的視覺效果還是不一樣。
種種疊加起來,最後是什麼還未可知。
不過不管如何,這些都足夠秒殺衣服贊助、車子贊助、拍攝地點贊助……全靠廣告商的都市偶像劇。
裴正紫的心胸熱起來,這才是獨一無二的事業,偶像劇那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小打小鬧。
江希非常熱情地給她介紹,九道配合著講了自己的故事梗概。這都是註冊過版權的東西,不怕被抄襲走。
裴正紫聽著聽著,心又有些涼起來,按《我欲成仙》目前的進度,不缺錢也是準備了一年多的。
江希說的後期選角,調整檔期,製作道具等等,拍攝之前看起來又要一年多準備,再加上拍攝呢?這樣的片子,後期比拍攝花的時間還多……
算到上檔,好幾年又過去了,她已經近五十歲了,沒有五六年年可以耗,到了這個年紀,又作為女人,格外心痛歲月的流逝。
心裡有個聲音悄悄說:她想要參與這個第一。
裴正紫一輩子沒奉承過什麼人,也沒什麼人敢惹她,完全不擅長掩藏自己的表情。
江希很容易就從她的表情裡讀出她的態度,跟九道換個眼色先搭了個臺階,“裴老師要是對我的項目感興趣,等回了國內,咱們還常聯繫,歡迎您經常去我劇組玩兒,給些指導意見就更好了。”
短短一個下午茶的時間,他已經看出來了,比如老奸巨猾靠自己攢了家財所以投資格外謹慎的老狐狸,裴正紫真是難得的好哄。
看這難纏,其實智商真不敢恭維。
裴正紫還端著架子,也不急切,“後生可畏啊,感覺我已經跟不上你們的時代了,是要經常多接觸。跟年輕人在一起久了,也能感染到些活力。”
這話又是一片附和聲,大家一起在咖啡廳呆到晚飯時分,又同去品嘗了著名西餐廳的晚餐,賓主盡歡。
江希事情還沒談完,要繼續呆在米國。
裴正紫第二天跟他告別,引她去米國的朋友在已經開始跟劇組,兩人也分開,最後她帶著翻譯去大都會掃了一回貨才施施然回國。
經過一整天的飛行,飛機降落在c市西南機場,年輕的翻譯幫裴正紫取了皮箱和大批衣服鞋子包包,一起推到門口。
裴家的司機還沒開過來,小翻譯忽然驚喜地大笑,隨即跟撲過來的一個女孩子一起大擁抱,顯然是對兒小別重逢的小情侶。
裴正紫瞅著自己的大堆箱子有些不樂,但是翻譯又不是生活助理,沒義務幫她,在她沒有表達不滿之前,翻譯就牽著女朋友的手過來,“裴老師,這是我女朋友,一會兒送您上車我們再走吧。”
裴正紫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矜持的微笑,“年輕人感情就是好,司機已經發消息了,很快就到。你們先回去吧。”
翻譯很禮貌地追問了一句,“很快嗎?”時間正是清晨早高峰,司機可能會堵車。
裴正紫揮手,“走吧走吧,司機很快。”
“那就再見了。”翻譯牽著女朋友的手,乾脆俐落走了。
裴正紫的臉拉下來,覺得這不知道哪裡來的年輕人,太不懂禮貌了,留一個女士對著大堆行李站在機場外車道旁邊。遠遠看了一下,那兩個年輕人是去往機場快軌的方向,顯然是車也沒有的窮逼,裴正紫最後哼了一聲,不耐煩地看著手錶,覺得回去要訓斥司機一頓為什麼要遲到。
年輕的翻譯一邊走一邊和女朋友歡聲笑語,進入機場快軌入口之前看了一眼,裴正紫抱著雙臂的站姿加上下頜抬起的角度都分外的盛氣淩人。
女孩子掐了他一把,笑眯眯的,“喂喂,不會是被老女人潛規則之後念念不忘了吧?”
翻譯點了她額頭一下,“嘖,腦子裡都是什麼廢料。我是感歎終於做完工作了。”
小情侶手牽手一起上了快軌,坐下來等發車的時間裡,翻譯打開手機發了條消息,“范哥,任務完成啦!”
范思達已經起床跑步,看到手機短信跳下跑步機擦著汗拿起來一看,吹了聲口哨,“好小子,寫個詳細彙報來換紅包。”
翻譯樂的很,“哎呦,還有紅包啊,我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那位裴女士給的報酬就挺豐厚。”
范思達哼一聲,“臭小子矯情是吧,跟哥混有肉吃是我們的綱領,辦得好就該額外獎勵。準備好文件過來。”
小翻譯是季童某個私人助學金資助的學生之一,德語專業的學生,英語也非常好。
季童資助人從來不用公共管道,一般都是讓下面人篩選出品學兼優的,單獨接觸,判斷人品夠好了,才提供一年學費生活費的資助。
為此,學生要付出的是相應的優秀成績和按車海范思達安排假期打工,通常一年後他們可以獨自養活自己,資助就停止了。
不同於許多大張旗鼓助學貸款讓學生月臺感激的方式,這樣的説明其實才是授人以漁同時又保護了他們的自尊心。
所以頗有一批學生畢業之後進入浩星成為死心塌地的員工。
這個小翻譯還是個學生,已經是浩星的編外員工,日常負責全球相關技術資料引進翻譯,這回是單獨接了范思達的委託帶著裴正紫女士去米國參觀。
除了做隨行翻譯,他也有任務,引導裴正紫接觸江希,同時也對參觀過的米國相關產業做總結彙報。
裴正紫完全不知道,不管是自己意外遇到的國外同行,還是一錘定音的米國行程,以及到了米國之後一舉一動,都算是季童給安排好的。
范思達又問了點細節,放下手機,繼續跑了一小時步,完了喝著水給季童打電話,“裴老太上鉤啦,兩方人馬已經碰頭。”
季童也在運動,一邊跑步一邊回話,“裴正紫跟這邊的下屬聯繫上了?”
“大概還沒有,”范思達聳肩,“據說她在出國去機場的路上就因為開出陳老師兩個憤而把手機砸了。讓咱們的人給撿起來直接關機她也沒在意,剛才出了機場我們親自給她打開手機遞過去的。”
季童滿意了,“哪個小傢伙辦的,給個大獎勵。”
“這還用你說,”范思達挖挖鼻孔,“叫陳老師兩位多玩兒一陣子吧,我估麼著裴正紫得瘋一下子。他們倆回來不論如何都得被颱風尾掃到。”
季童從跑步機上跳下來,“可以,你去辦。”
兩天之後,小翻譯送來全部行程記錄,尤其仔細地包括那個裴正紫和江希在一起的下午茶錄音。
季童幾人一起聽了,裴佳木先笑起來,這個姑姑快活半個世紀了,中二病還沒好,看起來這輩子也沒救了,“她這是動大心思了,再找人哄她幾下,說服江希的小額投資人撤資兩個,一邊缺錢,一邊失利急於證明自己,很快就能湊到一起了。”
季童跟他對了下拳頭,“英雄所見略同,找人引劉升龍去提示江希,裴正紫的錢好騙。”
劉升龍進了江希的團隊幾個月以來,因為能力問題日益被邊緣化了,這回如果能幫江希拉到新投資,肯定能重回中心,幾下裡都是皆大歡喜。

  ☆、第94章 開始

挖坑引人跳的事情做多了,越來越熟悉,何況是對研究了許久的人,性格瞭若指掌,簡直是一砍一個準兒。
不提裴正紫回家吃飽睡足倒了個時差之後,再去公司知道了情況怎麼發的發瘋,接著又怎麼憋屈著一腔熱血去見裴正誠。
裴正誠倒是心疼這個妹子,在環境舒緩的茶室裡兄妹會面,一通教育之後還說了許多安撫的話,關鍵意思就是叫她安安穩穩過日子就好。
——年紀也不小了,家庭的事情多上上心,這麼多年孩子都是保姆帶大的,已經跟你都不親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投資做事上多聽聽老陳他們的建議,你看看你,鬧得如今都不能收拾了。
——算了,總之咱們才是一家人,他們倆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了,走了就走了。省的你跟她們置氣,對身體不好。
——就當打水漂了,飛鳳摘乾淨了,千萬別去跑關係。
諸如此類,句句肺腑啊~
……難得裴正誠作為一個半個世紀以來除了小時候的親媽保姆,身邊女人年齡永遠不超過30的老混蛋,能想得起自己妹子年近五十。
更年期快到了吧,所以脾氣不好,那麼老陳兩個走了也好。
但是裴正紫聽著他這些勸慰的話,萬幸不知道他心裡的真實想法,否則只怕能像小時候那樣跳起來撲過去掐住她哥的脖子。
幾乎字字句句都踩在她繃緊薄弱的神經線上,她是家裡的老小又驕縱的很,一輩子沒做過什麼被眾人誇讚的事情。
每當稍微有點兒成績,親生的兩個哥哥不論,旁系的堂表兄弟姐妹也沒什麼比她拿不出手的。
開個公司吧,裴正誠還把她弄成個傀儡,飛鳳哪裡算是自己的呢?分明是陳嘉和沈寧思的。
永遠活在陰影下,裴正紫恨透了這樣被人指點教訓的日子,但是裴正誠剛因為電視劇賠了數千萬,又幫她收拾了爛攤子,她沒有任何立場反駁,忍耐了半天隻拉著臉拿起包,“你自己繼續喝吧,我還有事兒。”
裴正誠懶洋洋往後一靠,揮揮手,也不在意,女人嘛,就是愛矯情,八歲到八十都一個樣兒,折騰吧,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這樣狀態的裴正紫,對做出點兒什麼大事兒來的需求已經到了幾乎要瘋魔的地步。
晚了一天之後,江希在米國就收到了家裡給他找的那個製片的資訊,兩個投資人因為電影回款過程太長且不確定性太多,要求撤資。
這明顯是人家當時閒錢沒處花同意了投資,一直到更好的項目立馬抽腿走人了。
雖然兩個都不是主要投資人,但是加起來的份額也達到了整個預算的接近百分之十五。
眼瞅著米國這邊談好了很快要付款,待開工各種設備場地人員,分分鐘都是錢。
所有大額現金都是分期到賬的,這兩個早就現金備著的真不多。
江希匆匆把米國的簽約交給助理,飛機十二小時回來嘴上已經長了個大燎泡。
夢想就在眼前,他不能讓專案進度倒退!
就那麼巧,連軸轉的江希晚上跟投資人喝酒的時候,碰到了帶著助理司機出來喝酒瀉火的裴正紫。
當即江希就叫人去跟裴正紫套近乎,看看她為什麼在這裡。
等送走了圓滑討人厭的投資人,也顧不上吊人胃口了,江希到衛生間洗把臉甩甩已經有些糊塗的腦袋,看看鏡子裡自己滿眼的血絲,呼一口氣。
裴正紫已經聽江希的助理吐了一小時苦水,又聽他把《我欲成仙》的藍圖吹的更大,心中又開始蠢蠢欲動。
等到江希帶著可憐相到裴正紫這裡打招呼,一句疲憊的,“裴老師前兩天說對我的項目感興趣,現在仍舊有興趣嗎?”
裴正紫也有些裝不住,出口就是,“很有希望的大項目,當然感興趣。”
江希渾身緊繃,說話的語調真摯而柔軟,“那麼,裴老師有興趣加入嗎?我也不瞞著您,投資人反反復複,我實在是有點兒扛不住了,您要是願意參與,就是救了我的命了。”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順眼,江希出身豪門,氣質不錯,長得更不錯,這樣一個青年紅著眼睛露出一副“幫幫我吧”的樣子,微醺又心裡本身就對項目有想法的裴正紫嘴一張順勢就應了。
簡直一拍即合。
兩方情緒如此契合的團隊湊到一起,加上江希前期已經做了極多的準備,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演員導演等團隊也定了,進入初夏時節更召開了盛大的開機儀式,每週都有拍攝花絮或者是片場趣聞傳出來。
所有人都說這是華國影視走向世界和世界接軌的大製作,從演員到導演陣容無一不是大牌,放出的每個消息都可圈可點。
在這整個過程中,浩星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沉不住氣,不管是公司裡的人還是原作者風入松,都抱著“好飯不怕晚”的心思專注在工作上,無比的投入。
炎夏七月,裴佳木考完研究生一年級的理論課,徹底開始脫離學生時代進入浩星實習,全職參與的第一個大項目就是《問仙》的項目啟動會。
消息初一放出去,就有莫名的水軍出來說浩星跟風拾人牙慧,學人家的梗。
九道的粉,再加上《我欲成仙》劇組那些明星的腦殘粉,不知道暗地裡誰是推手,總之莫名其妙集結起來說風入松跟風。
風粉就抓狂了,尼瑪九道那破文筆,我們都承認他故事還好了,和平共處不行嗎?風大根本就是這類型文裡宗師級別的人物好不好?說我們跟風?!呸!
一發不可收拾!
浩星公司還沒做一點兒反擊,風入松的讀者腦殘粉先反掐回去,一時間網上各種論壇屠版刷帖。
風入松收到消息剛還跟季童炫耀自己的小傢伙們,轉臉掐瘋了的小傢伙就來掐浩星。
最神奇的是還有技術死宅粉跑來黑浩星的網站,浩星一眾技術大牛都氣樂了,黑個頂級it技術公司的網站,簡直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一時間大家起了陪小孩子玩兒的性質,每一個敢來的傢伙都被反向追蹤到在他電腦上以螢幕放煙花為起,催眠星空屏保為終,配上血淋淋的紅色結束語【英雄,來嘛~輸了不許哭哦~】
特麼的要多變態有多變態!
一眾敢來的高手極客就瘋了,等把電腦修好,就發現自己所有珍藏的xo片子都被特別標記加密了,無法破解!
宅男電腦裡誰能沒點兒秘密?!浩星的兄弟們表示,有就好!沒有哥哥也會給你製造一點有,照片都給你加密的沒法看!
本來掐浩星的初衷是因為連九道那樣水準的書都能成數億的大製作,風入松竟然選了個幾乎沒有獨立製作經驗的浩星,且從傳來的消息看,特效演員陣容都沒什麼大牌。
所以不管是資深粉還是腦殘粉不管是漢子粉還是蘿莉粉,聽到消息就一個想法,風大是真瘋了嗎?還是浩星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之前號稱有意向的那些數一數二的大公司都不選,選了個浩星?!臥槽!!
要是也選了個大公司,陣容強大,九道的那些蠢貨粉怎麼有理由掐過來?怎麼有臉掐過來?所以都是浩星連累了我們大大。
這邏輯一出,應和著一片!
連風入松親自發博客說浩星是很好的公司,相信他們合作定然能給大家還原最貼切的《問仙》世界都沒用。
蘿莉粉好哄,惹怒了駭客玩完了。
浩星伺服器二十四小時不間斷被攻擊,老大哥們技術一流,無奈人過三十,扛不住連續不睡覺,且雙拳難敵四手。
腦回路異常的駭客宅們,開始是為了反報復,後來發現這個浩星未免也太厲害,難度越來越高,逐漸變成全世界各地極客跑來挑戰自我的陣地了。
裴佳木一直陪在辦公室,淩晨後睡了幾個小時,從毯子裡鑽出來伸了個懶腰,回頭就看季童還雙目炯炯地盯著螢幕,十指翻飛的速度快到只能看到殘影,“真有精神啊!”
外頭的大牛們躺倒睡了一地,就剩季童和車海范思達帶著的幾個人還堅守陣地。
季童眼睛盯著電腦點點頭,下頜微挑,“很快就完成,我跟牽頭的小混蛋馬上達成協議了?”
“哪國的?”裴佳木探頭看了看,因為變成全世界駭客的挑戰賽場。
“米國,”季童聳肩,“輕微自閉交流障礙的小傢伙,挖過來好使喚。”
真是什麼都能變廢為寶,裴佳木撓著頭髮去衛生間洗漱,出來開小冰箱找早餐,“今天能結束嗎?下午的日程本來是跟鄭經理去見演員。”
季童看一眼窗外微微泛青的天空,“太陽升起之前就可以。”
風入松一腳踏入影視圈不是頭一年了,這麼多年來抱著自己的作品一直在心裡琢磨合適的角色,連導演也有多年好友。
所以浩星完全沒有干涉他的決定,而是配合他給這些目前名氣並不怎麼樣,甚至一些還是學生的演員準備了各種訓練課程。
鄭經理當時提出,風入松要做精品,讓這些演員封閉一年半到兩年專對著一個專案,又資金扛得住就沒問題。
而浩星既然期間要找各種老師,付出巨大,團隊也有了,不如自己簽下這些人好了,免得培養出翅膀來反而飛了。

  ☆、第95章 比不上

駭客的挑戰沒有結束,季童無聊之下乾脆做了新的程式對戰平臺,在隱藏很深的專業論壇發出去。
整個平臺運行的宗旨就一個,想幹架的來這裡,不要影響正常生活。
一下子又吸引了大量的極客蜂擁而去,這個地方漸漸竟然演變出各國駭客的角逐場就是後話了。
二次元略過不提,現實生活中的到金秋十月,消息斷斷續續放的腦殘粉和黑粉都懶得搭理的《問仙》專案啟動會終於開始。
現場放在一個並不太大的劇院,因為除了導演小有名氣之外,主要演員都是未出道或者出道許久並不紅的演員,多數僅僅在小範圍內網路上小有人氣。
這一點網路上的人氣,不足以粉絲們跨越華國廣袤的疆土跑去c市參加啟動會,也不足以讓本地的粉絲花一晚上時間堵車到現場見偶像。
再有幾個老戲骨,都是年紀已大,履歷資深演技一流,但是絕不會有粉絲跑現場參與活動的老演員。
迫不得已,風入松大神親身上陣,以送出千套即將上市的簽名新書為噱頭,號召書粉到現場烘托氣氛。
總之發佈會啟動之前所有人都不看好,覺得他選浩星一定是瘋了。
換個別的大牌公司,就算項目不討喜,弄點兒大牌明星參演,搞一個高大上的團隊,加上公司長久在娛樂圈積攢的人氣,總不會太寒磣。
《問仙》這個活脫脫就是一個書友會啊……
風入松逼格那麼高,自身書粉也都不一般,理智的更多。
一個證據就是,連放出去的美輪美奐的人設圖,也沒多少人特別狂熱的期待。理由是讓人哭笑不得的,圖還能ps呢,圖美選個p啊,演技不知道能不能還原我xx!
xx就肯定是書裡的某個重要角色,想到可能被毀經典,提起來都是淚,罵的都累了的書粉都抑鬱了,好多喜歡跨牆頭的甚至宣佈作者這樣一定是智商有問題,粉轉黑了。
總之,最後這個項目啟動會,是靠著浩星包路費引來的一群真愛粉撐起了現場座無虛席的場面。
慣例發佈會的老一套,介紹項目,談理想情懷,回憶過去,展望未來,介紹演員,弄點兒小花邊兒。
書粉坐在下面打哈欠的有,也有聚精會神看的,不是為了鼓勵期待,而是為了反正還沒開拍,萬一從這裡摳出更多的缺點說不定能說服風大改主意。
倒是幾個網紅的演員有少量c市附近的真愛粉舉著燈光牌子歡呼捧場。就是每一次捧場都會引來書粉鄙視的噓聲。
針對這些問題,浩星識趣的很,每一個環節都搞的飛快,一副趕著投胎的樣子。
書粉嘴毒,邊看現場邊在網路直播,眼瞅著這些很快就要刷上熱門新聞排行榜,勢必引起新一輪的群嘲。
隔著網路的某個角落裡,劉升龍陰暗地坐在電腦前面每隔三分鐘刷新一次網頁搜索關鍵字,眼瞅著越來越多的《問仙》隱私,幾乎要笑瘋。
剛開始《問仙》被爆出來的時候,sb江希和九道還把他叫過去各種暗示打聽,就想知道他知不知道浩星準備了很久這個項目。
劉升龍初知道的時候氣得幾乎要升天,仔細回憶自己在浩星那麼久,從來沒注意過這個專案的消息。怪不得怎麼申請專案都是一推二五六,原來他們早有打算。
但是這話卻不能跟江希說,只能含糊道,“不論怎麼都不可能比九道大神的作品準備的久,大概是出其不意被你們甩了,趕緊換個新的打擂臺找場子吧?”
這話能忽悠住誰啊?!
畢竟九道知道自己的斤兩,跟風入松打上對台,作品水準高下立現。說真的他怎麼著也有個七八十分的水準很不錯的,無奈風入松是業界標杆一樣的開山神。
真碰上了,撞到一起口碑必差,以後還怎麼混?
就是江希,當初要是能拿下風入松的作品,也不會退而求其次跟九道合作。
總之這消息一來,相依為命的兄弟好像就有了罅隙。
一想到劉升龍也是被邊緣化完全都不知道消息的,江希就心裡暗暗不爽,他對浩星的能力還是很認可的。
季童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會做虧本生意嗎?
從他以往的履歷來看,可從來沒有失手過,那麼,有可能,在跟自己接觸談判的時候,他們已經放棄了這邊。
一直不間斷的聯繫,就是為了讓自己花錢買走《我欲成仙》的部分前期工作。
這麼一想,就算是至今為止他也覺得沒辦法找到能超越這些工作內容的團隊,被算計拿到手的和自己想辦法要到的,味兒就變了。
所以在《問仙》有消息的這幾個月裡,《我欲成仙》這邊劇組的所有人其實都暗暗地關注著進展。
導演和原著之外,演員們也是會操心同題材電影都要打擂臺的結果的。
不論是江希還是九道,抑或劇組的其他人,都在努力的琢磨浩星會失敗的原因,再每天告訴自己項目會成功的原因。
不得不說,對比的結果是很能讓人心安的。
首先,業界沒有傳出任何浩星拉攏投資商的傳聞,直到啟動會前半個月為止拿到的證實消息也是,浩星要獨資做這個項目。
這時候江希才松了一口氣,他親自參與了自己電影的所有前期,沒有錯過任何一次投資商洽談,連美國那邊的特效公司都是自己談下來的。
所以非常清楚要運作這樣一個大專案需要多少錢。浩星一個未上市公司,再有錢,能有上十億的流動現金嗎?
電影產業籌備期長,回款分成時間也長,沒有資金鏈可耗不起。
再一個,從米國那邊得到的肯定消息,浩星並沒有聯繫世界上最頂級的那幾家影視特效公司。
這個消息讓江希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裡。國內的團隊他都考察過,跟米國的沒法比,差異度大的好像一個在及格線晃悠就滿足,一個在不斷突破自己滿分都還在繼續前進。
至於演員就更別提了,這邊劇組裡的四號配角都要比浩星那群生瓜名氣大。
琢磨來琢磨去,江希認為浩星只有風入松這一個優勢,至於浩星的導演資歷更深,而他自己才是第一次獨立導演大項目的事情就讓他忽略了。
這些前期的小心思不多提,到了項目啟動會這天,網路上的消息徹底安撫了所有人的心。
江希甚至早早關了電腦端杯紅酒看了一會兒c市燈火闌珊的夜景才去睡覺。
誰也沒注意到,從某一個時間開始,網路上不斷刷新的吐槽忽然停止了。
現場的千多名書友觀眾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機都沒有信號了,轉頭四顧,發現浩星在場館周圍圍了一圈信號遮罩器。
原來選擇小的劇場是為了這個目的……
一想明白了,當即有人就要憤而立場,然而風入松站在舞臺中央咳嗽了一下,也不廢話,直奔主題,“我請求大家,再給我十分鐘時間。”
這句話他反復說了三遍,嗡嗡吵鬧的現場安靜下來,站起來的觀眾又坐回去。
風入松語氣很平和,並沒有因為觀眾的情況發怒委屈,書友都有些慚愧,多數人抱著【那麼就給他十分鐘看看到底有什麼么蛾子】的情況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舞臺上。
“謝謝,”風入松笑了一下,“只是想說,我離老年癡呆還很遠,浩星也並沒有劫持我,催眠我,威脅我……總之,謝謝大家的關心,因為你們真的喜歡我的書,才會這麼擔心我。所以在啟動會結束前,我有義務向你們證明,選擇浩星作為夥伴,是個正確的決定。”說完就把話筒交給季童。
好像大戲要來了,觀眾們有人舉起手機想錄影。
季童走到舞臺中央,做了個帥氣地打響指的動作,舞臺前方的大燈開啟。
仿佛水波磷光一樣閃爍但是不影響視覺的光幕瞬間橫貫在觀眾席和舞臺中央。
現場有譁然喧鬧起來,所有人的手機上,視頻畫面都晃動的厲害,根本錄不清人影。
季童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響徹全場,“抱歉,不能錄影,因為後面發佈的東西是電影內容,過早洩露會影響後期宣傳。現場有一千多人,我不能保證每一個都信守承諾,大家的手機離開現場後就會恢復正常,為表歉意,每人送一個浩星新研發的可穿戴設備。”
女粉絲被他投射到大螢幕上的帥氣外表和聲音蠱惑,不滿地關了錄影哼兩聲。宅男粉絲就沸騰了,臥槽,浩星不愧是技術大牛公司,這是什麼技術?
已經有人開始暗暗在心裡分析到底是改變了光線折射還是那個光幕有磁性能干擾電子設備。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季童這個老闆跟浩星前面辦事兒的人的性格簡直一模一樣,三言兩語說清楚,就趕投胎一樣把事情交給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更是情商低的連個現場招呼都沒有,就一句話,“下面,請大家欣賞浩星為《問仙》做的概念視頻。技術專利和團隊全部為浩星所有。”
臺上的演員、導演、風入松還有浩星工作人員呼啦啦退到幕布後面,劇場四面幾十盞射燈投放在舞臺上方的空中,空靈的歌聲響起,仿佛沁涼的溪流直入心肺,由淺入深,巍峨的山峰顯現在畫面中。

  ☆、第96章 保密

說是概念短片,等開始之後,現場觀眾才發現,這是《問仙》故事最開頭的一個片段。
【視野從高天淡雲轉到一望無際的原野,俊秀的少年一身粗布衫褲,赤腳套一雙草鞋,牽著老黃牛慢悠悠走在田間小路上,走著走著他耳尖一動,好像聽到了什麼,接著他蹲下身從樹木的縫隙裡看向遠處。
只一個呼吸的時間,少年臉上的表情從恬靜安逸變成狂熱興奮,雙眼灼灼仿佛有火光暗蘊期間,他丟了牛繩拔腳飛奔,跑過狹窄的小路,奔上寬闊的曬穀場,手腳並用爬上穀場最高的草垛遠眺。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夕陽半隱,晚霞漫天。在這樣美麗的霞光裡,幾個踩飛劍或白鶴的人如剪影一般在空中來回飛縱。
男仙的飛劍迅如奔雷,行動間總有電光閃爍,偶爾漫天的霞光裡會漫出一線法寶使用的光芒。女仙的衣帶披帛在闊遠的天空中仿佛橫跨天空的虹,蜿蜒的綺麗,讓人覺得它肯定比晚霞更美。
很快仙人們好像嬉戲夠了,逐個散去,只是晚霞更濃郁厚重了些。
少年戀戀不捨地站在草垛頂上,不知道是第幾千幾百次發誓,一定要找到門路拜個門牆修仙。
遠遠地叱駡聲傳來的時候,沉浸在夢想中的少年愣了一下,慌忙跳下草垛,往牛停留的地方奔過去。
跑回小路,沒走到近前,就被一個破草鞋劈面砸中,農婦惡狠狠地咒駡他竟敢把大牲口扔到路上不管,逐個問候他去世的親人。
少年握緊拳頭垂著頭牽起牛往回走,漸漸只留一個背影。
視野拉遠,少年變成廣袤大地上的一個小點慢慢消失不見,接著風一般地掠過大地,追上那群仙人。
男俊女美,各個人中龍鳳,嬉笑聲都清脆甜美的讓人心尖兒發癢。
長相甜美的女仙輕輕搖晃手裡的玉葫蘆放在眼前打量,半透明的葫蘆裡一個虛影拼命掙扎,看起來痛苦淒厲的很,它叫的越淒厲,女仙就笑的越美。
在這群嬉笑趕路的仙人之後,剛才打鬥的那片地方,忽然自天空降落了一陣血雨,液體沾地之後,植物盡數枯萎,動物哀嚎頻死】
片子播完了,遼遠的歌聲又起,空靈輕快,讓人情不自禁想跟著哼唱,和剛才片子裡故事背後巨大的陰影一對比,又讓人五臟六腑都絞著難受。
現場寂靜無聲,投射到巨大空中的3d概念視頻已經收回去,隔在觀眾席和舞臺中間的光幕也消失不見。
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忽然有人起頭拍了一下巴掌,接著是稀稀落落的掌聲,最後是全場鼓掌。
這些觀眾說不出片子到底哪裡好,但是那麼精細的畫質,有眼睛的都能分辨出好壞。幾個鏡頭轉換間氣氛轉換的自如和張力,也不是對作品毫無理解的人能做的出來的。
之前無數人喊肯定三千特效毀經典,有真愛粉千方百計打聽了浩星用哪家特效公司,得到消息是他們自家的子公司哭成一片。
到這一刻,坐在現場的人不得不承認,浩星自始至終唯一回應的那句話,【到時候看】,是他們真的有底氣說。
風入松站到中間,輕輕鞠了一躬,“大家看到了嗎?可以信任我的選擇嗎?”
有人喊了一嗓子,“風大我們支持你!”隨即就有人接二連三地附和。
風入松再鞠躬,“謝謝!謝謝大家!雖然是我的作品,我有權利對它做任何決定,但是我仍舊很在乎你們的認同,總之,謝謝!”
然後他向季童等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站在後面的導演和演員會意,一起走到台前,和他牽手站成一排一起鞠了個躬。
然後變故陡升,奇葩季童松了大家的手就站到最前面,板著臉,“那麼,我來說一下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觀眾興奮的情緒被嘎然切斷,重要的事兒?流程不是結束了嗎?別以為我們沒看到浩星的工作人員都開始收拾設備了。
季童抬手做了個下壓稍安勿躁的動作,語氣平直不容反抗,“鑒於我們今天發佈的內容涉及部分機密,請各位在一會兒離場的時候簽署保密協定,保證不在公開場合談論傳播《問仙》製作相關內容。”
特麼的真是掃興冷場王,觀眾噓聲一片。
前面的大螢幕上投影顯示了協定細則,季童丟開話筒,帶著人離場,換了個工作人員接手逐條解釋協定內容。
好多觀眾不屑一顧,越討論越熱,還有怕自己的專案流傳話題的,真奇葩,然後他們施施然往會場門口走,發現每個門都堵著浩星的人和桌子,一疊文件,簽名兼留下身份證影本,一式兩份浩星一份兒觀眾一份兒。
不簽不能走!堵在門口的都是嬌俏的妹子,軟語央求決不妥協,沒有餘地!
再加上各種風入松作品周邊和簽名書的誘惑,終於大家還是妥協了。
只是出了場館就議論紛紛,好多人興奮地在自己的社交網路上各種發資訊。
【浩星還不錯,拭目以待!
相信風大的選擇,讓時間驗證吧。
嗯,好像之前說了過於偏激的話,相信風大是珍惜自己作品的人。
終於認真仔細查了浩星的底,之前的判斷好像不太對,那位boss季同學真是人生贏家啊!!】
這是一部分比較理智的粉,說話都謹慎又留有餘地。
另一些狂粉真愛粉就根本沒有底線了,滿口誇讚。
【哎呦,我之前罵了大半個小時某演員醜,仔細一看演技不錯,扮上還成嘛,夠得上鮮肉!
騎在牆頭觀望,浩星選的演員好美型!嗷嗷~
嚶嚶嚶,我家x大就是美,早就告訴你們,做人不要太鐵齒,今天被打臉打的疼不?
收回前面說的話,槍支彈藥扣上保險,等等再看!】
另有一小撮完全跑題的。
【誰知道浩星那位元老大的聯繫方式和私人資訊?我從今天粉了他。
咽口水,《問仙》發佈會現場看到的小哥,比x天王不差什麼吧?
哎呦,浩星不愧為業內顏值巔峰的公司,現場工作人員和演職人員傻傻分不清楚。從今天開始努力學習,為進入浩星而奮鬥!
呵呵,今晚去了發佈會現場,終於有事實叫宿舍那幫sb閉嘴,我風大做什麼決定都是對的。】
昨天安穩睡過去的江希早晨起來忍不住又習慣性搜索了關鍵字,新聞一出來他就呆愣了,風向好像不太對,急忙逐條流覽所有熱門。
看了整個早餐時間終於松了一口氣,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資訊。
粉絲無意義的談話完全可以批判為水軍或槍手炒作,大眾都是盲目的,只要這樣引導,他們十有八九會信。
在江希心目中,這就是真相。
畢竟要是真有乾貨,就算觀眾不放出來,浩星自己也要爆料,被黑了這麼久,都不辯解,顯然是沒有足夠的資本翻盤。所以他只要等浩星開始宣傳,針對性地給幾下子狠的,就能把他們壓下去了。
其他跟江希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也都想法差不多。
只是奇怪的是,他們此後一直沒等到動手的機會,因為浩星從啟動會之後就像再沒有這個項目一樣銷聲匿跡了。零星知道幾個劇組跑到某沙漠取經去了,江希還嗤之以鼻,影視城還不夠,有錢燒的吧?
大家都當笑話講了。
浩星這邊的人,根本沒空關心這些,從風入松去年冬天同意簽約授權浩星,到現在又一個冬天就要到了。
住在集體宿舍裡的演員們,多的是把問仙這上百萬字看了好多遍的,課程也上了許多,早就準備充分,可以開工了。
拍攝的九個月裡,花了好多時間四處轉場,浩星不怕花成本,要的是真實大自然動人心魄的美。這樣再和後期特效融合在一起才能引發人發自靈魂的悸動。
裴佳木在這漫長的三個季度裡專門負責《問仙》項目對接,因為他在許多事情上可以代表季童的意見,大家都認為他作為私人秘書能更方便快捷地聯繫到季童,實際是可以直接代替季童簽字。
不過因為這樣,他就少不了出差,每一次出門之前季童不會把他怎麼樣,只是特別黏人地恨不得栓到褲腰帶上。
回來就倒楣了,到家休息夠了第一件事兒就是被季童翻來覆去吃好幾遍,讓他懷疑自己這輩子死亡的方式大概是x盡人亡。
開始國內取景的時候短差一到三天還好。後來因為華國完全杳無人煙又特別美的地方真不多,《問仙》全球取景,導演帶隊直接挨個大洲大洋跑。
裴佳木就算僅僅是到現場解決問題,一去也得一星期甚至半個月。
季童心裡焦躁,也完全不敢催他,遠的飛機都要十幾小時,經常又要換船換車,他就生怕裴佳木累著了,每天都要安撫他慢慢來。兩次他就忍不住了,丟開浩星的工作跟著出差。
全公司都覺得,因為老闆壓上了全部身家,所以對專案特別重視。
只有周韓、趙玄雨等有限的幾個人每天找到時間就瘋狂給季童發郵件打電話叫他遠端處理郵件。
只要季童一想撂挑子,敢說半句“我出差你們看著辦”。
這倆就擺出一副【你是要當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嗎的嘴臉,隔著螢幕隔著太平洋隔著赤道地鄙視。
裴佳木往往把這些郵件當笑話看,當然笑完了也大發慈悲地幫忙處理幾封。

  ☆、第97章 一同

浩星的所有演員都是提前集中在一起做了針對性培訓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劇本早發下去,其中的許多場景早就被模擬演繹了無數遍確定了最優解,所以雖然轉場麻煩,拍攝起來倒是又快又好。
到了又一年夏天的時候,《問仙》竟然和早開拍好幾個月的《我欲成仙》同時殺青進入後期製作階段。
許久沒有關注過浩星的江希,在看到自己的作品和浩星的同一天殺青消息登載在不同門戶網站的首頁上時,額頭上的青筋瞬間跳起來了。
“陰魂不散!”
江希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跟他一起圍在一張大圓桌周圍吃飯的人紛紛停下說話吃飯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九道、裴正紫、劉升龍、導演、主演幾人,江希環視一圈兒,點了點自己的手機螢幕,“剛出的娛樂新聞,問仙也殺青了。”
大家臉色瞬間就不好了。
《我欲成仙》拍攝週期長達一年零兩個月,對於電影來說算長的了。整個劇組裡主演都是同輩裡的當紅,演技自然在水準之上,導演也是成熟有名氣的高手,劇本磨了好幾年出來的,哪個環節都不該有問題。
最終花了這麼長時間,一是因為江希堅持要選這些最好的,強求來了,檔期不是特意空出來的,就總有對不上。
再說人紅工作多,期間少不了去個活動給作品宣傳一下,每個人都拖慢一點,總進度就相當可觀了。
最討厭的一點,開始時候拉的投資太過零碎,今天這家出事兒,明天那個有意見,還有想在仙俠電影裡插自家產品廣告的,不給該劇本就撤資,簡直奇葩!
而江希決不允許這種事情影響自己的第一部作品,所以中間頗有許多日子過得焦頭爛額。
意外地開始他很不看好的劉升龍在這裡頭起了大作用,他先是回劉家從劉總手裡挖出了近一個億的投資,接著又說服了裴正紫承接所有剩餘的資金。
裴正紫神奇地跟他脾氣相投,兩個年紀差了二十多歲的人在這一次合作中頗有點兒成了忘年交的意思。
劉升龍想做出一番事業,想得到劉總的認可,想在接手劉家企業的時候有拿得出手的閃亮成績,為了這個不惜一切代價。
裴正紫在這方面跟他一拍即合,她活了半輩子,最鬱悶的就是人家提到她的用詞都是裴正誠的妹妹。外人也就算了,裴正誠也把她當傀儡玩意兒,所以她覺得死前不做一番大事兒叫裴正誠正視她的能力,這輩子就等於白活。
而這一次,她似乎無限接近自己的目標。
在江希等人的幫助下,她成功說服了裴正誠,冒著裴氏現金流降低到安全係數之下的危險一筆筆把超過十億資金花到《我欲成仙》這個項目上。
過程艱辛,但是終究成功了。
就這麼拖來拖去,竟然生生跟晚了幾個月開拍的問仙湊到一起了。
這麼長時間以來,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出於對比心理,大家似有若無地還在關心《問仙》的消息。
浩星官方從來沒有發佈過任何消息,但是一些劇組裡的小明星發博客,只要劇組審核過,就不禁止。
風入松也沒閑著,跟著轉場的時候看到了好景色,偶爾就會發照片,為此甚至發佈了一個話題叫【猜猜這裡會是問仙世界的哪兒?】
季童為了影片效果和口碑不惜工本,拍攝過程中的辛苦是個好宣傳素材,所以他直接弄了個青年紀錄片導演跟拍。
有這樣的團隊在背後,風入松發的每一張照片都美的不似人間。
最開始的時候書友都猜這是視覺特效做出來的美圖,紛紛驚歎美哭,正當他們爭相另存做桌面的時候,有一個人指出,這是世界上某國的某地,還發了自己曾經到過那裡時候拍攝的照片。
雖然兩張照片光影處理不同造成效果差異很大,但是地方真的是同一個!
地點一鎖定,立刻就有當地的資訊被搜到,確實有劇組在那裡拍過中國傳統題材電影。
話題就這麼起來了,書友的口風都變成了誇讚浩星努力認真精益求精。不知道哪個好事兒的,爆料江希的劇組一直窩在某個影視城裡拍攝,看樣子全靠後期。
一下子高下立現了。
當時正為資金發愁的江希氣的嘴角起大泡直掉頭發。
好在浩星官方一直一句話沒說,江希這邊水軍出去平事兒他們也就看著不管,任由熱門被刷下去,低調的讓人不安。
這不安長久以來一直在陰暗的角落裡慢慢積累,到今天這條一起殺青的新聞放出來,徹底發酵成炸彈了!
江希還沉得住氣些,裴正紫已經開始大口喘氣兒了,猛然拍了下桌子,“叫後期趕工!”
她幾十歲的人了,撒潑賣乖威脅利誘全上陣,連涕淚橫流痛陳理想這樣的丟人事兒都做了兩回,才從裴正誠手裡挖出十多個億,決不能讓浩星搶到前頭去。
江希也不顧在場有好幾個女演員了,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米國那邊的特效公司肯定只會按合同走,想讓他們趕工,又要超預算。”
裴正紫眼睛都紅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不能折在最後一米上,“錢的事兒再想辦法,立刻去談。”
劉升龍比她還激動,“我名下的房子車也值個千把萬,雖然不算多,湊上一點是一點。”
這話就是季童裴佳木聽見也會忍不住給他豎個大拇指,為了理想確實需要這樣的狂熱。
只是他理想的方向太偏了。
江希再深深吸一顆煙,在繚繞的煙霧裡眼睛有點兒紅,“兄弟謝了,有你這句話就夠,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壓上全部身家也得從我開始。”
幾個主演對視一眼,紛紛表示後面的宣傳活動他們自費,不再收酬勞了。其中在劇中飾演大反派手下一號打手的島國人上杉竟愣了下,聽了他們承諾稍微有點兒不高興,但是大家都這麼說了也不能不合群,用生疏的漢語也表示贊同。
這麼多大牌也省了不小一筆,江希聽著這些話,覺得信心又回來了,“我明天就飛去米國,這邊的事兒交給升龍了。”
劉升龍因為離開浩星跟劉總的期望不符,得到了一點兒教訓,劉總一發話,外面沒人護著他了。所以他這一年倒是吃了不少苦,比當初在浩星的時候成熟了一點兒,又因為說服裴正紫自己也出錢的緣故,目前在劇組裡地位很高。
江希一說,他就拍胸脯,“都交給我吧,保證沒事兒。”
他們這邊越受刺激季童越高興,按照浩星的計畫,要用自己這邊的進度逼迫江希自亂陣腳也加快進度。
就算手裡已經扣好了必殺的牌,季童也不打算給對手留一點兒喘息的機會。
按江希的能力,靜下心來慢慢琢磨還能出個水準不錯的片子,一著急的話,不論是視覺效果美感還是邏輯承接肯定都大打折扣。
而浩星這邊,因為裴佳木每個月都要去拍攝現場取走一次已有片子拿回去開工,所以後期有相當一部分是和製作同步進行的。
大場景更是早就完工,所以按正常的進度,《問仙》的製作可以在兩個季度裡就完成。
比起動輒花一兩年時間的大製作來說,完全是神一般的逆天速度。
季童並不打算這麼早就在國人面前暴露浩星的實力,大手一揮,暫定工期十月。
沉寂了許久的浩星官方消息一出就嚇傻所有人,就一句話,【親們猜一猜,《問仙》趕不趕得上明年的春暖花開呢?】
正要登機的江希手一抖把手機摔出去,螢幕眨眼間碎出一片漂亮的裂紋。
江希半蹲撿起手機扣在掌心握緊,金屬邊緣堅硬微涼的觸感好像讓他冷靜下來了。
——呵,十個月,給你世界上最好的團隊,看你能做出什麼花來?
——裝吧,吹牛誰不會,反正又不是簽了合同排了片定好的檔期,就算沒做到也就是發個跳票聲明而已。
——《問仙》我看過,世界一流的團隊也沒辦法在十個月內就構建出一個符合書本邏輯的新世界。
——所以,浩星當自己是改變世界的救世主嗎?
……
這麼想著,他邁向登機口的步子更大了幾分,脊背挺直到有些僵硬。
網路上,即時娛樂新聞三分鐘內就彈出一條,【網文仙俠類開山作者風入松大作《問仙》已於昨日拍攝完畢,投資方表示或有望明年春季上檔。】
一下子硝煙又起,腦殘粉歡呼雀躍,理智粉動動腦覺得是不是太倉促出不了好片,黑粉趁機混在中間起哄架秧子,路人粉旁觀他們掐架看的不亦說乎。
吵到最後風入松做和事佬,仍舊是啟動會上按句話,“請相信我。”
隨即他發佈了十二章風景特寫圖片,圖片的中心都是電影裡角色最招人喜歡的幾個演員。
圖片微博後面附了一句和之前指向相反的話【猜猜問仙的這一幕是世界上的哪裡?】
——臥槽,竟然是真的!後期了吧?演員怎麼在空中的?綠幕修改得吧?
——這質疑一出,應者如雲。
——哪有人能真的這樣浮在空中,那高度,消防車的雲梯都夠不著!
——和諧啊,親們,和諧,我們難道不是在說電影和美圖嗎?管他後期還是天然,好看就ok啊!
等到江希在美國降落,想聯繫公關制定方案壓下浩星越來越熱騰騰的炒作時,話題已經變化成【地球真美!】

  ☆、第98章 背後的努力

一貫是浩星那種讓人完全找不著北的方式,放完驚天新聞後續又沒信兒了。
撩撥夠了對手,他們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江希熬紅了眼睛到米國,也不倒時差世界就找特效公司商量時間要求對方擴大團隊。
對方哪有那麼好說話,沒有好處,匆匆製作如果出不了精品還會毀掉口碑。同時米國的工會制度也很嚴格,很少有員工願意八小時之外工作,如果產生了這些加班費,自然是要江希承擔的。
實在沒辦法,儘管還不知道後續資金從哪裡來,他還是咬牙說了價格好商量。
裴正紫守著米國傳回的資訊,比江希還要沉不住氣,畢竟對江希來說,投入是家裡準備好的,不動筋骨,年輕頭一次真失敗了,以後日子還長。
而裴正紫已經五十了,這幾乎是她最後一次機會,失敗了就再也沒人相信她。《我欲成仙》項目整個拍攝期中她從裴正誠手裡掏了十多個億。
現在,應該是沒辦法再擠出來了。
裴氏有二十來個子公司,資產遍佈各種傳統行業,在這樣的龐然大物裡,現金流的健康與否自然非常重要。
一般情況下,裴氏是沒有現金在賬的,都是計算好了各種回款週期來回從銀行中套利還款。
十多個億雖然只是裴氏市值的幾十分之一,也不是說拿就拿的。為了這筆資金,裴正誠少見地用董事長的身份壓制了其他股東,用自己的股權對內做擔保,公司的項目自然不能抽錢停止,最後用裴氏大廈給銀行抵押拿到的現金。
裴老狐狸肯這麼做,一個是裴正紫花樣出盡要錢,一個是就他本身而言,也開始覺得裴氏的產業結構中一些夕陽產業應該放棄掉轉投新興行業了。
所有的有錢人都知道,華國的票房容量在過去的十五年裡翻了幾十倍。
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完畢,人民生活物質得到溫飽之後,勢必要求更豐富的文化生活,所以有那麼一個票房爆炸性增長的時期裡,敢拍電影能上映就賺錢。
雖然不一定大爆發,但是總會比理財和風險投資更值得期待。有錢的土豪們,不管有沒有文化懂不懂電影,都捧著錢四處求人去拍電影。
這個求人的目標,都不一定是專業拍電影的,只要是名氣夠大有噱頭就行。
在那個黃金時期裡,湧現了許多幾千萬投資賺十億票房的片子。甚至一些口碑極爛的片子,觀眾因為電影票不貴,也會為了跟上同齡人的話題,因為獵奇審醜心理送給它一個不錯的票房。
裴正誠作為目睹華國經濟騰飛的一代人,當時是堅信實體經濟才是國家的根本的,一度將跑去投資爛片的人當做裴正紫那樣玩鬧裝文藝的文化人。
妹妹他可以在有效範圍內養著玩兒,大家閨秀不就應該這樣嘛~而自己卻不能上趕著做那樣衝動的決策。古語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這一點放在生意上也是一樣的。
文化人愛講情懷,容易好面子,總琢磨社會責任感之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是生意是什麼呢?
百年前就有一句話,大概意思是,資本家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就會鋌而走險;有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就敢冒上絞刑架的危險!
文人呢?想攫取利益的時候惦記著情懷,有了情懷又不甘心想要利益。
所以裴正誠一向是對文化產業、娛樂行業嗤之以鼻的。說的粗魯一點,文化產業是扒開心腸賣給人看的俗人,娛樂行業是一門叫包裝的高級騙術。
這觀點他無數次在不同的場合跟自己的老哥們說起過,每次提起來都頗有心得。
他的小夥伴兒自然就附和他,古往今來多少文豪藝術家餓死,沒人認可都是浮雲,這個圈子裡沒人在乎死後尊榮,而娛樂明星什麼的幾十年前還是下九流的戲子呢,現如今許多也是他們餐會上的小點綴。
聽了他們這樣大放厥詞,還得含著笑贊幾句“裴總就是有想法,說的有道理!”
裴氏榮光數代,從封建王朝走到現代文明社會,有些思想不是那麼容易拔掉的。
思想可用,是工具,當做錦上添花的格調來炫耀可以,處心積慮地做商品去迎合別人,算了吧!
這些想法在裴正誠腦子裡紮根幾十年,只是時移世易,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之前一起嗤笑的老哥們剔著牙嘚瑟自己花了幾千萬一年賺回四倍利潤。
開始幾回,裴正誠還心裡哼笑一聲,問一句,“這是為了捧你哪位心肝寶貝兒啊?”
腦滿腸肥的老傢伙們也大笑附和,捧了花魁還有收益,高明!
兩三次之後,就有人坐不住了,開始打聽是怎麼樣的過程。
裴正誠端著不肯放手,嗤笑這群人是為了一點兒小錢,拉出的屎都能坐回去的貨色。只看到票房大爆的勝利,沒看到那麼多無法上映白砸錢的項目。
十回八回人家都成功之後,他才開始在內心深處有點動搖了。有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潤,反口算什麼?
就是端架子久了成了著名的高冷,製片人拉投資都不會找到他頭上。
所以他才會在四年前同意了裴正紫投資《喜樂情緣》的請求。
理由冠冕堂皇的,妹妹是個有理想的人,做哥哥的幫忙實現一下,面子裡子就這麼圓上了。
第一回就大失敗,連上映都沒有就撲街了!
雖然很輕鬆地收拾了爛攤子,把裴正紫訓斥了一頓,不管裡裡外外都理解是裴正紫眼光太差,他這個賠錢躺槍的好哥哥沒有任何錯誤。
實際只有他自己內心最清楚,這是他自己的失敗決策。恥辱!
到後頭有不睦的競爭對手在某些場合遇到,也會笑裡藏刀問候一句,“聽說裴總也要做娛樂業了,有什麼消息交流交流嗎?”
更狠一點的就是,裝作親近的,“不是我說,別說親妹子,就是親兒子也不能這麼縱容,幾千萬投江也能砸出好大個水花了!”
裴正誠聽一回心裡就暗暗怒一回,到他這個年紀,以他這個地位,說起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涵養氣度都養出來了。
只怕別人的是海納百川真涵養,裴正誠是恰好一直沒失敗養出的獨裁和剛愎自用。他覺得自己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表率,不論是事業、家人、後代、女人,從來都走在前沿眼光一流,臨了老了不但起步晚還栽一跤。
簡直提起來就窩火!
最奇了怪的是,在他耳邊念叨這個事兒的人日漸增多,裴正誠絕不肯承認自己年紀大了疑神疑鬼判斷力下降。
他無比確認,就是這樣!他猜測,這就仿佛一群被壓了一輩子的傢伙,老了忽然幹掉了一直樹立在前方的榜樣,所以就算年近花甲都阻止不了他們看“別人家孩子”失敗的樂趣。【1】
他還想活到九十九,後面人生還有三四十年,怎麼都不能繼續綁在這樣的恥辱柱上。
有這一系列的前期準備,當裴正紫花光了自己的資金忍不住跑到他眼前要錢的時候。
裴正紫自己是覺得屈辱萬分,剛被這個哥哥罵了沒多久就又回去跪舔要錢。
裴正誠卻是就等著這一天的暗爽,他知道裴正紫的一舉一動,清楚她對《我欲成仙》的投入,連她賣別墅的帳單都有。
這一次,他絕不會像上回那樣大意放手讓下面人隨便去做,在裴正紫苦苦掙扎的這一個月裡,他派人聯絡了許多業內資深人士,確認這是部好電影。
甚至,他靠著人脈拿到了比江希更清楚的米國製作公司的報價體系。用不能說的勢力搞明白了劇組內所有演員的不良癖好。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裴正紫熬不住來要錢。
事情果如他所料的推進,裴氏作為最大投資商之後,他甚至派了一個監工小組常駐劇組,蠻橫地要求每個演員都尿檢都沒有人有異議。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無比順利,直到四天前!
監工頭子苦著臉來報告,浩星的同題材片子一起殺青了,眼看著要撞檔期!
裴正誠正坐在游泳池邊看新歡戲水,聞言笑容一收,“怎麼?”
浩星的《問仙》,別人以為他肯定不關心,實際上他清楚的很。甚至浩星這幾年的動靜,都很明白。
知道《問仙》題材後,他也不恥下問地去聯繫了同行,確認除了原著從經費到劇組陣容跟自己的投資都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才放心不管。
現在又怎麼了?
監工跟了劇組一年多,也算內行人了,一二三四五地列清楚了浩星這個同期完工的意義。
裴正誠聲音正常地問了一句,“你覺得他們能做出什麼來?”
監工被他的笑容看的頭皮都麻了,硬撐著解釋,“從目前放出的圖片效果看,因為全球取景,觀眾期待度已經上升了。”後續就不用說的太明白了吧。

  ☆、第99章 好久不見

四天之後,裴正紫終於忍不下去,她在律師和財務人員的陪同下拜訪了幾家銀行,沒有一家願意提供貸款。
沒有裴氏擔保,她本人的信譽和能力並不足以讓她說服信貸人員。
就算用她的房子抵押也換不了幾個錢。
迫於無奈下,就算再不想面對裴正誠,她也只能做了心理建設到裴氏的老宅。
裴正誠開始是有點兒煩躁,不過到了關鍵時刻他是不會吝惜面子的,以弄明白情況就找了專業人員評估了浩星目前的情況。
按照那些資深業內人士的說法,浩星一向喜歡劍走偏鋒。
之前那麼多不看好它的因素裡,第一個是窮,請不起大牌導演演員,拍不起大製作,可是後面眼瞅著浩星全球轉場,可見並不是多麼捉襟見肘。就那些轉場的花費,也夠請得起跟江希劇組一樣的陣容了。
再有是演員沒名氣,這可就真說不準,演藝行業是真的有天才,從來不缺一出道就驚才絕豔的人物。要是他們真狗屎運挖到了呢?
最後是特效不如江希劇組,這個有待評估。
對方雖然沒明說,但是裴正誠從對方閃爍的眼神裡精准地收到了,浩星的水準可能沒那麼差的信號。
他就更暴躁了!近幾天連抱女人都沒什麼心氣兒。
當然他從來不懷疑自己年紀越來越大終有一天會萎掉。
他暴躁也不是覺得事兒太大平不了,而是覺得文化人果然特麼的操蛋,一天一個口風,自己竟然相信他們的鬼話,一定是眼睛糊屎了。
但是已經失敗過一次,決不許有第二回,總不能活了六十年,輸給一個小崽子,所以他開始轉門路想見自己相關部門的朋友了。
釜底抽薪,審核通不過,無法上映,怎麼樣都無所謂。
所以裴正紫上門的時候,見到他竟然愜意地跟小姑娘談笑,心裡就別提多窩火了。
就是那種,我操心操死,你竟然完全不在意的感覺,所以她一屁股坐到裴正誠身邊,一指那姑娘,“出去!”
那姑娘是有眼色的,隱晦地瞄了一眼裴正誠沒有生氣,乖巧地站起來離開了。
裴正誠吸一口雪茄,舒服地靠到沙發背上,也不為難自己妹妹,“電影的事兒?”
裴正紫臉色一下子紫漲了,但是也不得不承認,“米國那邊要追加預算。”她不信裴正誠不知道,明知故問就是找茬。
裴正誠笑眯眯地,他既然決定要爭一口氣,就要盡善盡美,“叫預算的人發申請來,我派人去辦。”
正等著他嘮叨的裴正紫一怔,這麼簡單答應了?
裴正誠已經不理她了,這個妹妹終究是城府太淺看不透,季童那樣的小玩意兒,煩惱一小會兒就夠給他面子了,何至於到這種境地?
裴正紫有些呆地追問了一句,“追加多少?”
裴正誠早沖等待門外的女郎招招手,“缺多少給多少!哥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別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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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正紫腳步浮著走出裴氏老宅的時候,季童接到了一個電話,不算太熟悉的朋友,“趙局?好久沒聯繫啊,最近怎麼樣?”
“託福,還不錯。”對面年輕有為的先生笑眯眯地應和著,同樣東拉西扯講了許多不找邊際的寒暄。
兩人你來我往講了幾句,那位終究沒有季童有耐心,笑駡一句,“忍不過你,就關心下你的電影。”
季童挑眉,大略知道是什麼事兒了,畢竟他派了人盯著裴正誠的,只是奇怪這位竟然會向自己釋放善意。
嚴格來說,這位趙先生並不是分管電影的,他的工作偏向文字的多。
但是,既然來了,就接得住,季童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扣了扣,“剛才那句,我就當是誇獎。下面容許我自誇一句,一切都很順利。我有信心這會是一部劃時代的好作品。”
若這一位是真釋放善意的,自己這句話是朋友間的信心玩笑。若是存心刺探的,放出去剛好給某些人看看。
趙先生大笑,“果然是季童,這話聽著狂妄,只是我不得不承認你有這個資本。我可也是風入松的書迷,期待很久了。”
季童語調輕鬆,“我替你轉達這句話,從風大神手裡給你弄點兒簽名書來。算算有一年多沒見了吧,抽空一起喝個酒?”
趙先生在另一頭有些得意,終究是季童先說出這句話,“喝酒就算了,上頭管得嚴,交集少一點比較好。我又不是局裡那些喜歡應酬的老傢伙。等你電影上映了,給我幾張好票就行。”
“貴賓vip,抱著夠你帶著全家去的。”季童笑,喜歡應酬的老傢伙,確定了,是說裴正誠聯繫審核部門的事兒。
“我就提前說聲謝謝了,”趙先生打算掛電話了,“希望早日看到電影,今天就不聊了,有空常聯繫。”
“常聯繫,”季童聽著嘟嘟的忙音,把手機丟到桌面上,打開電腦查關鍵資訊,很快挑了一個會所訂了房間。
然後給陳姝打內線,“晚上漢宮聚會,願意去的都可以去。加班的有事兒的給特殊津貼。”
陳姝當然知道是要通知那些人,叫了高管層和中層,然後給財務部門發內線本月普通員工津貼翻倍。
接到通知的傢伙們歡呼一聲,漢宮最基礎也要人均消費上千,季童這是又打哪兒發財了。
裴佳木仍舊坐在他辦公室的小會議桌上,在他打完電話才反應過來,“怎麼忽然去漢宮?”
這個地方對兩個人,尤其是對他來講不是什麼好地方。當年他還是沒脫離裴家的裴嘉木時,沒少因為參加通階層所謂少爺小姐的聚會到這個地方。
後來脫離了裴家,偶爾路過一次遇到舊識也有許多不愉快的回憶。
季童已經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檔,“去做點兒有意思的事情。”
裴佳木跟他一起開始收拾東西,“嗯?”
季童很快地解釋了一通裴正誠的打算,“我們已經開始做準備了,但是目前在他眼裡,他很成功啊!眼瞅著他要因為這個成功高興好幾個月,看到他高興我就不高興,所以必須去做點兒什麼。”
時機已經成熟,做什麼都兜得住。
裴佳木忍不住隔空點了點他,笑駡一句,“幼稚!”
季童聳聳鼻尖,“有錢任性!”走進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回去打扮一下,嚇唬嚇唬老狗。”
裴佳木忍笑,他這兩年裡又長高了不少,已經逐漸脫去了少年人的輪廓,肩膀都寬了許多。
從後面和側臉看已經很難分出他和曾經的裴嘉木的區別,季童打的什麼主意一目了然。
但是他挺樂意配合,裴佳木高高興興回去,挑了個曾經裴嘉木最喜歡的衣服風格穿一套,頭髮稍微定型,還借用裴佳葉的眉筆折騰了下眉型。
等兩個人一起到漢宮的時候,包廂裡大家都玩兒起來了,燈光昏暗,沒人注意到今天裴佳木的輕微不同。
車海和范思達帶著他們4s店的夥計們在附近的房間裡,按照追蹤資訊,裴正誠在走廊盡頭的豪華大包。
high到晚上十一點,范思達樂呵呵進門拍了拍季童的肩膀。
昏暗的房間裡大家喝酒唱歌搖色子跳舞,誰也沒注意到是不是有生人進出。
季童就帶著裴佳木一起出去了,三人進了個空包廂,范思達打個響指,屋內的小投影上正是裴正誠包廂裡的情景。
七八個陪酒公主跟幾個拉出來名氣頗響亮的總坐在一起正高興,裴正誠眼神有些渙散,仿佛有些坐立不安。
裴佳木厭惡地盯了一眼他喝了酒臉頰酡紅滿面油光的樣子,“誰進去下的手?”
范思達攬過身邊一個穿著會所服務生制服的年輕小哥,“我們店的招牌,修車技術沒的說,特長下藥。”
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裴正誠的房間一晚上被公主們忽悠著要了許多酒,花式調酒還有現場表演的,下藥簡直不要太容易,怎麼好意思受誇獎?
范思達派人進去給裴正誠下了藥效緩慢代謝更慢的致幻劑,以及一點利尿的藥。
監控是下午就潛伏進去黏貼的,這會兒就等著裴正誠出來了。
果然沒過十五分鐘,裴正誠終於忍不住了,推開貼在身邊的公主慢騰騰站起來,看到包廂內的衛生間已經被人吐的一塌糊塗,皺著眉出去。
季童帶著裴佳木先他一步進了衛生間。
高繼vip會員專享的頂層,接近淩晨的時間,走廊裡靜悄悄的,不知道為什麼,裴正誠覺得燈光有些昏暗。
但是地方是常來的,他也不以為意,一個人進了衛生間,剛站在小便池前面摸到腰帶,身後的衛生間門哐當一下子關住了。
裴正誠頓住,莫名覺得心臟噗通一下子猛跳,膀胱憋到要炸,幾乎忍不住,也沒工夫管門怎麼回事。
扣住皮帶扣的手還沒用力,衛生間的頂燈忽然一閃也滅了,只留便池側面一盞灰藍色的壁燈。
裴正誠看了一眼頭頂,皺著眉轉過臉,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
季童嗤笑一聲,膽子倒是挺大。
裴正誠忽然回頭,“誰?”
這一回頭呼吸幾乎驟停,裴嘉木站在他眼前,頭顱微垂,劉海後梳,臉部輪廓清晰可見。
裴正誠僵住沒有動,沒有尖叫,沒有逃跑,就呆立不動。
裴嘉木一側嘴角翹起,咧出一個邪惡的微笑,“父親,好久不見!”

  ☆、第100章 很快

裴正誠呼吸慢慢急促起來,渾身冒出黏糊糊的冷汗,膀胱猛然一松,淅瀝瀝的水順著褲腿流下去。
裴佳木的膚色在壁燈昏暗的燈光下顯現出一種奇異的灰藍色,眼窩下有深深的陰影,瞳孔漆黑一片,聲音幽幽帶著寒氣,“您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裴正誠牙齒咯咯作響,恍惚聽明白了這句話,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裴佳木的聲音裹在轟鳴裡好像炸雷響在頭頂。
心裡拼命反駁,什麼叫不太好?我一向好的很……只是喉嚨呼嚕了幾下,終究發不出聲音來。潛意識裡又不敢發出聲音來,如果真的和這個什麼對話了,豈不是承認它是真的存在嗎?
要是裴佳木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也得佩服一句,果然坐到這個地位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心理素質真不一般。
他上前一步,裴正誠就身體後仰,後腰完全靠在小便池上。
裴佳木嫌惡地低頭看了一下地下的水漬,退回去一點,背在身後的手抬起來向前。
裴正誠拼命後仰,直到覺得後腦勺已經抵到牆壁上了才停住。
裴佳木摸到他的側臉,微微蹭了蹭,“罷了,不好也沒關係。反正很快要見了,媽媽還在等你呢。”
裴正誠只覺得摸在側臉上的手指冰涼且帶著濕漉漉的氣息,有種奇異的腐敗東西混著濕木頭的味道,心裡開始拼命尖叫,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兒,竟然仍舊忍住沒出聲。
這時候衛生間頂上的大燈忽然爆了一聲,劈啪一下亮起來。
從極暗到極明亮只有一瞬間,裴正誠只覺得眼前一黑,然後燈光又閃了幾下才穩定地亮起來。
等到再能看清楚周圍情況的時候,明亮的燈光,潔白的牆壁,一排整齊的格子間門,洗手臺上水晶鏡子照出闊朗朗的空間,腳下地面上一灘水漬,此外一個人都沒有。
裴正誠腳下一軟,整個坐在地上。
外面有人握著門把手晃蕩了幾下,醉鬼很大聲的念叨,“特麼的衛生間怎麼鎖起來了。”
他的同行發出猥瑣的笑聲,“哎呦,鎖門不就為了那件事兒,棒打鴛鴦可不好,哈哈哈哈!”
醉鬼性質起來了,“你這麼一說老子還非得看個現場!”說完哐哐踹門。
裴正誠簡直是暈過去都不合適,萬一給人進來看到他這幅樣子怎麼辦?來漢宮還能進到頂層的人可不太多,說不準就是認識的,一世英名怎麼辦?
這麼想著他掙扎著爬起來,也顧不得乾淨醃臢了,抓著便池的管道借力站起來,走到洗手台旁邊打算用涼水沖一下頭清醒清醒。
不得不說,惡人其實不太懼怕鬼神,否則裴正誠這樣的人坐不到今日的地位。
這麼短暫的時間裡,他就整理出一點兒思路,懷疑是不是剛才的包廂裡有哪個崽子high高了,而自己喝錯了東西。
所以才會產生幻覺……
這想法等他站到洗手台前面一抬頭,就斷掉了,他整個人踉蹌了一下險些再次摔倒一頭紮到洗手池裡。
鏡子裡他的側臉上,剛才幻覺裡被某人摸過的地方,有幾個清晰的暗青色指印兒。
這麼一會兒工夫,剛才被嚇得麻木的神經系統好像逐漸歸位,臉頰上指印兒的部分開始有些火燒火燎的刺痛感。
裴正誠也顧不上擔心被踹的哐哐直響的門了,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捧起水撲到臉上拼命搓洗。
只是越洗臉上的灼熱感越強烈,在恐懼之下,他甚至接了洗手液搓到臉上,如此這般折騰了十幾分鐘,一抬頭,整張臉搓的泛紅,印子好像只淡了一點點。
指尖摸上去,那一處皮膚和別處一樣雖然鬆弛,但是仍舊平滑,裴正誠眼睛裡剛才進了洗手液,現在通紅著兩隻眼瞪著鏡子裡的人大口喘氣。
腦子拼命地飛轉,一切都指向他最不敢相信的那個事實,簡直一點兒反證都找不出來。
同層的包廂裡,裴佳木正把手指浸透到浮著一層油的水面上搓洗顏料,一面洗一面跟車海幾個看著螢幕裡裴正誠醜態百出。
范思達踹完了門跟小兄弟一塊兒回來,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啤酒,“哎呦,老傢伙膽子還挺大,換別人這樣可能都嚇癱瘓了。”
季童看著裴佳木用小刷子刷掉顏料,一會兒遞濕巾一會兒換水,聞言哼一聲,“讓他一回嚇死過去才真便宜他了。”
在他心裡,當時裴嘉木受了多久的罪,裴正誠這個罪魁禍首就得一分不少。
裴正誠最在乎的東西,他要挨個毀到他眼前讓他長久的痛不欲生。
眼看著馬上就要收尾了,今天這點兒小把戲不過是開胃菜而已。早些年不是不能找機會讓他下地獄,但是怎麼想都不甘心讓他風光地死在裴氏董事長的位置上。
拖到現在,已經是便宜他了。
裴正誠一個人呆在衛生間裡折騰了近一小時,直到他的包廂裡有人想起來打電話過來。
手機鈴聲在空曠的衛生間裡好像帶著回音,裴正誠嚇的渾身哆嗦了一下才抖著手從褲兜裡掏出來,螢幕上熟悉的人名讓他松了一口氣,“喂?”
電話裡醉醺醺口吃不清的老傢伙嬉笑著問,“呦,這就不在了,不會已經在床上快活了吧?”
裴正誠面前扯出一個笑,聲音有些抖,“這話說的……”
對方把他聲音的異常想歪了,猥瑣地一笑,“得了,也不用解釋,你開心你的吧,我跟各位打招呼說你提前走了就好。”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裴正誠聽著嘟嘟的忙音,巨大的恐慌又漫上來,衛生間裡的排氣扇嗡一聲開始啟動工作,他才覺得自己身上黏濕一片。褲子先是失禁再坐在尿漬遍佈的地上,已經不能看了。
這種時候,誰都不能知道。裴正誠緩了許久,才按開司機的電話,“把車開到電梯口。”
司機一直守著,應了一聲就把車過去。
裴正誠腳步虛浮地走出衛生間,眼瞅著走廊裡空無一人,飛快地從電梯直接下了車庫,然後鑽進自己車子後座。
司機有些疑惑地看他扶著額頭只露出半張臉的動作,“裴總,不舒服嗎?”
“沒事,走。”裴正誠有氣無力地偏頭抵到椅背上。
司機頓了下,“回哪邊兒?”裴正誠房產有許多,除了老宅,私人別墅,還有幾處藏嬌金屋。
裴正誠本能要躲個沒人的地方,“去錦園。”
司機應一聲,發動車子開出去,深夜的街道空曠的很,很快就上了往錦園的繞城公路。
裴正誠一隻眼睛盯著車窗外一閃一閃的路燈,覺得好像每個行道樹的影子裡都藏著什麼未知的東西,開出半個多小時他忽然反應過來,錦園在城郊結合部,大別墅晚上只有副樓裡有個老保安。
空曠的大房間只有他一個人!不要!!
“停!”裴正誠驚呼一聲。
司機本能踩了刹車,有些驚訝地回頭,“裴總?”
裴正誠給慣性晃的險些跌下座位,“不去錦園了,去雲祥社區。”
司機有些驚訝,雲祥的房子極小,已經空了好久沒住了,“……那邊沒人照顧您。”
裴正誠已經不耐煩了,“我說讓你去就去。”雲祥是學區房,裡頭人氣總比城郊旺吧。
司機不敢反駁,乖乖掉頭。
車海跟在後面開車聽著他們車上的對話拍著方向盤狂笑,同時跟季童裴佳木直播,“哎呦我滴娘,老傢伙不敢住城郊別墅了。要不要先一步去他雲祥的房子搞點兒手腳。”
季童正開車帶著裴佳木回家,聞言一笑,“一次用過量了不好,後面日子還長,慢慢來。不用跟了,回去休息吧。”
裴佳木坐在副駕駛看自己指尖殘留的一點點痕跡,“說的對,慢慢來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就好。”說到這裡忽然一笑,“車海你回去問問范思達想不想賺點兒外快。那老傢伙其實很迷信,估計明天就要滿世界找大師了。”
他抹在裴正誠臉上的是滲透性極強又只溶於油的塗料,今晚回去裴正誠還是洗不掉,經過這一兩個小時的滲透,總得十天半個月皮膚角質更新才會消失。這樣的毛病他一定不敢去醫院,本來做生意的就講究風水財運認識不少奇怪的人,裴正誠明天就得四處求助了。
車海心領神會,嘿嘿一樂,“老範就擅長這個,還有朋友是專業的,等我們排好了戲回去帶你們瞧熱鬧。”
裴佳木猜的沒錯,裴正誠回到雲祥的小套房,一進門打開所有房間的燈,第一件事兒撲到神龕的財神前點火上香,然後打開家庭影院找大悲咒放。
接著又去衛生間洗臉洗澡,直洗到困的站不住也沒洗掉,皮膚已經被搓的泛著血絲,刺痛的感覺分不清是因為印子還是搓洗。
第二天早晨裴正誠從昏睡中醒過來,屋子裡空調嗡嗡的,臉頰刺痛,頭昏腦漲,呼吸間都是滾燙的火氣,明亮的陽光投過窗簾在屋子裡照出一條極窄的明亮縫隙。
社區旁邊的小學裡,早晨課間操響亮的音樂傳進屋子,和客廳裡仍舊在響的大悲咒交織在一起,讓他覺得好像整個人又活過來了。
踉蹌著爬起來拉開窗簾,外頭大太陽亮晃晃的,裴正誠深吸一口氣,晃悠了下,心情不錯地走向衛生間,已經有點兒把昨天的事情當做一場噩夢了。
一抬眼,鏡子裡一側臉頰皮膚被搓的紅亮腫脹,摸上去皮膚已經結了些細細的痂,通紅的臉頰中央,淡淡的青色仍舊清晰可見。

  ☆、第101章 誰制住誰

一下子好像被砸了一悶棍,外面明亮的太陽不再可愛,低沉的佛教音樂和課間操鈴聲混合在一起形成刺耳的噪音,裴正誠扶著洗手池直喘粗氣。
僅剩的一點兒理智讓他判斷出自己應該發燒了,但是頂著這樣的臉根本沒辦法去醫院,到時候隨便司機、助理一看這樣子,就算是他們誤解是女人撓的裴正誠都不能忍。
自從秦又晴去世之後,沒有哪個女人有資格在他臉上這樣招呼一下子。
從衛生間回臥室,裴正誠遲滯的腳步頓了下,把額頭抵到牆壁上,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想起秦又晴,死了二十年的人,他認為自己分明已經連秦又晴的臉都記不清楚了,怎麼會忽然想起來?
驀然間,腦子裡無比清晰地重播了昨晚的情景,昏暗的衛生間裡皮膚晦暗的裴嘉木詭異地笑著說:“反正很快要見了,媽媽還在等你呢。”
小崽子的媽,不就是秦又晴,死了的人等我做什麼……
遲來的尖叫終於從他嗓子眼兒裡溢出來,裴正誠跌跌晃晃從門口撲倒到床上,頭昏腦漲捂著耳朵來回翻滾了好一會兒才找回神智。
一個小時候,季童就收到了裴正誠通過關係請醫生回家給自己輸液的線報,除此之外,他還聯繫了一個篤信道教供養著一個天師的老朋友。
至於後續細節,季童告訴車海不用隨時彙報了,只要注意別把裴正誠早早玩兒瘋,不管是嚇唬忽悠錢財,都隨他們開心。
裴佳木坐在他身邊喝茶看娛樂雜誌,都是公司裡簽約的演員們上的各種活動訪談記錄,還有雜誌硬照。
季童把回報推給他,他也就是隨便一看,“狗改不了吃屎,做了虧心事兒才會稍微一嚇唬就成這樣了。”
看完他注意力很快就轉回雜誌上,一面看報導一面對照內部提交的記錄,分析演員和公關團隊的優缺點,寫批註下發調整策略。
浩星的長期戰略目標是樹立優質偶像,這些孩子從簽約進來開始,培訓課程裡增加了完全跟其他公司訓練課程不同的一門功課。
說是一門不太准,大概就是各種常識訓練和知識積累,公司有專門的老師給他們講授各國歷史,世界史,把一些比較有深度的書換成更容易的方式講給他們。
做這些的時間差不多小兩年,最開始這些看到書就頭疼的傢伙現在在不同的場合表現已經有點兒與眾不同的范兒出來了。
不提細節,總結一下就是不論是回答問題、做遊戲、跟人互動,機智幽默常有驚人之語。
從粉絲的回饋可以看出來,理智粉比例較多,腦殘的也被洗的補那麼蠢了。各大論壇經常在沒有公司宣傳部操作的情況下就會冒出很多正向的野生言論,諸如:
【我家xx竟然真的讀哲學,我滴神啊,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就靠臉活著;
家裡小丫頭最近忽然好好學習了,結果發現某男星說可以拿期末高分卷子換合影,有種詭異的又欣慰又心塞的感覺腫麼辦;
大家有木有發現,ss情商好高啊,我總結了下她被記者刁難時候的回答,簡直句句神回復;
切~某家當家花旦還好意思說自己知性,一句小學古詩都背不出下半句。還不如浩星家的無名小輩。
哈哈,隔壁樓說的無名小輩是個學霸好麼?據說劇本過目不忘,記憶力好的能去參加智力挑戰節目了。
扒一扒那些氣場詭異畫風清奇的新生代!】
當然也有冒出許多比如,
【我就不信邪了,華國這種大環境,會有成績好的孩子去藝術學校嗎?都是包裝出來的。
某粉往自己臉上貼金貼的夠了,什麼情商高。肯定都是提前套好詞兒寫的稿子,這種訪談節目,經紀公司都是提前看了稿子的。
ls不能更同意,誰家孩子聰明到有本事上b大,還去拍電影,家長得打斷他的腿。過目不忘,吹什麼牛……】
這些零星的言論淹沒在越來越多的粉捧心口水貼裡,按總量來看不值一提。
不過公司還是注意收集到了這些資訊,後面的課程設計增加了針對性訓練。
綜合起來,一切都在往往好的方向發展。
浩星目前沒有給旗下的年輕演員們接太多工作,一個是不缺錢,不需要從這些人身上短期撈金填補成本;再一個是他們還缺點兒磨練,浩星希望最後剩下的人忠誠度高,借此機會也看看誰耐不住要逃走,留下來的才能拿到更好的資源。
而且等到《問仙》上映,可以預計每個人都會身價大漲,到時候想來摘果子的人可就沒有現在這麼容易對付了,那時候還能忍住誘惑耐住寂寞的人,浩星才會給他們足夠的回饋。
總之,浩星給力,也要演員配合,目前還在漫長的考驗期。
在這些細枝末節充斥的日子裡,一轉眼又進入隆冬,浩星發佈《問仙》第一版宣傳片,僅僅40秒。
幾個重要人物或踏仙劍、或駕馭神獸、或踩祥雲的鬥法片段,沒有一句臺詞,鏡頭切換間緊迫的氣勢卻仿佛穿透螢幕直接紮到人心裡。
說不出來哪兒特別,看了的觀眾只有一個想法,色彩美、畫面美、人物美、bgm美,每個鏡頭裡出現的不論是角色還是道具神獸,書粉都大呼跟我心中想的一樣or比我腦補的還要美。
風入松已經四個月沒有更新博客,每天除了發佈一章更新就宅在後期的辦公室裡跟導演互相吵架撕逼尋求最優解決方案,到這天忽然就放了一句話,“我說過要相信我。”附上宣傳片連結。
態度不要太高冷!苦等的書粉就吃這一套,瞬間就瘋了,無數人嗷嗷尖叫去看,看完興奮滴刷屏。
滿意到甚至有人跑到浩星的官網自由板塊留言道歉,說以前錯怪浩星了,不知道浩星是這麼有能力的公司,請一定不要計較好好對待風大的作品。
浩星上下忙活項目的人稍微松了一口氣,先導反映良好,就意味著片子和大眾口味沒偏離。
大洋彼岸的另一邊,同樣吃住在後期特效公司的江希在深夜紅著眼睛反復看片子,看完就有些絕望地捂著臉倒回椅子上。
米國的特效公司是很強大,可惜工作人員對東方審美的理解有限,他花了極多的時間在反復溝通上,甚至不惜成本帶了龐大的設計師團隊一起在這邊,因為這些努力,在半小時前還對一切都很滿意。
但是所有的自信都在看到這個40秒的片子之後浮到了天空中,好像稍微有一陣風就把它們都吹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飛過太平洋把浩星那一群人統統弄死。
就在他站起來抓住被子想砸向牆壁的瞬間,手機響起來,裴正紫興奮的有些扭曲的聲音傳過來,“小江啊,大後方我都給你穩定好了,你就一個任務,做出最好的片子來。”
江希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您的意思是?”
裴正紫冷笑,“你這聲音,是剛看了浩星發出的什麼宣傳片?阿姨給你一句話放這兒,他們蹦躂不了幾天了,片子拍的再好,也要有機會上映不是?”
有句話,叫出師未捷身先死,管你準備的多麼充分,審核你一道閘刀看下來,都得化為烏有!
裴正紫幾乎是有些猙獰地盯著電腦上浩星宣傳片的一個鏡頭!
在這幾個月裡,裴正誠身體出了點兒問題,總是反復生病,經常呆在家裡根本不能出門,情緒也時常失控暴躁的根本不能溝通對話,她一度以為沒辦法從上面走出路子了。
迫不得已她從裴正誠那裡接手了後續跟進,忍著噁心奉承那位腦滿腸肥的人物,連以前絕不會出席的會所活動都參加了好多場。
天知道她一個女的坐在現場看那些老頭子玩弄小姑娘的醜態,已經時時刻刻都需要忍著從胃袋深處泛起的酸水,偶爾還要應付喝高了撲過來摟著她的脖子叫囂喝一個的。
一切的一切,對她的人生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不過好在,到昨天為止,付出的終究有回報,那位終於給准話可以從浩星上報審核的檔裡摳出許多字眼兒做文章。
有了這個尚方寶劍一樣的承諾,裴正紫簡直想站到頂樓去哈哈大笑幾聲,本來她難得起了心思給劇組一個驚喜捂幾天,今天浩星就放宣傳片噁心人。
姑且讓他們得意一會兒,到時候就算最終上映了,她也有辦法在之前叫上面卡著《問仙》一遍遍剪輯修改,最好剪到片子邏輯盡喪情節都進行不完整,根本沒法看,上映了迎來的也都是臭雞蛋。
腦補了很多怎麼羞辱浩星的手段之後,裴正紫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用幾個月以來最溫柔和善的口氣安撫了江希的情緒,讓他好好剪片子。
同一座城市的浩星,季童懶洋洋坐在大辦公桌後面接電話,一手轉著簽字筆,表情極其放鬆,語氣卻嚴肅的很,“您說的沒錯,做電影是要承擔社會責任,過於血腥暴力的情節,在我們浩星的片子裡是絕不會出現的……怎麼可能呢?您親自去看一下就知道,只有漂亮的景色和美麗的神獸,為了弘揚傳統文化我們查了那麼多古書才做出來……電影故事脈絡我們還沒上報,您不能過早下結論。這樣對我們不公平,雖然我不知道是誰跟您說了這樣的話,但是我可以保證,這都是不實污蔑。”

  ☆、第102章 禮物

裴佳木等他放了電話才撇撇嘴,“想要拿好處的吧?”
季童冷笑一聲,“就算我給他,他也得有命享受吧。”
裴正紫拜託的那位李先生,嘴上接受了請托,卻也沒有這麼早就做決定一定站在她那邊。
這年頭做審核的,說起來是高大上的工作,論起福利待遇可真不怎麼樣。要想過上好日子,還得自己會鑽營。
比如裴氏和浩星打擂臺這回事兒,裴氏底子厚,出手大方。浩星能獨資拍的起這樣的大項目,可見也有根基。
對於李先生來說,最好莫過於兩面通吃,最後就看誰捨得,最後敷衍事敗的那一個理由都是現成的,審核機構裡可不止他一個人說了算呢,你們給的好處不夠我分給那麼多人,實在是可惜啊。
所以他一面應了裴正紫,一面就跟季童這邊聯繫上了,說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話,什麼有人舉報啦,提前跟你們打聲招呼不要踩線之類的,審核的一些領導都有意見了,建議提前想辦法溝通溝通。
誰知道季童打哈哈的功力一流,話都應著,明示暗示就是跟沒聽懂一樣。
李先生氣的掛了電話猛灌兩大口茶水,在心裡暗暗發誓這小子要是繼續這麼不識相,一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裴正紫那邊見李先生跟裴氏越來越親近,又得到了幾乎是承諾的准話,滿心以為事情都高興了,除了時不時要招待這位先生聚一聚,日子竟然又重新開始舒服起來了。
一轉眼又是大半年,春天的時候浩星果然跳票了,宣傳片還是按頻率發,演員仍舊出席一些活動,卻遲遲沒有排片上映日期的消息。
不僅如此,還傳出了許多《問仙》被打回重剪的流言,甚至有號稱在內部工作的人放了審核檔的一角圖片。
含糊其辭的半句話,【……仙》經審核組鑒定宣揚思想不符合主流價值觀……】
內行心裡有數的多,外行人不知道,書粉演員粉到處疑問焦心,有言之鑿鑿確實《問仙》被卡住的,也有質疑圖片只有一角,名字都不全,可能是別的作品呢……
種種質疑不一而足,風入松大神淡定地在博客發了一條,“精益求精,好飯不怕晚!”
浩星的官方網站隨即轉發了這句話,附帶一個豎大拇指的圖片。
粉絲們的新稍微被安撫了一些,只能紅著眼睛嫉妒地看《我欲成仙》大肆宣傳,鋪天蓋地到處都是廣告,甚至華國最大的電視臺午間新聞也給了一條簡訊。
粉絲們雖然隱約知道兩部作品明裡暗裡的較勁,但是作為觀眾,除了少數死忠粉,還是覺得只要是好作品,多多益善,並不排斥江希的電影。
浩星旗下的演員有少數幾個人心浮動,擔心自己花了兩三年時間的作品最終連上映都不行,有兩個也都開始半推半就地跟某些公司的經濟人約見。
裴佳木收到上報之後連往季童桌上放都沒有,隨手就打發了,“叫他們自由選擇,賠償這幾年的培訓費就好,算上通貨膨脹率計價,不用特別抬高價格。”
陳姝明白他的意思,轉身就把這話傳下去了,沒過一個月,就有三個重要配角解約了。得益於浩星沒有可以刁難,也算好聚好散。
《我欲成仙》從仲春開始大肆宣傳,到夏初完成全國巡迴,沒了《問仙》逼迫在後面,步伐放慢了許多,檔期訂到了暑假。
裴正紫每天看著傳回的資訊,偶爾也跟著跑場子,覺得自己又可以開一回慶功宴了,這一回是名副其實的慶功宴!
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只等上映之後票房資訊回報。進入夏天開始連去探望裴正誠的時候都是意氣風發情緒飽滿的,整個會面過程都興奮激昂地講自己的構想,預期的成績。
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裴正誠這半年裡好像老了十歲,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花甲老人。
裴正誠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鬆弛的頸部皮膚,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幾十年裡引以為豪保養良好的皮膚已經墜出深刻的褶子,從大師要求掛在牆上的鏡子裡能看到氣色晦暗不明。
“行了,我都知道了,你看著辦吧。”裴正誠揮揮手讓裴正紫離開,他腦袋好像嗡嗡作響,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才能蓄力應付董事會那幫豺狼。
電影既然確定可以回收成本且有良好盈利,就不用再分心了。
同一時間,車海范思達的紅磚小樓大院裡一群年輕人熱熱鬧鬧的燒烤,范思達端著一盤子拷好的東西進屋看季童安靜地坐著看書,裴佳木在旁邊的沙發上,倆人姿勢都一模一樣。
“你倆也太沉得住氣了,怎麼就這麼不合群呢?!”
季童看看時間,“馬上就是最後的時刻了,當然需要安靜地整理一下思緒,叫外面的兄弟們吃飽了準備幹活。”
週六的午後,剛剛考試完畢的學生們懶覺也該睡夠了,上班族的週末也開始了,太炎熱的天氣讓大家都宅在家裡呆在網上,時間剛剛好。
范思達吹一聲口哨,搓搓手,“老子從來沒有花這麼長時間去搞一件事兒,要收尾了還真有點兒捨不得。”
小樓一層寬敞的大廳佈置成了機房,十來台電腦背靠背擺在一起。
吃飽喝足的技術宅們坐下開始更換ip位址,連接境外伺服器,編輯早就準備好餓素材。
季童走到門外,站在爬山虎回廊下的陰影裡打電話,“林叔叔,您假期結束了吧?……啊,我正要跟您說這個事兒,方便的話想請您一起吃個飯……不是客氣話,是真的需要您的指導,不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這樣的評價,實在讓我們摸不著頭腦,改都沒處下手啊!……怎麼可能,都是之前跟您報備過的,您不是更早看過樣片,除了細節沒有修改過……”
於此同時,一個標題驚悚的帖子發佈在華國最大的論壇上:【《我欲成仙全劇組都是國賊!江希,你的鬼子爹給你多少錢讓你來華國搗亂?》】
午後因為過熱的天氣昏昏欲睡的人們瞬間睜大眼睛。
臥槽,撕逼沒有這樣直指姓名的,這個論壇的娛樂版塊是華國最大的社區,所以從來不乏各種爆料黑人的帖子,但是都是語焉不詳的某姓男星啊,名字裡帶某的女星啊各種,從來沒有這樣明目張膽的!
帖子十分鐘點擊就過千,一直刷在第一頁眼看著就要飄紅。
開頭十來樓還有猜測樓主是誰,要吊人胃口的,我欲成仙的書粉也有恰巧在進來就開罵的。
但是lz和他的帖子標題一樣直脾氣,看起來根本不打算吊人胃口,十分鐘之後再刷新的網友,就看到一長條有理有據的文字。
《我欲成仙》劇組某演員為島國間諜,到華國為借劇組掩護去附近山中踩點試圖嵌入華國秘密研究所。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期間附帶了好幾處劇組主要配角上杉竟在片場附近遠足登山的消息。
到這裡根本就沒人信,大家簡直拍桌狂笑,
【臥槽,lz是不是有妄想症!
哈哈哈哈,二十一世紀都幾十年了好麼,世界範圍內都沒有戰爭了好麼?
秘密工廠,我勒個去呦,我國的工廠怎麼那麼好找,國家機密遍地都是!
lz腦洞大的不要不要的!
哎呦,這笑話是今年頭一個份兒,年底評選全年最荒唐網路消息必定榜上有名!
我有點兒為這個lz擔心,江希這得派人告他吧,一個誹謗跑不了啊!
ls說的對,關鍵是能判多少年呢?說不定是個真精神病呢!
……】
lz一句也不反駁大家說的話,蹭一下子放上一個視頻,上杉竟跟人接頭的近距離拍攝。
人群沸騰了,無數人刷排隊。
【會日語的出來翻一下!臥槽,畫面的氣氛太陰森,讓我以為是真的了!】
大社區裡就不缺人才,十五分鐘就有人把那段不長的接頭幾句簡單對話發出來了。
【東西不好到手,設備不夠。
xx很著急,你繼續這樣下去,不會再有xx給你了。】
翻譯的層主表示那兩個大概一個是人名一個是藥名,認不出來。
情況撲朔迷離,論壇的管理都要瘋了,特麼的不論真假,姑且不論是不是真有國家機密,媽蛋,帖子刪除不了啊!
上級部門來檢查,先找他們啊!誰來告訴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哪路大神來黑我們,真當我們好欺負嗎?
萬般無奈之下,網站報警了,駭客大神來襲,不是我們監管不力,是真打不過!求饒恕,求外援,求真相!
一聽說涉及間諜,網警雖然覺得未免太可笑,但是來的非常快!
誰知道他們一接觸網站的後臺,國家機關裡的電腦就被追過來了,一個哈哈大笑的卡通人臉。
一個英文單詞【gift!】
檔包自動傳輸!
網警就給跪了,這處理不了了,層層上報!
在這種事情上,上級機關一向反應迅速,飛一般地拍了專人來接手,確認分管網警這邊沒人拆看任何消息之後,取走了全部檔資料。
熱熱鬧鬧的論壇帖子,在三個小時後消失不見,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所有曾經摻和進去的註冊會員都發現,以前鎖帖還能在後臺看到自己的訪問記錄,只是不能進去查看而已,這會兒確實一丁點兒痕跡都沒有了。

  ☆、第103章 調查

這是一場迅如閃電卻來去如風的爆料!
跟帖跟的熱鬧的忽然就發現什麼痕跡都不見了,不過這樣過於直白的爆料肯定會有人管,應該是有人要求刪帖了吧。
大家開始並不意外,自然有人開新帖討論,不斷有人進新帖子問誰截圖保存內容了。
帖子才兩個多小時,動作最快的轉載自媒體也得看看風向再整理啊?而不靠轉發熱門資訊積攢人氣的普通網友,在沒有開掐,只是純圍觀看爆料的情況下,誰會刷新帖子還同時截圖呢?
問了一圈悲催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存貨。
這事兒不得了了,人類心理最大的共同點大概就是好奇心。晚來一步的人們,有的才看了個開頭,有的只是聽人傳說,都想知道還有沒有後續,以及到底原帖都說了什麼?
於是先是有記性好的開始洋洋灑灑複述,沒更新兩樓,帖子被刪除了!網站啟動應急機制,叫全部管理員和核心技術週末加班。
好嘛~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不能直接複述,用指代名字嘛,帖子多活了半小時,還是被刪除!
這個網站不行,換個網站,雖然延遲了一會兒,繼續被刪除!
特麼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捅破天的傳聞,能讓所有網站眾口一詞秒刪相關帖,無論怎麼換關鍵字、用截圖代碼,總是很容易被找到!
不論是傳播的還是好奇的,微妙地起了逆反心理,竟然有人開始樂此不疲地試驗到底這些網站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或者說沒了人工確認,機器判斷有多麼智慧?
很快有人上報了新傳聞,正在宣傳的江希劇組一行人,從舞臺上下來就被帶走協助調查。
爆料人有照片為證,江希跟幾個腰杆挺直步態明顯不一樣的人說話,神態憤怒!以及貼著《我欲成仙》大幅海報的劇組車被兩輛警車前後夾著在路上跑。
沒人出來技術分析照片是ps的,大家都有點兒呆,這麼荒唐傳聞竟然是真的!影響擴大,網友積累的情緒讓事件迅速發酵到不可控的地步!甚至有激進分子去大使館門口靜坐抗議了!
而季童帶著浩星一眾人,點了火之後就收手,把深藏功與名貫徹到底。
倒是之前做研發配合的相關上級部門找上來,問浩星有沒有水準特別高的電腦安全領域專家幫忙做點兒小任務。
電腦安全領域的專家,直說駭客好了,季童把自己的核心技術組一丟,“喏,隨便用。”
當然沒有一個成功,雖然事發時候用了好幾個人幫忙,但是總控可是他自己。
對於浩星來說,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影片上報重審,推廣部門飛奔著四處聯繫院線,樂觀估計甚至能趕上暑期檔的後半時間。
裴正紫得知消息的時間並不晚,網上沒來得及刪帖呢,負責電影推廣的部門就發現了。
上報給她的一瞬間,她第一反應是,“叫律師,收集證據,找到這個人是誰!給我告他!叫他牢底坐穿!!”
言猶在耳,一小時後就有官方人員來叫她協助調查了。兩個壯漢敲開了別墅的門,在開門保姆愣神的時候就沖到她面前亮出了工作證件。
裴正紫本來就是只會窩裡橫的人,對著來人刷了兩句狠,發現對方完全不為所動,幾乎要嚇哭,死活不上車,僅剩的一點腦細胞讓她堅持要求必須律師跟著。
來人態度倒是好的,解釋清楚目前律師不能介入,直接就上手要拽她了。
裴正紫無奈,想打手機給裴正誠,沒按下鍵就被抽走了。
“放心吧,一會兒裴先生也會到。”來人站的筆直,輕輕做了個請的手勢,完全不容拒絕。
家居服都沒來得及換掉,裴正紫被捂在看不到外面的車子裡送到一個地方。
同一時間,裴正誠遭遇了同樣的事情,正趕上他頭疼發作,脾氣暴躁,完全不信來的便衣是什麼機關的人,堅持要對方聯絡某位地方警力的領導,中間數次言語衝突,最後被不耐煩的執法人員扭住胳膊按在牆上聽完了聯絡電話。
兄妹兩人隔著一道玻璃窗在相對走廊裡互看了一眼,沒來得及互相呼喊,被弄到兩個房間裡分別問話。
因為好歹是有身份的人,請他們來的理由是協助調查,開始的時候詢問的工作人員態度也是很溫和的,無奈裴正紫是一問三不知,口口聲聲的意思都是上面有人,你們這樣對我總有一天吃不了兜著走。
裴正誠就更坑爹了,被帶來的時候就因為暴躁砸東西被按住,到這兒被人一盤問,最近愈發嚴重的幻視和妄想症發作,以為四面都是襲擊的人。
然後他爆發了!
在詢問室猛然站起來拎起屁股底下的凳子就朝對面的工作人員砸過去。
這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可不是吃素的,敏捷地躲開條件反射一腳踹到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最後還很有分寸地收著力度只用了三分。
裴正誠被桌子撞到胯骨,後退了三步,要不是後面是牆,估計就要坐地上,手裡的折疊椅也脫手掉下去。
工作人員飛身上前把椅子拉開,態度仍舊很克制,“裴先生,冷靜一下,我們並沒有在做傷害您的事情。”
冷靜個鬼啊,裴正誠喘著粗氣靠著牆,覺得眼前的哪個人都是那個死了好幾年的兒子,每張臉都笑眯眯跟自己說,【很快的!時間就要到了!很快的!!】
暴怒之下他扶住身前的桌子試圖舉起來砸掉。
哪知道桌子根本是全鋼的,他一個年過花甲生病許久的老傢伙,也就揮揮折疊椅了,根本搬不動。
工作人員看著他較勁,終於確認這位大老闆並不是簡單的脾氣暴躁,好像是精神有什麼問題,或者是被藥物控制?
一想到後一個可能性,立刻就叫了醫務人員來抽血檢查。
等裴氏的律師倒的時候,裴正誠因為抽血過程中和之後暴力反抗,襯衫袖子上血痕淋漓,被注射了微量鎮定劑,整個人都萎靡不振。
律師速度快,又有裴家其他人的關係,在淩晨之前,兄妹二人都被弄了出來。
只是裴家老大一看弟妹這樣,當場額也是暴怒,要問相關負責人追責。
人家被逼無奈,請示了上級,因為確實沒發現秘密,果斷給他看了全部詢問過程記錄,最後還同情地送上一句,“我們查到令弟,裴先生近半年有精神科就醫記錄,醫生診斷中有被害妄想症和幻視。很抱歉我們今天的行為影響了他的情緒,建議您回去派人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照顧。”
裴老大無語了,他也退休有兩年了,能量不如從前,而且不論錄影記錄還是別的,都找不出問題,最後只能憋屈地帶著人走了。
而江希和劇組人員在看守所裡呆了近一星期,被分割反復單獨審查排除嫌疑,雖然沒有受到任何肉體折磨,精神摧殘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被指控為間諜的島國演員上杉竟更是早不知道被弄到哪裡去了。
一星期後江希因為家人努力,鬍子拉碴走出臨時看守所,穿一身醃菜一樣的衣服,神情恍惚臉色慘白。
五六年的心血,一朝事變,滿盤皆輸!
九道站到他旁邊,張嘴都是口臭,精神狀態倒還有救,“那個混球怎麼進的劇組,還記得嗎?”
他一個寫書的,底層普通家庭出身,想像力豐富的很,雖然被牽涉進這樣奇葩的事情裡,後面幾年都要過被監管不能出國的生活,但是因為小時候也過過苦日子,竟然很容易建立了心理安全屏障,對事情接受度還不錯。
說的變態點,甚至因為有這樣一次經歷,好像就多了談資一樣有點兒詭異的滿足感。
因為這樣的情緒,他在裡頭的時候所有事情都特別配合,問什麼說什麼,甚至主動提出自己有為了收集素材記錄劇組生活的日記可以上繳。
江希就和他大不相同了,怎麼說也是大少爺出身,拍電影是玩兒藝術,高格調的事兒,誰能想到會來這麼一出。之前幾年拉投資跟人賠笑臉都覺得是遭大罪了。
這一個星期裡,他好幾次因為逆反情緒愛搭不理被人吼,分分鐘覺得自己的尊嚴完全被人踩在腳底,世界觀都要重塑了。
簡直信仰都沒了!
這時候聽到九道輕鬆寫意地問這麼一句,瞬間就暴了,憋了一星期的火氣噴出來,“你tm是不是腦殘?”
九道愣了,調查組工作人員吼兩句他是不在意的,就跟路上遇個瘋子吼叫兩句一樣,但是朋友不能這樣,都是難兄難弟,脾氣沖誰發呢?!
所以他震驚地瞪了江希兩秒鐘,甩手走了。
江希火氣沒發完,張口結舌地看著他被人接走,不爽地被自己家人也拉走了。

  ☆、第104章 永遠(正文完)

九道上了車把頭杵到前座的靠背上,唏噓地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大概離那個宏大的夢想越來越遠,另外那輛車裡的兄弟,以後提起來要加個“曾經”了吧。
裴佳木接到車海發上來的報告,有點兒忍不住歎了口氣,“實際說江希和九道跟我們也沒多大仇。”
季童歎了口氣,捏住他的脖子揉了兩下,“你要不是這樣的心眼,上輩子估計咱們倆沒那麼多磨難。”就算知道裴佳木心知肚明,還是要給他強調一次世界很殘酷。
江希跟季童目前是商業競爭關係,更早之前的話,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和所帶的團隊過於急躁,浩星未必不會像對風入松大神的作品那樣和他好好合作一個片子。
矛盾只在於,浩星只要最好的,江希還不夠好,所以最後沒能合作成功,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誤。起碼在江希認識到自己的弱點之前,浩星沒有義務替他的幼稚夢想買單。
不管是談判過程中耍盡手段迫使對方向自己的思路靠攏,還是最後崩掉之後江希算計浩星的設計,浩星順勢而為賣出前期準備工作挽回時間成本。不論哪一個階段,雙方的關係都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而是角力博弈的對手。
之後成為競爭對手,鹿死誰手就各憑本事。
浩星做了充分的準備,除了演員團隊不夠大牌,不論是風入松的作品,團隊,特效,資金,場景方方面面完爆江希一個新手導演的第一個項目。
江希米國請來的特效團隊有溝通障礙,對東方作品的理解以及技術都拼不過浩星,所以如果江希拿出一部精益求精的片子,怎麼也要拖到寒假檔去了。
所以即便一切順利,江希的《我欲成仙》上映後,也會被浩星的《問仙》搶先一步樹立標杆,珠玉在側,趁成魚目。
季童把茶杯推到裴佳木眼前,給自己的分析做個總結,“因此,就算不跟我們作對,江希也實現不了成為業內新類型片開發者同時一鳴驚人的理想。甚至,因為我幫他引來了裴氏的投資,他的電影才能這麼快拍完。否則照他前期拉的那近三十號小投資商來回指手畫腳的麻煩勁兒,今天這個撤資,明天那個延遲,他明年也拍不完。”
裴佳木啜一口茶,擠到季童肩膀上靠著,“好了好了,算我一時愚蠢,不要嘮叨了。最後他默許了用非正當手段讓裴氏卡住我們的片子,算罪有應得。且除了時間,他也沒賠多少錢。”
季童在他發旋上吻了一口,“明白就好,不要為不相干的人浪費感情。”
如果江希沒有讓自己家人配合參與裴正紫走關係的事情,季童或許會選擇把上杉竟有問題的事情提早上報,那樣也就是耽誤他的時間重新補拍相關鏡頭而已,接受調查也不會這麼大張旗鼓。
到時候影片估計要拖到明年上映,不會像現在這樣被一棍子打死。
增長的這些債務時間,足夠季童用別的辦法把裴正誠弄瘋,幹掉該幹掉的人。
所以,這事兒現在只能說,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誰也怪不得。
同一時間,c城某家頂級私立醫院的會診室裡,坐了四個專家,除了一個是這家醫院相關科室的主任,其他都是各大醫院精神科領域的學科帶頭人。
裴家老大裴正則額頭上包著一塊紗布,花白的頭髮有些淩亂,老三裴正聲臉色頹然,兩個老頭皺著眉聽醫生分析裴正誠的病情。
裴正誠目前情緒多疑、敏感、易怒,有身體幻覺、偏執地堅信已經去世的裴嘉木跟他、因為大半年以來的求神問卜增加了許多古怪的行為、目前除了同父同母的兩兄弟和妹妹,沒有人能接近他。
完全可以診斷為分裂性人格障礙,而且已經到了產生幻視會影響日常生活和行為的較嚴重程度。
裴正則毫無形象地捋了一把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覺得額角抽著疼,那是早晨探望裴正誠的時候一言不和被砸的。
這幾天以來,裴正聲本來富態圓胖的臉都有點兒松了,他還有兩年多才退休,兩個兒女裡一個在裴氏做事,一個跟他一眼從政,本來還打算用這段時間鋪鋪路。現在看起來是全毀了。
兩個難兄難弟本來一個退休在家有滋有味種花養草當顧問拿分紅,一個也到了職業生涯的末尾正規劃接班人,忽然就發現自己的好二弟/二哥竟然精神病了。
然後最嚴重的是,在精神病之前,他清醒的時候,竟然還拿裴氏股權做對內擔保,用了區域地標一樣的裴氏大廈做抵押投資電影。
投資電影也就算了,更倒楣的牽扯進國家安全事件,眼瞅著這電影根本上映不了,十多億打水漂,可以肯定很快集團就再也不姓裴了。
老哥倆簡直要嘔血,家裡的小輩兒奔走聯絡,屁用都沒起到,估計過不了幾天董事會的那些老狼就要反撲了。
裴家其他人手裡剩餘的股權加起來湊吧湊吧,勉強在集團內部能當第二大股東。
只是誰也沒想到裴正誠五十多歲就瘋了,他也根本沒有試圖培養一個接班人,裴家下一代沒有一個人有手腕壓住其他人,誰都想上位當代表,這才一周多就內鬥的讓人眼花繚亂。
這會兒聽了醫生的分析,再琢磨當下情況,倆人相對歎氣半小時了都沒說一句話。
因為裴正誠幻視裡經常看到裴嘉木並且總是嚷嚷,裴正則和裴正聲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不約而同想到已經不太記得長相的裴嘉木,隱隱約約冒出點要是那位還在,估計目前的情況就可以收拾了的想法。
對這些裴家人上躥下跳的事情,裴佳木看了三天之後就不耐煩了,發來的消息都直接扔到一邊。
當年害他的幾個裴家小輩兒以後都要你死我活的都下去,那時候就敢對他下手,現在也一定會有忍不了要幹掉彼此的時候。
只要范思達找點兒閒人盯著,趁勢推幾把就能讓他們各個得到應有的報應。
不過裴佳木不打算再去關心這些事情了,該做的都做完,那些人不值得他繼續浪費時間關注。
現在最重要的是《問仙》,浩星拓展業務的第一個大專案,《我欲成仙》的新聞在網路上轟轟烈烈後很快了無痕跡。
廣大觀眾已經被同類消息炒的起了極大的好奇心,浩星放出的宣傳片又美輪美奐,不僅是風入松的書粉,連九道的書粉也因為期待不到自己的真愛而想試試用同類片子替代。
審核的那位先生因為匿名舉報被停職檢查,而季童關係良好的老師病休歸來,所以《問仙》二次送審快捷的不可思議。
最終《問仙》不但趕上了暑期檔的尾巴,還比預計的時間提檔了一星期。
八月的第一個週末,裴佳木作為浩星的工作人員出席了午夜首映禮。
精湛的特效,臉很陌生但是演技很好的演員,流暢的敘事,毫無尿點的節奏,現場觀眾毫無疑問獲得了巨大的觀影滿足。
裴佳木全程陪季童坐在會場二樓的包廂座位裡,他還有些緊張地注視這樓下觀眾群的反應。
尤其重要的是前面三排邀請來的圈內專業人員和媒體的反應,直到片尾曲想起,風入松和導演帶頭一起入場鞠躬。
觀眾席全體起立回以長久而熱烈的掌聲,專業人士看的是影片的剪輯、光影、敘事、結構等等,最讓他們看重的是,特效團隊是純華國製造,這在整個東方文化電影圈裡簡直是劃時代的一步。
而普通觀眾的情緒就簡單直白的多,特效大片一向是米國的招牌,但是這部片子,是純血華國製造,毫不遜色!甚至因為同樣的文化背景,故事理解起來更貼近大家的價值觀。雖然視角不夠專業,但是他們也認識什麼是好東西,就民族自豪感都夠他們大肆讚揚了。
裴佳木悄悄籲了口氣,浩星成功了,《問仙》就是浩星下屬星影工作室的招牌。
季童有些好笑地湊到他耳邊,“緊張?”
裴佳木點點頭,發覺耳廓被季童的唇擦過,呼吸吹進耳蝸,渾身激靈了下,“嗯!”好幾年的心血,必須緊張。
季童低笑起來,含住他的耳垂舔了舔,“我不緊張。”努力獲得回報,都是應得的。
對於季童來說,在現世的所有成就,都是浮雲。這世間與他,最珍貴的只有一個裴佳木,如果不是裴佳木,開始完成任務之後,他可能會選擇找個安靜的地方看看星河了此餘生。
今天他同樣是吐了一口氣,不是因為《問仙》的成功,而是因為曾經對著嘉木的遺照許下的承諾全部完成了。
好好活著,讓罪有應得的人獲得公正的懲罰。
僅此而已!
裴佳木被他舔的一抖,包廂外掌聲如雷,他好像在這熱烈的氣氛裡也格外激動,側身反手摟住季童的肩膀,準確地在黑暗中找到季童的唇咬住。
季童被他吻的低笑,一把扣住他的腰,呼吸間含糊道,“這裡不好。”
夏季的衣衫單薄,裴佳木覺得透過單薄的襯衫兩個人的心跳和汩汩的血液都在同頻脈動,深吸一口氣,“哪兒好?我跟你走。”
這一句說的季童叼住他的舌尖狠狠吸了一口,“家裡樓頂,可以看著星河!”
“隨你!”裴佳木隨著他站起來。
季童拉著他離開喧囂的會場,在淩晨空曠的公路上飆車,快開到家的時候忽然大聲問了一句,“願意陪我看星河嗎?”
裴佳木順著他有些興奮地情緒也大聲回答,“好呀!”
“一直嗎?”季童急刹車。
裴佳木順著慣性往前一倒,安全帶把他拽回去的同時,季童撲過來,溫柔地又問了一遍,“一直嗎?”
裴佳木十指插進他的頭髮,兩個人呼吸相聞,肯定地回答,“一直!”
——正文完

  ☆、第105章 番外一:季童

帝國疆域外延,仙女星系星雲附近。
被炸碎的隕石擦過恒星表面就被汽化,體積較大的會攜帶著沾染的火種在太空中燃燒,然後因為溫度改變軌道四處亂飛。
看起來像岩石扭曲堆積物一樣的戰蟲揮舞著鐮刀般的前肢蜂擁而至,它們彼此互為著力點不斷靠反推力在宇宙中穿行,逮住任何一個人類的小隊都要生吞活撕。
不論是碳基的生命,還是各種製造星艦的各種元素,都是他們可分解的食物。
人類帝國用了一個古地球的生物名字給這種矽基蟲形生命體命名,石蝗蟲。
所過之處,只留真空和黑洞。
季童站在指揮臺上,身周是巨大的全息模擬圖,第一小隊成功穿過預定視窗,耳機中傳來短促的歡呼聲,隨即為節省能源切斷通訊。
汗水小溪般流下來,季童指尖在螢幕上停了下,越過已經被蟲群包裹成蠕動的球體的二隊,迅速將地形更有利,存活希望更高的三隊送往視窗。
然後拆解已經沒有任何人類生命信號的四隊,果斷將他們引爆,不留任何基因片段給蟲族。一點火光從翻滾的蟲球中央升起,那個無數蟲子湧動的球體轟然炸裂在寂靜的宇宙中仿佛散開的焰火。
抹掉眼角的淚光和汗水,毫不停歇地計算下一個視窗,定位艦隊,確認活體……
季童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每一分鐘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他不知道自己幹掉了多少個基本戰蟲編隊,更不忍計算迫不得已毀掉了多少戰友的遺體。
只剩本能,堅持下去……
他的座艦在戰鬥中不斷改變位置,閃電般掠過密集的蟲群,敏捷地閃過亂飛的隕石,一次又一次用精神力整體操控精確地把小編制艦隊送到安全領域。
他身後的指揮中心大廳,七八個含淚的下屬和他一樣累到雙眼模糊,每一個指令都下的浸透血淚。
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遭遇戰,有叛徒類比了蟲族召喚信號,然後把巡航到蠻荒星域的默海遠征艦隊引入矽基生命戰蟲迎接王蟲的匯合點。
為探險拓展而來,他們沒有攜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從遭遇到現在艦隊已經傷亡過半,在艦隊最高指揮官受傷後,作為整個艦隊唯一的戰艦指揮官,s級精神異能者,季童是大家唯一的希望。
只有他能做到在聯絡信號被矽基蟲族的次聲波干擾的情況下,以一人之力操縱星艦戰鬥群。
連續作戰三十七小時,送走最後一個有生命跡象的星艦,季童晃悠了一下,無視全息投影上鋪天蓋地的蟲子,捂住因為精神力透支而劇痛的頭,慢慢轉身,他想動一下指尖,卻好像連眨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身後的指揮室,牆壁地面全部結了厚厚的霜,空寂如雪洞!
只剩兩個人有氣無力地用怪異地姿勢趴在座位上,面罩上似有若無的白氣昭示著他們還在呼吸。其餘人悄無聲息地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被寒霜包裹,已經離開。
宇宙中離開艦體遠距離操作其他星艦,飛速移動,抗住戰蟲攻擊,每一項都需要能量……
在季童全心全意拯救艦隊的時候,後面的下屬們,悄無聲息地停止了主艦的重力系統,然後是溫度控制,接著換上便攜呼吸面罩,最後把所有能源都切斷只供應指揮台……
一步一步,他們排好隊放棄自己的生命。
位置離他最近的克裡斯還在慢慢地動指尖,按照季童的指令把主艦的廢棄能源匣接上引爆裝置丟出去。
季童按住劇痛的頭,“你們兩個,去救生艙。”
克裡斯喘著粗氣還在笑,“來不及,哈哈,老大,呼——我已經動不了了。”除了指尖,下身已經結霜凍住。
另一個是女戰士,閉上眼睛哼了一聲,“待會兒,把我們、燒、乾淨點、就好……”才不要把身體留給噁心的蟲子。
最後兩個字說的只剩氣音兒,她的指尖彈在眼前的光幕上,發送。
那是遭遇蟲族的開始就寫好的遺書。
她面罩上的白霧消失了,粉色的頭盔上開始蔓延上寒霜。
季童猛力閉了一下眼睛,一點兒淚水都流不出,三十七小時連續作戰,只吸食了一點營養液,體內已經沒有水分給他哭了。
克裡斯敲完最後一個指令,手腕啪嗒砸到桌子上,再也沒有抬起來的力氣,“嘿,老大,我還能呼吸一分鐘。對我說點兒什麼。”
季童張開乾裂的嘴唇,指揮台的重力系統也因為沒有能源停止工作,他慢慢地開始飄起來。
圍在指揮台一圈的全息光腦也斷電,逐個熄滅螢幕。整個星艦逐漸只剩從舷窗外翻滾蟲族縫隙裡透過來的一點恒星光線。
季童按住指揮台旁邊的椅子,用推力把自己送到克裡斯旁邊,試圖揭開他身上的固定帶,或者把自己臉上的呼吸面罩換給他。
克裡斯竟然有力氣揮開他的手,“你還剩三分鐘,有什麼意義?不要做白工了……”
季童還要再拉,艦體猛然一震,蟲族圍過來了。
巨大的鐮刀狀前肢砍到星艦上,前赴後繼的石頭一樣的戰蟲直接撞上來。
很快鋪天蓋地的星艦就被密集的蟲子裹成了蠕動的球,在真空宇宙中橫衝直撞。
克裡斯被固定帶牽引著前後搖擺,戰友的遺體同樣在各自位置上晃悠,季童在劇烈抖動的星艦內部飄飛,數次直接撞到了牆壁上。
“老大,點個大的炮!”克裡斯用盡全力在通訊器裡叫,生命最後幾十秒,他才不願意被一群噁心的岩石蟲子當玩具踢來踹去。
季童咬的牙齒出血,終於借力竄回指揮台把自己固定住,最後一點兒力氣,拍到自毀裝置上。
艦尾開始起火,通訊器裡嘶嘶啦啦的雜音,有許多人焦急地呼叫,【默海救援、默海救援……
季童、季童!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我們正在從外面向裡側掃蕩,堅持住……
救援很快就到,很快……】
季童眼瞅著指揮台裂開,橘紅色的光透出來,中間熔岩一樣的引爆點炸開,喃喃念了一句,“來不及了……”
我的座艦炸開的樣子,和、前面幾十個小時裡那些被我引爆的戰友們,是、一樣的吧……
=========
滴、滴、滴……
很清晰的水滴墜落聲,帶著水波蕩漾的震動,清晰地砸到腦子裡!
劇痛的精神海上的裂紋在這樣的水滴聲裡慢慢變淺,好像久旱逢甘霖的乾裂大地,雖然緩慢,但是讓人安心又有希望。
季童在這樣恍惚的感覺裡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有一天忽然能聽到人的叫聲了,一個碎碎念的聲音,“老傢伙你也該醒了吧?我看你不是精神創傷嚴重,是自閉吧?從小你就這樣……”
【曾經有個討人厭的傢伙總是這樣說我,自閉總比話嘮好,而且那是深沉,男人就應該這樣……】
那個聲音忽然驚喜起來,“呦,這是感覺到我了?”
【嗯?什麼叫感覺到你了,你這麼煩,死人都讓你吵的從土裡爬出來了……】
“哈哈哈,你現在可不就是死人,等著被我折騰活嗎?”
【哈?哦,好像也是……等等,你是?有點兒耳熟的聲音,但是為什麼老了許多?】
“因為你們累的老了,”默海研究院的一眾研究員圍在數個罩在特殊防護罩裡,發著幽暗藍光的球體周圍,有人忍不住喜極而涕。
十五年前慘烈的仙女星系遭遇戰,是默海軍部建立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場戰役。
在那場戰爭中,默海損失了一個大規模艦隊百分之七十的星際戰艦,傷亡率接近百分之九十,s級精神力戰士數百,戰艦總指揮官及所有中層以上軍官全部陣亡……
由於距離過遠,求助信號被有心人攔截,趕去救援的三隻艦隊只來得及打掃戰場和回收部分格外強大的精神體。
季童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默默琢磨了一會兒。
而外界已經過了好多天,在大家以為他又陷入沉睡的時候,他忽然又有思維波動了,【除了我,還有人嗎?】
時刻守在旁邊的頂級精神力者兼研究員迅速圍攏過來,“只有您醒了?”
【那麼,以後會讓我們怎麼樣呢?】
“你知道回溯計畫嗎?”
【去不同空間收集人類失落力量和基因序列的那個?】
“對,我們需要強大的精神體,才能抵擋旅途中的損傷。”
【用旅途這麼、有意思的詞兒……】
“獲得等待沒有精神體的分身身體長大,你可以嘗試同源融合。我們保存有您的基因序列。”
【分身體,多數都是有自主意識的吧?】季童作為精神力應用最精細的學科,戰艦指揮系的高材生,對精神力的研究並不比這些研究員差多少。
人類進入星際時代已經超過萬年,卻如曾經科學幻想小說裡預測的那樣,強大的精神體可以脫離肉體的禁錮存在一時,但是至今為止並沒有發現穩定持久存在的方式。
而每一個肉體自細胞誕生之日起就天然擁有精神體存在的基礎,會以生物細胞為基礎構築新的精神體。
曾經有科學家暗中違背倫理進行試驗,發現即便是同一個人的分身體,也會長成不同的精神體。
究其原因,目前的科學界認為,宇宙中應該還有人類未發現的法則,這樣的規則冥冥之中維持了歷史正向前進的鐵律。
如果所有強大的精神體都能永生不滅,宇宙估計就要亂套了。
默海用載體保存精神體已經是破例,如果因為自己的犧牲而做這樣越界的事情,也要先抹殺掉那個分身體的精神,自己才能進入,這根本就是殺人。
【所以,我加入回溯計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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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淩晨四點,季童在睡夢中驟然驚醒,幾十年了,竟然又夢到仙女星系。
隨即他耳廓一動,貓一樣輕捷地翻身下床,光腳走進封閉的地下室。
堆得慢慢的地下室某個角落裡有一台外觀微波爐一樣的傳輸設備,這時候正發出有規律的電流聲。
黑色的面板上,一行行數字代碼閃現又消失。
季童站著看了五分鐘,一共三句話,反復發送。
【全部收到,默海隨時歡迎您歸來,要啟程嗎?】
距離將全部資料發出去已經過了七年,季童甚至以為那些片段在時空的交界處遺失了,沒想到竟然可以獲得回應。
努力回憶了一會兒幾十年前學過的密碼,季童很快在傳輸設備上按下,【放棄回歸,end。】
星河已經逐漸被記憶的迷霧覆蓋,如今天頭頂的星空,才是我的世界。


第106章 番外二:往昔(上)

“嗨,你好,我叫裴嘉木。住在這個鋪。”眼前伸過一隻白皙漂亮的手。

季童愣了下,伸手握住,“你好,我叫季童。”看了看床架上貼的名牌,記住裴嘉木的名字寫法。

“真巧,咱倆上下鋪,”裴嘉木打完招呼四面看看想確認怎麼擺放自己的行李,“只有名牌,不知道我們是不是一個專業,我是金融管理,你呢?”

季童在孤兒院長大,很適應集體生活,迅速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放下箱子打算下去買臉盆之類的日用品,順便打水清理床鋪,簡單應了一聲,“一樣的。”就打算出去。

“誒,你去哪兒?”裴嘉木一看這人挺有譜,撲上去就要跟著。

“買日用品,打掃衛生。”季童舉了一下手裡的錢包。

“我也去,一起一起。”裴嘉木趕緊拽了自己的錢包。

季童從此就多了一個跟屁蟲,開始的時候還能從這個漂亮的過分的小子身上覺察到點兒防備,很快就發現這傢伙就是心理防禦太高,偏還要裝作個好脾氣的可親樣子。

他兩輩子見過的人多了,開始覺得挺有趣,逐漸就對這麼個總是跟著的漂亮孩子多了許多照顧提點。

仗著臉好看在奢侈品店當過導購的季童,很容易認出裴嘉木明顯是家境非常好的家庭出來的孩子,他用的所有物品和衣服都低調且昂貴。

所以大面上教養很好,細節處就看出裴嘉木從來沒有親自處理過什麼生活瑣事。連軍訓拉練都跟平時一樣溜達著就出發了,爬到山頂腳底就打了血泡,下山時候走一步單腳跳一步,差點兒一路滾下山。

季童本來就有心走在他前面,敏捷地伸手就把人撈住了。

跟隊的教導員在前面回吼,“怎麼回事?”

“踩空了,很快就好。”季童大聲應答,揮揮手,扶著裴佳木到路邊坐下,徑直去脫他的鞋,“我看看腳腕扭了沒。”

裴嘉木一呆,也顧不得抹臉上的汗漬,當面脫鞋平時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但是這會兒拉練走的一身汗,穿的還是統一發的膠底鞋,肯定有臭味兒吧,太丟人了,趕緊往回縮,“沒事沒事,你看,好好的。”說著還晃了幾下腳腕。

季童探手抓回來,試了勁兒,鉗子一樣睜不開,兩下就把他鞋扒下來了,白棉襪半濕,腳掌下一塊兒血漬,“腳腕沒事兒,血泡回去得感染吧?處理下。”

“啊?”裴嘉木被他握住腳丫子,本來就怕癢,又疼,還有點兒不好意思,話也接不下去了。

就見季童跟機器貓一樣從背包側邊的小袋裡掏出一個小包,藥棉、碘伏、小瓶雙氧水,紗布膠帶,利索地給腳底清創上藥包紮然後換個口袋掏出乾淨襪子給他套上。

裴嘉木直到他準備給自己穿鞋子才反應過來,“我自己來自己來。”搶過鞋子穿上綁鞋帶,被季童出其不意拉起另一條腿,“我看看你這只腳有問題沒?”

“……啊,左腳不疼!”裴嘉木掙扎不開,襪子被扒掉了,“哈哈哈哈,癢,放手!放開放開,熏死你,不嫌臭嗎?”

大部隊都走到前頭去了,季童握著他白皙的腳丫子撓了兩下,一鬆手往他鼻子底下深,“你自己的腳,自己聞聞……”

裴嘉木拼命往後躲,一把拽住他的手往後推,“臥槽,男人也不能這麼邋遢噁心的,差不多夠了啊!”

眼瞅著他躲的要倒栽蔥摔過去了,季童手腕一抖,反手拽住他一把拉起來,另一隻手把背包挪到前面,“走吧,哥好人做到底,背你一段。”

裴嘉木笑容沒來得及收回,被季童彎腰甩到背上,走出五步了,“我勒個去,你這力氣,牲口啊!”

季童走的閒適,“我勒個去,你這重量,豬仔啊!”

“要不是體諒你現在背著我,我就給你來個鎖喉!”裴嘉木嘴上貧,心頭卻感覺怪怪的,從小到大,還沒有哪個男的背過他呢,家裡那個死老頭當爹都沒有這樣過。

這種被照顧的安全感覺,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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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一個多月之後,宿舍裡其他同學就半真半假地除了上課都不跟這倆人湊一起了,理由是光明正大的,“跟你倆在一起,我們大學裡就甭想談戀愛了。你倆帥逼湊一起互相閃瞎去吧。”

自此倆人幾乎就形影不離了,後來回想起來,事情發展的速度對倆人的性格來說實在不可思議。

季童總是很忙碌,花了大半個月自學完整學期的課程,就開始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四處尋找機會兼職打工。

裴嘉木一個人上了一段時間仔細之後無聊透頂,終於有一天一起吃完晚飯後誓死要跟季童一起打工。

季童就扶額了,“少爺,我為了生活費和學費打工,你用不著這麼體驗生活。”

“啊,難道你去工地搬磚?”裴嘉木一臉震驚,應該是有技術含量的活兒吧。

“不,翻譯。”季童額角抽搐,怎麼都不至於淪落到搬磚,“我假期裡賺的錢剛夠學費,過了這個月攢錢買好電腦就不用去翻譯公司借用電腦和印表機了。”

裴嘉木打個響指,“電腦印表機是吧?我給你解決,你呆在學校裡……”頓住,好奇怪,為什麼讓他呆在學校裡呢?陪自己?

季童被他糾結的神情逗樂,在他後腦勺上摸一把,“呦,你這是寂寞需要哥陪著啊?”

“呸!”裴嘉木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一巴掌,“滾滾滾,寂寞大頭鬼,從這兒走回宿舍爺就能找到五個以上願意讓臨幸的人。”

“臨幸啊……”季童意味深長地嚼了嚼這倆字兒,看著裴嘉木風一般離開,“等你自己想明白。”

=============

眨眼寒假,季童據說跟一個科考隊做隨行翻譯,三個星期聯繫不上,裴嘉木整個假期裡煩躁的打貓踹狗,裴老混蛋的小崽子但凡敢冒頭都讓他一頓修理。

終於等到開學,季童給宿舍群發了一條消息,【兄弟們,我從x山回來啦,給你們帶了農家手工臘肉!噴香!!】

然後是他單獨的一條,【你有單獨一份兒(づ ̄3 ̄)づ╭~】

裴嘉木看著那個顏文字心裡熱了一下,下午就背著包自己開車回學校了,一路風馳電掣回學校,差點兒在拐進學校的路口跟一輛違規並道的越野刮擦。

開車的是個彪悍女司機,從車窗裡伸出一隻手比劃了個中指。

裴嘉木就暴躁了,“臥槽,不會開車還這麼囂張,特麼的等著小爺給交警舉報你。”

轉眼開到學校門口,那路虎一個甩尾停下,兩側車門打開,一邊跳下個看身材就極美的金髮麗人,另一邊人身形略熟悉。

裴嘉木放慢車速想記下車牌,誰知道一靠近,正看到大冬天還穿著露大腿的裹身短裙的美人拽住季童的領口猛然下拉吻了一下!

季童往後一閃,態度頗親昵地敲了一下女人的額頭,笑著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擺擺手進校門了。

裴嘉木眼睛都直了,一腳刹車踩成油門,差點兒就撞到大門口的崗亭上。

保安出來呵斥了幾聲,裴嘉木才如夢初醒一般慢慢開車進門,期間不斷回頭看那個女人風情萬種地掠了下頭髮坐進車裡。

是個白人,原來喜歡風/騷奔放的嗎?

裴嘉木不清楚自己怎麼了,就覺得怒火上湧,整個人熱氣騰騰的要爆炸一樣,開著車追上季童,惡狠狠拍了幾下喇叭。

季童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到開車的裴嘉木,瞬間就想起來剛才在路口險些刮擦的情況,那麼校門口……心裡暗歎一聲衰,把艾曼達拉回來解釋不知道有沒有用。

裴嘉木直白的很,拉開車窗喊,“上車!”

季童歎著氣坐進車裡,“駕照有嗎?”

“比某個人技術好多了!”裴嘉木哼一聲,也不回宿舍,咻一下加速從校園後門開出去直上後山。

b大本來就在城郊結合部,開出去二十分鐘就進景區了,寒假剛結束,天氣寒冷,沒有遊人,四處荒無人煙。

裴嘉木隨便開了一條小路,停在冬日裡乾枯的藤蘿回廊下,抱著手臂不說話。

季童捂住眼睛,想笑又不敢,這直白的脾氣,好像充滿了氣的河豚,戳一下估計就爆了。

裴嘉木橫他一眼,覺得自己什麼立場都沒有,又沮喪又生氣,又懷疑可能自己放假之前有什麼錯覺,一把拽下他的手,“我就問你兩個問題,問完了要麼繼續做朋友要麼絕交!”

“這麼……”簡單粗暴?季童連聲應答,“你問你問。”

“你……”裴嘉木回想起假期前某天停暖氣,倆人擠在一個鋪睡覺後清晨那個偷摸在嘴角的吻,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起來,“你喜歡男的嗎?”

“嗯,喜歡。”季童看著他眼睛一亮,心裡一軟,自己表白才合適,“第二個不用問了,我喜歡你。”

裴嘉木聲勢立刻起來了,修長漂亮的指尖一戳到他眼前,“剛才那個是怎麼回事?說不清楚絕交!!”

季童一把握住那跟手指,舔了一下,然後順勢把整個人拉到懷裡,“她沒成功,偷襲失敗了。”說完不待裴嘉木問,就把艾曼達是考察隊教授助手的情況全交代清楚。

裴嘉木被他抱住,沒一會兒就一點兒都不生氣了,然後就覺得自己太好哄了,怎麼不給他出點兒難題呢?然後又反應過來,要是不講理好像是妹子的手段,不符合自己男人的身份……

第107章 番外二:往昔(中)

兩個人確定了關係,好像和以前沒什麼不同,就是更加形影不離。
在宿舍一干兄弟們眼中,兩個帥的男同學都排著隊想跟他們攪基的傢伙,湊在一起也算為民除害了。
第二個學期季童更忙,他終於從孤兒院出來,身份證年齡超過18歲,獲得了獨立金融投資或者是擁有不動產的資格,忍了這麼多年,任務進度幾乎沒開始,必須要儘快積累資本了。
裴嘉木從不諱言自己出身裴氏,家學淵源地對各種投資如數家珍,季童去做他也跟風,上手不比季童慢多少。
到大一結束的夏天,兩個人已經積累了七位元數的存款。季童在學校住了一個月,八月中旬說要回曾經的孤兒院探望小夥伴兒,一天后打來電話,院長媽媽有些事兒需要他幫忙,要多留兩周。
裴嘉木被拽回家裡四處參加宴會,裴老頭目前的孩子裡,就他成績最好,雖然遺憾沒有大學直接出國,但是b大也是非常拿得出手的,顯擺的不要太明顯。
在家裡那一窩共同點是猥瑣的小崽子們和他們的媽眼裡,這是老頭子開始培養裴嘉木接觸自己的圈子,培養他見場面拉人脈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只有新年聚餐會出現在裴家老宅一次的小崽子們開始各種刷存在感,裴嘉木莫名其妙地被挑釁很多次,。
挑釁的手法幼稚天真,非常無腦,化解起來太容易,裴嘉木凡是遇到必碾壓,但是特麼的煩啊,暴躁!
奇怪的是一直對他情緒很敏感的季童完全沒注意到他語氣裡的有氣無力和煩躁,很簡單地交代了自己的情況就表示,“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裴嘉木半合的眼睛猛然一睜,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時間,九點半,早什麼早?情況不對!
“晚安,等我回來,想你……”季童的聲音溫柔如雲絮般拂過心頭,不能緩解裴嘉木半分焦躁。
“等……”電話掛了,裴嘉木震驚地看了下通話時間,三分半,兩個人確定關係之後,季童從來沒有先掛過他的電話。
說多呆兩周,呆到開學之後遲到了一星期,期間還有三天完全聯繫不到。
裴嘉木頭一天晚上發現完全沒有短信電話回復的時候沒太在意,猜測可能手機沒電了吧,季童之前每天都會彙報一下做什麼,他也不太擔心。
第二天還是沒資訊,就有點兒著急了,搜索到孤兒院的電話查過去,沒想到對方說季童一周前就離開了。
裴嘉木掛了電話,翻開季童發來的短信,每一天:
【已經聯繫好了醫生,明天進手術室。
手術很順利,轉監護病房了。
院長媽媽的兒子後天回國,等他回來我就回去。
想你……】
沒有一句實話,裴嘉木握緊手機,握到骨節發白,狠狠把手機往桌面上一拍,手機砸到桌子上彈起掉到底下,他也懶得撿,踹了一腳椅子就出去了。
走到校門口,心神不寧,覺得判死刑之前要給季童一個解釋的機會,又唾棄自己心太軟,原地轉了三圈之後,跟自己說回家更煩,很用力地踩著腳又回宿舍了。
進了宿舍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扔,爬上季童的鋪用枕頭捂住腦袋睡了。
後進宿舍的同學撿起地上的手機按上後蓋,扒著床鋪看他睡的沒動靜了,隨手就扔到背包上。
第三天還是沒有資訊,裴嘉木課上到一半就忍不住拿了東西走了。
九月午後的陽光還很熾熱,校門口濃綠的樹蔭下,裴嘉木站到一頭汗,打了輛車直接去了機場,家也不想回,學校也不想呆,換個城市住幾天好了,路上就拿定了主意,有哪兒的機票去哪兒。
進了機場買了晚上七點去某個小島的機票,裴嘉木坐到商務艙的候機室裡端一杯咖啡發呆。
看著起起降降的飛機心煩意亂,腦補季童是不是死在哪個角落了,然後又呸呸呸,心裡賭咒發誓,媽蛋最好活著回來小爺打不死你!
同一時間,季童跳下擺渡車飛奔到出租停靠點,從約好的司機手裡接過一個嶄新的手機,坐進車裡插卡開機打電話。
響一聲被掛,再撥被掛,第三次他沒按下去鍵,拿出一個小小的存儲卡開始裝程式。
司機還沒開出機場三公里,季童拍他的駕駛座,“師傅麻煩掉頭,回機場。”
嘉木定位在機場,但是肯定不是來機場接他的,那麼就一定是離開,不接電話,錯過了今天的解釋機會,麻煩越來越大了!
裴嘉木把咖啡倒掉,紙杯扔進垃圾箱,背著背包去打登機牌,走在路上的時候反復咬了幾遍牙,把季童拉進黑名單。
哼,撒謊一星期想這麼容易就找到人,做夢!讓你也嘗嘗抓瞎的滋味。
隨便找了個自動取票機隊伍排隊,愣神的間隙裡,忽然被人扣住腰,裴嘉木條件反射就後肘用力一擊,實實在在砸了一下,反手就要過肩摔。
季童手腕一翻,捂著劇痛的腹部把人反扣到懷裡,冷汗岑岑地沖周圍點頭,“抱歉抱歉,嚇著大家了。”轉頭哄裴嘉木,“木木,跟我說幾句話再走行嗎?”
好嘛~這是很坦然要讓我走了!
裴嘉木掃一眼周圍探究的眼神,黑著臉被季童拽走了,一路上小幅度用力反復甩手,死活甩不掉。
甩到第十次,季童實在使不上勁兒了,轉身面對裴嘉木,吸著氣,“沒消息是我不對,跟你撒謊是我不對,對不起,能給我五分鐘解釋嗎,就五分鐘!”
死刑之前給你個機會,裴嘉木眼刀嗖嗖的,“鬆手!我不跑。”
季童松了手,退半步跟在他側後方,兩個人找到個巨大盆景圍著的角落座位坐下。
“孤兒院裡的朋友沒走正道,被高利貸追殺了,我恰好趕過去,被扣了兩天。不好跟你說。”季童簡明扼要把事情解釋了,有些不安地分辨裴嘉木的神色。
裴嘉木臉色更黑,“真是重要的朋友!行了,我解釋聽完了,再見。”站起來還要走。
季童撲上去抱住他,一疊聲道歉,“我不應該為了無足輕重的人耽誤正事兒,何況跟高利貸混到一起了,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能算朋友。都是我不對,這世界上只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別生氣好不好!”
裴嘉木都給氣樂了,“呵!原來你都知道啊?我還以為你腦子裡裝的都是水呢?都知道還能幹出這樣的事兒,可見我算什麼重要的人啊?你死了反正也跟我沒什麼關係!給我鬆手!”
季童扣緊不松,“以後永遠不會這樣,我保證,你相信我一次。”
“叫你放手!當小爺是什麼呢?”裴嘉木氣狠了,背包一甩,再次肘擊迫的季童鬆開一點,反身用力踹過去。
季童兩次比擊中傷口,踉蹌著退了一步,接著被一腳踢到膝蓋骨,腿一軟就半跪下了。
裴嘉木一呆,沒想到季童會這麼容易被打倒,他這點兒搏擊術還是倆人在一起的這個學期裡季童親手教的。
這才注意到季童好像有點兒不對。
“裝什麼?給我站起來!”裴嘉木彎腰揪著季童的襯衫往上一提。
季童苦笑,夏季包紮的薄,縫針估計被掙開了,不得不用苦肉計,“嘉木,求你,就當心疼我,刀口裂開了!”
裴嘉木看著他腹部白襯衫上洇出來的血跡,“你蠢嗎?剛才怎麼不說!”
“怕你心疼……”季童往前蹭一步,小心去拉他的手。
裴嘉木忽然抹了一把臉,彎腰撿起背包,大步往前走,“鬼才心疼你。”
季童站在原地,默默歎了口氣,不管用,看來要打持久戰了。
裴嘉木走了四五步站住,回頭看大傻子站在那邊皺著眉捂著腹部不動彈,暴吼一聲,“站那兒幹什麼?等我背你嗎?”
“誒?唉!”季童吸著涼氣兒趕緊跟上,壓著喜悅,“不走了嗎?”
“走?現在扔你在這裡是不是等於拋屍?”裴嘉木瞪著他覺得手癢癢,特麼的不知道傷口如何,等人好了一定要按住狠狠打一頓。
季童跟和他心有靈犀一樣,“我知道你對我好,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今天沒法出氣,以後日子長著呢,慢慢來!”
“閉嘴!煩死了!!”
==========
傷口崩裂,重新縫合,只來公分的刀傷,不知道深度,看長度仿佛開腸破肚一樣。
裴嘉木陪著上完醫院,就把要揍死季童的事情全忘了,一邊碎碎念訓斥他,一邊跑前跑後拿藥問醫囑,看到醫生拿著彎針重新縫合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捂了一下眼睛出去了。
季童躺在診療床上,看他掩住紅通通的眼角出去的樣子,覺得眼睛有些酸,可能是在異世獨自待太久又受傷變脆弱了。
很久很久之前,戰術指揮學校裡,有個做心理診療精神安撫的導師說,“站在指揮臺上,除了戰場,忘掉所有其他弱點。”
有同學問,“弱點指什麼?”
導師笑眯眯地回答,“你的愛,情感,欲/望,所有能動搖你精准判斷的東西,影響你像光腦一樣運算的東西,都是弱點。”
在這個世界,好像不需要刻意忘掉弱點,真好……
走出急診已經晚上十點多,裴嘉木拎著藥袋子給他開車門,季童愣了下,坐進後座。
裴嘉木坐前排,吩咐司機先去預定好藥膳的地方取晚餐,再去b大後門銀杏大道西邊的酒店。
“不回學校嗎?”季童前傾身子問。
“坐著別亂動!趕緊把腦子裡水放乾淨,蠢死了!”裴嘉木透過後視鏡狠狠瞪了他一眼,“宿舍裡太吵了,空調也不好,回什麼回!等傷好了再回去。”
頂層套房,季童乖乖地跟著,裴嘉木進了門把一大盒各種晚餐和藥品丟在桌子上,一指,“先吃飯,吃完乖乖坐在這裡呆著,一個小時後我回來要是發現你動了,給你好看!”
“沒什麼事兒要做了吧?先吃飯好不好,你晚上到現在水也沒喝。”季童看他拿房卡錢包,停下拆飯盒。
“你管我!老實吃飯!”裴嘉木走兩步,到門口又回頭,“我現在不餓,給我留兩碗粥就好。”

還有的哄,季童歎氣,看裴嘉木摔門出去,先把裴佳木喜歡的素食分成一半,然後試試裝粥的盒子還很熱,放心了三口兩口吧剩下的掃乾淨,填飽肚子坐在寬大的沙發上很快閉上眼睛睡過去,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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